凌志脸上堆起略显生疏的笑容,走上前来,目光在姜弥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她身边的小女孩身上。
“真是你啊,小弥。好久不见了,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试图表现出父亲的关怀,语气却带着几分客套的尴尬。
姜弥神色淡漠,点了点头,“还行。”
凌志的视线再次黏在瑶瑶身上,带着探究:“这孩子是?”
“我女儿,瑶瑶。”姜弥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凌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带上些许嗔怪:“你这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这么多年不联系,爸爸还以为你出了意外。”
姜弥轻轻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告诉你做什么?好让你给我准备嫁妆吗?”
凌志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白。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迅速转移了话题:“咳,不说这个了。小弥啊,你弟弟凌昀腿受了伤,挺严重的,工作也给弄丢了。”
冯喜她脸上带着愁苦,接话道:“可不是嘛,小昀这孩子命苦啊,现在工作没了,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可他女朋友家催得紧,这婚房、彩礼哪儿哪都要钱啊。”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姜弥。
凌昀他脸上没有丝毫愧色,反而带着理直气壮的索求:“姐,玲玲家说了,彩礼起码得要辆车,我也不挑,十来万的代步车就行。你给三十万,剩下的我自己凑凑办酒席。”
姜弥看着眼前这三张脸,父亲虚伪的为难,继母刻意的哭穷,弟弟理所当然的索取。
他们仿佛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试图将她拖回那个她早已挣脱的泥潭。
一股荒谬又冰凉的怒意从心底升起,她几乎要气笑了。
自从凌昀出生,那个家就再也没有她的位置。
洗碗、洗菜、晾晒全家人的衣服、看顾吵闹的弟弟。
这些活计就落在她身上。
有一次凌昀偷吃了冰箱里三个的冰淇淋,结果拉肚子。
害怕被冯喜责骂,他竟指着她,谎称是她在他的粥里下了巴豆,还污蔑她偷吃了冰淇淋。
冯喜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抄起鸡毛掸子就打下来。
她哭喊着求救,看向坐在一旁看报纸的凌志。
而她的父亲,只是嫌恶地皱了皱眉,嫌她哭声太吵,竟放下报纸,起身出门散步去了。
父亲冷漠离去的背影,让她彻底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是多余的。
姜弥的目光冷冷地掠过眼前三人,声音里淬着冰:“凌昀要结婚,是他的事。彩礼,该由生他养他的父母准备,与我何干?别忘了,我从十二岁起,就没再花过你们凌家一分钱。”
冯喜立刻变脸,叉着腰,刻薄的言语像刀子一样甩出来:“哎哟喂!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别人家的姐姐,哪个不是掏心掏肺帮衬弟弟?出首付、买车的多了去了!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吝啬?一点家庭观念都没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凌昀竟也一脸迷之自信,仿佛在施舍恩惠:“算命的可是说了,我是天降福星,注定要大富大贵的,这三十万就当是你提前投资我了,等我以后发达了,肯定加倍还你。”
姜弥无语笑了。
凌志立刻换上苦口婆心的姿态,打起了感情牌:“小弥啊,爸知道以前可能有些地方亏待了你。可凌昀他毕竟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啊,你忍心看着他因为这点彩礼钱娶不上媳妇,打一辈子光棍吗?你帮帮他,以后家里都会记你的好。”
姜弥只觉得一阵反胃,她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他娶不上媳妇,只能怪他自己没本事。我没有三十万,就算有,我也没有任何义务给他。”
凌志见她油盐不进,腆着脸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小弥,你跟爸装什么穷?你妈现在可是傍上大款了,穿金戴银的,她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够我们全家吃香喝辣的了。”
他还猥琐地捏起两根手指搓了搓。
一直安静待在妈妈身边的瑶瑶,感受到这些不友善的大人在欺负妈妈,突然挣脱姜弥的手,叉着小腰,虽然奶声奶气却努力做出很凶的样子:“不准你们欺负我妈妈!”
冯喜这才正眼打量这个小女孩,眉头皱了皱,嘟囔道:“这小丫头看着怎么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姜弥彻底失去了与这家人纠缠的耐心。
她弯腰抱起女儿,柔声道:“瑶瑶乖,我们走。”
冯喜眼见她要走,想到最近家里接连的倒霉事。
自己莫名其妙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丢了清洁工的工作;
凌志眼看要升职,名额却突然被顶替了;
家里积蓄见底,儿子的彩礼还没着落。
她知道凌虞从小性子就软,索性把心一横,猛地往地上一坐,随即干脆躺倒在地!
冰冷的地板激得她一个哆嗦,但她立刻拍着大腿嚎哭起来:“哎呦喂,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没天理了啊!我们含辛茹苦把她养这么大,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大学!现在她翅膀硬了,过上好日子了,就不认爹娘了啊!连弟弟的死活都不管了啊!白眼狼啊!”
医院走廊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她这一嚎,瞬间吸引了不少病患、家属和医护人员驻足围观。指指点点的声音开始窸窣作响。
一位看起来颇为热心肠的老大婶果然拦住了姜弥的去路,语重心长地劝道:“闺女啊,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这样呢?父母再不对也是父母,生养之恩大过天!他们年纪大了,你做儿女的,该尽的赡养义务还是要尽的啊!不然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姜弥停下脚步,看着这位被蒙蔽的热心人,眼神平静却冰冷:“大婶,谢谢您的好心。但请您不要被人当枪使了。我从十二岁起就跟随母亲生活,学费、生活费未曾用过他们一分。法律上,我对他们并无赡养义务,道德上,他们也未曾给过我需要回报的温情。”
冯喜在地上哭嚎得更起劲了:“大家别听她狡辩!她从小就谎话连篇!没良心啊!”
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附和:“是啊,怎么说也是爹妈,做人不能太忘本。”
姜弥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向围观者解释。
她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默许这一切发生的凌志,“你们若真觉得我欠了你们,大可去法院起诉我。我随时奉陪。”
说完,她不再理会周围的打量的眼光,向外走去。
冯喜三人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脸上写满了愤恨与不甘。
凌昀死死捏紧拳头,低声咒骂:“呸,什么东西!等老子以后发达了,她跪着来求我,我都不会看她一眼。”
姜敏来医院做产后康复,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眼看姜弥就要消失在走廊尽头,姜敏来不及细想,急忙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小虞。”
已经走到走廊转角的姜弥,听到熟悉的呼唤,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僵硬得如同被冰封。
她抱着孩子,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当看清追来的那人面容时,她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