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还不知道昭阳的身份,只看她跟顾溪亭也很熟稔的样子,便也对着她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算是打过招呼。
美男竟对自己微笑,只见昭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轻咳一声,尽量收敛自己的暗喜上前一步,一本正经地扶住惊蛰作揖后还未完全放下的胳膊,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亲和力:“不必多礼,顾大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顾溪亭在一旁,看着昭阳这副装模作样强装正经的样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连口水都没喝上,顾溪亭现在只想赶紧送走这姑奶奶:“昭……赵茗,所以你要说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赵茗?
昭阳对顾溪亭给她起的这个临时名字很不满意,但看他这催促的状态,再拖下去又恐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心想这可不行!刚跟惊蛰见面,还没拉近距离就因为身份疏远关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昭阳松开扶着惊蛰的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对顾溪亭道:“这几日,庞云策总被召进宫面圣,跟着的,还有晏清和。”
其余三人闻言,脸上都没有太多惊讶,晏清和带着凝雪的方子投靠庞云策,这本就是他们一早预料到的。
而这条消息中,真正让顾溪亭在意的,是昭阳说的前半部分信息:“庞云策频繁被召见,只能说明皇上有意缓和跟庞家的关系。”
昭阳看着顾溪亭,眼神带着审视:“离开这几个月,你倒没有因为美人在怀就荒废了脑子。”
她说到美人在怀的时候,还特地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许暮。
许暮被她看得心下一虚,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顾溪亭看她又要拿许暮开涮,赶紧适时解围:“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他说着同样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惊蛰,威胁意味十足。
昭阳见状立刻假意投降,举起双手:“好好好,不说了!”
她拿顾溪亭没办法,只能放下手接着说正事:“确实,咱们那位陛下,向来只在乎谁对自己有用,如今晏家倒台,庞家立刻示好,他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所以……”
在座的都明白,她后边的话有些难听,就算再斟酌词句也有点难以启齿。
可是顾溪亭却毫不在意,直接替她说了出来:“所以,我,或者说监茶司,没那么重要了,甚至随时可以成为弃子。”
昭阳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顾溪亭的说法。
可许暮和惊蛰听到此处,同时皱起了眉头,这皇帝当真如此薄情寡义?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尤其是许暮,他知道昭阳的身份,又听她对亲生父亲这般评价,语气里并无亲近之意,反而带着疏离和冷淡。
可顾溪亭明明说过,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
许暮看向昭阳,只见她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似的,拍着顾溪亭的肩膀说道:“我说完了,答应我的事儿,可要记得。”
顾溪亭轻哼一声挑眉:“我答应你什么了?”
谁知昭阳狡黠一笑,指了指桌上那锭被顾溪亭扔出又被她扔回来的银子:“银子我可没收,消息却给你了,你这就是答应我了。”
她说完,不给顾溪亭任何反驳的机会,转身利落地走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书房再度安静下来。
许暮看着重新关上的门,轻声道:“她好像很喜欢强买强卖。”
顾溪亭闻言摇头:“小茶仙说话就是比较悦耳,这不就是不讲道理吗?”
此时,一直沉默的惊蛰却突然开口:“那位,就是昭阳公主吧。”
许暮先是一惊,细想后又不意外了,惊蛰本就心思敏锐,当初自己刚穿过来时,一个眼神的细微变化就被他捕捉到了异常,如今识破昭阳的身份,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这昭阳明显嘴上讨饶,但对顾溪亭没有任何惧怕,而且这都城里顾溪亭提到过的女子,也就她一人了,倒也确实不难猜。
顾溪亭在心里赞赏惊蛰的敏锐,但他毕竟答应过了昭阳,只能好心提醒他:“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最好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惊蛰点点头,神色坦然。
他早先在都城被人羞辱,对这里的皇亲贵胄世家大族,本就没什么好感,更不想攀附什么关系,装不知道,正合他意。
顾溪亭似乎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有些无奈地看向惊蛰道:“刚才的情况你也听到了,其他的事,监茶司会处理,但是《漕运新规》暂时不要拿出来了,你接着完善,待合适的时机再呈上。”
惊蛰虽是做纯臣的好苗子,但并非不懂变通,他立刻领会了顾溪亭的顾虑:“如今皇上又开始亲近庞家,而庞家掌握着漕运命脉,眼下就呈上这份新规,怕是不光显得监茶司多事,更会让陛下觉得顾大人你想一家独大,取代世家。如此一来,相比起庞家,陛下恐怕会更忌惮大人了。”
顾溪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只是,虽说这是意料之中的局面,但真正从旁人口中清晰地点破、直面这帝王心术的凉薄时,顾溪亭心口还是泛起一阵寒意。
惊蛰见眼下要说的事情都已说完,倒是顾溪亭和许暮之间显然还有许多未尽之言,他这么有眼力见儿的人,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与二人告别后,惊蛰便退出了书房,回自己院里去了。
惊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书房里只剩下顾溪亭和许暮两人。
许暮看着顾溪亭眉宇间尚未完全散去的冷意,有些担忧:“如此看来,你之后的每一步,都会更艰难。”
顾溪亭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那倒还好,监茶司刚成立的时候,那才叫难,现在起码已经证明过这把刀的价值了,陛下倒也不会轻易就扔了。”
他这话像是在安慰许暮,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许暮走到他身边:“咱们这位大雍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为什么昭阳公主她,好像和他并不亲近?”
顾溪亭侧过头,目光落在许暮被风吹乱的发丝上,他真的不想许暮刚到都城,就被这帝王之心搞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他没有直接回答许暮的问题,反而轻轻捻起许暮的发带把玩开来,慵懒道:“比起这个,更重要的难道不是,我们,应该先沐浴更衣一下吗?”
许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题转折弄得一怔,下意识地偏过头看他:“我们……吗?”
顾溪亭看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睛和瞬间红了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他松开把玩的发带,转身走回书案前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暮:“你,然后我,许公子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许暮刚才沉浸在关于皇帝和昭阳的思绪里,这才反应过来,竟又被顾溪亭调戏了。
一股羞恼直冲头顶,更让他气闷的是,自己竟然比顾溪亭先一步想入非非,才让他逞了这样的口舌之快。
许暮恼羞成怒,顺手抄起书案上一本不厚的册子就朝他扔了过去。
顾溪亭抬手,稳稳接住飞来的书册,看着许暮难得气鼓鼓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那么容易就被许暮的各种小情绪吸引,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其实并不急于将许暮据为己有,而是自私地想要成为许暮生命中那个不可或缺无法替代的存在。
如此一番不经意的转移话题之举,反倒让他心里有数了:谁说许暮是木头的。
他注视着眼前的心上人,看到他眼底还残留着赶路的疲惫,心下一软,扬声朝门外喊道:“云苓!”
“大人!”云苓清脆的声音立刻在门外应道。
“先带许公子去收拾休息吧。”
许暮深吸一口气,他本想说上一句“等我洗完让云苓来叫你”,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暧昧,心虚地咽了回去。
顾溪亭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是对旁人不曾流露过的温柔。
许暮跟着云苓走出书房,穿过侯府的回廊。
云沧的顾府已经能看出顾溪亭对生活品味的追求,而这都城的靖安侯府,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布局精巧,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行至一处,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硫磺气息,混合着湿润的水汽。许暮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假山掩映下,竟有一处氤氲着热气的温泉池。
云苓在一旁解释道:“公子,这是大人第一次带领九焙司立功后陛下赏赐的恩典!费了好大的功夫将侯府扩建,又专门引了温泉水过来!”
许暮看着这精心打造的温泉,再联想到刚才昭阳带来的消息……
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在需要顾溪亭这把利刃时,可以赐下如此厚赏,而一旦觉得价值不再,便能轻易弃之如敝履……
所以,一个人到底需要多强大的心志,才能在这样的帝王身边,宠辱不惊地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迷失在权力的漩涡里?
许暮沉浸在这思绪里的功夫,云苓已经将他一会儿要用到的物品,一一在温泉旁的暖阁内放好,恭敬地退到外面守着了。
他看着这温泉又叹了口气,随即褪去自己的衣衫,将整个人浸入温热的泉水中。
从云沧到都城,一路紧张奔波的沉重疲惫感,终于在此刻开始缓缓消融。
许暮在池子旁坐着思绪乱飞,目光扫过宽敞的池面时,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温泉,其实能轻松容纳两个人。
那,顾溪亭让他先来,恐怕又是担心自己会不自在,才特意错开。
就像上次在云沧,他受伤时,顾溪亭也是那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感受。想到那晚顾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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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注而克制的眼神,许暮的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线。
不知道是温泉的水汽太热,还是思绪飘得太远,许暮整个人都红透了。
约莫半刻钟后,许暮从温泉中起身,迅速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身上还散发着蒸腾的热气和皂角清香。
他来到外面,看到云苓还在等自己,便柔声道:“辛苦带路吧。”
云苓应声引着许暮穿过回廊,来到顾溪亭居住的院落。
只见院中有一处临水的廊榭视野开阔,许暮便打算在那里吹吹风顺便让自己冷静一下。只是当他走近后,竟然看到案上早已备好了茶具,当下便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安排的。
他取过一旁小炉上温着的热水,开始专注地烫杯、置茶、注水,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令人心静的韵律。
当顾溪亭收拾妥当,快步走回自己院子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廊下灯火初上,许暮一身素色衣衫,端坐于石案前,氤氲的茶香在微凉的空气中静静弥漫。
顾溪亭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他想起初到云沧时,也想过将许暮带到都城来,只因见到儿时的玩伴,总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没来都城的少年。
可当许暮言明身份后,自己非但没有感觉失落,反而,这个人带来的安定感却如同磐石,落在他漂泊的心上。
许暮就像一杯恰到好处的茶,能调和万物,抚平躁动,包括自己那颗在权力漩涡中挣扎沉浮的心。
许暮抬眸,看到顾溪亭过来,发现他头发还滴着水珠,提醒他:“伤才刚好。”
他虽然在跟顾溪亭说话,可手上冲茶的节奏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韵律,接着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顾溪亭端起许暮推过来的茶浅啜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带着熟悉的味道,一路暖到心底,驱散了那里的所有浮躁。
“你总能让我觉得平静,今天昭阳带来的消息,若是放到以前,我早就在想怎么报复回去了。”
“那如今呢?”
顾溪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你泡茶时,总有自己的节奏,判断水温,出汤时间,水流力度都恰到好处,不同的茶有不同的节奏,看你泡茶的次数多了,我也慢慢悟出一个道理。”
他停了下来,目光深邃地看着对面的人。而许暮迟迟没等来顾溪亭的后续,便抬起头看向他:“什么道理?”
只听顾溪亭坚定道:“节奏,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许暮停下泡茶的动作,回看眼前的这个人,看过他泡茶的人很多,赞叹技艺精湛的也不少,但像顾溪亭这般能从中悟出此道理的,却是绝无仅有。
他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笑容:“你本来就有自己的节奏,只是以前没有这样一杯茶,让你愿意停下来静一静,此茶能有此功效,是我的荣幸。”
他说着再次为顾溪亭的杯中注入茶汤,水流平稳,七分满时恰到好处地收住。
许暮放下茶盏看向顾溪亭:“那顾大人可是想好对策了?”
顾溪亭一反常态地慵懒道:“我今天的节奏,就是养精蓄锐,明天再看他庞云策到底能整出来什么幺蛾子。”
两人相视一笑,伴着茶香袅袅,又聊了许久。
许暮身上那份宁静的力量,如同无形的绳索,将顾溪亭心中那点因帝王凉薄而生的浮萍之感,一点点拉回岸边。
夜色渐深,茶凉人静,今日最难的一关才刚刚到来:同床共枕。
二人回到房间后,许暮看着眼前那张虽然宽敞、却只留了一床被的大床,陷入了沉思。
许暮心里清楚,其实他若想换个院子,顾溪亭必不会阻拦,甚至可能早就准备好了,只是……
顾溪亭在许暮身后,看他对着床愣神的背影,心口微微发紧,他试探着开口:
“要不……”
“我睡里面。”
顾溪亭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暮打断了。
许暮此话一出,顾溪亭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那神情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种得到稀世珍宝般的满足。
虽然许暮说话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没回。
顾溪亭看着许暮脱去外袍,径直躺到床榻里侧,动作还带着一丝僵硬。他压下心头的悸动,将床上唯一的被子,仔细地盖在许暮身上,自己则在外侧和衣躺下。
他小心翼翼,隔着一点距离,安静地躺在许暮旁边。
其实,许暮躺下后,便一直背对着他,只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但顾溪亭就是满足。
他侧躺着,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许暮后脑勺的轮廓,看着他柔软的发丝散落在枕上。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直到听见许暮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像是真的睡着了,顾溪亭紧绷的心神也放松下来,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