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灯光有些刺眼,张薇站在投影前。
屏幕上是宏达科技那个李顺涛的证件照,还有一张陌生的年轻男人脸,标注着“李顺涛海外侄子”。
“目标锁定李顺涛。”张薇的声音像把薄刃划过空气。
“查清他那个‘侄子’的底细,从哪来,钱从哪来,一条线捋干净。”
她目光转向我,“孙琳,宏达科技进北峰的所有设备、人员,交给你。从现在起,他们要全部享有最高规格的‘特殊照顾’。”
“特殊照顾?”我下意识重复,宏达负责我们整个厂区的网络运维和设备升级,这意味着他们的技术员几乎拥有系统后台的最高权限。
“对。”张薇的眼神锐利得像探针。
“每一个接入点,每一次维护记录,每一个数据流向,都要盯死。”
“尤其是李顺涛直接经手的部分,我要知道有没有‘夹带私货’,有没有不该有的数据‘绕路’。”
陈主任坐在旁边,“孙琳,技术支援中心所有资源,你全权调配。需要协调保卫科还是信息科,直接找我。”
“明白。”我点头,这“特殊照顾”,就是把宏达在北峰的一举一动,放在显微镜下,不,是X光机下扫描。
刚出会议室,在走廊拐角撞见赵工。他抱着厚厚一沓图纸,眉头习惯性地拧着,看到我,脚步一顿。
“小孙?”他打量我,“脸色不太好?新项目协调又卡壳了?”他指的是他手上那个新型导引头的攻关。
“没,赵工。”我挤出点笑,指指会议室方向,“刚开完审计组的会,有点头疼。”张薇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上级审计组组长。
赵工“哦”了一声,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又带着点技术大牛特有的直率。
“审计组啊……理解理解。这帮人查起来,比查我程序里的bug还狠。不过啊。”
他话锋一转,难得带了点宽慰,“你们技术支援这块儿,底子干净,不怕查。”
他拍拍图纸,“不像我们,天天在代码里刀尖上跳舞,就怕一个疏忽,栽在审计组手里。”
我心头一松,又莫名一暖。赵工这话,是把我们划在了同一个战壕中,虽然职责不同。
“谢谢赵工,”我说,“你们那边才是真压力山大。”
“习惯了。”他摆摆手,抱着图纸匆匆走了,背影透着一股“工期催命”的焦虑。
回到技术支援中心的开放式办公区,敲了敲小刘的隔板。
“刘儿,把手头其他事情暂时移交小李。”
“你现在的优先级任务:监控宏达科技所有在北峰人员的访问日志,特别是物理进入涉密区域的记录。”
“跟保卫科实时对接,确保他们每次进入都有咱们的人全程‘陪同’。”
小刘刚来支援中心不久,年轻,脑子快,闻言眼睛一亮,透着一股被委以重任的兴奋。
“明白,琳姐!保证连他们上厕所用了几分钟都记下来!”他立刻切换屏幕,开始操作。
“别贫。”我拍了下他肩膀,但没阻止那点年轻人的劲儿。
“重点盯李顺涛的行动轨迹,他直接接触过的每一台设备、每一个接口,都要记录在案。”
“收到!”小刘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起来。
另一边,老王沉稳些,是中心的老资格。
我走到他工位:“王哥,宏达所有进入咱们系统的设备,包括替换的零件、升级的软件模块、新接入的外设。”
“从申请到安装到运行,全流程溯源。信息科那边的备案库权限我已经协调开通了。”
“你负责比对核实,任何一点对不上号,哪怕是固件版本号差个小数点,马上标记异常,直接告诉我。”
老王点头:“放心,孙琳。设备这块儿,它就是孙猴子,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他打开几个专业数据库界面,神情专注。
我自己则坐回位置,调出宏达科技的访问日志和网络拓扑图。
屏幕上,绿色的授权许可条目像流水一样刷过。
我新建了一个“特殊关注”标签组,把宏达所有在册技术员的名字、权限ID一股脑儿拖进去,最后停在“李顺涛”三个字上。
鼠标悬停片刻,瞬间,属于宏达,特别是李顺涛的所有操作轨迹,在后台监控界面被高亮标注出来,像地图上被点亮的目标。
我又设置了几道额外的流量分析过滤规则,专门针对异常协议和非常规目的地址。
技术支援中心的内部通讯频道成了热线。
“小孙!宏达的人又来机房了,带队的就是李顺涛!说要升级核心交换机的冗余模块!”
“保卫科的人问放不放?”保卫科值班的小王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嗓门大,透着紧张。
“放行。”我盯着屏幕上机房区域的监控标记,“按最高规程,保卫科双人全程陪同,位置轨迹同步到我这边监控屏。
信息科的值班工程师到位没有?让他们也派个人跟着,看紧操作指令。”我快速在系统里记录下这次进入。
“孙姐!”内勤小刘的声音在开放区响起,带着点急。
“生产部三号车间报告,宏达刚给他们换了一台数据采集终端的外设!”
“说是旧设备老化导致数据间歇性丢失!替换设备的序列号我发你邮箱了!”
“收到。”我立刻点开邮件,调取设备备案库,“老王,核对一下这个序列号,还有固件版本。”
“生产部那边有没有签设备更换确认单?让他们把确认单扫描件立刻发过来!”
“好嘞!”老王应了一声,手指已经在键盘上翻飞。
“琳姐。”负责对接信息科的小张声音有些无奈,“信息科那边转过来的,宏达又申请临时开通一个外部IP的调试端口。”
“指向他们的远程技术支持服务器,说是要调试新部署的防火墙策略……”
“端口用途?具体调试内容?安全协议核查报告呢?”我打断她,“信息科初审过了吗?”
“呃…他们说宏达催得急,口头说明了一下……”
“驳回!”我语气强硬,“口头不行!让他们走正式加签流程,所有申请理由、详细调试步骤、安全风险评估报告。”
“白纸黑字给我补全!没有完整合规的书面流程,天王老子来了这个端口也不能开!”
这口子一开,等于在防火墙上临时开了个后门,风险太大。
每个电话,每个消息,都像一次微型警报。
我像个守在大脑中枢的调度员,神经高度紧绷,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偏离轨道的信号,下达一道道拦截或放行但必须严密监控的指令。
这感觉,比当年初入行政部面对成堆的会议纪要、比在技术支援中心熬夜整理海量试验数据,都截然不同。
那时候的“重要”,是流程顺畅、数据准确。
现在的“重要”,是在无形的防线上巡逻,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核心数据的安危,每一次判断都可能影响那张正在收紧的网。
小刘那边突然“咦”了一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指着自己屏幕上的一条记录:“琳姐,你看这个。李顺涛上午十点十七分,以设备巡检名义进入了三号研发楼的保密资料复印室。”
“监控显示他在里面待了八分钟。保卫科的陪同记录上写的是‘例行设备检查’,没有复印或使用任何设备的记录。”
“他去那儿干嘛?那地方除了复印机和碎纸机,没别的设备啊?”
研发楼的保密复印室?那里通常存放着待销毁或待处理的敏感纸质文件副本。“保卫科的人全程跟着?”
“记录上写着保卫科小陈全程陪同。”
“立刻联系保卫科,调取复印室门口的监控录像,我要看那八分钟里李顺涛在里面的具体活动!”
“同时,查一下当天上午有没有哪个项目组在那个复印室处理过敏感文件?”
我语速飞快。在没有任何宏达设备需要他巡检的地方待八分钟?这太反常了。
办公室里气氛瞬间凝重起来,窗外天色早已擦黑。
我自己的监控屏幕上,右下角一个小窗口实时显示着李顺涛工位终端的网络流量图谱。
大部分是常规运维数据流,绿色,平稳。
但就在我紧盯着三号研发楼复印室这条异常线索时,那个小窗口里,一个微小的的异常数据包,像颗不起眼的红色沙粒,突然一闪而过。
来源未知,目的地指向一个从未在北峰内部通讯中出现过的陌生内网地址,协议类型也……有点怪,不像常规的运维协议。
我的呼吸下意识屏住了。不是错觉,它消失了,快得像幻觉。
但监控日志里,清晰地捕捉到了它瞬间存在的痕迹:时间戳、大小、那个诡异的目的地址、还有那个非标协议代码。
我把那个陌生内网地址和异常协议类型默默抄在便签条上。
红色的笔迹,像一道新鲜的伤口。收紧的网口,似乎真的碰到了什么。而且,不止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