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闹钟的嗡鸣扎破了勉强维持的浅眠。我一把按掉,盯着天花板,陈主任那句“沉住气”还在耳朵里打转。
“妈,早饭我不吃了!”对着厨房喊了一声,抓过包就冲出门。早间晨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稍微醒了醒神。
公交站台挤满了人。我习惯性地站到最靠里的位置,后背贴着广告牌。
眼睛扫过等车的人群:打着哈欠的学生,拎着菜篮的大妈,西装革履盯着手机屏幕的上班族……一切正常。
车来了,人群涌动。我随着人流上车,刷了卡,往里走。
就在侧身让过一个老大爷时,眼角余光看见站台广告牌后面,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飞快地别开了脸。
我抓紧扶手,稳住身体,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假装看窗外。
车窗玻璃映射的角度,正好能模糊映出站台。那个灰色身影,似乎也上了后面一辆车。
是巧合?还是……
“江大路口,到了。”报站声响起。我随着人流下车,刻意放慢脚步,混进走向不同去处的人群。
走了几十米,才敢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车流穿梭,早没了灰色夹克的影子。
“孙琳?发什么呆呢?”是同办公室的小李,端着杯豆浆,一脸促狭,“踩点狂魔今天差点迟到哦!”
我勉强微笑:“闹钟没响,起晚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周围匆匆走过的陌生人。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似乎又都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快走吧,考勤机可不等人。”小李拉着我加快脚步。
厂区大门,武警战士站得笔直。
刷工卡,过安检门,熟悉的流程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走进技术支援中心办公室,陈主任已经在了,他听见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依然还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主任早。”我放下包。
“早。”他应了一声,走过来,“昨天的外协厂季度审查报告,质量部那边催了一下。”
“哦,好,我马上发过去。”我点开邮箱,找到那份文档,点击发送。
首长触碰到鼠标,动作忽然一顿。鼠标……好像被人挪动过一点?还是我记错了位置?
昨天我离开时,鼠标是斜着放的,现在几乎是正对着键盘。
我抬眼,办公室只有我和陈主任。他正背对着我,在文件柜前翻找什么。
“主任,”我尽量让声音自然点儿,“您早上动过我鼠标吗?”
陈主任转过身,手里拿着份档案袋:“没有。怎么了?”
“没事,”我摇头,“可能是我记错了。”不是陈主任,那会是谁?保洁阿姨昨晚打扫过,但她一般不会动桌面物品。
一上午,这种感觉如影随形。录入网络巡检日志时,总觉得背后有道视线。
起身去茶水间倒水,眼角扫过门口,似乎有个影子飞快地闪过走廊拐角。
去档案室调取一份旧项目流程文件,转身时,发现靠门的档案架最上层,一本设备维护手册边缘露出了半截,像是被人匆忙塞回去没弄平整。
我记得很清楚,昨天下午下班前,所有档案册的封脊都是整齐划一的。
午饭时间,食堂的喧嚣也没能驱散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我端着餐盘,特意选了个背靠墙、视野开阔的位置。小张端着盘子笑嘻嘻地凑过来:“琳姐,一个人啊?拼个桌?”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扫过打菜窗口前长长的队伍,扫过一排排坐满人的餐桌。
“哎,你看那边。”小张用筷子悄悄指了个方向,“新来的那个实习生,长得挺帅嘛!”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穿着崭新工装的年轻男孩,正和几个老员工坐在一起吃饭,。
“还行吧。”我敷衍了一句,注意力根本没在男孩脸上。
我的视线牢牢锁在他邻座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身上。那人埋头吃饭,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脸。
他吃饭的动作……很慢,慢得有些刻意,不像周围人那样自然。而且,他似乎……很少抬头?
“琳姐?琳姐!”小张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啊?魂儿被帅哥勾走啦?”
我回过神,“去你的。在想下午的活儿呢,一堆日志没录完。”
“唉,命苦啊。”小张夸张地叹气,低头扒饭。
我低头,往嘴里送着米饭,味同嚼蜡。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始终没有抬头。
他吃完最后一口,站起身,把餐盘放进回收处,然后低着头,脚步很快地走出了食堂大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从头到尾,我都没看清他的脸。
下午的办公室格外安静,处理一份外协厂送来的新协议草案时,我需要去隔壁部门找赵工确认一个技术参数。
起身离开工位,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陈主任不在办公室。我的座位上,除了电脑和文件,再无其他。
但就在我目光扫过靠窗那排盆栽时,窗玻璃的反光里,似乎……有个人影在走廊另一头一闪而过?
等我定睛去看,玻璃上只有窗框和外面天空的倒影。
“赵工。”敲开隔壁办公室的门,赵志远正伏案画图,头都没抬。
“嗯?孙琳?什么事?”他问道。
“打扰了。这份协议里提到的‘极限工况下的最大允许应力’,指的是低温还是高温环境?”
“对方写的有点含糊,需要你这边明确一下。”我把文件递过去。
赵工抬起头,接过文件,皱着眉看了一会儿。
“啧,”他不满地咂了下嘴,“又是这种含糊其辞的。是低温,负四十度那个标准。”
“这帮外协厂,老想钻空子。”他在文件上写了几笔,签上名递还给我。
“告诉他们,必须按我们技术规范写清楚!别想蒙混过关。”
“明白。”我接过文件,转身准备离开。
“孙琳。”赵工忽然叫住我。
“赵工?”
他看了我一眼,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审视:“最近……精神头不太足?黑眼圈都出来了。工作压力太大?”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可能昨晚没睡好。”
“嗯,”他点点头,“工作是重要,但也得注意身体。我们搞技术的,脑子不清醒可不行。”
他像是随口一提,“对了,早上我过来找老陈,看你桌上那份‘猎鹰’项目的外协件质检数据比对报告好像摊开着……”
“虽然不是什么核心,但也注意点收好。”
“猎鹰”项目的外协件质检数据比对报告?那份报告,我明明记得昨晚下班前是合起来,放在左手边那摞待处理文件最下面的!早上忙着处理其他事,根本没打开过它!
“哦……好的,谢谢提醒,我可能是随手翻了一下忘合上了。”我努力维持着平静。
“嗯,去吧。”赵工又埋首进了图纸里。
拿着签好的文件回到自己工位,那份“猎鹰”项目的外协件质检数据比对报告,果然摊开在桌面上。
我早上根本没碰它!是谁翻开的?什么时候翻开的?想找什么?
我飞快地扫视办公室,陈主任还没回来。
小李在打电话,小张对着电脑屏幕抓耳挠腮,似乎在跟某个难搞的数据格式较劲。
没有答案。只有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像一层无形的蛛网,越收越紧。
下班铃声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脚步匆匆地汇入下班的人流。
走出厂区大门,走上熟悉的街道。晚高峰的车流和人流交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我站在公交站台上,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等车的人。穿着灰色夹克的?没有。戴着鸭舌帽的?没有。都是疲惫而麻木的归家面孔。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来。我挤上车,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脸转向窗外。
霓虹初上,城市的灯光在车窗上流淌。
玻璃映照出车厢内模糊的人影:闭目养神的,低头刷手机的,带着耳机听歌的……似乎都很正常。
可那种感觉,并没有消失。它像一根细小的刺,顽固地扎在神经末梢上。
车到站了,我随着人流下车,走进熟悉的小区。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线下,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
就在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背后消防楼梯的那扇门,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
我开门的动作僵住,猛地回头!
只见昏暗的角落里,空无一人。
是风吗?还是……那扇门,刚才真的动过?
我用最快的速度拧开家门,闪身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反锁。
客厅的灯亮着,厨房传来妈妈炒菜的声音和饭菜的香气。
“回来啦?洗手准备吃饭!”妈妈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烟火气。
“嗯,来了。”我应着,走到窗边,小心地撩开窗帘一角,看向楼下小区空地。
树影幢幢,路灯昏黄。几个晚归的邻居身影走过,一切平静如常。
没有灰色夹克,没有鸭舌帽。
可那种被牢牢盯着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总觉得有双眼睛……”我喃喃自语,“是心理作用吗?”
客厅的灯光柔和地洒落,妈妈把一盘热气腾腾的青菜端上桌。
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在夜空中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海。
苍穹之下,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家。
但这片宁静的光明之下,那双眼睛,到底会藏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