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的闹钟仍然嗡鸣着。
我一把拍掉，坐起身，昨晚消防门那声“吱呀”还在耳朵边打转。妈妈喊吃饭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家常的烟火气。
“妈，来不及了！”我抓起包冲出门。公交站台依旧人挤人，车来了，人流涌动，我挤上去，找了个角落。
车窗玻璃映着外面流动的街景，也模糊映着车厢里的人影。可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仍扎在神经里，拔不掉。
技术支援中心的办公室，陈主任已经在看文件了。
“主任早。”
“嗯。”他头也没抬。
我走到自己工位，放下包。目光再一次落在鼠标上。
昨天走的时候，它斜对着键盘，现在，它正正的摆在键盘前面。位置又变了。
登录邮箱，找到那份外协厂季度审查报告准备发给质量部。手指悬在鼠标上，没点发送。
“主任，您早上……动过我鼠标吗？”
陈主任抬起头，“没有。怎么？”
“没事，可能我记错了位置。”我摇摇头，点了发送。不是陈主任，保洁阿姨也不会动。那会是谁？
陈主任放下手里的文件，走了过来，“感觉不对？”
“……是有点。昨天就觉得，好像有人动过东西。鼠标位置，文件摊开了……”我指了指桌上那份“猎鹰”项目外协件质检报告，“昨天赵工提了一句，他提醒我收好。”
陈主任没再说话，目光扫过我的桌面，又环视了一下整个办公室。
“跟我来一下。”他转身往外走。
我赶紧跟上，他没去他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保卫科。敲门进去，保卫科长老李正在看监控画面，屏幕分割成好多小块。
“老李。”陈主任开门见山，“我们那边，申请加几个点。”
老李转过椅子：“技术支援中心？有情况？”
“孙琳感觉有人动过她东西。”陈主任言简意赅。
老李看向我：“具体位置？”
“我工位，鼠标。还有桌上那份‘猎鹰’外协质检报告，昨晚我合起来放文件堆下面的，早上又被摊开了。”
“时间？”
“我昨天六点十分左右离开的，今天早上八点零五分到的。”我回忆着。
老李熟练地敲击键盘，调取对应时间段我们办公室走廊和我们办公室门口的监控录像。
画面快速回放，六点十分，我离开。接着是保洁阿姨进去打扫，大约十五分钟后出来。再之后，办公室灯灭了。
一直到早上七点五十分，第一个同事（小李）开门进去开灯。然后是陈主任、我、其他人陆续进来。
“监控死角呢？”陈主任问。我们办公室内部是没有监控的，这是规定，保护员工隐私。
“走廊和门口这个角度。”老李指着屏幕，“能看到进出，但看不到里面具体的动作。”
“保洁……动作麻利，应该没时间也没必要动你文件鼠标。她主要打扫地面和公共区。”
他点了暂停，画面停在我早上进门走向工位的瞬间，“你进去第一时间注意到鼠标位置不对了？”
“……是。还有那份报告，昨天赵工提了之后我才确认被翻开了。”我补充道。
老李思索了一下，看向陈主任：“老陈，你意思？”
“申请在办公室几个关键公共区域加装物理监控。”
“比如门口内侧上方，文件柜转角，茶水间门口。”
“范围限定在公共区域，避开个人工位。要求：必须可见，起到震慑作用；同时保证不侵犯员工隐私。”
“方案和承诺书，我亲自签字。”
“行。”老李干脆地点头，“我这就打报告，走流程。设备下午就能调过来，安装调试很快。”
“好。”陈主任看向我，“孙琳，你配合老李的人，把具体位置和要求说清楚。记住，只在公共区域。”
“明白。”我应道。
从保卫科出来，陈主任脚步很快：“感觉这种东西，有时候准，有时候是弦绷太紧。”
“但既然有苗头，就不能放过。加了监控，至少能吓退一些不干净的念头。”
“嗯。”我应着。加了监控，那双眼睛还在吗？
下午刚上班没多久，两个穿着保卫科制服的人就来了，带着工具箱和几个常见的半球形监控头。
“孙工，麻烦指下位置。”其中一个年轻点儿的说。
我按老李和陈主任的要求，指着门口里面靠上的墙角：“这里一个，能覆盖进门这块公共区域。”
“文件柜转角那边，”我指着靠墙一排高大的铁皮柜子，“侧面装一个，能看到这片过道和柜子前面。”
“茶水间门口上方，装一个对着门口和过道。”我最后指了指茶水间。
“行。”他们手脚麻利地开始布线、打孔、安装。小李和小张都好奇地探头看。
“哟，这干嘛呢？防贼啊？”小李凑过来问。
“加强管理。”陈主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刚从外面回来，“以后公共区域注意点言行举止。”
小李缩缩脖子：“哦……”
“主任。”我看着快装好的监控，“咱们这内部系统访问记录，能查吗？”
“我是说，非核心那种。”我想起那份被翻开的报告。
陈主任看向我：“你想查那份报告相关文件的访问记录？”
“嗯。虽然不是什么核心，但……”
“可以。”他点头，“等监控装完，你跟我去趟信息中心。”
信息中心在，接待我们的是个戴眼镜的技术员。陈主任说明来意。
要求查询昨天下午六点十分到今天早上八点零五分之间，对技术支援中心共享服务器上“猎鹰项目外协质检资料”文件夹（包含那份比对报告）的所有访问记录。
技术员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调出一份日志列表。
“陈主任，孙工，查到了。”他指着屏幕，“这个时间段，除了孙工您本人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有过一次正常访问记录外……”
我的心提了起来。
“……还有一条异常访问记录。”技术员指着屏幕上一行，“时间……昨晚十一点零七分。”
昨晚十一点？那么晚？！
“访问来源呢？”陈主任追问。
“终端标识……被伪装了，显示的是我们内部一台打印机的地址，但那台打印机昨晚是关机状态。”
“这肯定是伪造的！访问账号……也是伪造的，套用了我们一个离职员工的旧账号。”
“实际访问路径……是从外部网络，通过一个未公开的漏洞绕过了部分边界防护跳进来的。手法很专业。”
外部网络！
陈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外部？十一点零七分？浏览了哪份报告？”
“日志显示，浏览了‘3月批次外协件比对报告.pdf’，就是孙工说的那些相关材料。”
“停留时间……一分四十秒。”技术员的声音也严肃起来，“对方很小心，时间很短。”
外部……十一点零七分……那份报告……王海那张带着商人式精明和热络的脸，瞬间撞进我脑子里。
陈主任一掌拍在桌子上，让整个信息中心瞬间安静下来。
“好，很好……外部……盯得真紧。”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技术员。
“记录封存。漏洞立刻上报修补！这事，到此为止，保密条例懂吗？”
“懂，懂！”技术员连忙点头。
“外部……十一点零七分……”陈主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那份报告……外协件质检数据……”
王海……是他吗？他昨晚那么晚，在外部访问了我们内网的报告？
那份报告，虽然非核心，但里面有外协厂的具体信息、部分抽检标准……
陈主任停下脚步看着我，“今天起，所有非核心但涉及项目流程的共享文件，权限重新审核，降低密级但提高访问日志追踪级别。”
“技术支援中心内部，加一条临时规定：下班前，所有纸质文件必须入柜上锁；个人电脑必须锁屏或关机。你负责通知到每个人。”
“明白！”我立刻应道。
回到办公室，三个监控头已经装好了，红色的工作指示灯亮着，像几颗沉默的眼睛。
办公室里气氛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小李和小张看屏幕的动作似乎都规矩了些。
赵工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靠在陈主任办公室门口说话。
“……保密条例修订稿下来了，要求组织学习签字。比以前更严了，尤其是对外通讯和网络使用这块。”
“正好。”陈主任指了指那几个新装的监控，“一起强调了。我们这儿，也加了点看得见的墙。”
赵工顺着他的手指抬头看了看，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我，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下班前，我传达了陈主任的临时规定。小李和小张都挺配合。
我把那份“猎鹰”的报告和其他几份文件，仔细锁进了保密文件柜。
那些新装上的“眼睛”，真的能堵住所有的缝隙吗？
这无声的战场上，看得见的墙立起来了。可那堵墙挡不住的暗流，似乎才刚刚开始涌动。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