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还在耳朵里回响着，王海那句“等你好消息啊孙琳！咱们一起发财！”。
“怎么样？”陈主任的声音立刻切进来，像把快刀，斩断了那份不适。
我赶紧深吸一口气，尽量还原王海的语气：“他…非常高兴，说就等我消息了。”
“还特意提了句，‘好处’绝对少不了我的，让我放心大胆去‘活动’。”
“嗯。”陈主任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波澜，好像早就料到了。
“贪婪，是这些人最大的破绽。你刚才演得不错，那种既想发财又怕出事的劲儿，拿捏到位了。”
“主任，我…刚才真怕露馅，感觉声音绷着，相当紧张。”
“绷着就对了！”陈主任拿起办公桌最上，一个看着特别显眼的红色座机。
这东西我只是见过，不像我们平时用的座机。
“他要是觉得你太镇定、太老练，那才叫坏事了。第一次干这个，没结巴没掉链子，算你心理素质过关。”
他把那个红色座机稳稳放在我面前，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现在，孙琳同志，打起精神。把你刚才跟我说的，关于王海、江城机械厂那份‘合作’，还有那份要命的清单。”
“还有你的分析判断，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对着这个说清楚。这是上级的直通线。”
直通线？这玩意儿！保密培训的教材里只是提过一嘴，传说中只在最紧急、最要命的情况下才会启用的东西！
“主任，这…这就要直接报上去？”事情的严重性还是超出了我的预估。
“不然呢？”陈主任的眼神锐利得像要把我看穿。
“项目组内部昨天下午才刚提交的最新物料需求变更表，流程还没走到支援中心，连采购部都还没经手！这意味着什么？”
他没等我回答，自己斩钉截铁地说出了答案。
“意味着我们内部的保密流程出了大篓子！”
“要么有鬼躲在暗处通风报信，要么他们的爪子已经伸进来，能直接掏我们的心窝子了！”
“意味着‘猎鹰’项目，从根子上就被盯死了！”
“这已经不是捞偏门的商业间谍，这是要拿刀子直接捅我们大动脉，要掐断我们的脖子！”
每一个“意味着”都字字珠玑，扎进我脑子里。
王海那张堆着笑的脸，那份递过来的“合作意向”，此刻都化成了狰狞的獠牙。
“你这次，撞上了关键节点，孙琳。”陈主任语气沉了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这个‘饵’，我们咬住了，咬得很准。但后面的‘钩’，太深太毒，凭我们技术支援中心这点分量，兜不住，也处理不了！”
“必须立刻上报！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我们的责任！”
“明白！”我挺直了背脊，知道没有半点退路。
双手扶住那红色座机，股深切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反而让我因紧张而有些发昏的头脑瞬间清醒。
红色座机的直通线上，在陈主任稍作简单的阐述了这次事件的始末后，他把听筒递给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凑近那个红色座机听筒的拾音孔，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份量：
“报告，江城北峰航空精密机电股份有限公司技术支援中心职员，孙琳。”
“现紧急上报一起高度疑似境外情报机构通过商业代理人实施的渗透、窃密及供应链污染未遂事件。具体情况如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那个诡异的“联合研发高性能伺服控制器”提议说起。
点明江城厂那点可怜的技术底子根本不可能碰这种尖端玩意儿。复述王海前后矛盾、避重就轻的说辞。
最关键的是那份清单！我详细描述了上面列出的两种改进型牌号，并着重强调着这两种牌号，与“猎鹰”项目组内部昨天下午才刚提交、流程尚未走完、绝对保密的核心物料变更需求，完全一致！
接着，我汇报了王海如何用“百分之三十价格优势”这块巨大的蛋糕做诱饵。
用“共同发财”这种直白又极具煽动性的字眼试图腐蚀我。
最后，说明了我如何假意被巨大利益前景打动，表现出犹豫和贪心，并表示需要时间“找门路”、“打点关系”来拖延对方，争取时间。
“……基于以上事实及行为逻辑分析，我判断。”
“对方代理人王海及其背后势力，目标明确指向我公司‘猎鹰’项目核心技术参数及核心物料供应链。”
“手段极其隐蔽，信息获取能力远超正常商业情报范畴，具有严重威胁性。”
“建议：一，立即对嫌疑人王海及关联方实施严密监控及控制；”
“二，彻查我公司内部信息流转流程，堵塞泄密渠道；”
“三，对江城机械厂及其所有关联企业展开深度安全背景审查；”
“四，对‘猎鹰’项目涉及的全部现有及潜在外协供应链进行紧急安全风险评估。报告完毕。”
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对着一个冰冷的座机，说出这些关乎项目甚至更大层面安危的话，比刚才应付王海那个活生生的人，还要紧张十倍。通话期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陈主任一直站在旁边，像座沉默的山岳。
看我汇报完毕，他立刻接过红色座机专用听筒，沉声道。
“报告内容已同步接收确认。”
“江城北峰，陈国强，确认上报信息真实、准确、紧急，请求上级及国安部门立即介入，启动相关程序！”
他放下听筒，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沉重的压力似乎卸掉了一丝。
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流程，走完了。现在，就是等命令。”
“等？”我心里像揣了一窝兔子，七上八下。
“王海那边…他就给了一两天时间，还在等我‘活动’的消息…万一他起疑…”
“急什么！”陈主任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带着点狠劲儿的冷笑。
“让他等着！等得越焦躁，尾巴露得越快。”
“现在，鱼钩已经挂住了他的嘴，主动权，不在他手里了！”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盯着我。
“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更要格外注意。”
“该干什么干什么，但对外，特别是跟王海相关的任何联系，必须严格按我们刚才商定的剧本走，一个字都不能错！”
“记住，你现在就是那条‘钓鱼线’，稳住他，就是胜利！上面的人，会以最快的速度接手。”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但陈主任这番话稳住了我有些慌乱的心。
我点头：“明白！主任，我会稳住。”
心里的恐惧，被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压了下去。
王海，还有他背后的人，以为能用金钱腐蚀一个“小职员”？
他们根本不懂，我们守着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