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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作者:阅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41章


    ◎我陪你的时候,你不也在陪我吗◎


    连乔仰着头,看他时的目光亮晶晶的,像盛了满夜星光。不管是谁,在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时,都会溃不成军。


    坐在屋顶上,星河轮转,银河如练,夜风带动树叶窸窸窣窣。从虚空中回来,又发生那么多事,几乎一刻不歇,此时的连乔只觉得困意像潮水一样涌来。


    靠在迟星垂肩上,连乔睡眼惺忪,迟星垂揽住她的肩,“如果困的话就睡会儿。”


    “可是我想陪你。”连乔将手放在迟星垂手心,他的手骨节修长,指尖尖尖的,指甲是健康的粉色,声控手控颜控的连乔对此表示,很好看很喜欢。


    迟星垂反握住连乔的手,指尖穿过她的指缝,交叉握住,十指相扣。


    “如果你不开心,可以和我说。”望着头顶上闪烁的星光,万里无云,“看来明天又是一个晴天呢。”


    “但是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都不如你陪我聊天。”


    迟星垂:“……嗯好,以后我天天陪你聊天。”


    “迟星垂,其实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长得很眼熟,你很像一个人。”


    顿了顿,迟星垂:“谁?”


    还以为自己被当成了连乔在那个世界中某个朋友替身的迟星垂心痛了一瞬,听到她说,“像我爹的女婿。”


    “……”


    周围沉静得连风吹落树叶时叶片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丝毫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土味情话将对方尬住,还自认为自己非常幽默的连乔露齿一笑,“晚饭前我还吃了一个梨,你猜是什么梨?”


    “那当然是……”望着一脸茫然的迟星垂,连乔捏捏他精致的脸,“那当然是你在我的心梨。”


    “……”


    虽然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迟星垂还是很配合的点头,他就是这点好,能够给对方足够的情绪照顾。


    “那下次麻烦也给我一个这样的梨。”


    “当然可以。”连乔将头凑近了,“怎么样被我感动了吧,我一直都很棒对吧,做什么事都十拿九稳。”


    又补一句,“就差你一吻。”


    “……”


    迟星垂想对连乔说,有些话要不就不用说了,虽然我知道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有些时候还是可以不用玩这么尬的。


    不过,“真的吗?”


    在女子脸颊浮上红晕的同时,男子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凑上前去在她唇间轻轻一吻,在连乔猛然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时,一双只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轻轻扶在她背上,在她唇间落下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吻。


    越吻越深,好像是久别重逢,又好像是大病初愈后看到了最想见的人,握紧了对方的手,不愿抽身离开,只有不停往前,不停攻城掠池,不停掠夺。


    瞪大了眼睛,忽然觉得这也太刺激了。少女惊慌失措往后退步,连带着迟星垂也跌落在地,幸好他的手还挡在她的的脑壳下,没有磕碰,衣袖清扫了屋顶一连串的青瓦。


    短暂的分开,连乔倒吸一口气,“你……”


    伸出食指轻轻贴在她嘴唇上,示意不要说话,“是你说的,就差这一吻。”


    又重新缠绵交织在一起,挂在屋顶上树顶上微弱的灯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混着半月微弱的月光,打在迟星垂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上,他的瞳孔满是自己的影子,身上也满是自己的气息。


    一直到喘不过来气,迟星垂放缓下动作。二人分开,重新坐在屋顶上吹着凉风的连乔摸了摸红肿发麻的嘴唇,“嘶“”了一声”。后知后觉想,嗯,两世都没有老婆是有点残忍,导致这家伙一旦索取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托住连乔的下巴,给她嘴角涂抹上消肿的药膏,乳白色膏药晕开,冰冰凉凉,连带着心中的燥热好像也慢慢随着夜间凉风一同消散了一半。


    望向她亮晶晶倒映着星光和月色的瞳孔,“你不是说以前经常跟朋友们玩奇怪的play吗,为什么还会这么紧张。”


    连乔:“……”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提这样让人尴尬的事儿啊啊啊啊?而且话说你怎么知道play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少年向小白兔撕破了伪装露出面具下大灰狼的模样,“连乔姐姐,要不告诉我一下,你以前也是这样紧张吗?”


    …………


    丝毫没有意识到有醋意的连乔愣了一下,迟星垂还在悠悠地说,“那我和你以前的朋友相比,你更喜欢哪一个?”


    啊啊啊迟星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在干什么呀?你怎么开始玩起这么幼稚的一套了,面对越靠越近的胸口,连乔紧张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你别问了,我错了。”


    “?”迟星垂问,“错什么?”


    连乔:“爱你不知所措。”


    “啊啊啊!”


    事实证明,功夫是对方教的就会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出不了师前,任何招数在他眼中都是小打小闹一眼就能看透,连乔还没有就地滚开,就被迟星垂按住。


    少年露出疑问的目光,“是吗?我想看看你有多不知所措。”


    事实上,面对豺狼一样的少年,连乔发现自己是挺不知所措的。一直到风声尽树影也不摇动,两个人才慢慢分开,重新归于平静。


    拉着迟星垂的手,望向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灯火有一块是连绵不绝的,有一块零星地分布着,像落单的星星。


    靠在迟星垂的身上,只觉得温暖又舒服,迷迷糊糊的困意又涌过来,一串奇怪的声音打断她,伸手摸了摸芥子空间,发现原来是万机的回响。


    低头一看,玉非缘?


    大半夜的扰人清梦还扰人春梦做什么?


    神经病啊。


    毫不犹豫地挂了。


    半晌通讯服又燃起,显示对方正在强行联系她,连乔伸手拍了几次没拍灭,靠在迟星垂身上嘟嚷了句,“好困呀好烦怎么挂不掉……”


    摸了摸连乔圆滚滚的脑袋,迟星垂身手强制隔绝了通讯符的打扰。


    安心睡在爱人的怀里,一直到天亮。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迟星垂正坐在桌前看书,长发没有束起,散在身后,显得他整个人闲散又居家。


    虽然清冷感拉满,但是人夫感也满满,尤其是在他抬眼问自己吃什么时。虽然连乔已经辟谷不需要吃东西,但是这么多天奔波劳累还是需要进补些,迟星垂已经让借酒楼送来许多膳食,现在还温着。


    连乔在床上扭成麻花,半阖着眼好像又要昏睡过去,实迟星垂拉住她的手,“太阳都晒屁股了,我们家乔乔该起床吃饭了。”


    “可是我真的好困……”说起来还非常委屈,“我可是五年都没有睡觉的人,你忍心吗?”


    “可是你五年也没有吃饭呢。”迟星垂开口,“不然这样,你先起床吃饭,吃饱了再睡觉,睡到自然醒。”


    连乔眨眨眼,迟星垂摸摸她的头,“你放心,我就在这里陪你,哪里也不去。”


    “可是这么多天发生那么多事,你是不是很忙?”在床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滚远了又滚回来,“老是在这里陪我,会不会很耽误你。”


    迟星垂愣了一下,“为什么会这么想?”


    捏捏连乔胶原蛋白满满的脸,因为睡久了头上有一撮呆毛,按下去又冒起来,显得妖艳的脸显得有那么一丝可爱。


    可爱得迟星垂的心都要化了。


    “而且……”刮了一下连乔的鼻子,“我陪你的时候,你不也是在陪我吗?”


    刚表白完,且没有玩尬表白的迟星垂没有等到回应,再低头,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连乔又睡了过去,睡相很不好,四仰八叉。


    将窗帘拉下,还是觉得太亮,又捏了一个口诀隔开并不刺目的阳光,让整个房间也阴暗下来。敛了敛被角,又在连乔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哗啦”一声,芥子空间被打开,数十张通讯符嗡嗡作响,又轰的一声接着燃烧,发出巨大的声响,火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目刺眼,躺在床上的人不安的挣扎了一下,抬脚将被子蹬到地上。


    望向玉非缘传来的讯息,迟星垂抬手隔断通讯符的传音和光亮,将被子捡起来重新将帮连乔盖好,又叫来吴息,去子午谷看看最近发生了什么。


    *


    再次得到金珏的消息是在两天后,八卦的童元宝乐呵呵的跑过来,“金珏修为已经被废了,今后将流放归墟。”


    此时的连乔正在看新的剑谱,闻言抬起头,问什么时候启程,童元宝说明日下午启程,你们要不要去看。


    次日下午,剑宗下了一场大暴雨,其实乾元剑宗灵气充沛向来天气良好,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雨,不过很快雨后天晴,天空万里无云。


    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让长久蹲在冰牢里的金珏眯了眯眼。归墟常年冰雪覆盖天寒地冻,这样好的阳光怕是以后都看不到了。


    被废除全身修为的她现在比一个凡人还要虚弱,在那里那恶劣的环境下恐怕活不了几年。


    乾元剑宗没有死刑,但是这个结局恐怕比死刑还要凄凉。


    还未到归墟,远处冰川前站了一个人,长衣束发,因为雪天身着白色大氅,眉目就像水墨画一般,清冷儒雅又高冷绝艳。


    虽然这么多年是偷来的人生,但是在看到这个曾经有过无数美好回忆也无限纵容自己胡作非为的男人,金珏还是眼眶一酸。


    她说,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不会来。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周末了,没有存稿的我终于迎来了曙光……


    142


    第142章


    ◎迟星垂也将和你一样痛失所爱◎


    金珏第一次见迟纵深,是在练剑回来的途中,小小的她背着一把重重的剑,低着头往山上走。那重剑背在身上,像是要把人压垮似的。


    在路的拐角撞上了往回走的迟纵深,金珏下意识低下头,那人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吧?”


    慌乱摇摇头,像平常一样快速走开,后面的那少年却叫住他,“姑娘等等。”


    “你的剑穗掉了。”


    那是一段陡峭的长坡,金珏走得很快,已经隔了有十几步远,转过头来就看到婆娑树影下,阳光打在少年那仰起来的脸上。


    金珏一时有些恍惚,愣了一下,对面的少年又喊一声,“姑娘?”


    金珏点点头。


    迟纵深看了一眼背在她身后的剑,温柔笑了笑,在剑穗断裂的地方轻轻打了一个结,伸手递给她,“是线断了,接起来还能用,长流苏最合适重剑。”


    都说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对迟纵深的心动并不仅来源于他俊美的面容,更在他温柔大方的举止和待人礼貌的态度上。


    以前从没有看过迟纵深,连着三天金珏都故意在那个时间从那条路上经过,但都没有再见过那个笑起来像这三月里和煦春风的少年郎。


    或许他不是乾元剑宗的人?


    再一次见他,就是回到师门听有人说钟蕴的未婚夫来了,还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金珏得到的是一个贝壳坠明珠的海蓝色剑穗,做工非常精致,也是长流苏,挂在剑上十分气派。


    “这个是大师姐亲自留给你的呢。”林小轩笑嘻嘻凑过来,“原本是迟家公子要送大师姐的,但是大师姐想起来你的剑穗快要坏了,所以特地让我们留给你。”


    “你和大师姐都用重剑,这剑配师姐的剑,跟你的肯定也合适,你试一试。”


    但是金珏没有换,她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施舍,在摸到自己剑穗的同时,又想起那个在山脚下碰到的少年郎。


    直到一男一女的笑声传来,林小轩欢快跑过去,说师姐和师姐夫来了。金珏心中猛的一冷,抬眼时再次看到了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


    原来是钟蕴的未婚夫。


    为什么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


    钟蕴练剑很刻苦,但金珏更刻苦,她是个很自卑的人,但矛盾的是,她又非常要强,钟蕴能做的,她就非要做得比对方更好。钟蕴练重剑,她也练重剑,钟蕴能去百丈河一待就是三年,她也尝试这样做,结果三十天不到就因为精神错乱被师父送出来。


    那是金珏人生中最痛苦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有一次金珏问过钟蕴,为什么会看上迟纵深。你的条件那么好,家世显赫,能力出众,美丽温柔,做事从来落落大方不像我这样扭捏,身边围绕的追求者数不胜数,在那一众追求你的天之骄子中,迟纵深并不是那样出类拔萃,为什么就……非得是他?


    钟蕴愣了一下,“为什么会这么问?”


    金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就是……就是有点好奇。”


    “有些东西未必最好的就是最适合自己的,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大师姐伸手摸摸小师妹的脑袋,金珏不自然的攥紧了手。


    “我们家阿珏年纪还小,有些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事还不太懂,等你长大了,很多事就明白了。”


    金珏没有说话。


    “不过阿珏,上一次你到百丈河来送补给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河边捡到一个酒坛,还记得吗?”


    这件是她记得很清楚,缺口粗瓷酒坛里面有一封信,是一个人说了*一些神神叨叨自怨自艾的话,她看了一眼觉得太无聊了就又扔回去了,不知道钟蕴提这个做什么。


    “其实写信的就是迟纵深呀。”钟蕴随口那么一说,“你别看他现在看上去那样阳光大方,其实也有一段暗无天日的落寞时光。”


    钟蕴联想到自己身上,“可以说我也有过那样一段时间。”


    在百丈河待久了人会人的精神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哪有谁能顺顺利利没有反应在那里待那么久,只是不是她就得是师门其他人守在那里就是师门,她是大师姐,理应承受这一切。那段时间她痛苦难受迷茫找不到方向,在那样的情况下看到同样迷茫的迟纵深,倒是缘分。


    “不过宗主对于百丈河布阵之事一直讳莫如深,还可能涉及到一些神陨之事,所以除我们外,不能对迟纵深提起。”


    金珏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个想法,并且邪恶的一面越来越膨胀,一直到自己都不敢面对自己。


    偷了钟蕴这个白月光身份之后,金珏肆无忌惮,毕竟钟蕴不会泄露身份,迟纵深也无可求证。金珏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自己就是和他通信的那个姑娘这个身份,并且依靠这一层身份得到了诸多便利。


    不得不说迟纵深确实是一个合格的爱人,他高大威武,英俊多金,满足了金珏对另一半的一切幻想,他的大方和温柔也让金珏的自卑不那么严重,觉得自己好像也值得被爱,好像也可以昂首挺胸对人。


    钟蕴死后,这一切更是死无对证,金珏还以为自己一直能以这个身份一直留在他身边呢。


    可到底是偷来的人生啊。


    当一切真相大白,所有的面具被撕破露出伪装下最肮脏最污浊不堪的一面时,这一切又该怎样收尾呢?


    金珏望向迟纵深,“我以为你不会来。”


    迟纵深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她,大概是接受了一连串的打击,这个往日里意气风发的男子此刻异常颓败,冰川上白毛风刮过,他抬起手捂住嘴咳嗽一声,脸色就和这白茫茫的雪原一样苍白。


    “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我得求证一件事。”迟纵深望着她,目光中早已经没有了缱绻深情,拥有的只是无尽的厌恶和恶心。


    “星垂暗疾这件事,确是你所为?”


    往日的所有欢快全部都消失不见,面对迟纵深的装都不想装的厌恶的表情,金珏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这茫茫冰川一样冷到了极点。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就代表了默认。


    “为什么?”迟纵深痛苦得好像要死去,“那时候的迟星垂不过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错也没有,你是怎么忍心下次狠手的?”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内心阴暗的人啊。”金珏呼出一口气,在这样极度寒冷的地方,这口热气都像要被冻住一样,“我嫉妒钟蕴,我嫉妒她比我漂亮比我优秀比我善良比我惹人喜欢,所以我想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抢过来,把她所有在意的东西都毁了,就是这样。”


    “可是她对你那么好!”


    “她越是好就显得我越卑劣越无耻,我就越想杀了她,让她让有关于她的一切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寒风呜呜呱呱刮过,这声音都像要被寒风裹挟撕碎在风中,金珏望着迟纵深漆黑的瞳孔,忽然笑了笑,“我这一生谎言和虚假交织,卑劣和傲慢共存,在那些真真假假黑黑白白的事情之中,有一件事是真的。”


    “迟纵深,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因为大声说话和情绪激烈导致呛了好几口冷风,迟纵深咳嗽了好一会儿,咳嗽得眼都要红了,咳嗽得眼泪都要滚下来,“你所说的喜欢和爱,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都让我觉得你恶心,而我更恶心。”


    听到这样的话,金珏连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转过头去望上茫茫雪原,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崩溃的一面,尤其是在和迟纵深的最后一面上,她还是想让留□□面的样子。


    “阿深,我只是想问你……”金珏的语气有气无力,畏缩又正战战兢兢,就像当年那个背重剑不敢抬头的小姑娘一模一样,“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经历那么多事看过那么多场风景那么多风花雪月,哭过笑过吵闹过痛苦过,如果抛开我冒名顶替钟蕴那个身份一事,这么多次,你是否……你是否对我心动过?对我这个人这个叫金珏的人心动过?哪怕只有一次?”


    耳边是冰川雪原上狂乱的风暴,男人忍住心口涌出的恶心和反感,他闭上眼,“对你我对你所有的感情与爱意,都是基于那个美好的误会。”


    “你卑劣恶毒,平平无奇……”因为情绪激烈,迟纵深不得不大口喘气,他一字一句,“如果你不是那个姑娘,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没有觉得你有任何特别。”


    “对你的纵容和忍耐,也是我心有所愧,至于爱意和心动,那更是无从谈起……”他摇摇头,“在钟蕴死的那一刻后,我就再也没有过情绪波动,无论是你,还是后以兰,还是别的什么女人,都可以,我无所谓。”


    “我麻木到,企图去依靠少年时的心动来汲取情绪波动,来告诉我自己我还是个活人。”迟纵深摇摇头,“我不敢去想钟蕴,更不敢面对星垂……你很恶心,但最让我觉得恶心的,是我自己。”


    惨叫声、哀嚎声、痛苦的哭喊声……这样在这样大的风声里面,很快就没有任何响应了。


    金珏到底还是没有能保持住冷静而体面的一面。


    这么多年都非常自卑,她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己的小情绪,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卑微和怯懦,后半生雷厉风行傲慢无理,也不能抵消年少时被人踩在脚底下的阴影。


    “迟纵深,我恨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和我一样不得善终,我诅咒你这一辈子跟我一样烂在泥里永世不得超生!!!”


    男子安静的望着对面的女人崩溃大哭,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身体感知和灵魂感受完全被剥离开,他站在这里,就像局外人在看一场荒诞而又恶心的大戏。


    金珏说的对,亲手葬送爱人的生命,还维护着杀人凶手……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完了,烂在地狱里,没有任何回转的机会。


    在乎的人已经离开,只希望留下的人能够安稳如愿的生活。


    接下来他将用所有的心血和精力去为自己犯的错去赎罪。


    “可是你以为你能赎得了罪吗?”金珏又哭又笑,没有灵力护体,泪水滚下来很快的结了一层冰,戳在脸上像一双筷子。


    “迟纵深,太晚了。”


    “你补偿不了任何人,钟蕴死去,而而他的儿子迟星垂,将会和你一样,永远痛失所爱,不得善终。”


    金珏望着天空,因为乏力,不大的声音被风暴裹挟,撕碎在这毛毛冰川之上。


    【作者有话说】


    更更更……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


    渣男去死~


    143


    第143章


    ◎玉非缘死了◎


    再往里面走,便是归墟之地。昏暗不见天日,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流放到这里,黑风和其他乾元剑宗的弟子也随之离开。


    周围没有人,但魑魅魍魉各类妖鬼横行,都是些被流放的穷凶极恶之徒,现在被废修为,金珏就像是一块上好的肥肉,无数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她。


    窝在一个背风的角落里,金珏回想这匆忙挫败的一生,机关算尽,结果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到后来什么也不是。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虽然失去灵力,感官能力也随之下降,但对方呼吸声大脚步声中,不用神识也知道他在自己十步以内。


    在地上摸了个趁手的尖石头,等那人转过拐角,金珏像一只猫一样窜出去,反扣住他的脖颈。


    等看清了来人,她愣住,“怎么是你?”


    除了惊讶还有一种气愤,“你来这做什么?”


    “嗨。”不好意思摸摸头,归墟极冷,梅远山穿得也很多,走起来十分笨重,从怀里掏出来一盅冒着热气的红糖酒酿圆子,找了块宽敞且平整的石头放上去,“这里苦寒无比,现在你身体很不好,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一个人来这里呢。现在你没有灵力,需要有人照顾,快吃吧,甜汤还热呢。”


    梅远山在外面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在她这里,永远是一副乐呵呵的温吞模样,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发什么脾气,他都照单全收。


    即使这次,做了这样伤害他的事,他也不远万里跟过来照顾她,想让她过得好一点。


    这样冷的天,这元宵还冒着热气,不知道他是怎么保存的。


    在原地呆站了很久,风雪催得紧,梅远山赶紧催动灵力将元宵温上,喊她,“阿珏,快来啊。”


    垂眼,慢慢地迈开腿,坐在梅远山给她准备的另一块平整石头上,这才抓起勺子,小小地尝了一口。


    梅远山笑起来,“怎么样,好吃吗?”


    可能是有食物进肚,也可能是甜汤里面有酒的缘故,让她纸一样的脸色稍微红一点,金珏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还行。”


    “那就好。”梅远山搓了搓手,“这是在桥东头买的,归墟物资匮乏,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抢到的,不过你喜欢就好,明天我还去。”


    说完搓了搓手,手背有一块伤口,像是摔伤。金珏抬眼,目光落在上面,“怎么了?”


    “没事。”梅远山将厚厚的衣袖往下拉一下,遮住伤口,“回来的时候路太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好东西没碎。”


    说完又从随行的包裹里取出几件厚重的狐皮大衣。


    归墟吸收一切灵力,再高极的芥子空间在这里也用不上,来的时候梅远山大包小包地背了很多物品,像拖着壳前行的蜗牛。


    将狐皮大衣披在金珏身上,又帮她系好,“哦对,还有这个,这里太冷了,你穿得也不多,吃饱了穿暖了就不难受了,我知道你爱干净,我带了好几件,穿脏了我们就换。”


    他喋喋不休,又忙前忙后,一边看着她吃一边搭了一个挡风棚子。少年时靠爹妈成亲后靠老婆,始终养尊处优的前天门峰峰主动手能力实在太差了,花了好长时间才将草棚搭好,十分简陋,但坐在里面很温暖,可以隔挡外面呼啸的寒风。


    期间金珏一直没说话,坐在一旁垂着头,像在想什么。


    等安排好一切,梅远山铺好稻草让金珏睡会儿,此时金珏才出声,“你不恨我吗?”


    梅远山的手微微一顿,很久后笑了笑,“怎么会不恨呢,在知道你做的那一切后,我简直恨不得杀了你……”


    “可是,一想到你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在归墟内,我又跟着舍不得起来。”


    高大的男人转过身,蹲在金珏身前,比她高半个头,却好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充满了卑微,“阿珏,我怪你,可我不忍心你这样受苦。”


    “我知道,我就是贱。”梅远山转过头,擦了一下眼睛,“这些年来你可看不起我了,但没关系,我想着,只要我留在你身边就好了,反正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多活的时间,就当是我赚的。”


    金珏茫然抬起头,梅远山“嗐”一声,“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有一年在人间除妖,遇到曼陀罗花魔吗?花魔不强,也欺软怕硬,专门找那些顶不住事的修士,将他们吸食殆尽。”梅远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顶不住事的修士中包含我一个。”


    年少时的记忆大部分都给了嫉妒与羡慕,以至于梅远山提起救他的这件事儿,金珏没有什么印象,大概依稀记得确实有历练遇曼陀罗花魔这么个事儿。


    那时候梅远山还是个少年,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心高气傲但是又没有什么实在的本领,全靠着爹妈在乾元剑宗的尊贵身份地位作威作福,在遇到曼陀罗花魔这么小的敌人时,他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开,昔日的宗门师兄弟早就看他不顺眼,嫌他碍手碍脚,在他被拖进去后并没有声张,任由他消失。


    被吸得快要成人干的时候,金珏从天而降,背着一把剑直接将花本体连同藤蔓从头到尾劈开,扯着他离开花魔洞穴。


    绝望而又奄奄一息的梅远山在看到金珏时惊为天人,那样一个沉默内敛而又身怀绝技的女人,对他这种华而不实的男人生出了致命的吸引。


    金珏愣了愣,“那个人是你?”


    “是啊。”梅远山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头,“那时候被吸干了,看着有点瘦,不像现在这发福的样子。”


    “在那之后,我经常去找你。”梅远山苦笑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种不着调的人,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沉稳一点,后来借你的势成为了天门峰的峰主成为乾元剑宗的长老,看上去也挺体面的是吧,我觉得这样应该也能让你满足些。”


    “阿珏,就像你对迟纵深说的那样,你是真心喜欢他……”梅远山低下头,望着自己因为穿的多而稍显臃肿的腿,“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的。”


    虽然我不高大英俊也有点畏手畏脚,但这么多年来,我也在用我的方式去爱你。


    即使你并不需要。


    金珏转过头,防风棚外白茫茫一片,又下起大雪了。


    这雪恐怕是永远停不了了。


    次日上午,梅远山又出去给金珏买食物,瘦弱的中年女子无力地靠在墙角,望着他臃肿而又笨手笨脚的背影,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金珏顿了顿,“路上小心点。”


    好像很多年没有得到金珏这样真心实意的关切,梅远山可真是开心,他笑着说好的,路我都已经熟了,你先睡觉,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梅远山走后,屋内又重新恢复平静。金珏靠在墙上,手中的尖石磨的只剩下薄薄一片,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匕尖对准自己柔软脆弱的脖颈,深深的按进去,闭上眼,安静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等梅远山回来,屋内血红一片,躺到地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了,并且不再增加。


    金珏身上的血已经流干了,脖子上露出一个狰狞恐怖的巨大伤口。


    手中的瓷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梅远山手忙脚乱地去按金珏的伤口,但已经没有用了,失血太多,回天乏术。


    金珏浑身冰凉,但还是忍着巨大的痛意掀起眼皮看了看他。


    梅远山实在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啊,长得普通,能力普通,可就是一个这样普通的男人,却在她死前给了她最后的体面和温柔。


    金珏伸手,擦去梅远山流下的眼泪,“别哭了,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我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但让我愧疚的只有你一个。”金珏气若游丝,“其实我走了最好,你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也不必被我所牵扯。”


    “我走后,好好照顾阿襄。”憋着最后一口气,金珏抓紧了他的手,郑重叮嘱道,“一定要让他离云招摇远一点,知道吗?”


    屋外的风声并没有随着某个人的离去而停止,反倒愈演愈烈,到最后将男人的崩溃呜咽声也卷走,随着雪粒子一同消散在远方。


    *


    这次睡醒后又是日上三竿,迟星垂坐在桌前帮连乔整理前日看的剑谱,看完的书和笔记都被她堆在一起,迟星垂帮她收好,甚至帮翘起的页边角一一捋平,按照连乔看书的习惯放在书架上,并贴上标签。


    连乔在床上滚了一圈,“师兄你要是再这样对我,会把我惯坏的。”


    整理完书架,又收拾好房间,有强迫症和洁癖的迟星垂拍拍被子,“起床了,现在时间还早,饭堂早膳还没有撤去,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前世为了保持苗条身材,连乔的早餐向来十分简单,基本上就是半颗苹果一颗鸡蛋再加一杯牛奶,加上她本身非常挑食,导致一直对吃饭兴趣并不高,并且将这个习惯带到了现在。


    “不可以不吃饭。”迟星垂下定决心决定改掉她这饥一顿饱一顿的坏习惯,“我去让别人送点清淡的东西过来,你先洗漱。”


    像毛毛虫一样从床头滚到床尾,趴在柔软的枕头上,望着迟星垂在帮自己整理找今日穿的衣服,连乔托着腮,“星星你真好看,你知道你有多好看吗?”


    被这么直白的夸奖,迟星垂有点不好意思,直到连乔又口出金句,“你看那百丈河里的水,都是我为你流的口水。”


    迟星垂:“???”


    打了个哈欠,又重新滚回到床头,将枕头垫在自己头下面,“可是我太困了怎么办?”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困吗,因为我为你所困。”


    好像听到了乌鸦叫。


    拜托了不要再玩尬的了,迟星垂头顶三根黑线,用颤抖尴尬的声音说要不你现在还是起来吧,你看会儿书找点事做,你现在睡的等会晚上也睡不着了。


    “夜晚睡不着不是因为我睡得多,是因为夜晚有一种毒,叫没有你的孤独。”


    迟星垂捏了捏眉头,“你洗漱,我去看看早餐有没有送过来。”


    应该是受到惊吓导致走的时候撞了一下门,连乔扒在枕头上,“星星你这撞的不是门,而是我的心。”


    等迟星垂走后,懒骨头连乔卷巴卷巴被子,重新窝起来继续睡觉,刚躺下发现玉非缘又开始对她夺命连环call,回想起那爹味十足的面庞和啰哩巴嗦的闲话,连乔毫不犹豫,删除拉黑一条龙,让玉非缘再也没办法打扰自己的美容觉。


    迟星垂端来早膳,连乔顶着呆毛睡得正香,他开门进来时都听不见。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一边又继续用灵力将早膳温着,但是等连乔醒了后迟星垂发现还不如不温,因为现在这个时间完全可以去吃午膳了。


    睡醒后终于感觉到神清气爽的连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但看到一旁黑着脸的迟星垂后连乔立刻把头塞进被子里,使用被子结界抗争一切无言的怒火。


    可巧不巧,门被叩响,心想这是哪位大仙人这么善良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开门一看是吴息,吴息神色慌张,将门反关后,看着迟星垂,又为难瞥了一眼连乔。


    连乔捏着一块甜瓜咬了一小口,“有什么可以直说。”


    “玉非缘死了。”


    连乔:“???”


    吴息重复,“是的,玉非缘死了。”


    ……那方才给她又打电话又发信息的是谁?


    难不成……是鬼?


    盛夏天气,外面阳光明媚,连乔感觉背后生出一股冷气,激得她打了一个寒噤。


    “不可能!”


    连乔语气异常坚定,她将自己接到玉非缘万机讯息和通讯符讯息的事说了,结合上一世连翘死成焦碳了玉非缘都没死,更加确定这是个乌龙。


    一向祸害遗千年,对于玉非缘这种既会指责人又会PUA的老祸害来说,不会死得那么快那么莫名其妙。


    大概是现在自己脱离他掌控了,所以他浑身不得劲儿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生离死别的戏?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早点[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144


    第144章


    ◎至少有这样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陪在他身边◎


    连乔不打算回去,但是又怕玉非缘继续作妖。虽然在乾元剑宗有虞南子护着,但是这里毕竟也有他的人,那个人是谁连乔不知道,会对自己下什么狠手更是不清楚。


    在修真界前后算起来也有很多年,连乔摸清了一个规律,那就是玉非缘这个人真的有神经病,他好像不想伤害自己,但是又不想让自己好——既想让自己疯,又把握着一个度不让自己死。


    尤其是在上次剑宗大比时遇到周重啸和同月之后,因为她重伤,玉非缘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以说,他这个人就是极端的矛盾体,摊上他一点好处也没有,现在他死了又过来找自己……一看就是阴谋,她才不要往里跳呢。


    继续在剑中修炼学习混日子,偶尔还会逗连翘玩玩,阴阳怪气她这个缩头乌龟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连翘继续躺尸躲在那个她自己伪装的系统界面后,活像一个真人机。


    “我寻思着,近期都发生这么多事儿了,修真界算是大变天,你也不好奇?”连乔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个杯子,桌上有倒完茶之后留下来的水渍印记,擦干净后继续开口,“甚至都求证了当年灭你子午谷的不是迟星垂而是另有其人,你不好奇也不担忧?”


    一提到这件事,脑海中又回荡着连翘临死前的血腥场面,手也跟着不停颤抖。然而对方还是死了一般的沉默,始终不肯面对自己真实的一面。


    “算咯……”连乔伸了个懒腰,“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再解决掉最后一个难题嘛,可是你这人是不是有点过于过分了,都已经重活一世重开上帝视角了,还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真实的人生呢?”


    “你明明都已经知道谁可能是害你的真正凶手,对,害你死的凶手——我跟你说找不到那个凶手我们的事就永远不会完。”


    时隔五年后时钟装死的连翘终于是开口了,“什么上帝视角?你看你现在经历的一切,哪一个和我记忆中的没有出入?”


    连乔:“……”


    “我只是知道我的死现在指向性很不明显,凶手在暗我们在明,以我的智商就算再次以身入局,凶手也还是会随时变换计划折腾我。”


    把杯子放在桌上,连乔问,“他们变换计划,你不会吗?”


    “有点不会。”


    “???”


    “而且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去接受一切,我也不知道要怎样去做。”连翘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意有所指,猜测我前世的死和他有关系,但是我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其实说实话,曾经的我是真的非常尊重玉非缘的,他不是一个那么失败的父亲,对我也算是照顾有加。”


    回忆起来语气有点不悦,“一开始一切都正常,但是忽然有一天一切就慢慢的变得不对了,他的状态不太对,性格也越来越执拗……我当然也觉得他有点问题,但是他真的很爱母亲,应该不至于那么疯批要把我给毁了。”


    连乔“哦”了一声,“你看你母亲爱帅哥,他就把自己整成‘帅哥’的样子,天天在蓝颜榜综合榜上面买排名,还总是窥探你的生活,这还不疯批啊?这明明可以说这是变态了。”


    连翘:“……”


    “前世我的死亡原因我到现在还想不通,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们也不得不深思熟虑了。”


    桌上放着一大把符箓,这都是玉非缘强行联系她但是被迟星垂毁掉的通讯符。


    连翘说,“事到如今,想躲也躲不过,你看,明明这一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却还是会被绕进前世的结局之中。”


    “是啊大小姐。”连乔撇撇嘴,“你的仇家到底有多少啊?怎么解决完了一波又来一波呢?”


    “要不我们把事情想简单点,这次的仇家没那么复杂,也不一定就是玉非缘。其实就是你之前巧取豪夺奸.淫掳掠所以得罪了许多小美男,导致一些人被骗财骗色……不,只被骗色失身后对你心怀怨恨发疯入魔,最后回到子午谷把你给嘎了?”


    连乔分析得头头是道,“结果这一世你不在子午谷,所以先发疯把你爹给杀了,并且装作你爹的样子想把你哄骗回去,要把你关上门再杀?”


    识海中的另一道身影沉默了好久,好像真的在思考她的这个猜测有没有道理。


    半晌后再次开口,“这不可能。”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没有强迫别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比较喜欢那种两情相悦的感觉。”


    “包括你对迟星垂的软硬兼施?”


    “那是意外!”连翘心里一凉,连带着连乔也觉得自己虎躯一震,“我根本没想对迟星垂做什么,他那清高卓绝高高在上的模样一看就知道瞧不起我这种妖女!我费那劲做什么,这都是瞳耀自己自作主张的所作所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千万不要迁怒于我!”


    连乔:“你现在知道后悔了?”


    连乔一拍桌子,“你一边说玉非缘待你不薄就算不喜欢你也不至于杀你,一边又说你没有得罪任何人应该没有别的人杀你,那你跟我说最后造成你死因的是谁?难不成你也是无辜的,其实要杀的是经常偷别人家东西吃的三面狐,结果不小心牵扯上了你?”


    连翘点点头,“有可能。”


    “虽然三面狐不会说话,但请你也不要这样往它头上泼脏水。”


    远在借酒楼吃香的喝辣的嘴快要咧到后耳根的三面狐忽然打了个喷嚏,南道伸头一看,“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身强体壮的我怎么会生病呢?我只是感觉有人在骂我。


    悠闲喝着茶的连乔自言自语,一直到迟星垂推门进来,问她在说什么,连翘立刻噤声,拜托连乔不要说出看到她之类的话,连乔也确实能感觉到在看到迟星垂时连翘就不断发抖。


    非常恐惧,非常害怕。


    将茶杯放到桌上,自然而然地转开话题,“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不是说在帮师傅招游魂吗?”


    “已经结束了。”迟星垂坐到一边,连乔给他倒了一杯茶,问结果怎么样,迟星垂说很顺利,招到的游魂和修补好的剑灵合二为一,互相修补互相成就。


    钟蕴是著名的修剑天才,和自己的本命剑合二为一永远待在一起,这个结局是已有选择中最好的结果了。


    连翘记忆中那个黑衣钟蕴,也不清楚她究竟为何会出现在子午谷,也许是意外,也许是被其他事物牵扯出。


    具体到底是什么原因,应该也和子午谷无端遇魔有关。


    *


    一切尘埃落定,经历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迟纵深现在一蹶不振,并且自愿接受仙盟处罚,限制全身修为,在云岭面壁思过,今后不得外出,至死方休。


    也不知道体面的云岭家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也没有反抗,就这样应下了所有的惩罚,并将家中大小事物交给后以兰操持,而至于迟家家主一位,指名道姓由迟星垂继承。


    对此后以兰没有太大异议,迟来风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云招摇则是隔着人群深深地看了一眼迟星垂。


    这几日迟纵深每日都会来云中峰找迟星垂,但没有人见他,他也不急,就安静地坐在山峰下的一块石头旁发呆,像在回忆多年前的事。


    有天天黑前离开,碰到正好背着剑回来的童元宝,童元宝并不想理他。迟纵深问迟星垂是不是不在云中峰,自己马上就要回云岭,所以离开前想见亲儿子一面。他猜测迟星垂大概率会成为云岭头一个常年不在云岭待的家主,这个儿子他清楚,性格执拗,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碰。


    这一点和钟蕴又何其相似?


    曾经的钟蕴对他又是何等真诚?


    与钟蕴的夫妻情早已结束,和儿子的父子情大概也就这样不了了之,再也无法挽回了。


    见不到迟星垂,迟纵深去找了连乔,将代表迟家家主的玉印交给她,请她转交给迟星垂。


    连乔倒是接得干干脆脆,非常高兴的将玉符往口袋里塞。迟纵深拜托她劝劝迟星垂,让他和自己见一面,连乔忽然耳朵聋了,她抬起右手将耳朵往外扒,“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啊。”


    对于这位非常喜欢玩抽象且习惯性装聋作哑的子午谷小谷主,迟纵深一点办法也没有。


    连乔问说完了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找师父了。


    迟纵深说还有一件事儿,听说你师父已经召回了钟蕴的游魂,我可以……再见她一面吗?


    连乔站起来,点点头说好的,既然没有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迟纵深:“……”


    看到连乔揣着玉符手舞足蹈走远了,迟纵深露了一个苦笑。


    又忽然很庆幸,在连乔被丢到虚空中那么长时间,迟星垂把她救回来了。所以现在,至少有一个这样活泼阳光且护他爱他的姑娘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个儿子,比自己强太多了。


    *


    星汉灿烂银河如练。


    门口的丹桂树结上了许多小小的椭圆的种子,四季也在这无声无息中翩然轮回。


    挂掉通讯符前,迟星垂看到对面的连乔跑得飞快,举着手对自己挥舞说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什么好东西?”


    “是惊喜呀!”


    不一会儿,门被叩响,迟星垂笑着开门说怎么这么快,看你身后的丛林山峦,我以为至少得一炷香功夫呢。


    开门后看到来人愣了一下,笑容慢慢的收回去,但仍是非常有礼貌。


    “不知……弟妹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其实这个弟妹叫着也尴尬,迟星垂和迟来风的关系并不好,几乎很少以兄弟相称。云招摇还没有嫁给迟来风前,迟星垂对她的称呼也一直是云姑娘,但是现在深夜之间,她骤然来访,多少有些不合适,这样的称呼比较适合拉开距离。


    闻言云招摇愣了一下,笑了笑说刚好经过云中峰,近几日来发生了不少事,想着兄长你应该也心有烦忧,所以路过时便过来看看。


    迟星垂:……


    深夜路过云中峰,还刚好上来了?


    云招摇取出一枚香囊,这香囊是她用十几种药材所制,对安神宁息非常有用。将药囊递给迟星垂,说兄长这香囊是我亲自所做,非常有用,你可以试一下。


    迟星*垂说不用了,从腰间取下另一一个做工非常粗糙且一看就知道这出自一个手工活非常糟糕的人,偏偏迟大公子却将它视为珍宝,“连乔已经送过了。”


    “近日来云岭发生了许多事,想必来风也受了不少打击。”迟星垂非常有礼貌的推辞,“他更比我更需要这个,还是留给他吧。”


    这一点就不同于连乔,迟星垂在拒绝人的同时,会给对方台阶下。


    云招摇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慢慢收回,问他什么时候再回云岭,迟家主还给他留了一些东西,如果有时间可以去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叫自己不用客气。


    迟星垂敷衍说等有时间就回去。


    云招摇点点头。


    “师兄还有什么别的事吗?”目光越过迟星垂,云招摇往里看了一眼,庭院安静无声,应该是没有别人,笑了笑道,“今日偶然经过,不知师兄可否请我进去喝杯茶?”


    “和师兄应该也很长时间没有说过什么话了,早就听闻师兄这里藏了许多好茶,正好今日路过,相信百闻不如一见。”


    弱柳扶风般的姑娘眼眶湿润,鼻尖也不觉得红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都不忍心拒绝。


    【作者有话说】


    迟星垂:危……


    145


    第145章


    ◎别人家的猪对自己家白菜是真的好◎


    但迟星垂还是拒绝了,“现在我有点事儿,不太方便。”


    被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后云招摇有些尴尬,不甘心还想再问到底有什么事,但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对于自己的人缘和相貌都十分自信的云招摇在遇到这种钢铁直男时感到十分吃力。看吧,这就是当初她选择接近迟来风而不是综合条件更好的迟星垂的原因。


    点点头,露出一个温柔而又甜美的笑,“那好吧师兄,今日也晚了,就不再打扰了,先告辞了。”


    走出去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云招摇朝迟星垂挥挥手,“师兄,如果有什么需要倾诉的可以来找我,我现在也算是你的家人,有什么事你可以不用一个人扛,和我说也没关系的。”


    “我一直都在。”


    迟星垂:“……谢、谢谢啊。”


    等云招摇走远,人影消失在目之所及的视线之中,靠在墙角的连乔也对迟星垂招招手,捏着嗓子阴阳怪气,“迟师兄,我也一直都在呢……”


    迟星垂:“???”


    怎么办虽然我什么也没做但是就是觉得要完了……


    “啊啊啊迟星垂你这个混蛋,我这才一会儿不见了你就勾搭上你的弟妹背着我们玩一些背德文学,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们想干什么,啊啊啊迟星垂你要死了你知道吗?”


    问心无愧的迟星垂举双手投降,任由连乔雨点一样的小拳拳捶在自己胸口,“天地良心,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还说没有,人家都跑到云中峰上来了,你要是不给她机会她会上来吗?”连乔故意把事情的后果说得无比恶劣无比严重,“我甚至都不敢想象,要是我不回来,她是不是都要跑进你的房间,去坐我的椅子和我用过的杯子然后去勾搭我的男人!”


    迟星垂:“???”


    迟疑了一下,“你的……什么?”


    连乔:“……”


    把手插进兜里说你别跟我说有的没的,迟星垂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解释,我要闹了!


    意识到这家伙真的有可能这么做,迟星垂老老实实回答,“她路过,可能是看我最近情绪不好,所以想过来安慰一下,顺便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回云岭那拿我留的东西。”


    连乔嘴一撇,看上去委屈巴巴,“大晚上的路过,还路过到这么偏远的别院,你骗谁呢?”


    “我不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迟星垂捏住她的下巴,觉得她这样撒娇实在是太可爱了,还有点呆萌,“不过我不需要别人安慰,有你一个人就够了。”


    仰着头看迟星垂,他背着灯光,五官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非常深邃,颜值即正义的连乔也就没舍得再作,就势靠在迟星垂胸口上,顺手摸了一把他精瘦的腰,说你没有诚意我不信。


    叹了一口气,迟星垂问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信?


    “看看腹肌?”


    “………………………………”


    报更鸟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夜的迟星垂。


    少年舔了舔牙齿,倒吸一口气后问,“你确定?”


    拉住连乔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走吧,进去慢慢看。”


    连乔转过头,“啊?”


    “嗯。”忍住笑,低下头凑近了连乔涨红的脸,在她挣扎时也没有松开手,“你自己说的话,就得为此负责哦。”


    “咳咳”两声,缓解自己的尴尬,连乔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


    反手抱住迟星垂,将他的衣服往下拉一下,“晚上风很大,夜间天气凉,保暖好,不要让自己受凉了。”


    迟星垂:“呵呵。”


    “虽然我很相信你的为人,但还是不希望你和云招摇单独见面。”连乔有些不开心,“什么都没发生也不可以,因为我就是这么蛮横无理。”


    “这怎么会蛮横无力,这不是应该的吗?”捏捏连乔的脸,“你放心,这种事以后都不会发生,好不好?”


    “但是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种要求是蛮横无理呢,这不是应该做的吗?”迟星垂靠近了,对上连乔闪躲的目光,“啊,不会是你那位要求玩特殊play的朋友经常这样说你吧?”


    连乔:“……怎么会。”有种被抓包的心虚。


    迟星垂“啧”一声,“他怎么可以这样呢,不像我,我就不会对你的合理诉求说一些过分的话。”


    连乔:“……”


    重新坐在树下,两个人听风过树叶沙沙的声响,连乔说刚刚我看到云招摇的那一刻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毕竟上一世你因为暗疾折磨心魔丛生时,都是那位好弟妹为你唱钟山的歌谣,才能把你从心海的折磨中唤醒……”酸溜溜的补充了一句,“人家的嗓音像黄鹂鸟一样甜美动听。”


    迟星垂举双手投降,“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回过神来不是因为是谁唱的歌,而是因为那是钟山的歌。”


    说到此事迟星垂又非常奇怪,食指和中指交叠,在连乔的额头上轻轻磕了一下,“我不太理解的是,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上一世的记忆,总是歪曲事实漏洞百出,这是你的记忆还是那个连翘的记忆?”


    抢在连翘因为马甲丢掉而尖叫崩溃的前一秒,连乔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那以后你不用急了,因为会有我唱歌给你听。”


    也听过钟山小调的连乔非常自信,开口就来。


    迟星垂沉默了。


    在月光下摇曳的树停了,婆娑的树影不动了。


    云中峰山顶上的云层和山腰缭绕的云雾好像在此刻停止了。


    起先在丹桂树上的青鸟“扑棱”一声展翅飞走,随后闪烁的星星好像突然害羞起来嗖一下跳到云底之下,最后连在空中原本飞的四平八稳抓虫子的蝙蝠也好像忽然失去了方向,“哐当一声”撞到柱子上死了……


    一曲结束,连乔给自己鼓了鼓掌,看到石化在原地的迟星垂,“怎么样,感人吗?”


    迟星垂简直热泪盈眶,点头鼓掌恭维一气呵成,“非常动听非常特别非常感人。”


    “啊我还知道一首,我再唱给你听。”


    伸手一把捂住黄鹂鸟要大唱特唱的嘴,望着地上起死回生的蝙蝠挣扎了几下踉踉跄跄的往外跑,迟星垂摇头,“今天太晚了,明日再说吧。”


    连乔:“可是我兴致高昂。”


    迟星垂:“以后有的是时间听。”


    连乔很明显不信他的敷衍,“你是不是觉得我唱着难听,要不这样,我们去房间,我慢慢唱给你听。”


    迟星垂:“我们是自己人,别这样。”


    连乔:“哈哈哈哈哈……”


    忽然想起来许多年前,在桐花岭遇到镜魔,连乔摆开戏台给无数鬼魂唱戏,那时候“咿咿呀呀”戏音宛转悠扬,哪里像现在这样一曲销魂?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迟星垂捏住连乔的脸,轻轻下蹲,提起连乔后又将她扛在肩上往回走,按住她乱划的四肢,“你说的,回去慢慢唱给我听。”


    抓住她纤细的脚踝,不让她因为挣扎过度而从自己肩上摔下来,迟星垂异常霸道,“不唱到我满意不准走。”


    *


    隔两日南道和三面狐翻山越岭从借酒楼来到云中峰,原本以为要面对一团狗窝,在看到整洁干净的房间和被迟星垂分门别类规整好的各类物品,叽叽喳喳的南道久违地沉默了。


    有一种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操心的大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了的怅然。


    此时大白菜和猪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大白菜身后背着一把剑,脸上都是汗,顺着额前的一缕头发往下滚,她抬起袖子,不拘小节地用袖子胡乱一抹,将脸上的黑灰彻底抹匀了,像是打了黑色腮红。


    南道心中一痛,你在对你那张美丽的脸在做什么?


    然后,别人家那只优雅清俊的猪取出一条洁净柔软的帕子,俯下身帮大白菜清理脸上的污垢,大白菜仰着脸,对清俊猪说了句什么,他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点头说好。


    一股无名怒火猛然从丹田升起,“噌”一声冲上脑袋,牵着三面狐的霸道家长三两步走过去,分开一脸震惊的两人,“光天化日之下亲亲我我,成何体统?”


    连乔:“……”


    迟星垂很温和地笑了笑,“南道兄。”


    说完摸了摸三面狐的头,给雪白可爱的大狐狸喂了一块肉脯,贪嘴的狐狸眼睛都弯了,化身一位白衣薄纱的清冷女子,含情脉脉地望着迟星垂,想再来一块。


    它寻思着,这样的女子和迟星垂是一挂的,他肯定喜欢这种的,于是像小猫一样伸出手,在他袖子上扒了一下,看有没有多余的。


    迟星垂眼含笑意“啧”了一声,“你要是再这般,我回去又要跪搓衣板了。”


    连乔眼里露出诡异的光,“我有这么凶吗?”


    迟星垂非常诚恳摇头,“没。”


    连乔满意点头,在迟星垂的芥子中找到肉脯,又给三面狐喂了一块,“不能多吃了,多了不好消化。”


    望着连乔熟练的找东西动作,南道幽幽开口,“你们俩还挺熟啊。”


    他都看到了,迟星垂的空间里,有一大半的东西都是给连乔准备的!


    虽然很不喜欢别人家的猪,但是南道又不得不承认,别人家的猪对自己家的白菜是真好,对连乔在身心的关照上无微不至,体贴又细心,比自己还要上心……不,跟自己一样上心吧。再加上他家世门楣高,外形和长相上更是无可挑剔……怎么看他们俩在一起都……很合适!


    南道想完了,连自己都这样认为……这门亲事不同意都不行了。


    “怎么来得这么匆忙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了?”牵着三面狐往桃花林走,连乔开口问道。


    她合理怀疑南道是来劝她回去看看玉非缘,自己都被玉非缘消息轰炸了,南道那边肯定是有风声的。


    但离吴息来报信说玉非缘死了已有几日,要来报信也不会拖到现在……


    自己和玉非缘之间关系非常紧张,想必南道也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因此特意过来。


    南道瞥了迟星垂一眼,迟星垂会意正要说自己还有点事处理要先走了,连乔说,“不用避着他,自己人。”


    南道:“哦。”


    南道果然是因为子午谷来找连乔,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南道说是因为露不霜活了。


    连乔:“啊?”


    “是的,夫人……她活了。”


    说玉非缘死了我本来就不信,现在还说连翘娘亲活了?


    “我不确定是活着还是出现了别的情况……”南道说,“据我们自己人传来的消息,在子午谷,已经碰到四处游荡的夫人不下于三次了。”


    【作者有话说】


    南道:一曲悲伤送给我自己……


    连乔:我知道你很悲伤,但是你先不要悲伤。


    146


    第146章


    ◎她确实要做您儿媳妇的◎


    生怕连乔不相信,南道连通子午谷的水镜,子午谷那一端的景象便完全映入眼帘。


    但是内部空空如也,春峰秋陵冬峦三座山仍旧保持原有模样,和她多年前离开时差别不大,连夏水中秋陵上落下的被推倒岸边的黄叶也只有零星的几片,应该是一直有人清理。


    看上去一片祥和异常安宁。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我没有感觉到有任何问题,也没有看到任何诡异的情况。”


    “真的是……”连乔抱着胳膊,“自己吓自己~”


    南道:“……”


    忽然有些怜惜地看着迟星垂。这家伙的精神状态你是怎么受得了的,而且你是不是受虐狂啊,看上去好像还挺乐意受这老罪的。


    “是偶然会碰见,并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这样子吗?”连乔点点头,“那在看到露……我娘的时候,你们看清楚了吗?”


    “没有太清楚,因为我们大部分都不会去老谷主的别院,只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能看到。”


    “从你的说法上来看,我并不觉得那个就一定是……我娘。”连乔解释道,“说不定那个是一个和我娘长得很像的女人呢?”


    连翘说玉非缘是真的喜欢露不霜,露不霜病重离世后,玉非缘跪在她尸体前十天十夜不吃不喝,恨不得和露不霜一起离开……要不是因为还有露不霜留下个半点大的孩子需要养活,估计玉非缘也跟着去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那份爱是不是还存在,玉非缘是不是又一直会将露不霜记在心底。又有没有可能是某天看到了某个和露不霜长得很像的人,然后兽性大发将那个无辜的女子掳入子午谷,对她酱酱酿酿。


    毕竟继女就干过类似这种爱而不得而找替身的荒唐的事儿,说不定耳濡目染倒反天罡,玉非缘也跟着有样学样呢?


    南道觉得连乔的分析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但是这就有一个疑问,那个女人是谁,玉非缘没了后他就一直在游荡,玉非缘出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闻言南道顿了一下,“什么?”


    “虽然我知道你和老谷主之间隔阂很多误会也很深,你应该也很讨厌他,但是也不能咒他出事吧?”


    连乔:“?”


    迟星垂也顿了一下,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连乔问:“玉非缘最近没出点什么问题?”


    “老谷主素日来做事非常低调,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他惹上事了?”南道一脸茫然,“你是不是做梦了,大白天在说什么胡话呢?”


    连乔陷入了沉思,迟星垂眉头蹙起,也对此事产生疑问,忽然一声铃响打断沉静的气氛。


    是水镜发回来的反馈铃音,南道指着镜中的人,“来了来了,快看。”


    原本清晰透明的水镜忽然扑闪一下,随后画面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南道说是因为这里与老谷主的别院隔得远,水镜的反馈范围有限,将画面拉大时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连乔问能不能去近一点的地方看看。


    “老谷主喜静,之前除了他的亲信,其他人是不可以擅自靠近别院的。”南道想了想,对着水镜敲了两下,对那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很快视野开阔,画面也变得清晰起来。


    画面上一个窈窕的女子正沿着长桥散步,她极为漂亮,连翘的脸和她长得有五分相似,但她五官又比连翘柔和,长发散在身后,没有打理,发尾像海藻一样微微卷曲。


    虽然这女子极为漂亮,但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她目光空洞,面无表情,静静地望着远处起伏连绵的青山,忽然间不知道从哪飘过来的一片红色的枫叶,轻轻伸手,红得像血一般的枫叶飘飘摇摇地落在洁白细腻的掌心。


    然后……轻飘飘地穿了过去。


    连乔:“?”


    似乎为此事苦恼,那女子伸手扶住长桥两侧的栏杆,仍旧是触碰不到实物,纤细的手指再次扑了个空,她提起手,对着太阳看了看,好像是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所以面露疑惑。


    因为是依靠着飞鸟来衔着水镜,才能让视野离别院这么近,那女子抬手用手比对太阳时忽然注意到异常,而水镜是双向通讯,连乔在这一端能看到对方,对方也同样能够看到她。


    女子的头怪异地扭了一下,像是动作极其不自然的提线木偶。


    然后在连乔还没有来得及避开的目光之中,僵硬的脸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阴森的笑。


    赶在连乔尖叫之前,迟星垂伸手关闭水晶。


    但连乔仍旧是眼含泪花,刚才那个面露凶光的笑到现在还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迟星垂拍拍她的背,轻声问,“没事吧?”


    连乔摇摇头。


    “怎么了这是?”南道心疼地望着连乔,以为她是因为再次见到母亲而感到忧伤,所以才泪流满面。


    感到忧伤是一部分原因,毕竟在连翘情感波动异常激烈时,她也会受到影响。


    但这次哭却不是因为难过,实在是因为被吓的。


    天知道她有多怕鬼,那人双脚离地飘忽游荡在子午谷,看上去也不是个活人,就算是露不霜,也不能说是她活过来了。


    喝下迟星垂倒的热茶,又坐在一旁缓了好久,连乔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平缓下来。


    “你确定那是我母亲吗?”


    连乔解释说母亲离世得早,她那时还小不太记事,所以印象模糊,还得反复确认,在南道开口答确定之前,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确定。”


    隔着水镜并不能将对面完全看真切,但是也能确定对面那女子异常绝美且十分年轻,露不霜离世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和现在的连翘差不太多。


    “连乔,那是我娘。”连翘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变那样了,明明她以前明亮炙热又漂亮,但是现在的她茫然木讷,连笑起来都像是一个诡异的人偶娃娃。”


    说着说着连翘又崩溃大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世根本没有这种情况,我母亲从来没有回来过,我也不知道我的死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除了你的死,你重活一世也很有问题。”连乔非常不解,“前一世你修为不高,不至于有逆转时空的能力,我也清点过你的空间以及你的宝库,没有发现能够起死回生之类的宝贝神器,但是你为什么能够重活回来?”


    “……以及,为什么是你和迟星垂都可以再活一次?”


    连翘支支吾吾,不像是知道什么不说,而是压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说不出个所以然。


    被后爹骗了这么多年差点被卖了还要帮他数钱,连乔也没办法去对她过多指责什么。


    玉非缘说死了又没死,露不霜说死了又活了,这一切疑点重重,但是又没有任何线索。


    等南道离开,连乔说问迟星垂吴息的消息会不会有误。


    “不会。”迟星垂非常确定,“吴息是钟山最优秀的影卫,他亲眼看到玉非缘离世,那么他必然死去过。”


    “所以这只有一个可能。”迟星垂到,“那就是玉非缘确实死过,但是某种原因没有让他死成,在死后又复活了。”


    在死后又复活了?


    连翘算是重生,迟星垂也是重活一世……玉非缘和原主的死以及他们的复活,一定有关系。


    离开前和师父道别,结果虞南子居然在他们之前离开,连乔很奇怪,“师父,您怎么走的这么急?”


    虞南子背着剑,钟蕴的重剑非常大,但是虞南子身材颀长,那把重剑在他手中便显得轻巧了。


    将重剑背在身后,虞南子对连乔道,“虽然召回了当年钟蕴的游魂,但是他的魂魄上好像沾染了魔气,怨念很重。”


    这股魔气来源不明,但是会控制人的心神让人嗜血残暴,虞南子试过安抚钟蕴,但是见效甚微,所以他决定紧急下山,去人间历练,想以各种灵气来暂时压制这股怨念。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虞南子微微侧身,只能看到‘见真’的剑柄,“师妹以前同我说过,她很向往人间的繁华和热闹,如果有时间,也想过去看看。”


    但是她太忙了,一辈子背负太多,少年成名后一直承受驻守百丈河这一重担,再后来嫁与夫君,也费心操持着云岭大小事务,一辈子匆匆而过,都没来得及去体会人间风景。


    留下的那一抹怨念,还在问师父和师兄看到自己没有保护好师兄弟们,让他们这样横尸荒野,会不会难过……


    师父早已羽化登仙,想必冥冥之中也在保护着这位稳重懂事的大师姐,这一切到现在也算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虞南子笑着看了看迟星垂,又看了看连乔,问迟星垂有没有什么想对母亲说的。


    迟星垂笑着摇摇头,“有什么想说的前几日都已经说过了,现在就祝师父和母亲一路顺风。”


    虞南子又问连乔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连乔笑嘻嘻说祝师父和大剑仙一路顺风。


    虞南子也笑了,“那我们连乔好好用功好好修行,争取做一位比钟蕴还要厉害的大剑仙。”


    最后又看着两个人,一脸深沉问,“你们俩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们说的?”


    “啊?”连乔和迟星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明白虞南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虞南子啧了一声,“还在装傻呢,等你们什么时候修成正果办事了,我们俩是要回来一起喝喜酒,还要帮你们主持婚宴的。”


    迟星垂笑着说好的谢谢师父,连乔的手抠进迟星垂的掌心,一抹红晕冲上脸颊,说师父你在说什么呢……


    连乔和迟星垂站在云中峰的山顶上,望着师父的人影越变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白点,又消失不见,只留下绵延青山向远处蜿蜒而去。


    “你们说他这一人一剑,像不像一对啊?”


    连乔疑惑地转过头,发现了穿戴整齐的后以兰。她今日化了淡妆,这样素静的模样和简洁的衣服比浓妆艳抹和满身珠翠更适合她,显得整个人清爽而又年轻。


    后以兰来了有一会儿了,她一直靠在树后不说话,一直到虞南子离开,才慢悠悠走出来,“马上我也要回云岭了,走之前来和你们道个谢。”


    “道谢?”


    “自然是帮我解开这么多年的误会。”望向寂静辽阔的天空,后以兰深呼吸一口气,“让我觉得我也不是那样招人讨厌,我所敬重的人也并没有看清我,我……也不是一个那么糟糕的人。”


    “你从来都不是啊。”


    后以兰笑了笑得阳光明媚,点点头说,“你说的对,只是总有人笑我一无是处是个靠脸上位的花瓶,久而久之让我也觉得,我好像确实什么用都没有。”


    连乔:“怎么会呢,就算靠脸上位也是靠的你自己的脸。”


    后以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除此之外,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聪明强大善良细致可爱温柔……”连乔又补充一句,“当然以上只是列举,优点不仅限于此。”


    后以兰点点头,“你说的我都接受。”


    这么多年,在金珏没有露出任何马脚的情况下,抚养迟星垂健康成长,换其他任何人都未必能做得如此出色。


    “马上我也要回云岭了。”后以兰望向迟星垂,“星垂,你要是想,随时可以回来。你的院落也仍旧干净整洁,这么多年来我也都一直差人清扫呢。”


    “还有……”后以兰想了想,“你若是不想见某人,我也可以提前帮你安排。”


    迟星垂点点头,“多谢您。”


    晚风送来山野间不知名的花香,太阳渐渐西沉,渐晚的阳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后以兰伸了个懒腰,非常惋惜地看着连乔,“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虽然你有一些小脾气,但是真性情,从不来虚伪的那一套。”


    长叹一口气,“你要是我儿媳妇就好了。”


    连乔:“……”


    迟星垂拉起连乔的手,十指紧扣举起给后以兰看,“她确实是要做您儿媳妇的。”


    后以兰的表情像噎了苍蝇一样,但是忽然又笑了,笑得十分真诚,“也对,也是要做我儿媳妇的。”


    “好了,云岭的人已经到了,马上我和你父……和他两个人一起离开,该嘱咐的我也已经嘱咐过了,如果还有别的事没有考虑到的,可以随时找我。”


    连乔一愣,“您和……迟来风和云招摇不同你们一起回去吗?”


    “谁知道呢?”后以兰耸了耸肩,“他们两个前两天莫名大吵一架,云招摇一怒之下离开了乾元剑宗,现在行踪不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率是找了哪个黑市躲起来了吧。”


    对两人摆摆手,后以兰示意不用送,“走了。”


    连乔也摆摆手,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因为云招摇和后以兰之间有口角,恶毒婆婆一直欺负柔弱儿媳,所以云招摇无可奈何离开云岭,找了某个黑市躲起来。


    这一世她和后以兰之间没有龃龉,还是因为某种原因去了黑市?


    这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


    【作者有话说】


    更新奉上~~~


    147


    第147章


    ◎玉非缘好像变了一个人◎


    回到子午谷,感觉恍若隔年,这么多年子午谷一点都没有变。藏匿于深山茂林之中,幽静古朴,却又金碧辉煌。


    春峰上生出大片鲜花,飞花遍地,怒放烂漫,秋陵上硕果累累,红叶黄叶相交织,落叶缤纷;冬峦终年藏雪,山雪翻飞;而夏水深不见底,波光粼粼,仿若一颗祖母绿宝石镶嵌在这崇山峻岭之中。


    一切的分布,和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与连乔记忆,亦或者是原主记忆,都大差不差。


    玉非缘好像是个很念旧的人。


    进来前和玉非缘打了个招呼,但没有回应,连乔有打开子午谷外界禁制的权限,打开禁制后正大光明走进去。


    水心居一直有人打理,浮桥上一片落叶也没有,院落里连翘花开得烂漫,像开罐的黄色颜料一样扑了满天,火黄一片,热烈非凡。


    一夜安宁。


    次日连乔主动去了后方的别院。别院清幽雅静,门口有几棵参天古树,上面挂满了红绳,红绳下坠着牌子木牌,刻了些奇怪的符号。


    别院内种了梅花松柏以及连成片的竹林,都不是名贵的花卉,但修剪得异常整齐干净。


    松树挺拔,竹声萧萧,腊梅靠近冬峰位置,黄色的花瓣包裹紫红色的花蕊,半开半含,院落里散发着幽静的香味。


    和连乔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这里异常高雅且古朴。


    院落里面也没有影卫,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说玉非缘喜静,还真是幽静呢。


    上一次到借酒楼来找她,也是只身一人,身边没有带别人。


    忽然觉得,这个人挺割裂的,审美糟糕,行为举止油腻且爹味,但是兴趣爱好上似乎还挺高雅,品味也没那么俗气。


    再往里走,是一个空旷但是布置得整洁明亮的房间。房间中间有一个玉雕屏风,穿过屏风,里面横躺着一个巨大长方体雕花镂空玉盒,看上去有点阴森。


    过会儿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阴森——这哪能说是一个大型玉盒,这明明是一个玉棺材。


    怎么办,腿软。


    下意识就想跑,但是又怀疑玉非缘是不是就躺在这棺材里……抑制住内心的恐惧,连乔扶墙前往,探身斜着眼往里面看一眼。


    嗯?


    空的?


    镂空的雕花花纹下,能看到玉棺里面空空如也,是白瓷一样的光滑底面。


    拍了拍胸口,刚缓一口气,背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啊!”连乔跳开,背靠着墙,亮出丛林指着对方。


    望着对面那人,顿了会儿,“……你是谁啊?”


    那人无语地看着她,半晌开口,“你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回来,又来我这里乱翻乱找,到底是要干什么?”


    男人身材修长消瘦,面容白皙,眉眼儒雅,竟有几分书生意气。


    不太认得这个人,但是有点面熟,声音也耳熟……


    连乔脸色一变,“玉非缘?”


    玉非缘皱起眉头,面色不虞,“多年未见,你刚回来,便是这样称呼我的?”


    貌似连翘也没有称呼过他为父亲或者是爹……连乔顿了一下,“谷主。”


    也不是多年未见的缘故,应该就是他没有再打玻尿酸,或者是强行捏造自己的容颜,所以再见面,他和连乔记忆中的模样出入很大。


    大概是因为在自家地盘,他穿得很随意,广袖白衣,长发被一根长绳绑起来,随意地散在身后。


    玉非缘的脸部变化最大,没有经过填充,五官并不是那么精致,所以算不上十分英俊,但是也不丑。失去了刻意的改造,反倒让他回归本真,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所以说嘛,自然一点才最适合自己,上一次见面他那虚假感满满的面容,不仅油腻,还十分怪异。


    明明自己本来是个挺有个性的文弱清秀书生,非要把自己折腾成整容怪,还天天盯着蓝颜榜,把自己挤到排名前三位,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扭曲的审美。


    不过他现在这个模样,也只能说是清秀,想成为修真界有名的美男子,那必然是排不上号的。


    拖开椅子坐下来,玉非缘下巴轻轻一抬,示意连乔坐对面,“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是谷主您找我吗?”掏出一叠通讯符放在桌上,连乔直言不讳,“通讯符异动的时候我在处理别的事儿,而且我也并不想回子午谷,所以没接。”


    不顾玉非缘蹙起的眉头,连乔又开口,“不过想着这*么多年您都没有找过我,这次这么急,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儿呢。”


    将“出了什么事儿”五个字咬得很重,看到玉非缘注视的目光,连乔微微一笑,“不过现在看来您一切都好,那我就放心了。”


    回到水心居,连乔心中的不舒服和疑虑仍旧没有散去。玉非缘的表现怪怪的,和以前的他相比,现在的他少了许多爹味儿,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而且始终眉头紧锁,像是在隐瞒什么事。


    而他房间里的那个玉棺,也不知道放了什么,阴森森的。


    难不成,放的是露不霜的尸体?


    这是最大的可能。


    连乔打了一个寒噤。


    露不霜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入土为安,被玉非缘放在这样一个玉棺里一直到现在……说不定他还用了某种方法让露不霜复活,才导致子午谷的人说看到夫人游荡。


    如果是这样……那天天和一具尸体待在一个房间的玉非缘,也太变态了。


    心烦意燥的连乔靠在栏杆上望着夏水远端的瀑布,这里和瀑布隔得很远,喧嚣的流水声传到这里已经变得轻微,夹杂着水汽送到耳边,倒也能抚平人心中的烦闷。


    门被叩响,连乔说进来,迟星垂端着一些小食进门,连乔望着那精致的糕点,“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三面狐了?不过话说三面狐他们什么时候到?”


    因为要处理借酒楼的相关工作,南道动身比他们要迟。算了一下时间,迟星垂回道,“明日应该就到了。”


    “不得不说,南道真的是一个很得力的助手,子午谷的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云来城的生意也上手很快。”


    如果没有他,连翘的日子应该要比想象中的更难过吧。


    躺在屋顶上看星星,因为地处偏远,不同于云来城的灯火辉煌,子午谷的星空十分澄澈,银河从天边这一头划到另一头,星星一闪一闪,像在调皮地眨着眼睛。


    迟星垂问连乔在想什么。


    连乔说,我看到玉非缘了,我感觉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暑气消去,凉风刮过来,又吹起了落在屋顶上的黄叶,竟有几分寒意了。迟星垂脱下外衣,披在连乔身上,“怎么说?”


    “以前的他精致,油腻,还说一套做一套,让我觉得他好像有一万种办法折磨我……但是白天我见到他,他很憔悴,也不爱说话,就好像是一个特别……”


    想了很久,连乔终于想到了那个形容词,“特别内向的人。”


    迟星垂也见过玉非缘,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玉非缘与内向这个词联系起来的。


    但是看连乔的表情,这件事的可能可信度为百分之百。


    “而且他的房间里放了一个棺材……”从连翘的记忆里面来看,玉非缘是从不允许她靠近自己的房间,所以连翘没有看过那个棺材。


    “我合理怀疑,那个东西是用来装露不霜的。”


    “那棺材是什么材质的?”


    “当时我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被玉非缘发现了,他好像很介意我盯着那个东西看,所以换了个方向让我坐下,转移我的视线。”连乔侧过身,看着坐在一边的迟星垂,“……材质好像是玉的,具体是什么我不确定,只知道那个玉很阴冷。”


    因为在她进入到那个房间时,就感觉到寒气入骨,像进入冰窖一般。


    “玉棺?”


    “嗯,玉棺。”连乔点头,“整个棺材严丝合缝,但是上面有镂空雕花,还镶嵌了非常漂亮的珠宝,能看得出来玉非缘对着玉棺以及玉棺内的东西都非常看重。”


    迟星垂低着头沉思一番,“你说得应该没错。”


    他解释道,“东麂岛有一种玉石,名为含香玉,用这种玉做成的玉碗能够令食物保存很久,也有高端药修用它玉盒,用以存放或运送一些极易腐败的灵药灵草,也有传闻说可以用含香玉做棺材,能够使尸体千年不腐。”


    “含香玉内含冰灵,方圆一里内的温度都很低,按你所说,玉谷主那里放的,就是含香玉棺无疑。”


    含香玉极为珍贵罕见,小小的玉盒都价值连城,更别提用它来做玉棺。


    玉非缘也属实费心了。


    那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露不霜到底是复活,还是只招来了他的魂魄?


    玉棺是空的,现在的她在哪里呢?


    一直陷入沉思,导致回房间睡着后还在做光怪陆离的噩梦。


    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床旁边站了一个人,很温柔地盯着自己,连乔睁开眼,发现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看到连乔醒了,那女子歪着头微微一笑,“翘翘,你都长这么大了?”


    【作者有话说】


    坏消息:存稿又没有了。


    好消息:明天周五,耶~~~


    148


    第148章


    ◎露不霜说,男人就不能惯着◎


    想起身却发现动不了,那女人说,“你不要动,让为娘我好好看看你。”?


    原来真的是露不霜。


    面对脸色惨白的长发女人,向来怕鬼的连乔这次却没有毛骨悚然的恐惧,只觉得全身温暖,有种懒洋洋的松弛。


    搬了个椅子坐在一边,露不霜托腮靠在椅子上,“你小时候皱巴巴的,又黑又瘦又丑,现在倒是长开了,很漂亮。”


    点点头,“像我。”


    连乔:“……”


    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露不霜说话慢慢的,没什么特定的内容,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就是单纯的聊天。


    安静了会儿,忽然又笑起来,“这次你带了个男人回来?”


    “我看过了,还不错,你跟你娘的审美一样高。”


    撇了撇嘴,好像有些苦恼,“可是好看的男人不好驾驭,越好看的越有脾气,你爹就很有脾气,你带回来的这个看上去也非常有脾气。”


    连乔:“……”


    “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百般体贴万般温柔,在一起之后就很容易蹬鼻子上脸。”


    “男人就不能惯着,他要是欺负你了,别因为那一张好脸就忍了。他要是作,你该发飙就发飙,该分手就分手,千万不要委屈自己。”露不霜长长叹一口气,“毕竟你有这张脸,还有我留给你的钱,你完全能找到更好看更优秀更听话的男人。”


    连乔:“……”


    是亲妈。


    左一句右一句说了很多,有些话实在是有趣,癫言癫语,和连乔想象中的露不霜完全不同。


    本以为是个情商非常高的高冷美女,原来是个可爱抽象的小癫婆。


    不知道说了多久,连乔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露不霜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得全身酸软浑身难受,连乔伸了个懒腰,仍觉得头昏脑胀,睁着眼放空时听到门被扣响。


    是迟星垂。


    看到她还在睡,迟星垂叹了口气,“这个点了还在睡,你怎么这么懒,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以前身体不舒服,连乔都靠睡觉来恢复精力,每次迟星垂都心疼她,恨不得端来饭碗把饭喂到她嘴里。


    现在多睡了会儿,就怪她懒了?


    露不霜说的果然没错,一开始对你柔情蜜意,等到时间久了没有新鲜感了,就开始吹毛求疵各种挑毛病。


    心里骂了句狗男人,连乔慢吞吞起床,揉着眼睛跟着他一起出门。


    “对了,晚些时候南道和三面狐是不是要回来?”跟在迟星垂身后,走过长长的浮桥,水声在耳边晃动,由远及近,悦耳动听。


    迟星垂停下脚步,想了想,说应该是。


    “具体是什么时候时间呢?上次答应给三面狐吃瀑布下的白皮鱼烤成的小鱼干,他们要是今天回来,我得让人提前准备。”


    夏水之下瀑布异常壮阔,水流湍急,下方的鱼群肉质鲜美且有嚼劲,做起小鱼干来味道鲜甜,是贪嘴狐狸最喜欢的小零食之一。


    迟星垂点点头说好的,过了会儿大概觉得自己态度太冷漠,转过头来笑了笑,“你对三面狐还真是上心啊。”


    望着对方熟悉的温柔笑容和故作熟稔的语气,连乔觉得异常奇怪,敷衍着说了算嗯。


    太阳当头,异常刺眼,但是照在身上并不暖,还有种阴嗖嗖的寒意。连乔抬头用手挡了挡太阳,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迟星垂腿长,几步跨过去,两个人就隔了好远。望着那身高腿长的背影,连乔总感觉哪里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看了半晌,终于明白了……虽然太阳这么大,阳光这么烈,但是站在太阳下的迟星垂,他没有影子!


    不仅是迟星垂,这里的长桥,树木,甚至是自己……都没有影子!


    一切就像是营造出来的一个虚假幻境,恐怖而又荒诞。


    走远了的迟星垂侧脸说了几句什么,没得来回应,疑惑回头,这才发现身后落下很远的连乔。


    朝着连乔招了招手,示意她快跟上来,“我准备了你爱吃的东西,再晚一点要凉了。”


    连乔站在原处没有动,迟星垂索性转身往这边走,看着一言不发的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说完拉住连乔的手腕。


    他的手也很冰,像下游潭中常年照不到阳光的冷水。


    还在“善解人意”地和她说着等会儿的菜肴多么多么美味,连乔仍旧闷声不吭,等迟星垂再次狐疑地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巨大的拳头迎面而来。


    上下左右各来一拳,最后在他还手前,被连乔一脚踹下水。


    “但凡你多观察一点迟星垂,也不至于装成这样。”


    迟星垂对人的尊重是刻在骨子里的,绝对不会莫名其妙说出一些让人觉得被冒犯的话,更不会做出一些让人觉得冒犯的动作。


    就算不是看到他没有影子,连乔也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迟星垂。


    浮在水中的人慢慢收起笑容,原先的皮一块一块的往下掉,露出原本的模样……一个完全陌生的脸。


    他阴森森一笑,忽然一双手穿过摇晃的浮桥,抓住连乔脚踝,猛地往下一拉。


    有种从高楼突然下坠的失重感。


    连乔猛的一惊,再睁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


    原来是一场梦啊。


    掀开被子起身,这才注意到左手手腕有一块半月红色印记,像是被人掐过一样。


    联想到方才做的噩梦,梦里的“迟星垂”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仍旧感觉天昏地暗,连乔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杯茶下肚,虚乏的感觉才稍稍消退。


    门再次被叩响。开门一看,是迟星垂。


    感觉浑身不舒服,连乔摆了摆手示意他进来,问他来做什么。


    “这个点了还没有看到你,所以觉得奇怪,过来看一看。”迟星垂伸手,隔着凌乱的碎发摸了摸连乔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浑身难受。”连乔还要再给自己倒一杯冷茶,迟星垂拦住她,“都这样了就不要喝这么凉的东西,我去让别人送壶热的来。”


    望着“迟星垂”给自己倒热茶,连乔又沉默了。


    二话不说掏出丛林,一剑劈下,顿时房间内火花四溅,整个水心居摇摇欲坠。


    提着剑追出门外,再次将“迟星垂”踹进水里,水里的伪人怔愣一下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馅了。


    迟星垂这人的穷讲究很多,惯用自己的茶具,也给她准备了专用的茶杯,水也是用自己的,是绝对不会让人送热茶的。


    又感觉到头晕,连乔扶着浮桥上的栏杆,整个幻境突然分崩离析,有种荒诞的虚假感。


    再次睁开眼,还是躺在床上,阳光打在身上,刺眼,但是有了一点暖意。


    看到连乔惨白的脸,迟星垂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额头上有一个半月型的红色印记,像是磕在了石头上。


    好像生病了,她浑身都在冒冷汗。迟星垂打来热水,用热手巾给她擦了擦脸,又伸手摸了摸红色印记,想看看那是什么伤。


    连乔忽然睁开眼,盯着他看了会儿,一巴掌甩过来,“没完了是吧?”


    常年躲闪连乔的拳头的迟星垂异常敏捷,躲过飞来的巴掌,反手捏住她的手腕,连乔“嘶”了一声,迟星垂松开她,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也红了。


    “怎么受伤了,脸色也这么差?”


    凑近了去看她手腕上的伤,发现额头上的伤和手腕上的伤如出一辙,都像是磕到了什么。


    取出药膏帮她涂上,原本疼痛的伤口立刻感觉到冰冰凉凉,刺痛也很快消退。


    “昨晚我离开后你又出去了吗?”迟星垂心疼地摸摸连乔的头,看她发青的眼圈,觉得她应该是没有睡好,问她要不要多休息会儿?


    “你装的很像啊。”连乔皱眉,“一次比一次像。”


    第一次是形似,第二次是神似,现在举手投足和说话都是迟星垂的风格,就连她也难分辨真假了。


    迟星垂疑惑地望着她。


    连乔指着外面的湖水,“是你自己跳,还是要我再踹一遍?”


    迟星垂:“?”


    “别给我装蒜了,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就滚,我现在时间很有限,没工夫跟你玩这种你装我喜欢的人,我还要配合找漏洞的游戏,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让你以后再也没有画皮的功能?”


    迟星垂:“……”


    有人在假扮他来骗连乔?


    在连乔掏出丛林前对准他之前,迟星垂反握住她的手,虎口相连,再翻转,二人手腕间的半只蝴蝶纹路拼接成一整只蝴蝶。


    成为一整只蝴蝶后,那花纹轻轻流动,好似染了一层金边,又像是这蝴蝶花纹活了过来,在二人掌心翩翩起舞。


    这下能确定是真的迟星垂了,连乔眼眶一酸,抱住他的脖子,虚乏地靠在他身上。


    迟星垂揽住连乔,将她凌乱的头发拨在耳后,“发生什么了,怎么累成这样?”


    “我不清楚。”连乔摇了摇头,“昨晚我梦到了露不霜,她跟我说了一会儿话,我醒来就很不舒服。”


    就好像是自己的能量突然被抽空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更新奉上,留评送红包吧~~~


    149


    第149章


    ◎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敷了药之后,手腕上和额头上的红肿很快就消退了,随后伤口变得平整光洁如初,连疼痛感也一并消失。


    还是有些不放心,迟星垂再三检查一番,确认连乔没事了才放开手。


    连乔往后一仰呈大字形躺在床上,“怎么办,感觉自己被掏空……”


    “就和当年我刚到这里来,连翘跟不同的人在一起厮混,各种嗑药把身体亏空了,现在我的感觉就和那时一模一样。”


    这些年在乾元剑宗跟着迟星垂一同修行,早已经身体健康体格强壮,不存在把自己亏空这种情况,怎么一回到子午谷,就浑身不得劲呢?


    摸了摸手腕又摸了摸额头,总感觉那半月形的奇怪印记像水龙头的开关,一出现就像开了水阀一样,自己的能量也就和水一样哗哗流走了。


    从前的原主连翘一直在练气期始终不得突破,一直到她带着默非和南道离开子午谷,才开始慢慢打开封印,正式踏入修行的漫漫征途。


    大胆一点猜想,以前的连翘不是不能修行,而是被人动了手脚——一方面用美男计败坏她的身体,另一方面用某种邪术抽取她的能量和灵气,所以才导致她的修为停滞不前,整个人也精神不振浑浑噩噩?


    那到底是谁抽了她的能量?又为什么要抽走她的能量?


    是不是和露不霜突然起死回生有关系?


    根据回忆,露不霜是病死的,那时的连翘尚在襁褓之中,许多事记得不真切。借酒楼的那些人对露不霜的回忆也仅仅停在她离开云来城跟随玉非缘到子午谷为止,再后面就不清楚了。


    在子午谷的露不霜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她郁郁而终,也只有玉非缘清楚。


    “师兄,能不能把吴息和吴影借给我?”


    “可以。”迟星垂将两块令牌放在她手心,一块令牌上写着影,另一块木牌上写着息,迟星垂道,“见令牌如见我,以后他们供你差遣。”


    将令牌翻过来背过去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又凑过去看迟星垂。


    看着她贴过来的小脑袋,迟星垂托住她下巴,“怎么了?”


    连乔非常好奇,“你不问一下我要做什么?”


    “那必然是你觉得必须要做的事情。”迟星垂摸摸她的头,“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如果你不想告诉我,那自然也有你的难处,我就更不应该问了。”


    “那万一我借吴影和吴息是为了做某些伤天害理的事呢,我要是闯了很大的祸呢,你也不过问吗?”


    “是啊。”迟星垂看上去似乎有点苦恼,刮了一下连乔的小鼻子,“他们两个是我的人,惹出来的事也将由我背锅,所以大小姐,你千万不要干什么杀人放火有违天道伦常的事儿。”


    连乔邪恶一笑,“如果我要求他们把你洗香香扔到我房间里面,这种算不算坏事儿,他们也愿意吗?”


    “?”


    迟星垂很严肃地表示,“我认为他们会非常乐意做这件事。”


    连乔一脸害羞,“真的嘛。”


    迟星垂连忙捂住她的嘴,“假的。”


    抓住迟星垂的手腕,连乔把他的手掰开,一根一根来回数,“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儿,我就是想让吴息和吴影查一下,当年露不霜为何会病终。”


    连乔道,“据说露不霜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在子午谷安静离世的,但是根据林叔和严金娘的话,以前露不霜身体很好,至少没有病根。”


    “所以,她的死不会那么简单。”


    迟星垂垂眸看着她,“你怀疑这件事和玉非缘有关系?”


    “嗯。”连乔道,“从外面来看玉非缘对露不霜情深意重,甚至就有可能是他来复活露不霜的,但是我总觉得很有问题。”


    休息了会儿,又有迟星垂护法入定,连乔很快恢复过来。


    起身推开房间的暗门,入目有一处楼梯,里面有一处偌大的隐藏空间,沉于水底之下,由琉璃光罩隔绝水底和空气。


    午后时分,光影斑驳,阳光透过水面打在房间内,将整个暗室也照得透亮。


    这个暗室是连翘的私人空间,里面放了许多她从小到大的个人物品——精致的玩具,漂亮珍贵的首饰,各类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等等,这些物品根据大小形状以及连翘的习惯喜好,被分成许多个区域。


    午后的光影穿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将波浪的形状达到墙壁上,光影一闪一闪,做梦一样游动。


    连乔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里面的东西翻了一遍。这些有一部分是露不霜直接留给她的,还有一部分是这些年来玉非缘觉得适合她或者是她喜欢的,都送给她当礼物。


    简直就是一个藏宝阁。


    站在暗室的琉璃窗前,透过水底望向水面远处渐沉的斜阳,残阳入水中,半水粼粼半水红,光影也变得柔和起来,像点了橙红色的灯。


    合上手中连翘写的童年回忆录,连乔伸了个懒腰。


    童年时的连翘过得还算快乐,有自己交好的朋友,听话懂事的宠物,还有一个关心自己饮食起居的父亲,母亲离世前基本上将她成年前的事情以及婚姻大事需要的东西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以在连翘的日记中,从来没有过什么不高兴的事。


    自童年到成年,遇到的最大挫折就是迟来风。


    情窦初开的刁蛮小妖女遇到海王渣男迟来风,初尝禁果后又被对方厌倦了无缝分手,这换谁也接受不了。连翘一时想不开转身闹到了云岭,结果迟纵深妄图花点钱将她打发走。


    之后的连翘,又跟到乾元剑宗。


    从小生活得顺顺遂遂,没有经历过任何社会毒打,脾气暴躁但心思单纯的小妖女遇到外表温柔如小白花但心似深沉的云招摇后,被对方狠狠的摆了一道,惹了一身脏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从日记里看,连翘是真的羡慕云招摇。


    云招摇漂亮聪明强大,待人处事礼貌周全,又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虽然连翘被她折腾得够呛,但是她从来都没发现,还一直都认为云招摇是清纯善良小白花那一挂的,心思纯良,没有一点坏心思。


    如果不是这一世的连乔长了许多心眼,撕开渣男贱女的伪装,暴躁单纯的小妖女到现在还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下头男”和“下头女”的真实面目。


    看完连乔的过去,迟星垂转过头,问连乔,“那你呢,你的童年,你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


    “我的生活?”


    夜幕落下,暗室亮起一长排的灯,将整个水底也照亮了,引来几只游动的小鱼围绕着灯光跳舞,颜色各异,灵活漂亮,仿若海底世界。


    “我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了。”连乔想了想,“在一场登山意外中亲人都离开了,我很小就开始工作,毕竟要养活自己嘛。”


    “再后来长大一点,也遇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儿……”至于什么不开心的事,连乔一笔带过,“我的经纪人让我出去度假,结果隔了两天我就被一辆失控的车撞翻,莫名坠海。”


    “在那个世界,我没有亲人,朋友也很少。”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小可怜,“估计到新闻播出来,才会有人知道我没了。”


    “其实到这里来,遇到你,遇到你们,我真的很开心。”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以前一些不开心的事儿,“在那边,因为工作原因,我的朋友不多,不过我有一只狗,它叫飒飒,在我不高兴的时候,都是它陪着我。”


    “她和三面狐很像,又大又蓬,还和三面狐一样贪吃,不过它性格很好,如果有机会看到他,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飒飒陪我路过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不知道现在的它怎么样了。”


    浮世大陆和那个世界时间流逝的速度大有不同,现在的这个时间可能对应的是她那一世的从前,又或者是百年以后,飒飒究竟还在不在,如果在又活得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迟星垂摸了摸连乔的脑袋,“你这么好,飒飒也会很好的。”


    连乔目光放空,“迟星垂,我要是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你这样好的人,这样尊重他人的人,早一点遇到你,又该有多好?


    那段时间,连乔因为拍戏认识了个搭档,对方高大帅气,和迟来风一样喜欢装,装得很温柔体贴。


    但是一接触,连乔就发现二人性格不合,三观也不合,她提出停止进一步交往,结果对方不依不饶,在公众平台上说一些模棱两可的泼脏水的话,还买一堆水军说她脾气不好,说她作,给她造黄谣,说她劈腿脚踏几只船作风不检点之类的话。


    对方咖位比他大,和对方正面起冲突不是明智选择,但连乔偏不愿忍下这口气,两人撕得天昏地暗。


    这件事儿和当年连翘被云招摇泼脏水造谣的手法如出一辙,所以再一次经历这种事,连乔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不过当初处理自己的事,也不见得有多沉着冷静有条理。


    谁都有失控的时候,谁都有不顺遂的经历。


    “都说内心强大是王道,但未必有人能挺得过最黑暗的时候,很多人半路就死去了。”


    “遇到一些挫折和难事,积极面对未必就有用,但逃避一定没用。”


    这句话这些话很明显不是对他说的,迟星垂猜这里除了他们俩,应该还有第三人。


    如果没有猜错,这话是说给连翘听的。


    连翘大概没办法面对现在的事实,选择躲在后面静观其变。


    连乔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情绪,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是在她经历那段黑暗时间的时候,又有没有谁在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


    迟星垂抱住连乔,“那我以后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度过黑暗的日子。”


    连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大概是感觉到安全感,紧锁的眉头慢慢顺平了。迟星垂将她抱回房间,敛平被角,这才熄了灯退出房间。


    再睁开眼,好像是在水心居,外面有淙淙流水声,没有亮灯,天黑得可怕。


    刚想起身,头“砰”得一声撞到了什么,连乔抬手去摸头,手也撞到了不知名物体……


    她好像被限制在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里。


    很像那个玉棺。


    【作者有话说】


    更新更新~


    150


    第150章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儿◎


    上一世坠入跨海大桥后,连乔就对这种狭窄黑暗的空间有心理阴影,再次被困在这样的密闭空间中不得动弹的时候,连呼吸都紧张起来。


    捏住拳头对着面前的砸哐哐砸了两下,半晌后空中响起回音,没有其他的任何回应。


    “有人吗?”


    没有。周围是死了一样的寂静。许久后身边响起奇怪的声音,连乔的意识也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耳边炸开。


    “小霜,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无奈,“他已经死了,死了便是死了,留下的人总得想办法活下去,你这样又是何苦?”


    “小霜,你看着我,你现在来看着我。”玉非缘的声音非常冷静,“你和连云天没有关系了,你们俩之间早八辈子没关系了,现在我才是你的夫君,你是我子午谷的女主人,你认清现实,也请给我,给你的正牌夫君一点尊重好吗?”


    露不霜剧烈喘了一口气,玉非缘的话也戛然而止,他扶住露不霜,轻轻地拍打着女子单薄的后背,“你不要难受,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要有大的情绪波动。”


    “咳咳咳……”露不霜捂住嘴唇,企图将肺里面涌出来的腥甜强行压回去,她的声音很虚弱,“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闻言,玉非缘猛地一愣。


    露不霜摆摆手,“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面对眼前人这样固执的人,玉非缘毫无办法,托人将药送过来之后,轻声退出房间。


    虽然花了很长时间,且不遗余力地照顾露不霜,但玉非缘仍旧没有留得住她。下一刻,画面一转,露不霜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凉透了,玉非缘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


    “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局……我根本不会选择这样做……”玉非缘茫然摇着头,他抓住露不霜的手,“小霜,我错了,我错的彻底,我不应该那么执拗,我也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我只是太自卑了,我错了,你别留下我……你再睁开眼好不好……”


    “我错了……我错了啊……”


    “今后我不再强求你什么,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巨大的悲痛和懊悔充斥在心间,连乔仿佛置身处地于那个情境中,连心口都跟着收缩,难受的无以言表。


    玉非缘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只要你活着,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什么代价都可以……


    只要你活着……


    你活着……


    画面再一转,连乔看到自己躺在一桩大床上。她睡得很不安稳,有一个黑影悬空在他床头,默默的注视着她,目光仿若幽灵……有一个印记出现在手腕上,又出现在额头上,像半月的形状,丝丝缕缕的灵气便从印记那里飘出去,延长,消失……


    而自己全身乏力,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


    不安和惶恐让连乔猛的醒过来,撑着丛林往起一坐,这时候又回到房间,又是躺在床上,额头上手腕上的伤口都消失不见,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一般。


    连乔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回子午谷后便觉得全身不舒服,原来是因为自己的灵力和修为全都被偷偷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嗑嗑”两声门忽然响起,是吴息回来了,他带回了连乔想要的消息。


    “小谷主,如您所料,您母亲确实是因为遭受打击而导致身心郁结的。”


    “百年前大荒原的那一场意外,钟蕴大剑仙他们死后,百丈河一带无人驻守,连云天连宗主赶去支援,暂时将百丈河一带的裂缝修补完成,但之后他元气大伤,又遇飞升雷劫,灵力不支,在渡劫雷劫中陨身。”


    “您的母亲……您的母亲一直在子午谷,辗转数月才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一蹶不振,郁郁而终。”


    忽然想起梦境中看到的那一幕,玉非缘拉着露不霜说,你是不是能够给我一点尊重,我才是你的夫君,你为什么要因为那样一个人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单纯是因为连云天死了,才让露不霜肝肠寸断吗?


    露不霜是个非常洒脱的人,所以她才能够在得知连云天真实身份后,防止他的身份给自己带来困扰,毅然决然选择和他一刀两断。


    她也是能说出那种“你有钱有颜,不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该放手就放手,下一个男人更帅更乖更可爱”这种话的人。


    为一段已结束了的情缘心生郁结以至于肝肠寸断而死……不像是她的作风。


    连乔让吴息再去一趟百丈河,查一下连云天渡劫陨身时的细节,而自己则约上迟星垂,再次正面拜访玉非缘。


    见到连乔和迟星垂,玉非缘倒是很惊讶,但也没有露出别的情绪。


    连乔的目光不停往屋内瞟。


    很奇怪,之前见到的那个玉棺不见了,房间也被非缘用玉雕屏风隔开,里面光线昏暗,模糊一片看不真切。


    玉非缘注意到连乔的目光,也随着连乔的眼神往身后看去,有些不解,“你在看什么?”


    连乔直言不讳,“谷主,我记得上次我来时,这里好像不是这个构造。”


    玉非缘淡道,“我这里一直是这个构造,上次你来的匆忙,看错了。”


    连乔蹙*了蹙鼻子,“哦。”


    “你以前从不到我这里来,也不喜欢到我这里来,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我来找您说说话儿……”连乔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我最近总是在做一个梦,梦到我母亲还没有走,总是站在我身边,跟我说一些以前的事儿。”


    玉非缘端茶的手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淡淡的喝了一口茶,“是吗?”


    “当然,还跟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比如说我现在长大了,模样也出落的好看,跟我亲爹长得也挺像的……”


    “哐当”一声,瓷杯从手上掉下来,玉非缘脸色不是很好看,伸手捏了一个清洁术,拂去桌上的茶水和污渍,又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


    “谷主,我从小便知道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我的亲爹是谁。”连乔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借酒楼,连林叔和严娘同我说,我的父亲叫连郎,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白脸,说我娘就喜欢那一挂的,还给他砸了不少钱……”


    连乔忽然笑一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这件事是真的吗?”


    “对于你亲爹的事儿,我不太清楚,你娘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玉非缘非常严肃地回答她,“我对借酒楼的事从不插手,以前的事我也不喜欢过问,你在我这里打听不出些什么。”


    “好吧。”


    连乔耸了耸肩,“我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天色已晚,我们就先告辞了。”


    “对了……”临出门前连乔转过身,“我也有听说我爹是无极剑宗前宗主,还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据说我娘当初是真的喜欢他,谷主你如果有什么线索麻烦也告诉我一声,我毕竟是个剑修,对连宗主那等剑修天才自然是心生敬仰。”


    “如果是真的,我应该会挺开心的。”


    “哐当……”


    “刺啦……”


    连乔走后,桌上的茶具无一幸免,连桌子都差一点被劈成几瓣,玉非缘脸色极差,但是好在现在的脸没有经过改造,动起怒来也不会因为过度扭曲而变得诡异。


    “出了名的美男子?”


    “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


    “你娘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


    玉非缘简直要气笑了,靠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铺满院落的月光,深深呼吸几口气才将心中的阴霾压制下去。


    早知道不生恻隐之心,将这小兔崽子解决了算了。


    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养不熟的白眼狼儿。


    许久后心情平复下来,玉非缘推开门,使劲扬了扬嘴角,又轻轻揉了揉过于苍白的脸颊,这才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些。


    推开门,摸动墙上的一块暗砖,一个暗室浮现在眼前。走到暗室最里面的角落,一个玉棺放在正中间,空间上方有一架七层长明灯,每一层都摆满了蜡烛。


    玉棺外也围了一层蜡烛。


    打开玉棺,里面躺了一个人,唇红齿白,面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死去多年的样子。


    玉非缘摸了摸露不霜的头发,“小霜,你很怕黑,这样多的灯你应该就不怕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幽魂立于玉棺上方,她的脸和玉棺中那人的脸一模一样。她安静地望着玉棺中的自己,轻轻歪了一下头,像某些小动物一样露出不解的神情。


    此时此刻玉非缘的心情才算真正的好了些,他想拉住露不霜的手,但是直接触碰到她却又穿过去,扑了一个空。


    “小霜,你再等一等,很快你就能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起死回生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儿,他花了这么多年,费了好多功夫才慢慢将露不霜的碎魂凝结起来,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把自己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为了让露不霜回到自己身边,他付出太多心血了。


    这一次,他不能再容忍失败。


    连乔的身体比以前好太多,灵力也源源不断——她的灵力和露不霜的如出一辙,使用起来比自己的好用百倍。


    将连乔的灵力慢慢渡回到露不霜的身体里,那一端的游魂也越发面容真切,玉非缘满意地笑了笑。


    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在感受到灵力来源后,露不霜的内心出现极大的排斥,“……阿玉,你对翘翘做了什么?”


    “不不不,你不能这样,我也不能接受……”


    原来被灌输到她体内的灵力被整个被吐出来,悬于尸体上方的游魂也忽然“哗啦”一声消散。


    怎么会这样?


    排斥其他灵力情有可原,连乔的灵力和露不霜的灵力如出一辙,连乔也有狐族血脉,为什么还会出现排异情况?


    不,不行……


    眼看着面前的幽魂完全消散,一枚黑色晶石躺在玉非缘手心。


    玉非缘抓起晶石,猛一用力,将游魂完全禁锢住,强行灌入到露不霜本体内。


    露不霜的手难受的虚抓了一下。


    许久以后,玉棺中的人悠悠醒转。她坐起来,身体有了实形,伸手扶住了玉棺,不再隔空穿过物体。


    玉非缘心中大喜,成功了?


    利用邪术,终于召回已逝亡灵,让她起死回生。


    【作者有话说】


    从连翘的视角上来看:


    娘不在,后爸变态,还把娘的尸体保存起来,从自己身上抽灵力来复活自己娘……


    什么诡异故事……真不能接受……一般人的心态真的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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