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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

作者:阅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31章


    ◎她可以凭借多面体任意穿到迟星垂房间里?◎


    虚空无边无际混沌一片,无数世界便虚浮在这虚空之中,彼此独立,也可能会相互联系。在各个世界之间,漂浮一颗又一颗颜色各异的星辰,碰撞、融合、分离、远去……光怪陆离,有种诡异而又荒诞的美感。


    虽然知道连乔被丢在虚空,但迟星垂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找到她。


    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无声无息消失,连乔修为在乾元剑宗甚至是整个浮世大陆也算是中上流的存在,更别提她身边还有“渡风”这等经过渡劫且差一点随主人一同飞升的剑灵护身,寻常人几乎伤不了她。


    迟星垂早有猜测,连乔是被丢到哪个深渊或者偌大虚境之中,所以不能与外界联系。


    所以他选择联系敖周。


    敖周已飞升成功,能够任意穿梭各个大小世界,一旦找到连乔,他可以凭借飞仙身份任意进出任何有禁制的界域。


    万尺画卷就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尚没有完全形成的小世界,若连乔是被画卷困住倒也好办,问题是她是通过万尺画卷被丢到虚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敖周在,问题也仍然很棘手。


    敖周可以破碎虚空,甚至是到达另一个完全异于浮世大陆的世界,但是在无边际的地方去精准定位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办成的事。


    就连敖周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他劝迟星垂放弃,在这样茫茫无际的地方寻找一个人,可能要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永远也找不到……难道要把自己耗死在这里吗?


    “我说迟大公子,要不还是算了吧?”敖周斟酌了一番语言,好让自己的话显得委婉点,“你要知道,虚空中的时间和这个世界的时间完全不同,我们在这里经过了五天,连乔有可能会经历五十年,五百年……何况在这种地方什么危险都有可能遇到,就算你有机会找到她,她也很有可能化成一抔黄土……”


    见迟星垂不为所动,敖周又提示,“毕竟……连乔他爹也是这样没的嘛。”


    “哎,我说的话你是没有听到吗?还是压根就没有打算听我的话?”


    眼看着迟星垂从戒子中取出无尽蛛丝,敖周急得要跺脚,“啊?你不会是想要去找她吧?你疯了啊,你在找死吗?”


    “如果你也知道虚空中的时间和现在不会一一对应,如果连乔没有死,我在这里耽搁一天,她在那边就有可能要苦等十年。”


    她脾气不好性格又暴躁,还非常怕黑,在这种鬼地方多待两天可能都会崩溃……一想到这里,迟星垂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揪起来。


    少年的语气异常坚定,“两世为人,我没有强求过什么,如果连保护连乔都做不到,那我的苟活又有什么意义?”


    虚空中的星光投射在少年漆黑的瞳孔中,黑暗与他的目光一样深。


    “也不完全是漫无目的。”少年一边扯蛛丝一边说,“虚空大而无边,但每个世界的运行轨迹就如同这漫天星海,都是有迹可循的。每个世界一直在变动,但万尺画卷所经过的方位有规律可找。”


    无尽蛛丝是一条被团成线团的乳白色长线,蛛丝的韧性和强度都不大,但是可以无限延长,通常在迷路时所用,能够标记所经过的地点,用以矫正方向防止走回头路。


    “如果我沿着万尺画卷这个小世界行进的轨迹去回溯寻找,发现连乔只是时间的问题。”


    少年将无尽蛛丝的一端绕着手臂缠了几圈,又将另一端交给对面的人,“稍后我会进入虚空,如果遇到难以对抗的危险,我会以三声急促弹音的短召唤口令,如果是遇到连乔,会以两短一长的弹音反馈回来。”


    本来还想再劝他不要这么冲动,但看这少年这倔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样子,敖周还是放弃了。


    他心想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能为爱冲锋卖命,实在是勇气可嘉。


    “也行吧。”反正又不是卖他命,自己也没什么损失,敖周也就随他去了。


    就地坐下,盘着腿,将蛛丝的另一端往手上绕几圈,敖周开口将几个虚空中大小世界运行的要点重复一遍,让迟星垂记住,又道,“你可不能丢了,最好把我连老板带回来。”


    虽然他不想卖命,但是他想白嫖啊。成了连乔的救命恩人能不能抵消一个愿望另说,那至少是能在借酒楼成为尊贵的Svip顾客的,以后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借酒楼不得把他供起来亲自喂到嘴里啊?


    四面八方的风吹过来,将少年的长发吹得飞起。迟星垂笑了笑说我不是路痴,认得回家的路,我会带她回来的。


    虚空一角随万尺画卷的闭合而消失不见,周围又归于寂静,连遥远的怪物传来的呓语也一并消失,但方才白衣少年踏入黑暗的背影却留在敖周脑海中许久且挥之不去。


    他奇了怪了,心想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见过他?怎么就这么眼熟呢?这少年也不过百来岁,近百年我可都是沉睡在秘境的……


    难不成是前世今生?在少年的前世我见过他?毕竟确实看到过这样笔直挺拔的背影,口中说出什么我也想回家之类的话。


    可是不对呀,那好像是一个女人说的……


    原本是盘腿坐着,觉得姿势不舒服将腿伸直了,最后又变成躺着。将手垫在头下,敖周就这样靠在银辉的甲板上,望着大荒原漫天的星空。


    迷迷糊糊的这时的夜空好像与过去的所重合,时间也一晃变成了多年以前,星海也成为那时的星海……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小青蛟,也不知修炼了多久才堪堪化形,整日无所事事在大荒原与妖族边界晃荡。


    这日子漫长又没什么值得期待,每天的生活除了看到同类去残杀别的妖兽就是看到同类被别的妖兽残杀,诸如此类,无穷无尽,不堪其扰。


    某个平平无奇的一天,在他又经历过一场厮杀之后,在长湾河滩的角落见到一只奄奄一息的鬼。


    可能是鬼吧,也可能是人死后巨大怨念聚集起来的灵,反正是一个轻飘飘的东西,没什么营养,他觉得有点好玩,就把那东西带回巢穴。


    在那之前,敖周的对于世界的认知就是杀与被杀,吃饱与被吃掉这一种兽性本能的求生日常中,所以在捡到一个不属于妖兽世界的这个东西时,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于是想了想,就将白日里杀掉的鱼妖洗干净放在她面前示意她用餐。这可是连自己都没有的待遇,毕竟自己平常就囫囵吞完了事,但这鬼修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看着有点洁癖,应该不会碰那血呼刺啦的东西。


    但是那家伙没有吃,她盯着那局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憋出来一句,“我的剑呢?”


    她仰起头,“你看到我的剑了吗?”


    小青蛟在妖兽世界里横行多年,都是靠坚硬的毛皮鳞片和锋利的尖爪,他不知道什么叫剑,那个游魂跟他说,剑是一种武器,也是自己的朋友。


    敖周实在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把一堆烂铁当成自己的朋友,那东西不能吃不能穿,但最后还是帮她找了根树杈,告诉她这就是你的剑。


    意外的是,游魂用树枝居然也可以使出巨大的威力。


    游魂还跟他说了许多有关外面世界的故事,和他说外面不仅仅是互相残杀,也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比如亲情比如友情比如爱情,当然也有很多让你意想不到的心碎的事……


    说起这些,她的目光好像在看淙淙流水,又好像是穿过流水去看更远处的山,但敖周觉得她更有可能还在看更山外更远的东西……


    那里好像有她生前牵挂的什么亲人啊朋友啊,也可能包括了让她心碎的事……但是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是人死前因为怨念极大而留下的一缕游魂而已。


    因为只是一抹残念,鬼影总是呆呆的,有时间是在回忆某些事情,有时候就干坐着,看着不太聪明,经常说话也说不长。


    有一次她说有点想回家,不过她好像记不住回家的路了,但是说话不连贯,只说了一半。后来又说想师父,想师兄,说不知道师父和师兄看到发生这样的事会不会难过。


    游魂会和自己说很多关于外面的东西,原本觉得生活漫长而无聊的敖周忽然对外面花花世界感到惊奇和向往,也下定了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走出这一片,并且带这个小游魂去看看她的师父和师兄。


    当然也没有等到那一天,有一天早上醒来,小游魂不见了。


    妖兽世界四通八达,洞穴前的长湾无限向远处延伸,会一直通向妖界的百丈河。


    敖周想她可能想起来回家的路,所以回家找师父和师兄去了。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总是看上去总是很悲伤很难过,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她的师父和师兄应该能给她撑腰吧?


    小游魂对于外面世界的描述加剧了敖周修炼的愿望,等到他足够强大,终于离开了除了厮杀就是吞噬的妖兽界域,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充满各种色彩的花花世界。


    沿着河流往上一直到大荒原地段,敖周碰到了游魂的尸骨。也不一定是她的,因为有很多很多,有一架白骨还抱着一把剑,那把剑和小游魂描述的一样,大而笨重,缺了一个豁口,但是舞起来非常称手非常威风。


    最后他把游魂的剑收起来了,想着以后要是以后要是还能遇到她,说不定还能把剑给她,她受了委屈也能够有趁手的武器去反击。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过去,久到敖周都快要忘了有这一段经历,如果不是迟星垂说他想带连乔回家,他也不会想到这一段往事。


    小青龙翻了个身,对着大荒原澄澈的夜空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那个小游魂,到后来也没找到师父和师兄给撑腰啊。


    *


    虽然听到声音,但没有见到人,连乔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太渴望见到活人而出现幻听,她使劲拍了拍系统界面,拍的识海都震天响,连翘也不动。


    “你有没有听到?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是不是有人来找我们了?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面对随他暴风雨侵袭我自岿然不动安稳如山的原主连翘,连乔几乎要爆发出鸡鸣声,“你是死了吗,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现在所处的什么环境你至少要采取一些措施来自救吧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然而,没用。


    不是现在没用,而是已经没用四五年了……现在的连乔异常后悔当初揭穿原主的真实面目,导致她现在鸵鸟似的逃避一切,每天得不到回应的连乔就只能在虚空中自言自语。


    她真心觉得连翘说得对,自己没有被虚空耗死,反倒会在这里无聊至死。


    呜呜呜……死前的一个明显症状就是幻听。


    连乔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晶核。“多面体”代表的是空间,如果对应到浮世大陆可能就是拥有可以穿梭空间的功能?


    连乔还在发散思维想炼化了这玩意儿,是不是以后就可以从自己的房间跳到迟星垂的房间,说不定还能跳到他的浴室里,或者浴盆里?就……嗯,越想越荒唐……


    “连乔?”


    “啊!”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连乔还感觉到一种因为搞黄色被抓包的心虚。


    等到再来回翻折“多面体”,又听到一声“连乔”,她这才意识到这不是身边的,而是通过多面体晶核在同一时间的其他空间传来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补充一段隐秘的过去。嗯,顺便把前面埋的伏笔补上[坏笑][星星眼][亲亲][害羞][坏笑][爱心眼][让我康康][加油][奶茶][彩虹屁][捂脸偷看]


    132


    第132章


    ◎走,带你回家(捉虫)◎


    巨大的喜悦忽然间笼罩心头,连乔双手握拳激动原地尖叫,她说啊啊啊啊啊我就说吧我的下一任男朋友会来救我而且你看我辛辛苦苦打克苏鲁怪物是有用的至少它能让我联系到外界!


    感谢神经末梢,感谢多面体。


    一口气说完三句话没有停歇,连乔激动得热泪盈眶,她抓着黑洞一般的晶核来回搓,连喊几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快来救我啊”,本以为那一端的人也会有所回应,但没想到迎接她的是长长的沉默,在安静约莫一刻钟后,又传来一声“连乔”。


    每隔一刻钟,迟星垂雷打不动地喊她,就像是设置好的定时机器人,只负责喊,不负责回应。


    连乔第一反应是发懵,继而是气愤,迟星垂你死了,你要死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故意不理我你这狗比……但是在听他喊了几十次时像是在寻找她时,她又有些奇怪……


    迟星垂,不会是自己也跑进来,沿着万尺画卷走过的地方,一点一点来找她吧?


    啊?迟星垂你是不是个小傻子啊,你疯了吗不要命了吗,自己往火坑里跳……这样找得找到猴年马月啊,在这无限空间里,不得把自己从青葱少年变成小老头啊……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不仅可能没有回应,还要面临一次又一次危险。他身上灵力那么强,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在寻找自己的过程中,肯定会不停遭受各种奇形怪状的虚空兽侵扰和攻击……


    这条路漫漫无边没有希望,连乔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毅然决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自己……


    和他认识很久,从她来这个陌生世界开始,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两个人一直不对付,她也老是坑他,能嘴他的时候绝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他好像也不怎么喜欢自己,对其他人礼貌有加,唯独经常和自己口舌相向……


    不同于花枝招展的弟弟,迟星垂实在是一个爱意内敛的人,他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嘴很毒,不骂人就好事了,从不肯说那些甜言蜜语……但是每一次惹了祸事或者遇到危险,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出来帮忙摆平。在她笨拙地学习这个世界的升级规则和修行技巧时,他也会默默将所有的资料整理汇编好传送给她。在乾元剑宗遇到无数恶意时,他又总是陪在身边,用行动帮她挡去那些传得漫天飞的风言风语……


    唉,就是这样一个笨拙的小心翼翼把一颗心捧给你的人,才能做出跟来虚空这么疯狂的事。


    把玩手中的多面体,连乔试着加速炼化它,让自己能够双向通信,但多面体吞下神经末梢,现在她等于是要同时炼化两个大怪物,很吃力也很费时间……


    而且在尝试着联系迟星垂时,对方还是没有回应,这让连乔又担心起来,不会这家伙也迷路了吧?


    得,这要是一折折俩,就太得不偿失了。


    气得捏着那晶体来回甩,手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连乔想难道多面体还吞了别的有体温的虚空兽吗,所以体内出了空间、连接、传递、生长外……还有别的功能?


    她以为是自己分析错了,等再次仔细端详这异常瑰丽的晶核时,才发现温度不是从晶核那里传来的——是从手腕下方那个猩红色半边蝴蝶纹身散发而来。


    嗯?重心蛊?


    上古的东西就是猛啊,在这样陌生的领域中,它也能够超越了时空的距离,对对方产生回应。


    作为至今难解的上古情蛊,重心蛊在中蛊者双方相互作用,即使相隔十万里也能够受对方影响。她和迟星垂一起中蛊很多年了,在这期间,默非想出了很多办法,也用很多种方式来将蛊虫剥离开,但都没有用。


    其实蛊虫也并非不可解,事实上有一种简单高效而又没有任何风险的办法。


    情蛊情蛊,侧重点就在于一个“情”字,原本这蛊虫就是下蛊者用来牵制爱慕之人的,当二人之间如约产生情愫互相结合水乳交融一片和谐之后,两只蛊虫也会随肌肤之亲而缠在一起,阴阳相调,随之消解。


    连乔问这个水乳交融是怎么个交融法,当时默非对她翻的白眼以及无语程度,就跟她听到连翘说自己很纯洁见不得脖子以下的亲热画面一模一样。


    默非冷笑一声说,对保持你这个表情,就是你想的那样。


    哦吼,想的那样~~~


    用那种方式,那还不如不解。不说当初迟星垂讨厌她不可能乖乖动心,就算是把他绑起来喂一些催、情之类的药物,以他那光风霁月软硬不吃的作风,也不可能就范的。


    所以当初连乔一票否决了这个可能,之后也没有任何人再提起这个方式。


    不过幸好还留着这个巨大bug存在,现在依靠着这蛊虫的连接作用,连乔大概推测,迟星垂和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


    半边猩红色蝴蝶的纹路散出金色的光,借着微弱的光亮让连乔看清周围的存在,远处是杂乱的漫天尘土,星云密布,浩瀚星海,有几只笨重的虚空兽匍匐前进,猫着身体大概是想找个机会干掉她。


    连乔心中一动,捏着“多面体”泾河,轻轻的往手腕侧面的蝴蝶纹路上一贴。


    紧接着蝴蝶纹散出更夺目的光泽,连乔捂住手腕,避免因为过大的光亮招来伺机而动的怪物们。


    她能感受迟星垂的距离是远还是近,每当迟星垂往更近的方向前进,远在十万里之外的那一端黑色的半截蝴蝶纹也会发出同样的光亮,而行进的方向有偏离时,蝴蝶纹的光泽将会大大减弱。


    两个人以这样一种这样有默契的方式来相互联系相互回应。


    但距离仍旧很远,加上连乔在抓捕虚空兽期间远离了万尺画卷这个小世界原来的行进方向,导致迟星垂找她的时间大大增加。但这没关系,知道有人来救自己,有办法能离开,比漫无目的在这里混吃等死……不,没得吃,单纯等死这种生活要有盼头得多。


    大概是知道她要走,眼馋她手里那几个虚空兽大佬的晶核,原本只是伺机的黑影们开始陆续出手,一个跟着一个对她进行宣战。


    连乔那个生气呀,说我本来不想对你们动手,你们自己非要往刀口上撞,今天我非得把你们串成串,拍在一起融成新的大晶核。


    威逼恐吓胁迫都没有用,在那些虚空兽陆续扑过来时,连乔一手执一剑,串糖葫芦一样将怪物们串起来,并且异常凶狠地对着对面的无名大黑洞挑衅,你要是再过来,这把剑上最后的好位置就是给你的。


    黑洞像眼睛一样闭合打开再闭合再打开,等下一次闪烁时,一个白影撞入眼帘。


    连乔还在串葫芦,尖叫着说哟这次真不错我在这里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来了个白的,那我就准备把你放在我这剑尖最尊贵的位置上叫你还敢肖想把我给吞了……


    声音越说越小,先是愣住,继而鼻子一酸,手里用来威胁怪物的糖葫芦也不要了,她猛地冲过去,在扑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中之前,那人先行一步跨过来揽住她。


    五六年没有崩溃过的连乔,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负面情绪崩溃得大哭。她一把抱住迟星垂,又嫌弃对面的人太高,索性往上一跳,双腿挂在他腰间,双手死死扣在他修长的脖子上,整个人吊在他身上活像一个人形挂件。


    情绪原本被维持得很好,一旦泄了一个口子,便如同江水决堤,几乎不能再收住。


    一边哭一边说终于有活的了,终于看到活的了,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活人。过会儿又说好怕这是一场梦啊,不过不是梦,在这里不会有梦的,因为我怕不明不白被怪物吞掉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五年多都没有合过眼了。


    指着自己的眼角,漂亮的眼睛下青乌一片。虽然修士可以不入眠,但是长期不休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迟星垂抬手,指尖拂过她的眼角,心疼又难过,“对不起我来晚了。”


    连乔摇摇头,整个人死扣在迟星垂身上,迟星垂被她勒得喘不过来气,他拍了拍她的腰,那里只有他的巴掌大小,瘦的不成样子,到底没舍得让她下来,就这样抱着她。怕她虚乏,单手托住她的腿,另一手扶住她的背,好让心上人没那么吃力。


    连乔坐在迟星垂精瘦修长的小臂上,抽抽搭搭说你爹和那金珏真歹毒啊,真不是人,把我杀了也就算了,还送到这种地方来折磨,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哭着哭着又转过脸来深深地望着迟星垂,盯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看了好一会儿,说我在这里受折磨也就算了,那不争气的死东西还故意气我,说你永远都不会来找我,还会找替身玩白月光的游戏,说我迟早会死在这里被这些虚空中的怪物吞掉……


    迟星垂顿了一下,本想问是谁,但是看到连乔闭着嘴不肯再说的样子也就作罢。他伸手擦了擦她挂在脸颊上的眼泪,说怎么会呢,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


    摸摸少女柔软的发丝,“走,带你回家。”


    连乔点点头。


    迟星垂抱着她,维持着这个姿势沿着无尽蛛丝标记的方向往回走,等他将信息传回给敖周后,那一端也同样回应三声短促的弹音,表示我已经知道了。


    但是往回走了不到半程,蛛丝忽然猛然弹动,紧接着哗啦一声断掉。


    没有任何预兆。


    【作者有话说】


    星星棒,找到了老婆,等会儿就让你带老婆回家~~~


    133


    第133章


    ◎我们家连乔是最优秀的◎


    坐在银辉上,扯着无尽蛛丝的敖周突然被砍,这才抬头看到落在飞舟上的人。


    飞舟外有禁制,按理说金珏进不来,但是作为钟蕴大剑仙曾经的好友兼亲密的师妹,她有入飞舟的口令,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偷摸溜入结界内。


    虽然拥有城墙般坚实的皮甲,但这一剑对敖周来说也不轻,向来脏话连篇的小青龙破口大骂,“你这老鸡婆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本尊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狗玩意儿。”


    “怎么的你偷偷摸到这里来还要斩草除根啊?你想除根也要问问小爷我答应不答应。”


    这话骂得也太脏了,饶是见过大场面的金珏也被骂得一愣,但是碍于对方是仙家她根本不可能以下犯上像连乔那样抽他大嘴巴子,她只能冷笑说请把嘴放干净点。


    敖周大言不惭,“你这么脏的人就配我这么脏的嘴。”


    哎,以前还觉得自己脾气暴躁,现在看来,幸亏脾气暴躁点,一般性的用词都骂不过她。当然,这么恶劣的用词也仍旧用处不大,因为金珏没反应,在初次的惊诧后,又恢复一潭死水的表情。


    敖周说你到底有没有心啊,那可是你师姐,是你师门,是你曾经的战友兼朋友,你把人家绿了也就算了,你还把人家给杀了,现在还要来这里把人家儿子也给宰掉,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要这样赶尽杀绝。


    你那情夫知道你这样对他亲儿子吗?


    金珏不回应,敖周非常惊讶说这不会是他默许的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他也就俩儿子怎么舍得的啊,难道还有别的儿子吗?


    忽然想到被绿的也不只是小游魂,还有那个不争气的前天门峰峰主,敖周忽然大叫一声,不会吧不会吧,你那现世宝的儿子不会是迟纵深的吧。,不,看着不像啊,你那儿子和你那扶不起的丈夫一样一样的,梅远山的绿帽子应该还没戴那么深正确。


    一直被人身攻击全家的金珏缓缓掀起眼皮,说你说完没有,说完就赶紧去死。


    敖周“哎呦”一声,你急了你急了,咋滴啦你那丈夫你儿子提不得,是成你耻辱了吗,那你大可放心,你那儿子没出息且恋爱脑的样子,以后还有得让你耻辱。哦不也不一定,很有可能你马上要死了,都看不到他以后的样子……


    面对恶意和质疑,金珏从不回复,都是直接将对方送上西天,这次也不例外。她拼尽全力召唤画卷,让虚空将这嘴欠的家伙给完全吞噬,毕竟打是打不过的,只能将他流放。


    在妖兽世界和修真界混迹多年的敖周也不是吃素的,凭借着优雅且灵活的身形躲避了所有的杀招,并且还有时间对金珏竖了个中指。


    惊厥的招数越来越快,但是在靠近近战的时候忽然手一转,不去攻击敖周的面门,转而侧身躲过再提剑横劈,这让一直护着手腕细丝的敖周不得不腾出空来挡住那噼里啪啦落下来的剑光。


    金珏挑了挑眉,“那小子还真到虚空里去了,我到底是该夸他胆子大,还是应该笑话他不切实际?”


    “你应该佩服他有勇有谋,比你那刁毛儿子强多了。”敖周骂人从来不留情面,并且能够精准打击,“我告诉你老妖婆,你这辈子比不上钟蕴,你那你儿子也比不上迟星垂,就那死损样儿还一天到晚花孔雀一样在乾元剑宗招摇,要我说当初就应该让连乔脱了他的裤子逼着他在冲虚学院前跑三圈,让他以后都没脸出门,这样还能少出去给你丢人。”


    剑光越来越猛,敖周知道这是戳到了她的痛处。金珏这个人要强且傲慢,哪里容得下别人这样指着脸来骂?当即怒不可遏,连本命剑都出动了。


    但她不是和敖周硬刚,而是冲向他手腕的连线,动作狠厉,没有留下任何回旋余地。


    敖周自顾不暇,一次闪失不小心扯动了无尽蛛丝,蛛丝立刻延长,留下一个巨大漏洞被金珏抓到。汹涌锋利的灵气沿着蛛丝蔓延而去,这一下蛛丝恐怕得断成无数节。


    接下来丢在虚空中的就不止连乔了,还有去找她的那个冤大种。


    敖周气得咬牙切齿,骂人的话越来越脏,但金珏充耳不闻,她冷笑着说仙家,除了骂我你还能做什么,你已飞升成功,身上有仙域限制在身,不能对我动手,甚至不能插手世间因果。


    也就是说,你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过过嘴瘾,对我的物理伤害基本为零。


    这次能够这样乖乖来帮忙是因为欠了连乔三个愿望,如果连乔因他疏忽而死,这也将成为他心魔的业障,甚至都不需要金珏动手,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因果循环而心魔丛生。


    敖周一愣。


    继而又笑了。


    他说是的,身为仙家我确实不能对你做什么,但是我这个人最忌讳别人骑在我头上撒泼,你非要触此逆鳞,那我也不介意自毁修为亲自送你去死。


    金珏笑了笑,“师姐,我不太懂,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人为你、为你们前赴后继为你赴死。”


    但是抱歉,不准备同你耗时间了。


    红莲业火燃起,万尺画卷“轰”的一声开始从边角被点燃,燃烧的速度非常迅猛,神器的折损引来雷劫,暂时牵制住了敖周的动作。


    几乎在瞬间,金珏闪身没入流沙,敖周拼命扑火,心中悲痛这两人不仅迷失了方向,就算没有迷失方向,以后回来的出入口也没了……


    但是在万尺画卷即将焚毁的最后三秒,一截冰蓝色树根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扯住画卷边角,又沿着原来无尽蛛丝缠绕的地方攀上敖周的手腕。


    敖周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天呐什么东西从那里面跑出来了?怎么这么奇形怪状又这么恐怖。


    下意识甩开,但是没甩得开,反倒用力一扯,扯出来一个人。


    一个人身上还攀着另一个人,站着的那个人更狼狈一些,因为将怀里的人护住,红莲业火造成的伤害几乎都在他身上。挂着的那个人要好多了,只是被红莲业火燎焦了法衣和头发,面容黢黑,但是看上去双瞳明亮。


    敖周热泪盈眶大喊,“连老板!”


    他看上去是哭着的但实际上并没有流眼泪,哭着说喊着嚎着说连老板你没事吧,无尽蛛丝都断了你怎么还能够出来,而且根据迟星垂传回来的讯息你们的距离还很远,用传送法阵传回来都要好长时间,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有那个缠在我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连老板原本昏昏欲睡,被他的尖叫声吵得眼睛瞪圆了,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地位高贵需要被尊重的仙家,当即一巴掌拍在他身上,抽得敖周“嗷”一声后又骂道。


    “你实在是吵死了,你要是像三面狐一样不会说话,说不定还讨人喜欢一点。”


    敖周:……


    “此事说来话长,等会儿再跟你解释。”连乔将神经末梢从敖周身上收回,又将它继续探出去,追寻害她进虚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的踪迹。


    诧异看着那被连乔使唤的怪异物体,又看看连乔,敖周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姿势,而且这两人保持这样亲密的姿势好一会儿了,于是“咦”了一声,“大白天的,你们这样不好吧?”


    连乔说不好什么不好,我在虚空里这么久,遇到一个活人我非常兴奋,所以我迫不及待扒上去怎么了?


    眼珠子乱转的小青龙“哦”了一声,忽然笑起来,咧着一嘴大牙,“那我是你第二个见到的人,你能不能也这样扒一下我?”


    “不可以。”


    “滚开。”


    连乔的声音和迟星垂的声音同时响起,敖周还想再挣扎一下,说怎么不可以,你是我老板是我的债主,我们是革命纯友谊,难道你见到我不开心吗。


    迟星垂开口道,你要是再这样我会不开心。


    敖周:“……”


    面对他的无语,上来温柔有礼的少年表情冷冷,“如果你以后再这样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那么我也会让你不开心的。”


    面对如此齐心协力剑尖一致对外的两人,敖周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一脸怅然若失,连乔又是一巴掌拍上去,“你抓根线没抓好差一点让我们死在路上,还把老妖婆放跑了,你还好意思叹气?”


    话说完,她全身猛的一抖,敖周说我被你打的这么狠都没有抖,你这是什么动作?就看见连乔猛地被拉扯,但是因为她和迟星垂保持着亲密的动作,在面对巨大的拉扯并往一侧踉跄一大步时,被迟星垂拉住手。


    连乔大喊一声找到了。


    反应慢一拍的敖周说找到什么找到了?紧接着眼前忽然一黑,突然被传送到一个漆黑的密闭空间内,旁边的两人一直伏低着身体,在看到猎物时,又像豹子一样扑出去。


    被传送法阵传送离开大荒原后,金珏以为自己足够安全了,在看清困住她的是谁后,面色猛的一变,“是你们?”


    真的麻烦,怎么还没死?


    不仅没死,还隔空找到了她的位置,并且迅速跟上来,在她反抗几次却被对面的二人齐心协议化解后,他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迟星垂的剑架在她脖子上。


    少年应该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她落在他手里后,原来的那些疑问和质问却如鲠在喉,怎么也问不出来了,最后只是冷漠的例行公事,“和我走一趟,金珏长老。”


    *


    “你们到底是怎样在瞬间穿梭时空,并且在那么快的情况下把金珏制服的?”敖周觉得自己可算是开了眼了,他斜眼看着被困在水纹结界中的女人,“哎,就五天,连老板你到底在虚空中得到了什么好东西啊?”


    “五天?”说到这连乔眼眶一红,觉得现在将金珏大卸八块也不为过,敖周说哦对不止五年,在虚空中你过了接近六年,连老板实在是苦了你了。


    “不过我不太清楚在无尽蛛丝断裂你们失去方向的后,又怎么能够加速前进,赶在万尺画卷焚烧殆尽之前回到这个世界的?”


    连乔简单复述自己在虚空中捕获到五只大型虚空兽的经历。她手中有一枚“多面体”晶核,能够拥有跨越空间的能力,而多面体在被她捅死之前,吞噬了可以无限延长的神经末梢,导致晶核内继承了神经末梢类似蛛丝的延长作用。


    在无尽蛛丝分崩离析的那一瞬间,神经末梢攀上断裂的蛛丝,随后利用“多面体”的功能破空而行,这才赶在最后一刻出来。


    听完后敖周不由地鼓掌,连老板你实在是心性坚定,本尊很少佩服过什么人,但这些人中肯定是有你一份的。


    连乔得意的要翘尾巴,“那当然,我很优秀的。”


    “当然了,我们家连乔最优秀了。”向来很毒舌的迟星垂毫不吝啬的夸奖,这让连乔更是骄傲,恨不得把自己的光荣事迹立刻排到万机上,传遍每一个角落。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连乔重新坐下,“剑宗那边有人赶过来了吗?”


    “嗯。”几日的奔波与高强度运转,再加上他也在虚空中待了将近五个月,迟星垂的状态并不好,但让他不好的真正原因却并不是这个。


    虽然在这浮世大陆只是经过五日,但是在连乔看来已经过了很多年,她非常想念往日的亲朋好友,还想念三面狐将嘴角咧到后耳根的大笑,于是借机岔开话题,问大概要多久能到剑宗。


    男子抬手摸了摸连乔疲惫得快要睁不开的双眼,指尖划过她的眼角,又帮她捻了捻被子,“很快就能回去。”


    “师父他们都在剑宗等我们,你先睡,等你醒了就到了。”


    “那……”本来想问的是云岭那边有没有派人过来,但是想到敖周悄悄摸摸告诉她,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所发生的重大轶事,连乔到底还是没有问口。


    身体的疲惫就像当初刚穿到原主连翘身上时,身体被亏空的那种累,所以躺在迟星垂为她准备的柔软大床上,连乔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但只是闭眼了一刻钟,被巨大的怒吼声吵醒。


    有人站在银辉的甲板上,“逆子,还不快给我出来!”


    【作者有话说】


    渣爹出现。


    我这平生最恨渣男,不会让他好过的。


    134


    第134章


    ◎金珏是救了你的命吗◎


    昏昏沉沉刚进入睡眠状态,被猛然喝醒,连乔惊慌睁开眼,随后周围又归于平静,应该是在房间外被笼上结界。


    顶着一双熊猫眼,连乔撑着床坐起来,一脸发蒙问发生了什么。


    敖周把头探出去又缩回来,说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我的事,迟大公子说让你好好休息,他会处理好的。


    被这么一打扰,怎么也睡不着了,连乔揉了揉眼睛,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还是起身,披上衣服走到甲板上。


    从黄昏过渡到黑夜,远处天边只留下一小条白色的缝,从一端割到另一端,像把天际划了一道不可愈合的巨型伤口。


    在这伤口之下,银辉留下一点斑驳的星光。


    甲板上爆发了一段剧烈的争吵,迟纵深不停指责这个不知轻重的儿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考虑后果,这件事闹大了要将云岭的脸、将他的脸完全丢尽,还要给今后的迟家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


    事到如今放在第一位考虑的还是那些虚荣的东西,迟星垂只觉得失望至极,但又觉得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这种情绪攒得多了,便不觉得突兀,反倒觉得这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也让他觉得庆幸。


    是的,庆幸。


    至少让接下来他们撕破脸时,可以不去考虑那些所谓的礼义廉耻,也不需要优柔寡断。


    迟纵深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靠在阴影中的女子,“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连乔,也会付出最大的代价去挽回,你先不要去剑宗,把人带回云岭,一切从长计议。”


    连乔正想说从长计议什么,把你杀了都泄不了我的心头之恨。但没等她开口,另一个声音抢在前面。


    “这件事没有商量。”迟星垂说,“你要保护你的人,我也要保护我的人。”


    月光穿破云层,倾泻在这沉默无声又压抑无比的飞舟上,温吞有礼的少年目光坚毅,不容置喙,“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给连乔留活路,现在凭什么现在要求我将你那不值一提的尊严放在考虑范围内,企图让我放她一条生路?”


    连乔微微张大了嘴,同样惊诧的还有那个渣爹,他顿了一下,“星垂,我是教你这样同我说话的?”


    “你是没有教我如何做一个好人。”少年的冷笑充满了讽刺,“毕竟自己也是一个拿不出手的人,为了你那所谓的情义连结发妻子的死因真相都可以帮忙掩藏的人,你拿什么来教我?你凭什么来教我?”


    周围静得只听得见风声,迟纵深的手虚抓了一下,僵硬得能感受到手指骨节的“咔咔”碎响。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迟纵深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星垂,那件事是意外……”


    “意外?”迟星垂甚至觉得可笑,“是你觉得这件事的主谋是你的红颜知己而意外,还是说这么*多年来你发现了金珏一手促成了这件事而你却从没有揭露一直帮她隐瞒这件事是意外?”


    没有回答。


    所有的解释,在此刻,都变成了狡辩。


    少年闭上了眼睛,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问,“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哪怕只是一瞬,觉得愧对过母亲?”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迟纵深没有办法回答,也没有办法去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叹了一口气说,星垂,这一切都是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我不知道你信不信,这么多年来,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放你母亲去大荒原。


    可是呢?后悔过了之后呢?不还是继续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一起,继续过着那潇洒逍遥的日子。


    “你走吧。”迟星垂下了逐客令,“别等我和你动手。”


    “但是你放心,这件事不算完,究竟你知道多少,以及对此你是否插手过以及是否帮她隐藏过掩盖过事实,我都会查出来的。”


    迟星垂几乎是踉跄着回去,连乔扶住他,他修长漂亮的手冷得像一块冰,连乔抬起双手,盖住他的耳朵。


    “好了,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做,就安安心心等着回到剑宗。”连乔抬手摸一摸他的额头,又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


    此时此刻的连乔非常悲伤自己不会安慰人,在这样的气氛下她至少应该说点什么,看到一直骄傲的迟星垂失魂落魄成这样,她张了张嘴,又觉得此刻沉静无声才是最好的。


    “事到如今,我最庆幸的是把你找回来。”少年抬眼,深邃的瞳孔里可以清楚看到她的倒影,他说,“如果因为这件事连你也失去,我真的会杀了他。”


    虽然现在就已经很想杀他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着漫天星辰从头顶划过,深夜这么漫长这么漆黑,但是过了这一段最难熬的时间,一切就都过去了,所有的黑暗也会随着破晓的到来而远去,黎明很快会再次来临。


    连乔靠在迟星垂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在子午谷的黑暗中,烈火铺满了湖面和山峰,钟蕴站在火光对面,瞳孔倒影着漫天火光,冷静地看着一切……但是好像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


    梦境很真实,也可以说不是梦境,是原主的心病,所以传到连乔这里,就像是她亲自经历过这一切,导致醒来也仍旧心悸。


    再睁开眼,天大亮,阳光穿过银辉低矮的窗,暖暖地打在身上。敖周从外面把头伸进来,咧着嘴笑,说连老板你醒啦?


    连乔问迟星垂呢?


    “迟纵深那老东西发瘟呐,他拿玉舟撞银辉,想把我们叫回去。”敖周掀开门帘走进来,一屁股坐在连乔床前,坐得床一震。


    “迟星垂让我看好这里看好你,他去挡白玉舟去了。”说完问连乔要不要喝点水或者吃点东西,在连乔说不用后又继续道,“不过你放心啦,马上就要进入剑宗内了,老妖婆跑不掉的。而且迟星垂很厉害的,虽然年轻,但是他爹都不是他对手,我们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也不想事情发展到父子兵刃相见的场景,迟纵深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挡住他们,也下定决心要将金珏护到底。


    连乔心想,也不知他们之间如何相爱,也不知道金珏曾经做过什么,让迟纵深宁愿和大儿子反目成仇也要保住这位心上月光。


    眼睛转了转,将房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愣了一下,又望向窗外一望无垠的被阳光笼罩的原野。


    四肢呈“大”字躺在绵软舒适的大床上,连乔面无表情,“……敖周,你一直在这银辉里面乱转,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


    他说啊银辉真不愧是整个修真界最迅猛最精巧的飞舟,跑起来“嗖嗖”快,而且防御也是一级的,渣爹派了好多人来围追堵截,基本上都没有人能闯进来。你看啊,马上我们就到剑宗了,现在窗明几净外面阳光正好,所有的一切都非常顺利,我现在虽然气愤,但是心情也很舒畅。


    连乔陷入了沉默。


    “怎么啦,连老板?”


    抬起手,指着面前投射在双镜中的水滴状倒影。


    银辉有一处独立的空间,专用来装战俘,并且有三面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能够随时监测战俘的动作和状态。


    敖周扭头,随后瞪大了眼睛,“卧槽!”


    那透明状的水滴非常透明,小青龙几乎把头贴上双镜去看,确定没有因为投射进来耀眼阳光的晃眼而漏看或者是看错了——里面的人不见了!


    “这是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为的就是吸引我们的目光,好让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撬开飞舟然后把金珏接走!”


    抬起双手,在半空中朝着自己的脸画了几个圈,连乔提示他,“你脖子上顶个球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高吗?麻烦你用你那硕大无比的脑袋想一想好吗?”


    敖周:“你骂人真难听……”


    难听什么难听,还不快去找人!


    迟纵深很清楚银辉内部的构造,只要溜进来,就能无声无息劫走人,敖周这个愣头青一直在守着她不让她受伤害,却没料到迟纵深至少是迟星垂他爹钟蕴她道侣,对钟家所造的所有飞舟了如指掌,捞人没那么简单也不会很难。


    而得知这一端已经悄摸完成工作,迟纵深也不再恋战,在连乔冲出来骂他是个乌龟王八蛋之前收剑离开。


    他说,星垂,我知道这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会倾尽所有来补偿你们。


    “补偿个屁啊,谁要你补偿?我稀罕你那不值钱的玩意儿吗?你现在就算是跪下来求我们原谅都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连乔朝迟星垂大喊,说你爹牵制住你,其实是派人把金珏接走了。


    她真不能理解,指着迟纵深大骂,“你神经病啊,金珏是救你命了吗,你要不要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儿?”


    迟纵深沉默了半晌,看上去好像真是连乔说的那种金珏救了他的命,他说我没得选择,总有一天你们会清楚我迫不得已。


    “你哪来的迫不得已?”连乔快要气笑了,“你特么就算是个痴情种也是假的,你要是真对金珏好你干嘛当初不把她娶回去,你现在能对抗世界了?以前你有这个勇气不也行吗,你当初干什么要娶钟蕴把人家害成那样?”


    忽然间银辉俯冲而下,直接将下方的白玉舟撞成碎渣,同时剑阵也将迟纵深冲得虚跪在地。


    没有躲,不知道是真觉得愧对儿子还是故意在做戏,他就这样默默接受所有的招数。


    迟星垂却连一个目光也没有给,“既然你带走了金珏,那就由你来代替她,跟我回一趟云中峰。”


    “这件事,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作者有话说】


    更新奉上~~~


    以及月末啦,我可以拥有几瓶营养液嘛(bushi:)


    135


    第135章


    ◎少女的回信是他黑暗生活中唯一的光◎


    “反正我从没有见过这种人,他现在跪在那里有什么用?就是从现在跪到地老天荒,也是迟来的道歉毛用没有!”


    原本是坐着,越说越气愤,连乔猛地往起一站,“而且他本来就有罪啊,是他联合金珏两个人一起害我的,现在什么意思,以一己之力想扛下所有的罪责?


    “他自己的都没有赎完,他有什么资格揽下?”


    “我不同意,这没得商量。”


    白花惊拍拍连乔的肩膀,“不会的啦,现在所有人都在找金珏,除了你和迟师兄那边,还有虞南子师父,还有钟家。”


    虽然钟家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想找一个人,就算对方再想办法隐匿踪迹,也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没有也不留下。


    白花惊知道这么多年来连乔经历过的事和受的委屈,为她打抱不平的同时,又非常心疼。一把抱住连乔,贴贴又捏捏,“而且我也不会放过她的,我让我爹在大荒原沿乾元剑宗一线都放了人手,就算金珏隐姓埋名,也逃不出去的,所以放心啦乔乔。”


    白花惊香香软软的,说话也特别问和我,她贴过来抱着自己的时候,能闻到她身上苹果一样的甜味,这样安静地抱着,代表着这个人会一直站在你这边,和你统一战线。


    原来感受到方真诚的安慰是这样一种感觉。


    连乔问白花惊,迟纵深现在是什么情况。白花惊说虞南子师父和元常月师父等剑宗叫得上名号的大剑仙都在藏云峰,连宗主都出面了,但是迟纵深就是咬死了害你到虚空那件事只和他一人有关,并且死不承认自己知道金珏就是当年惨案的叛徒这件事。


    藏云峰是钟蕴的故地,自那一次惨烈的意外之后,藏云峰就成了乾元剑宗每一个剑修心上的痛,几乎不能被提起。


    从云中风过去后,便是荒芜的常云峰,但是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人在藏云峰九柱。,但是这里并没有荒芜,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好像有人经常来这里清理收拾一般。


    几个人在迟纵深就一直跪在大堂,无论问什么都拒绝回答,反正只有一句话,连乔那件事是我做的赖我,和其他任何人无关。


    虞南子又问,“那钟蕴呢。”


    迟纵深又开始装死。


    即使敖周将钟蕴破损的剑拿回来,把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他眼前,他也是一声不吭。虞南子站在钟蕴的画像前,浑身颤抖,双手扶住椅子,几乎要将椅子捏碎。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将师妹交给你。”


    闭上眼睛,陷入到遥远的回忆之中,“我甚至在想,如果我当初勇敢一点,不害怕她的拒绝,又或者是吐露心意被拒绝,也比现在这样沉浸在无限的自责和缅怀之中要强得多。”


    除了连乔,在场之人都为之一愣,其中最惊讶的是迟纵深,他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化为一声轻笑。


    大概是觉得可笑,又觉得没意思。


    钟蕴的剑躺在桌前,被放在剑匣内,残破的不再完整的剑灵,失去了主人,又长期没有保养,整个重剑身上都铺满了锈迹,重新回到主人画像下方,笨重的剑体微微颤动,更像是无声的呜咽。


    “阿蕴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能做出那种事。”虞南子盯着他,脸色惨白,连唇色也像白纸一般,“甚至到现在,你都还要掩藏事实没有任何悔意吗?”


    迟纵深不说话。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和金珏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一个她最爱的人和一个她最信任的朋友同时背叛她这样荒唐的事?”


    “你以为你会保护得了金珏一时,能保护他一世吗?”虞南子冷冷道,“她身上背着这么多的血债,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剩下的生命往后的时间里,都将一直活在阴影中,你应该也不想这样。”


    迟纵深低下头,仍旧是那句,“抱歉,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打到你知道为止?”靠在门框上,连乔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反正我们子午谷从来不忌讳屈打成招的,啊我想起来了,我这里还有一批没怎么开封过的新的刑具,十八般折磨样样精彩,我觉得可以给你轮流试试。”


    这么以下犯上的话也没有引起哗然,迟纵深只是掀了掀眼皮子,“如果这是因为得罪连谷主而应受的惩罚,迟某无言以对。”


    差一点上去就是一脚,白花惊拉住她,维持最后的体面。连乔指着他,“我真的不明白,金珏是给你灌了迷魂汤还是你手上被她抓了什么把柄才让你这样卖命。迟家主,你这么做至少能给一个理由吧?”


    在你犯了这么多错,犯了这么大错而无法挽回,至少能给一个理由。


    “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无私的人,你虚情假意虚荣至极,从你以前的种种行为和习惯上来看,你绝不是这样一个无私为他人扛下一切的人,你就这么喜欢她这么爱她要替她揽下一切责任?”


    做了个“停”的手势,连乔打断他又要说“这件事本来就和她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谈因为喜欢她背锅”之类的话,“你们之间有没有关系干了些什么天雷勾地火的事我又不是没见过,你非要我把你们压倒一片藤蔓的留影石影像贴在万机名贴前列,让我因为传播不雅画面被乾元剑宗关禁闭,让你老当益壮的场景万古流芳,你才肯停止说实话吗?”


    额……


    在场一阵沉默。


    同样沉默的还有要说“这件事我们本来就是清白的又何谈给出理由一说”的虚伪的迟家主。


    迟家主为难的看了一眼连乔,又看了一眼迟星垂,“小姑娘家家的,你说话不要这么粗鲁。”


    连乔说虽然我很粗鲁,但我是个好姑娘,看你这表情,我觉得我这招赌对了,迟家主,给我一个理由,我可以保证你不流芳千古。


    迟纵深忽然笑了一声,连乔问怎么这很好笑吗,迟纵深摇了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迟星垂,“这一辈子,我很愧对星垂,但是看到你这么维护他,这样义无反顾的为他出头,我很欣慰。”


    抬头看了一眼钟蕴的画像,又望了一眼常云峰外翻滚的乌云,迟纵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连乔,看到你这样对他,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我。”


    “星垂其实是最像我的,无论是他的相貌、品性……别这样看着我,其实好像以前的我也不是这般惺惺作态,谁曾经不是一个赤诚少年呢?”


    笑了笑,迟纵深接着道,“那时的我和现在的迟星垂一模一样,不受上一任家主人喜欢,即使能力突出,也永远被拥有强大母家的哥哥们压一头。”


    无极剑宗的天河波澜壮阔,从天际的这一端连接到另一边,一直到大荒原,到妖兽界域的千湾河流,最后一直连通着隔绝六界的百丈河。


    被打压多年,即使个人能力非常出众,迟纵深也依旧保持着低调的习惯,但在再一次被兄长欺辱且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奋起反抗,造成了三脚猫兄长折了手臂。


    即使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父亲还是呵斥他下手不知轻重,懦弱的母亲也随之附和,说他不懂事,私下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少出风头少露锋芒。


    站在天河尽头,夜幕降临,远方的天际染上一层鲜红的背景,让偶尔停留的云层铺在周边,形成一点点像杂质一样的墨迹,像是触目惊心的脏污。


    少年喝完了一坛又一坛的酒,将所有的愤怒与不公全部写于纸上,封进见底的潭中,又扔进不见底的深渊……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宣泄方法,只有将满腔的愤怒和委屈投入这奔腾不息的河流中。


    毕竟在他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但是某一天少年在喝完一谈粗瓷瓶糙米酒后,正要将酒坛扔进长河中,却发现脚边有四只酒坛。


    “一、二、三、四……”数了几遍也仍旧是四个,少年有些发懵。今日的钱也只够买三坛酒,为什么会出现四个坛子……以他的酒量,也不至于才喝了这么点就开始眼花。


    四个酒坛都是空的,但其中有一只的口被封好,少年打开看,发现也是一个诉说心事的“漂流瓶”。


    不,不是诉说心事的,而是针对他的心事,给予回复的回信。


    少年一共丢过三个坛子,分别说的是自己最近的遭遇、命运的不公和自己想做并且明明可以做到但却不被懦弱的母亲所允许的事……她说所有的锋芒在别人眼中都如同尖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优秀可能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祸事。


    坛中有三封信,针对这三个问题分别做了回应。


    一封信是安慰,一封信是帮他分析现在的处境,还有一封信类似于毒鸡汤,叫他跑快点,跑到修得只能摧毁别人却不能被别人所动摇一步的地步,那时候无论是谁都不会并且没有资格再在你面前指手划脚。


    信上的字迹隽永清秀但十分有力,少年坐在河边读完了三封长长的回信,心中郁结的气氛也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口子,连同着多年来的烦闷也一扫而光。


    少年继续往天河中扔漂流瓶,也不知道这漂流瓶还能不能再漂到对方的手中,更不知道对方身在何处,是在大荒原?千湾河流还是百丈河……


    他不确定是否还能得到回信,心中十分忐忑,但令他失望,在数月之后,他所提出的问题,再一次得到了对方的回答。


    针对他的疑难杂症,对方都能给出精准的解决方案。


    他开始频繁和对方交流,再扔出漂流瓶,隔几日后便能收到对方的回信……


    在那一段暗无天日的年少时光里,天河中漂流的酒坛是他无聊生活中唯一的光。


    后来和对方慢慢的熟了,少年开始对对方产生好奇。这样一个清醒沉静而又异常温柔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我族类还是异域之人?于是怀揣着满腔热血,懵懂的少年委婉问对方身处何处。


    那人说自己驻守在百丈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望着极昼与极夜,百丈河飘过的信件是她无聊生活中最有意思的东西。


    少年有些奇怪,百丈河周围磁场复杂生存条件艰难,怎么会有人长期驻守在那里。对方回答说当然是因为自己内心坚毅本领强大。


    少年问你是修真界中的人吗。对方说是的,我是乾元剑宗的剑修。


    居然也是剑修?


    少年开始和对方谈论剑术,并且无意中得知对方是一位背重剑的少女。


    仿佛置身于茫茫的黑暗中,至此看到了一处明亮的灯塔。少年开始期待和对方见面,但是对方以身份特殊为由,总是有意无意的拒绝他的探问。


    不过少女对他似乎也很有意思,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在与对方的交谈中隐隐猜出了迟纵深的身份,并且告知他,有缘分的话,他们总会相见的。


    少年的成长很快,后来确实到达了少女所说的其他人再也追不上的地步——连迟家家主都不得不正视这位不宠爱却异常光芒四射的儿子。


    这个儿子优秀、勇敢、沉浸、聪慧、果断……他完全符合下一任迟家家主的所有条件。在为他预留这个位置之前,还为他挑了一个从未见过面但门当户对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世家之女作为他的未婚妻——便是修真界极为有名的女修,那位一剑破十魔的乾元剑宗云中峰小师妹钟蕴。


    【作者有话说】


    迟纵深:靠捡漂流瓶捡了一个白月光(甚至都没有见过面)


    接下来大家可能都快要猜到了,或许,可能,没见过面的白月光不一定是真的?(我爱狗血,我爱真火葬场,我爱古早狗血认错人呜呜呜)


    136


    第136章


    ◎你不可能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说实话,迟纵深不反感钟蕴。这个姑娘漂亮、勇敢、坚毅,能力也十分出众。迟家给他选的未婚妻,是最适合做迟家夫人这个位置的。


    迟纵深尊重钟蕴,但也仅仅是尊重。二人相知相遇相爱再到结合,一切都就这样水到渠成,顺利的让人心慌,迟纵深本来也以为自己会这样平静无波地正常生活下去,直到在婚礼前夕,遇到了那个同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传送书信的无名姑娘。


    金珏抬头望着他,平常普通的双瞳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恭喜你,终于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也终于得到了一切所希翼所期许的一切。”


    迟纵深愣住,坚决金珏伸手在他面前晃一晃,“好久不见呀,无名公子。”


    迟纵深设想过一百种和对方见面的场景,也设想过这位素未谋面的心上人该是什么模样,少女的外形并没有那么出众,但是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额前细碎的卷发微微掩盖住她落寞的目光,让迟纵深觉得特殊又特别。


    在这之前,两个人并不是没有见过,在他多次来往藏云峰时,这位不爱多说话的小师妹总是背着一把大剑独来独往。从前迟纵深没有注意过一切并不出众的她,但是此刻,在这茫茫的带有冷意的夜色中,所有的回忆仿佛穿过激烈跳动的心脏,在心海最深处燃起点亮一把火,“哗啦”一声熊熊燃烧。


    却没想到奔现是在这样匆忙而又尴尬的情形下,少女难堪地笑了笑。她靠在师姐的房门前,眼神落寞地望向远处铺满红妆的十里长路。


    心中既是重逢后的喜悦又是对一切无能为力时的惋惜,迟纵深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问少女,为什么你没有早一点告诉我?


    已经接近年关,入夜前刚下了一场雪,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实形。少女垂下头,很长时间保持着沉默,长长的睫毛上似乎都挂了冰霜。


    许久后才开口,她说这样不才是刚刚好吗?


    对你,对师姐,都是最好的。


    迟纵深没有回答。


    是啊,像现在这样,他得到了一切想要的,又拥有所以支撑他去同兄长母族抗衡的力量……这样不好吗?


    迟纵深不知道,也没办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只是在那一夜,他又坐在长河之上,对着冷风灌下一坛又一坛烈酒。早不是廉价的糙米酒,是各种精致名贵的甚至是世间仅此一坛的陈年花酿,但奇怪的是,却怎么也喝不出当初的味道了。


    在那之后,与内心斗争了很久,但还是没能抵得住少年时期的满腔热烈,他开始和金珏厮混在一起。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钟蕴的,他和钟蕴的生活仍旧平常和谐,并且钟蕴很快有了身孕。


    迟纵深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有自己的生活,也应该对得起那位为他付出所有心血的结发之妻,每次去见金珏之前,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是当自己再看到金珏那张双充满期待的双眼时,都会败下阵来。


    和在多年前与自己通信时所表现的并不完全相同,金珏也并没有那么通透洒脱,她只是将有趣的优秀的一面展现在别人面前,又小心翼翼地藏拙。


    作为乾元剑宗虞若飞长老的小弟子,金珏不算差,剑意猛烈剑术高超,也算得上是浩浩荡荡剑修大军中能力出挑的一位。


    但是她仍旧很苦恼,在人才济济中的乾元剑宗,尤其是在光彩熠熠的大师姐面前,她所有的光彩都黯淡下去,不是最亮的那个人,就永远也不能被别人看到。


    就像迟纵深,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早就相识,来乾元剑宗这么多次,迟纵深也会忽略她。


    金珏偶尔会问迟纵深,背叛那么优秀那么漂亮的师姐,选择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不值得吗?


    每每这时,迟纵深便会抱住她,让她不要多想,说世间的剑修有很多,锋芒毕露的优秀者也不在少数,但是于我而言,你只有一个。


    少年时的爱意原来真的会延续很久,以至于在经历那么多变化和诱惑时,还能保持始终的初心。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维持了很久,一直到他们俩之间的事被钟赦发现。


    和温柔有礼且落落大方的妹妹一样,钟赦做事周全,在发现二人奸情后并没有闹大,一方面是为了维持妹夫应有的体面,另一方面是钟蕴身体并不好,现在又有了身孕,他不想刺激她。


    钟赦原本打算在钟蕴生下迟星垂后再揭露一切,但迟纵深苦苦哀求,他说他和金珏在很早以前就认识,是他没有处理好这一段关系,钟蕴是个很好的人,他们之间本应该很和谐,他一定会处理好这段关系,请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再三保证,此类事情不会再发生。


    迟纵深发现自己身不由己,坐在高位上,人就是会这样,没办法放弃钟蕴带来的利益,但是也舍不得金珏。


    金珏泣不成声,她问就仅仅是因为钟家能给你带来利益吗,如果我不是一介孤女,背后也有像钟蕴一样强大的家族,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正大光明的活在太阳底下,在你在所有人面前也可以落落大方,而不是像一个蜱虫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窥探别人的生活,羡慕别人的人生!


    她说我真恨师姐啊,她那么优秀,那么漂亮,那么光彩夺目,她这样好这样完美,却又为什么要这样抢走这样卑微的我如此珍视的东西?


    之后再一次练剑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金珏和钟蕴对上,二人都是使中剑的高手,这一次金珏更是下手凶狠,抱着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心态出剑。


    因为怀有身孕,钟蕴略显动作笨重,差一点被重剑的剑光砍成两半,钟赦在半空中接下这一致命一剑,并且隔空将金珏挑飞。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钟蕴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为金珏高兴,“阿珏,你以前一直不会破魔剑法,你这次使出来了哎!”


    如果钟蕴是个很讨厌的人,又或者她是一个不那么完美甚至是满身缺点的人那也就罢了,偏偏她心地善良做事大方,还总是指点自己剑法,金珏没觉得她是真诚祝福,只感受到那笑虚伪而又刺眼。


    面对钟蕴伸过来的手,金珏看也不看直接翻脸走人,钟蕴懵了一下,怪钟赦下手太凶,金珏下手有轻重还不至于伤到自己。钟赦骂她是蠢货,但是面对一心扑在剑术修行上对人心的黑暗程度了解基本为零的妹妹,再多指责的话,终是说不出口。


    在那之后,察觉到金珏动了杀心,钟赦知道这个人是个大隐患,便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金珏丢去了凶险异常无边无际的大荒原,让她自生自灭。


    后来金珏和迟纵深说过,回想起这一段经历,我倒是挺感谢钟赦的,因为在大荒原,我遇到过数个上古秘境,得到许多机缘。被猛兽重伤,在危机四伏的荒原里艰难度日,也造就了我越发坚毅的性格,精湛了原本漏洞百出的剑术。


    在之后,因为百丈河再次异动,刚诞下麟儿的钟蕴不得不再次前往极昼和极夜之地驻守,然而还没有到达妖域边界之地,行踪就被泄露,两架银辉飞舟中,包括钟蕴、宣懿、姚玉飞等在内的乾元剑宗数十位剑修被妖族伏击,惨死大荒原,尸骨无存……


    在那不久后的一天夜晚,风雨交加,云岭常年不散的厚厚云层好像也要被那紫红的虬结的雷电所冲破,一个身着血衣的女子奄奄一息倒在窗前,抓住迟纵深的脚,仍旧是那双闪烁无助的双眼,惨白的脸,憔悴的表情……


    她什么也没说,迟纵深什么也没问,两人保持着微妙而又沉默的默契,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时光,相互扶持,抵死缠绵……


    再之后,为了堵住云岭那群老古董要求他再续弦的嘴,迟纵深带回了无极剑宗的师妹后以兰,以及比迟星垂小两岁的迟来风。


    后以兰漂亮,笨拙,无背景无依靠,但是在无极剑宗修学时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光中,这位小师妹也帮了他不少忙,迟纵深并不讨厌她……


    当然带她回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因为她没有那么优秀,也非常低调,这么多年在无极剑宗几乎是查无此人,对于善度且敏感的金珏来说,这样一个普通且满身世俗味的人,不会让她生出任何攀比之心和自卑之意。


    再之后,金珏也嫁给了梅远山。金珏其实是不太瞧得上梅远山的,但梅远山却自诩一直爱慕她。虽然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突出优点,但胜在家世清白,且世代都盘踞于乾元剑宗一带,与他结合,金珏至少能让自己的日子没那么难过。


    和迟纵深仍旧保持着联系,期间金珏也一直以后以兰或者别的女人身份出现,也因此没有被任何人抓到把柄。


    两个人就这样持续了很多年,他们一直掩藏得很好,直到连乔发现了所有,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


    “理由说完了,就是这样。”迟纵深的表情淡漠,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我知道这些年来我错了很多,我既对不起钟蕴,也对不起钟家,但是我已经伤害了一个女人,就不应该再辜负另一个人了。”


    迟纵深叹了一口气,“连乔,我知道你很不理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这一切的解释大概就是,我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为一切故事画上句号的机会。”


    连乔站在迟星垂身边,握拳说狗屁。


    在场有很多人,除了乾元剑宗的大长老以外,还有云岭那些迟纵深的至亲,此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精彩——云招摇惊愕,迟来风是三观被打碎后双瞳失焦非常茫然,后以兰好像好一点,也许是知道枕边人是个什么德性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并且好像还打了个哈欠,随后翻了个若有若无的白眼。


    连乔不知道她这白眼是为什么翻的,但貌似看过后以兰在迟纵深背后翻过不少的白眼,看来这位恶毒后妈好像也没有明面上那么爱比后爹还毒的亲爹。


    众人沉默了许久,直到一直坐在高位上的剑宗宗主路无尘开口打破平静。


    他好像是有点迟疑,斟酌了许久才开口,没有对这件事进行批判和指责,而是对迟纵深的话抛出了一个自己的疑问。


    “迟家主,你是说金珏找到你说她是一直驻守在百丈河和你通信的那位姑娘?”


    回想起遥远的以前,路无尘对许多事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针对百丈河一带的守河人还是非常*笃信,“我记得你所说的那一段时间内,金珏刚拜入乾元剑宗不久,她心性不坚定而且心思沉重,在百丈河根本待不了那么长时间,只是偶尔在交接工作的时候会过去输送物资。”


    在迟纵深茫然而又错愕的双表情中,路无尘字字落地有声,“那段时间,一直守在百丈河边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我,另一个,是藏云峰峰主。”


    藏云峰峰主,钟蕴。


    【作者有话说】


    渣爹苦爱的白月光是个假的,是他的亲老婆。他被骗了,从头骗到尾,并且被卖了还在替人数钱这个蠢货脑残大煞笔!!!!!


    金珏真的恶心到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137


    第137章


    ◎你口中的少年赤诚之心,不过一个笑话◎


    周围的气氛像是流水上面结了一层冰,虽然底下翻滚汹涌,但是面上平静得可怕,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迟纵深抬起头,一直以来如同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路无尘道:“我记得金珏真正能长期驻守在大荒原,是在迟星垂出生之后。她之前只是露面,在那短暂待一段时间,也是钟蕴后来不在了,而虞若飞长老门下仅剩金珏一人……才让她去接任,并且我曾经并不是很信任她。”


    “并不是过河拆桥,在人家惹出这么大事才说出这种话。”年轻有为的剑宗宗主补充道,“这是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哪怕是现在,金珏也不是一直久住在那的,隔几年,她便会回天门峰。与此同时,虞长老或是星垂,会代替她一段时间。”


    可以说这是想念天门峰的丈夫与儿子,但身为宗主的路无尘却十分清楚,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包括但不仅限于此。


    这次连连乔也震惊了。如果当年不是金珏一直待在百丈河,那和迟纵深网恋的……


    迟纵深冷笑了一下,虽然看上去不相信,但是脸色苍白,情绪已经有了裂缝,“这不能说明什么,况且,钟蕴也从未同我说过她曾经在六界边域久留过。”


    这次连向来温和的路无尘也因为他的自欺欺人而皱起了眉头,“是这样的,因为当年是在百丈河一带布阵,阵法复杂,牵涉和妖族对战之事,这是一项绝密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涉及到藏云峰峰主之死,我也不会提及此事。”


    “钟蕴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这件事涉及机密,她不和你说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而且你说过,在你们通信时她不和你说她的身份,必然也是考虑到这点。”


    “从始至终,将这个秘密泄露于你并且以此挟恩图报的人,仅有金珏一人而已。”在迟纵深瞪大了的双瞳中,路无尘补刀道,“因为你无法求证,所以你笃定了知道这件事的仅有金珏,但事实上并不是,那时的金珏甚至都入场资格。”


    “和你通信的必然不会是她,那个百丈河的人,有且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钟蕴。”


    空气凝固得都快有实形,周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如果这事是别人说的也就罢了,大家或多或少和钟蕴有交情,可能只是打抱不平而编造的谎言,但此事是乾元剑宗宗主亲口所说,他公平且公正,不存在徇私,字字属实。


    “不不不,这不可能。”先是自言自语,继而问自己,最后慌乱看着别人,“这不可能,钟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不可能的……不,不,这不可能……”


    身着黛衣的高挑女子画像挂在正前方,下方燃着几根香,香火从来没有灭过,有时候来自师兄虞南子,有时候来自迟星垂,房间内庭院内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么多年来经常来往于此的,好像从来不是这位结发夫君。


    其实不是曾经的爱人,单单作为夫妻,这个人也是不合格的。


    画像下方有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放了新鲜的瓜果,正中间有一个剑匣,原本是空的,现在放上擦拭干净但锈迹斑驳的缺口重剑,右前角有一个檀木雕花四角盒,盒上有口令锁,看上去它的主人生前很珍视里面的东西。


    伸手抚摸剑木盒,虞南子拨弄一番后,木盒“咔哒”一生打开。里面是一沓铺开的信件,信纸已经泛黄,应该是有很长的年岁了,有的信纸有缺角破损,还被它的主人细心地修补好,一张一张整齐地叠在一起,大概有几十张。


    除了信纸,还有一张绢巾。看到白色的绢巾,一直以来挺直了脊梁的迟纵深往下一坐,面色也如同那丝制绢巾一般惨白无色。


    哦,那是有一次,要写的东西太多,信纸不够,迟纵深却不想就此结束话题,可手边又没有可以用来传信的物件,于是从衣角割了一块衣袍,就着墨汁写下那数不完的思念。


    墨汁也是普通的墨汁,并不能遇水不化,在长河到千湾河流或是到百丈河的途中沾了水吧,墨迹都晕染开,读不清上面的字,但还是被主人整理好,整齐地叠在一边……


    痛苦、悲痛、悔恨、绝望……这些词都已经形容不出此时此刻内心的感受了,只觉得胸腔里面的血液像是被冻伤了一样,流不动,走不掉,只剩下千疮百孔还有一片狼藉……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守护的东西却被自己亲手摧毁,甚至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


    虞南子将信放回原处,目光穿越过这些老旧的物件,仿佛也能随着这些东西回到从前一般。


    “金珏是被我父亲捡回来的,父亲一直忙于修行,对师门所有人都是放养,所以师门大多数时间是我和钟蕴所操持。金珏性格并不讨喜,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同她来往,是钟蕴教她剑术,教她读书写字,所以金珏的剑法以及字迹,和钟蕴都非常像。”


    “可是……”虞南子闭上眼睛,他捏住眉头,大概这样才能让自己看上去哭得不那么明显。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那只是未到伤心处,看到猛男落泪,连乔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他拉了拉虞南子的一脚,“师父……”


    虞南子摇摇头,“迟纵深,我不管你是怎么样笃信金珏就是你那个姑娘,但凡你多关心钟蕴一点,但凡你发现她给你写信的字迹和你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你都不会把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你初次来乾元剑宗,在练武场看到钟蕴一见破十魔,隔着人群她远远的朝你笑,你真觉得是因为你意气风发俊朗无双不可一世吗?”


    望向悲痛得不能出声的迟纵深,虞南子一字一顿,“钟蕴优秀而善良,围绕在她身边比你强的各大世家子弟要多少有多少,你真以为仅仅是你优秀她看上你的吗?”


    “呵……”虞南子摇头,“她当真是瞎了眼,因为遇见你,赔上了一辈子,赔上了她最热爱的师门和师兄弟。”


    “而你,你口中的那些所谓的少年般的赤诚之心,不过是一个笑话。”


    “噗……”


    身材颀长的男人捂着嘴吐出一口鲜血,他跪倒在地,匍匐在和真人等高的画像前,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衣角。


    他想说,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父亲!父亲……”


    因为血气上涌又吐出了几大口鲜血,迟纵深因为悲痛欲绝昏倒过去,迟来风顿了一下,还是冲上前去扶人,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刚刚嫁入迟家的新媳妇儿云招摇。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迟纵深抬出去,童元宝和邵吴兴也跟着帮忙,他们俩并不是同情这个愚蠢且自私的男人,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因为只有他知道金珏在什么地方。


    而且说实在的,要是因此被气死,那可也太便宜他了!


    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动,个个面露唏嘘,一直靠在墙边的后以兰也是同样的表情,并且看着迟纵深被抬出去后又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以旁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自顾自的嘀咕了句“真特么活该”。


    就站在她身侧的连乔:“……”


    好像这才注意到连乔的目光,后以兰转过头来,对着连乔露齿一笑,又面露愧疚和无奈喊了声,“啊呀连谷主,见笑了。”


    不知道这位后妈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来的,被这一套操作搞得有点发懵,连乔摆摆手,“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在多次和后以兰接触后,连乔觉得她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可能偶尔会嘴迟星垂,但是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不再理会乱成一锅粥的现场,连乔伸手捂住迟星垂的耳朵,“师兄我们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门前的桃花仍旧开得旺盛,毕竟离开云中峰也只有“几天”,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粉色的花瓣落了一身,又被月光撞了满怀。


    连乔在椅子上蹲着,过会儿又跳下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后,迟星垂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连乔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动症似的,但是接下来的打算让她有点烦躁。


    啊啊啊怎么样能像白花惊那样润物细无声的贴贴啊?连乔想了想,终于鼓足的勇气,然后走到实心锤身前,踮起脚尖,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其实安慰也没那么难嘛,此时此刻都不需要说话,就这样抱着他,就代表着我和你是一起的,我和你永远站在同一边。


    迟星垂垂眼,看到胸口处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笑了一下,许久后连乔问,迟师兄你有没有好一点?


    这些天经历这么多大起大落,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连乔可心疼坏了,拉着迟星垂的手,说如果你不开心可以跟我说,哭一场也没有关系,我不告诉别人的……


    迟星垂笑一笑,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嗯,好的呢。”


    他抬手反抱住连乔,将头埋在她景颈窝,鼻尖充斥着属于她独有的淡淡花香。


    “连乔。”


    “嗯?”


    “我很庆幸,经历了这么多,你还能陪在我身边。”迟星垂握住连乔的手,亲了亲她的掌心,就像这漫天落下的桃花一样轻柔,又低下头浅浅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也很开心,这一切水落石出,即使真相如此惨烈,但是至少让娘亲,还有乾元剑宗的大剑仙一个瞑目的机会。”


    连乔沉默不语,半晌后又抱住他,捏捏他的脸,像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胸口。


    迟星垂顿了一下。连乔问怎么了,他摇了摇头,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花香这么甜,人这么近,她的唇瓣好像就像这桃花一样热烈。迟星垂的额头贴着连乔的额头,离得这么近,仿佛能看到她双瞳中的浩瀚星空。


    “师兄,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我们来给你送酒来了,今晚我们……”话说到一半,看到抱在一起差一点对着啃的两人,邵吴兴手里的酒“砰”一声掉在地上。


    眼看着两人手忙脚乱地分开,童元宝拉着眼圈突然红了的师弟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继续、你们继续……”


    邵吴兴:“……”


    走远了又跑回来,对师兄道,“虽然我觉得夺人所爱之仇不共戴天,但是此时此刻,看到你身边还有连乔安慰你,我很开心。”


    谁都知道师兄是个闷葫芦,什么情绪什么心事都自己扛,只有连乔这种癫婆才能够扛得住他这么沉闷的性格。


    此时此刻的师弟,非常高兴在这种情况下有人陪着师兄,而不是他一个人扛着所有。


    看到邵吴兴突然过来,又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连乔发懵望着迟星垂,问邵在说什么。


    迟星垂摇摇头,说他最近练功练疯了,有点走火入魔,你不用理他。


    走得不远,觉得自己十分伟大的师弟,在听到这样一句评价后,“哇”一声哭出来。


    好吧所有委屈和误解都是我自己扛。


    等师弟们走后,迟星垂又抱住连乔,还未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门又被推开。


    “星垂,你……”


    被打断的少年抬起头,望向一脸尴尬的虞南子,“师父,怎么了?”


    清咳了几下,好缓解尴尬,虞南子开口道,“迟星垂,你父……迟家主已经醒了,他说想要见你一面,你现在要不要过去?”


    迟星垂声音淡淡,“等会儿吧。”


    “等会儿?”虞南子往周围望了望,“你还有什么事吗?”


    庭院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半晌后迟星垂开口,“是的。”


    他拉住连乔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他举起手来给虞南子看,“师父我在忙。”


    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假装自己很忙,虞南子咳嗽几声,又敲了敲门口屹立了千百年的石柱子看它有没有坏,继而转过头去说现在童元宝好像在叫为师我,我现在过去看一看。


    走过拐角,望向远处藏云峰忽闪的灯火,虞南子笑了笑,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亲头了亲头了,四舍五入等于亲嘴了,再四舍五入等于结婚了[加油][加油][加油]


    138


    第138章


    ◎被骗财骗色的你的爱在哪呢?◎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但迟纵深只觉得昏暗,又昏暗又刺眼。抬眼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想要见的人。


    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原本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此时脸上满是颓败,他开口,声音异常沙哑,“星垂呢?”


    连乔说你还好意思问星垂,你差点害死星垂你知道吗?


    仍旧是一脸茫然,看上去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可怕呀,这都不是有后妈才有了后爹,这人本来就是后爹吧……


    连乔嘟嚷了句,“也对哦,亲爹是我师父嘛,我师父才配做迟星垂亲爹……”


    “咳咳咳……”床上躺着的人差一点没一口气抽过去。


    “哎,你到底知不知道在迟星垂很小的时候,金珏给他下了心魔引,致使他一直暗疾缠身啊?”


    连乔探过身去,指着因为极度痛苦而双瞳涣散的男人,“要不是因为师父很早把他接到云中峰来,他死在云岭你可能都以为是意外吧?”


    “这不是搞笑吗?”连乔双手叉腰义愤填膺,“金珏嫉妒钟蕴没错,连他儿子都要一并搞死吗?这女的也太恶毒了吧?”


    “应该是因为自己比不上钟蕴,儿子比不上钟蕴儿子,然后丈夫……算了丈夫就不比了,人家梅远山虽然有点扶不起来,但至少干不出来他这种事儿。”白花惊声音软软糯糯,但说的话异常毒辣。


    连乔对此深表赞同。


    她又对着床上病重的人开口,“迟家主,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看清楚这个恶毒女人的真面目吗?”


    伸出双手,左手手背往右手手心猛地一拍,拍得异常响,“你还被这样恶毒的女人骗财骗色,还骗了这么多年,不知道现在你作何感想?”


    “是骗色了……”白花惊在旁边小声的打补丁,“应该没有骗财吧?”


    “怎么的没有骗财啊?”连乔立刻反驳她,“你看金珏穿金戴银的,什么东西都要用好的,梅远山又没钱咯!”


    白花惊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说完还斜着眼偷瞄一下生无可恋死气沉沉的迟纵深。


    两人一唱一和,丝毫没把床上的病人放在眼里。


    自己的私事被这样拿到众人面前嘲笑,曾经能把体面当饭吃的迟家主也不体面了,气得“咳咳咳”又咳出一大口鲜血。


    “你们能不能消停点?”作为最得父亲宠爱的亲亲儿子,迟来风实在看不下去,打断两人的正面刺激,又指着连乔骂,“别老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责别人,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老是说出这种不三不四的话来。”


    连乔:“关你什么事吗?”


    “他是我爹,我不希望他在受这么重的伤是还要被你们这样诋毁。”迟来风瞥连乔一眼,“而且我也不喜欢姑娘家这样粗鲁。”


    连乔:“他首先得是个人,其次才是你爹,现在他连人都不做,还不允许我说?”


    “再说了……”转过身来,将目光放到迟来风身上,“你喜欢谁喜欢什么样的谁关我什么事,爱看看不看滚。”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迟来风非常不解,“明明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连乔:“……”她想问装死的系统,以前到底装得多娴静大方,才让迟来风如此念念不忘。


    白花惊看了看连乔,又看了看迟来风,“而且乔乔为什么要你喜欢哦,你是不是喜欢乔乔,你找连乔说话的时候,看你后面的正牌夫人呀,她的目光都要把你戳穿了。”


    白花惊叹了一口气,“都是花心大萝卜,你和你爹都一样,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光连乔一个人就能以一敌十,更别提旁边还有其他人帮衬,唯一替迟纵深说话的迟来风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任由连乔在旁边煽风点火阴阳怪气。


    迟纵深也不反驳,许久后开口,“来风,算了。”


    “是我错得太多,一条路走到了黑。”男人坐起来,双瞳血红,一直以来得体庄重的人此刻蓬头垢面,然而他此刻浑然不觉,“连乔,随你骂吧,这样能让你们舒服些,也能让我好受点。”


    连乔:“我不骂了。”


    白花惊:“为什么?”


    “我骂他他还说心里好受,怎么能那么死变态呢?”连乔抱着胳膊,“我怕骂他太多把他给骂爽了。”


    迟纵深:“……”


    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让他眉眼中依旧保持着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说实在的,迟纵深确实长得好,两个儿子也都继承了他一部分好皮囊,愁容满面发丝垂落时有几分憔悴的病弱感。


    他垂下头,惨淡地笑了笑。


    望向连乔,他又问,“你一个人过来,星垂呢?”


    “在修剑呀。”连乔抱着胳膊歪着头,“小青龙带回了钟蕴的残剑,钟家最擅炼器,师父也在旁边指导,青光府中的一等铸剑师也在,现在都在剑炉那里呢。”


    顿了一下,迟纵深失焦的双眼重新恢复正常,似乎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修剑?”


    “对呀,剑灵散了,但剑体还在,浮世大陆所有厉害的铸剑师傅在一起,或许能拼一拼吧,不好说……”对着迟纵深望过来的目光,连乔咧嘴一笑,“不过你放心,你看不到的,也不给你看,嘿嘿。”


    这一“嘿嘿”,似曾相识,估计又把这位迟家主激得不轻。


    但迟纵深只是垂眼,没有接话。


    坐到床边,连乔抱着胳膊,“所以呢,迟家主,现在能说了吗?”


    “现在可以说你那位赤诚少年的爱在哪里吗?”


    “噗……”


    众人又是七手八脚凑过来,擦血的擦血,喂药的喂药,小小的房间一时间乱得不成样子。


    从迟纵深那里找到了金珏的藏身之处后,连乔立刻联系上虞南子和迟星垂,但是等众人悄无声息摸到迟纵深给的地点后,里面却早已经人去楼空。


    连乔一脚踹翻了桌子,这几日都没有清理,桌子上粘了一层细细的浮灰,踹翻桌子的时候灰尘也张牙舞爪起来。


    “那老东西是在骗人吗?”


    应该不是,闹了这么大的乌龙,又失身又赔钱还丢人,迟纵深应该恨不得把金珏扒了皮才对,肯定是不会窝藏嫌犯的。


    看来是金珏早有预料纸包不住火,所以狡兔三窟早做了打算。


    看着周围一团乱糟且挺长时间没有住人的样子,想必金珏早已经离开了,这次恐怕连迟纵深都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


    重新回到云中峰,迟星垂已经等候多时,庭院中的桂花不知何时又开了满树,小小的花藏在肥厚硕大的叶片中,找不见,只留下满院的木樨香。


    伸手擦去连乔脸上因为长途跋涉还没有来得及擦掉的黑灰,将她散落在额前凌乱的头发顺至耳后,迟星垂道,“辛苦你了。”


    连乔摇头,问迟星垂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还有现在已经找到了你暗疾的来源,是不是就可以根治你的病,以后都不会再受折磨了?以及你现在出来了,师父在哪里,修剑这件事完成得怎么样了?


    迟星垂笑了笑,“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应该回答哪一个呢?”


    连乔想了想说那就一个一个的来吧。


    “嗯。”迟星垂拉着着连乔坐下,抬手拂去落在她发上的碎叶,“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乔乔的关心。”


    “额……”也没有觉得不妥,连乔眨眨眼,“第二个问题?”


    “我也已经找到了造成暗疾的根源,慢慢将心魔引逼出来即可,虽然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是操作起来不难,以后不用害怕随时犯病。”迟星垂笑一笑,又捏一捏连乔的脸,“以后我们家连乔也不用担心会成为一个寡妇,因为我可以陪着你长命百岁。”


    连乔转过脸,“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寡妇啊谁要当你媳妇儿你害不害臊?”


    说话间迟星垂的脸色突然又白了一个度,手也瞬间冷下来,他艰难地看了一眼连乔,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声音颤抖说啊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连乔吓得跳起来,给他拍背又给他顺气,“我只是随口说一说,你别急啊,现在心魔还没有完全平复,气到自己会犯病的,我还没嫁给你你就没了我怎么办?”


    有道是关心则乱,等着迟星垂体温瞬间恢复脸色也一如往常,连乔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你装的?”


    左手还放在迟星垂手心,此时被迟星垂握紧了,漂亮的少年笑起来,“但话是你说的。”


    连乔:“……”


    “我们家连乔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既然说要同我一起,那必然不会食言,我当真了。”


    连乔伸手要给他一掌,另一只手也又被他握在手里,轻轻一拉,跌落在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中。淡淡的木樨香混着少年身上特有的香味扑入鼻中。


    月夜可以平静,却也不平静。


    *


    钟蕴的单人画像前,迟星垂上完一炷香后,连乔也跟着上了一炷,所有的往事都已浮出水面,虽然有无尽遗憾,但至少也水落石出。


    迟星垂为连乔戴上一个护甲,扣在她左手手腕上。护甲是双犀角所制,天极宝物,能够接下化神期雷劫,原本是一对,另一只扣在迟星垂手腕上。


    连乔也觉得新奇,原来穿情侣装带情侣护具这样幼稚的事也可以这么有趣,关键在于同你一起幼稚的另一个人。


    说到这里连乔想起放在虞南子那里的另一个剑匣,和放在藏云峰八仙桌上的装钟蕴重剑的剑匣一模一样。


    看上去也是一对。


    想起师父落寞的目光和背影,连乔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间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连乔猫住身体,拉着迟星垂一起躲在柜子后方。


    等再抬头,一个纤瘦快速的身影忽然闪进房间中。


    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说】


    连乔:我以一敌十我所向披靡[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白花惊:带上我呀~~~


    两个小可爱的毒舌日常[加油][加油][加油]


    139


    第139章


    ◎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


    那个身影很消瘦,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帷帽,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站在画像前,将帷帽帽取下,连乔这才发现是一个熟人。


    头发用一根黑簪竖起,不施粉黛,双瞳微红,如果不说她是云岭的代夫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正值青春年华的美丽二八少女。


    之前见过金珏伪装成后以兰的模样,连乔的第一反应是这不会又是个假的吧。但很快意识到金珏还没有这么脑残,会这样自投罗网。况且金珏的易容术还没到这么精湛的地步,连皮肤纹理和面部小动作都能做到如此细致。


    面前这个人修为低警惕性低,威压灵气也非常微弱,很明显就是后以兰本兰。


    后以兰在这里做什么?连乔有些诧异地望了望迟星垂,迟星垂挑一挑眉,看上去并不惊讶,还似乎早有预料。


    手里捧着一束白兰花,换掉插在瓶中的旧花,后以兰叹了口气,坐在桌前,托着腮望向远处。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你咎由自取。”后以兰伸出手,有意无意抚摸着桌上的兰花,“很早以前我就提醒过你,迟纵深没有你想象中那样洁身自好,除了你之外他也有别的女人。哦当然,不是我。虽然那时候我也挺欣赏他的,但是我有点废物,他眼光那样高性格又傲,自然是看不上我的。”


    “作为他的小师妹,我跟他交流也算多,日常除了除了日常的起居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一起,所以很容易察觉到除了你之外,他还跟别的女人来往。”


    “我也是剑修,应该说所有的女剑修都佩服且崇拜你吧,我也不例外。相比较那位不远不近的师兄,我一直是更倾向于站在你这边的。”


    对于往事女子娓娓道来,更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那时候你们已经成亲了,但我发现迟纵深和那个女人的联系越来越多,所以我就给你写信,给你的信应该不低于三次吧,让你注意点迟纵深。”


    “可是从来都没有回应。”


    “后来你死在了大荒原,我觉得很震惊也很奇怪。”后以兰停住摸花的手,“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很讨厌你了,在你来无极剑宗的时候,我和你打招呼你都没有看到,我说我是后以兰你也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再联想到写那么多封信你一封也没有回,我就知道那些信件你应该是看也不会看的。”


    “大概和别人一样,觉得我是个烂事儿贼多废话也多而且很无聊的人,也从心底里瞧不起这样废物的我吧……”


    “不过虽然我因为这件事很讨厌你,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你那样惨死。”后以兰道,“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的死和迟纵深以及他那位‘少年赤诚的爱’有关,但是抱歉,我能力太差了,也有一点笨,我找不到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证据,我甚至在最近这件事发生之前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是迟来风的宴席上,她忽然闻到了金珏身上有自己特制的香料味儿。


    后以兰是个特别爱美的女子,虽然剑术不怎么样能力也非常欠缺,但是人很精致,制香能力也是一流,特制的淡香能够萦绕身间几日不得散去。


    那种香料目前只有她在用,迟纵深身上也沾了一点,大概也因此间接地传到了金珏身上。


    因此在看到金珏的瞬间,后以兰非常吃惊,怔愣很久,一直到迟来风喊她才回过神。


    “你死后一年,有一天晚上迟纵深喝多了,望着你的画像呆坐很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你,其实你走后的一年他是真的很不好过,时常是这样看到你的物件就会发呆很久。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即使没有你和他少年时期互通来信这件事,他应该也是心悦你的吧。”


    末了补一句,“只是这份迟来的深情,我觉得除了恶心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晚迟纵深喝多了,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自暴自弃,双眼通红捏着后以兰的脸说你别特么用这种悲悯的目光看我,然后就发生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后以兰没有反抗,也没什么反应——对于一个徒有美貌没有背景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自保能力的人,被迟纵深看上带回云岭,不是一个糟糕的结局。


    在云岭的这些年,后以兰过得没有想象中的好,但是也没有那么差,有迟纵深的庇护,反正以前的那些烂桃花啊麻烦啊破事儿啊再也没有找上门来。


    第一次见迟星垂是在他十周岁的生辰宴席上,前些年迟星垂都待在钟山,不过最近钟山遇到了些麻烦,出售的不少仙器爆裂噬主,钟赦在调查期间遇到魔人袭击离世,儿女双亡的钟家家主老泪纵横,不久也撒手人寰。


    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被接到云岭,背着一把比人还高的长剑,安安静静坐在人群中间,见到她,很有礼貌地喊了“代夫人”。


    他眉眼里还是有钟蕴的影子的。


    后以兰觉得他很可爱,但是因为钟蕴的原因,又觉得这孩子不那么惹人喜欢。


    在云岭安安稳稳过了两年,迟星垂突发恶疾,那时迟纵深正在和一个妄图死灰复燃的兄长抢地盘,顾不来家里,手足无措的后以兰抱着高烧不止的迟星垂去了百药谷、长命镇等等大医仙所在之地,没有人见过类似病症,只能暂时压制住暗疾,并且断言这个孩子活不长。


    奄奄一息的小公子躺在床上,双瞳涣散,烧得狠了,半睁眼睛对着她模模糊糊喊了句“母亲”。


    虽然对钟蕴有怨气,但是在这一刻,根本没办法将对偶像的厌恶转移到这孩子身上。


    后以兰找不出来迟星垂产生暗疾的原因,那可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可现在钟山的人都死绝了,她也无从求证,无可奈何,只能在迟星垂弥留之际带他回了钟山。


    奇怪的是,在钟山待了一段时间,小公子的暗疾隐隐有恢复的趋势。


    渐渐地,迟钝的后以兰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只要在云岭,迟星垂的暗疾就会莫名其妙加重,而离开云岭后,他的身体又会慢慢恢复。


    这个周期很长,长到一般人几乎不能留意,如果不是因为后以兰一直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基本上没有人能发现这个问题。


    后以兰隐隐觉得有人在害迟星垂,甚至可能和钟蕴之死多少沾点关系。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排查来排查去,查到了自己头上。


    额……后以兰只能说,自己这一事无成的后妈,亲儿子综合实力其实也比较一般,对*于这个前夫人的孩子,怎么看自己都是最有可能害他的人。


    就……挺离谱的。


    彼时迟纵深还是在外奔波,对于家中之事一概不问,后以兰委婉提醒他几次迟星垂可能有点问题,但那个道貌岸然的丈夫就是不太上心,思前想后,后以兰还是选择联系上钟蕴的师兄,请他将迟星垂带走。


    这时候迟纵深好像又犯毛病了,坚决不肯让迟星垂离开云岭前往乾元剑宗,可能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也可能是单单嫉妒虞南子比他帅(后以兰的个人想法),后以兰委婉提示留在云岭对迟星垂不一定是件好事,迟纵深莫名其妙问她为什么,你容不下他?


    得了,亲爹做成这样,还不如自己这个后妈……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选择处处针对迟星垂,坐实了自己恶毒后妈这个形象,让迟星垂在自己童年里感受到人间冷暖。


    再之后就是迟星垂再一次病重,虞南子正大光明将他接走,远离了云岭这个是非之地,迟星垂也正常地活到了成年。


    迟星垂长得和钟蕴太像了,后以兰就很不喜欢他,偶尔也会嘴他两句,尤其是当着迟纵深的面。


    毕竟钟蕴是个不长眼的,没什么眼光,连带着自己儿子也遭殃。


    不过说归说,后以兰却从来没有害过这个继子。


    就像上次在得知连乔失踪后迟星垂再次犯病,包括迟纵深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忙着怎样捂住这件事,怎样在不得罪子午谷的情况下把这件事抚平,也就只有她去看了一眼迟星垂,想方设法的让别人给他送药。


    想到这里后以兰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并且再次强调钟蕴你的眼光真的是太差了。


    又在桌前坐了会儿,一直到月光沉下,接近破晓时分,正是天最黑的时候,后以兰说不过最黑暗的时候应该已经过去了,马上天就要亮了。


    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又将插在瓶中的兰花摆得正了些,才说我要走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来看你了。


    毕竟你瞧不上我,我也确实挺怨恨你的。


    转过身,还没有踏出步子,就看到墙角边站着的两个人,后以兰吓得“啊”一声叫出来,等看清了连乔后拍了拍胸口,说你们俩鬼鬼祟祟的站在这里干什么?


    连乔说我没有鬼鬼祟祟,我明明是正大光明站着。


    实在是因为后以兰太弱了,他们俩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点灵力都没有收敛,但她就是没有感觉到。


    连乔说夫人,迟家主已经醒了,你不去照顾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听到迟纵深,后以兰又翻了个白眼,看上去她真的很烦这个男人,之前还能装装,现在连装都不想装了。


    看了看连乔,又看一迟星垂,后以兰十分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说我看现在太阳挺好的我出来散散步,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破晓至黎明将至十分,头顶的灯火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木桩一样站在一旁的连乔:“……”


    亲耳听到后以兰是如何从一个毒唯变成黑粉的,虽然嫁给迟纵深,但是对迟纵深也是厌恶至极,完全诠释了什么毒唯只对真嫂子破防。


    连乔道:“方才听你说之前给钟蕴写了三封信,提醒她迟纵深是个渣男,但是都没有回,导致你因爱生恨,对钟蕴的感情由原本的崇拜彻底变成了厌恶。”


    后以兰;:“……”


    “为什么据我师父所说,钟蕴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她对金珏那样有明显性格缺陷的人都特别照顾,怎么会对你的提醒视而不见呢?”


    后以兰表示:“因为我能力不强,花边新闻又多,她跟其他人一样不想跟我沾边呗。”


    “……”


    沉默了一下连乔才说,“为什么你是笃定她不想回呢,万一是她压根就没看到呢。”


    后以兰说不可能,连乔说怎么不可能,你亲眼见到她看完你的信然后不理你了?


    “我是没有亲眼看到。”后以兰开口道,“但是我把信辗转交给她最好的朋友,并且叮嘱她一定要给钟蕴看到,我都再三强调了,这封信肯定是能送到她手边让她看到的。”


    连乔:“???”


    忽然抓到了后以兰话中的重点,“交给她的朋友?你交给谁了?”


    “元常月啊。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一同拜师,向来是形影不离。”后以兰停顿了一下,“那个时候钟蕴已经到云岭了,我又没办法接触到她,而且我胆子小也不希望迟纵深知道我在后面搅浑水,所以只能辗转让元常月提醒她。”


    钟蕴的死对元常月也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以至于后来的那么多年她也一蹶不振,并且师门凋零,一生只收了成英轩一个徒弟,还是因为成英轩剑气滂沱剑法风格和钟蕴非常像。


    周围沉默得可怕,后以兰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忽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有些迟疑,“……不会吧?”


    连乔立刻让迟星垂联系凌阿,问成英轩她的师父现在在哪。


    【作者有话说】


    更新~~~


    140


    第140章


    ◎人还是不能当舔狗◎


    对于元常月,连乔的印象是一个高挑清秀的低调女子,据说她对唯一的徒弟成英轩非常好,十分护犊子,所以在当年入剑宗时,元常月看到她的剑法后对她抛出橄榄枝,南道特别想让连乔入元常月门下。


    针对元常月和钟蕴的过往迟星垂了解的不多,成英轩倒是比较清楚,她说的和后以兰差不多,那就是元常月和钟蕴自小一块长大,二人形影不离情同手足。


    “钟蕴大剑仙死后,师父悲痛万分,就再也不拿不起来剑了,一直到我入宗门,在练剑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中了我,随后将我收入门下,亲自授予剑法。”


    “”我是偶然一次听师父说过,说我练剑的方式和手法和钟蕴大剑仙非常像,让她想起了昔日好友。”提及此事成英轩的脸色不那么自然,“师父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不信她会做出那种事。”


    “并没有说你师父一定是你师父所为。”连乔安慰道,“只是有些是要问清楚,清者自清,你不用多想。”


    成英轩点点头。


    现在的元常月并不在剑宗。


    其实平日里元常月的行踪特别简单,除了亲自传授成英轩剑法,便是一人在云台打坐,这次不在剑宗且联系不上,结果就十分明显了。


    “当初金珏虽然与妖修有勾结,但现场那么多大剑仙在,她也不可能那般顺利,除非内部有人接应。”


    据路无尘回忆,那场抵御妖族的行动,元常月原本也是要一同前往,但是出发前她说自己有急事耽搁,所以让其他人先行离开,自己随后赶到。


    也因此躲过一场浩劫。


    再也拿不起剑,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这场惨烈之势本来就有她的一部分责任在。


    *


    远隔千里之外的东海之极,清冷高挑的剑修靠在树上,望着海浪沉浮,“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不来找你又来找谁呢?”面相平平无奇的女子将斗篷取下挂在树上,随后斜倚在一块巨大礁石上,抠出一块碎石扔进海中。波浪原本就翻滚,碎石落海,几乎掀不起任何波澜。


    “那件事你也有责任,现在迟纵深已经靠不住了,我找不到其他人来帮我。”极致的奔波让女子异常疲惫,她闭上眼,海面新鲜的湿味扑鼻而来。


    “你跟我本来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别以为我出事了不会拖你下水。”


    元常月笑了笑,像是无奈,“我觉得这是我的报应,被你这样的人缠上,就永远也甩不掉了。”


    “我这样的人?哈哈……”金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可是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呢?是你找上我的,那件事你也有参与,别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你跟我都一样。”对着海面叹了一口长气,金珏目光放空,“自卑又可怜,看不到自己的好,仰着头看别人觊觎别人的东西。”


    说完后又“啧”了一声,“谁也别嘲笑谁。”


    “我只让你动钟蕴,我是让你把所有人都杀了吗?”


    “别跟我说这些,钟蕴和那些人都在一起,不存在只杀一个人这种事。”金珏冷笑一声,“你倒是应该感谢我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所以你跟我这么多年没被人发现也没有被清算,才能这么快活这么逍遥自在。”


    元常月深呼吸一口气,“你看我这样,像是逍遥自在吗?”


    想得到的得不到,想忘记的忘不了,想放下的从来没有放下,想拿起来的却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


    这些年来,每一晚做梦都梦到钟蕴站在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一天晚上,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哭着说那我又能怎么办,只要你在这里,我永远就是老二,永远被你压一头,只有人知道钟蕴能一剑破十魔,却不知道我元常月也是极为优秀的大剑仙。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那里,连他的关注就从来没有从你身上移下来过。


    可是钟蕴啊,这么多年来,我也从来没有好过过。


    成英轩是一切转折的开始。


    第一次从三千境中看到那个姑娘,元常月就好像看到了钟蕴小时候的样子。


    一时间愧疚悲痛后悔……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一时间失控。她收下成英轩为弟子,亲自教她学剑练剑,再这样无怨无悔的付出中稍微能让自己心中的愧疚少一些,才能时隔那么多年,让自己拿得起一把那样轻却又那样重的剑。


    但偶尔她仍旧会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有一次成英轩尝试重剑,连落剑的小动作和钟蕴都一模一样,那日成英轩也是穿了一身黛色长衣,背对着她时让元常月心跳漏了一拍。


    元常月的心理素质并没有金珏那么好,那一次惊慌,让她一激动拿剑荡平了三千境的三十二境,也重伤了那个小姑娘,让成英轩的脸留下狰狞的疤痕。


    往事本就不堪,但现实更是如此,从无尽海岸回到乾元剑宗过来,元常月发现连乔等一众人都等在门口。


    顿了一下,看到迟星垂,又看到一旁的虞南子,元常月叹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一声,拉开椅子坐下,“等很久了吧。”


    虞南子问,“阿月,为什么?”


    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上悬浮的如勾上弦月,元常月忽然觉得好像心情也没想象中那么沉重,就好像是这么些年来心脏一直反反复复被捅破被扎伤,今天终于是停下来,有了喘息的机会。


    原来一直以为不能面对的,也没有那么难以面对。


    面对虞南子的质问,元常月眯了眯眼,“为什么,师兄你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吗?”


    你当然不知道原因,因为你的目光一直放在钟蕴身上,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她人都不在了,你也是仍旧对着那空调的剑匣沉默回想。


    只要钟蕴在,你就永远看不到我。


    哪怕是自己的师父,再看到钟蕴时,也会夸一句有风采将来之造化不可想象,而从来没有注意自己的辛苦和进步。


    第一和第二的差别就在这里。


    所有人都记得第一,不会有人知道第二名姓甚名谁。


    “不过师兄,我真的挺后悔的。”望向对面男子清俊的容颜,元常月垂下眼。


    岁月待他真是温柔啊,这么多年过去,经历那么多变动的他仍旧是如此好看,温柔无言,仿佛是雪后初霁,天空撒下来的第一抹阳光。


    一如当年自己历练重伤跌落妖兽骨时,他千里迢迢赶来撕破翻涌厚重的胀气,对她伸出手时的模样。


    那样晃眼,那样温暖,那样想让人接近。


    记忆停留在那一刻。好像那个时候的他还能离自己更近一些,至少一切如常,没有不可挽回。


    元常月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叹的气好像比前半辈子加起来叹的气都多。


    她说,师兄,我好累啊。


    我以为钟蕴走了后我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可是我发现我再也拿不起来剑了,我觉得自己卑劣、恶心……无论是钟蕴生前还是死后,我就一直活在那阴影之中,永远也逃不开。


    “就到此为止吧。”


    隔空扔给虞南子一枚冰蓝色的钥匙,“无尽海的渡海口令,海之尽头是金珏所在之地。”


    “事情是我做的,我应该为此赎罪。”这时候的元常月才发现自己双手冰凉,无力的垂在身侧,仿佛筋骨全部被打碎。


    笑了笑。这次才应该是真正的再也拿不起来剑了吧。


    所有我曾经骄傲的追求的一切,在我自以为是的妒海中迷失方向,于是我和我的本性越离越远,一念之差,万古之恨,再回首时早已经物是人非,没有了回头路。


    没想到这次事情这么顺利,但连乔一点也不开心,尤其是看到虞南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要安慰的话又留在了心口。


    有些时候,沉默不去打扰,才能让一个人更好地舔舐伤口。


    同样情况的,还有迟星垂。


    连乔抓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和冰一样冷,迟星垂朝她摇摇头,说无碍。


    等路无尘派人越过无尽海岸将金珏捉拿回乾元剑宗时,梅远山和梅承襄终于都赶了过来。


    发生这种事,两个人都被蒙在鼓里,算是最后被通知到的。


    这些年金珏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梅远山还以为她是在百丈河驻守边界。


    望着沉默的宗主,梅远山低着头,问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就一眼,哪怕是隔在冰牢之外,就让我看一眼也好。


    昔日那个暴怒无常的天门峰峰主和峰主之子此时都沉默无声。白花惊和梅承襄自小一块长大,看着跋扈的梅承襄颓败成这个样子,终是于心不忍,拉了拉他的衣角,“承襄哥哥,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因为兹事体大,又因为金珏修为极高恐生事端,路无尘拒绝了天门峰峰主父子探监的请求。梅远山的头低了下去,几乎是祈求的语气,“那阿珏有没有想吃的想要的,我能不能托人带给她?”


    素日里养尊处优又被人伺候惯了,冰牢那种苦寒之地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了。梅远山再三请求并且保证自己送进去的东西接受一切检查,他只是想让金珏在死前拥有最后的体面。


    卑微的语气让路无尘也于心不忍,他叹了一口气说罢了,我让黑风问问金长老有什么需要的。


    黑风是一条看守冰牢的黑色大蟒。大蟒蛇从冰柱上盘旋而下,最后化成一个黑袍长披风男子,陆无尘将事情说了,黑袍男子点点头,又照着冰柱原路返回。


    片刻后他又出现在众人眼前,梅远山立刻凑上前去问阿珏有没有说她想要吃什么喝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黑袍男子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金珏长老说她想见迟纵深。”


    路无尘:“……”


    梅远山:“……”


    这下连在一旁看好戏的连乔也有点于心不忍了。


    嘶,可恨又可怜。


    人呢,到底是不能当舔狗,也应该有自己的魄力,而不是依附对方而活。这些年来一事无成的梅远山依靠着金珏的名望在乾元剑宗内作威作福,偏偏自己没那么争气,而金珏又眼高于顶,压根看不上这位满心是她的好好先生。


    瞧吧,这头上的绿帽子都快垂到地上了。


    金珏仍旧咬死了说只想见迟纵深一面,把消息传到迟纵深那里时,苍白无力的迟家主脸色又惨白三分,沉默半晌道,“我与她没有什么好说的,请剑宗依照规矩处置吧。”


    也不知道黑风将原话带给金珏时,那位冒名顶替的白月光夫人,又该是什么心情。


    看了无数本人间话本子也演过无数大戏的连乔忽然发现自己想象力十分匮乏。她也想不通金珏对迟纵深到底是什么意思,从面上看她是一位唯利是图以自我为中心的恶毒女子,但是从种种表现上来看,又好像对迟纵深有那么点情义在。


    也许就像元常月倾慕师父但爱而不得那样,金珏也喜欢上那个日日出入乾元剑宗,对钟蕴大方而热情的俊朗男子吧。


    因为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起了杀心?


    谁知道呢。


    脑袋一片浆糊,也不想再去管这些恶心又让人费神的烂摊子事,拖着疲惫的身躯又回到桃花林。


    想了想,站起身又准备往云中峰的另一端跑。


    还没有出门,如月光一样的小公子伴随着斑驳的月光靠在墙上,在看到她那一刻,轻轻地拥住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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