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伪装Omega的Beta 我会骑马,……
“请问怎么称呼您呢?”主持人释放出友善的笑意, 问。
沈岫白本来想替他挡一下这个问题,他不想让少年的隐私暴露在公众下, 不过对方先他一步回答了名字。
“那您和沈岫白是同一个姓呢。”主持人意味深长,但他又很快将这个话题略过了,“台上五位嘉宾都选择了您做搭档,公平起见,接下来主动权给到您这边怎么样?”
这个主动权,其实是个难题。因为艺人都有自己的粉丝团体,无论选谁都容易得罪其他团体。
主持人提出这个建议时, 其他同样输入三十一的嘉宾表情管理的很好, 个个神态自若,甚至甜妹打扮、有着天真直爽人设的卿甯还调侃道:“要不要选我呀?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到时候你负责卖萌、我负责唱、跳、rap怎么样?”
直播间弹幕一片哈哈哈, 甯姐又来营业了。但别说, 美少年和萌妹的搭配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弹幕上开始有人起哄,一片选她!
其他粉丝不满意了,自家爱豆也很优秀呀, 哪怕对白衣少年有好感, 但也只是好感, 如果不选自家爱豆,那是真的没眼光。
对于这个问题, 沈予都不带假装性思考的,直接选择了沈岫白。
主持人将话筒递过去:“哦!选了我们的沈前辈, 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主持人加重了特殊两个字,他也没想让少年遭受舆论,这么问的目的就是让对方借坡下驴,编一个比如说很喜欢沈前辈某个角色、某个电影, 然后再对其他嘉宾表示歉意、遗憾之类的,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
而且沈岫白是咖位最大的艺人,选他也无可厚非。
“选我还需要理由吗?人家予予可是从小看我电影长大的。”沈岫白接过话题,他就是自信的样子最招人稀罕,语气也是偏轻松诙谐,后半句一出,观众只当他在搞幽默。
主持人见状也没再追问,转而让“落选”的嘉宾重新选择队友,等一切分配完成,他才宣布了今天需要进行的任务——骑马接力赛。
节目组也是提前调查好了,所有艺人都有一定的马术基础,只是好和坏的问题。而且综艺嘛,不一定非要多出彩,全看节目效果。
场地是一片自由度极高的大草场,天边附近牧民用来侦察的雄鹰翱翔天际,风景甚美。
众人花了点时间过来,台下观众比他们先到,艺人到场时,他们已经坐到了观众席。
沈岫白和节目组对好的剧本全都推翻了,他内心气的要死,但还要保持住微笑。其实他并不怕临场发挥,但千不该万不该要把少年卷进来。
主持人宣布规则,由一人先骑马到规划好的地点,取得杆子上的人造小红花,再由另一人骑马回来将红花丢入筐中,哪组取得的小红花最多哪组获胜。
就是一个看身手的游戏,对面高高的长杆上绑着的小红花自上而下,伫立草场,最下方的红花自然是最好获取的,到上面就很有难度了。
沈岫白趁着镜头不注意,对沈予小声说:“哥,待会你说你不会骑马就好,综艺的名次不重要。”
他刚说完这句话,主持人又接着到:“如果有搭档不会骑马的,可以由嘉宾带着共骑一匹马。”
沈岫白:“……”
主持人笑眯眯地走过来,后台数据监控人员发现,当镜头给到沈岫白和少年时,弹幕是最多的,流量也是最高的。
他意有所指地询问:“待会儿骑马会很耗费体力哦,可能会呼吸急促,不摘下口罩吗?”
沈岫白眼皮一跳、有点绷不住了,“他不方便,给观众们保持一点神秘感不好吗?”
说着,他对镜头挥了挥手,看似是在和屏幕前的观众们打招呼,实际上是在示意摄像师把镜头移开。
一般情况下,节目组为了不得罪他,都会给予方便。但这次不知道摄像师是不在状态还是在发呆,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主持人也意会不到他的意思,还在接着问:“刚征集观众的意见,他们都很想和沈予认识一下呢。”
沈岫白呵呵笑了一下,他要翻脸了。他拉住沈予的手准备离开,哪怕明天的头条会是他耍大牌也无所谓。
节目组让沈予上节目已经是他最大的底线,他心知肚明,他哥不适合、也不能出现在公众眼前,那将会……
他还没迈出脚步,一只略带冰凉的手先按住了他的手背。少年投过来的目光是一种与远离吵闹与喧嚣的宁静,仿佛与周围隔了一层无形的膜,别人是模糊的,只有他是清晰的。
沈岫白焦躁不已的情绪突然被安抚下来。
“剧烈运动的确不适合继续戴口罩。”沈予取下口罩塞进兜里,在他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岫白甚至来不及阻止。
这一刻,明里暗里看过来的所有视线,都定格住了。在场立互动立人设的嘉宾一言不发,包括主持人在内都停住了动作,一时间现场静的可怕。
直到沈岫白眉头皱的能够夹死苍蝇,纵身挡在少年面前,这种直白到让人难为情的视线才收敛。
他们早就猜到少年会是一个美人,从身形气质都能辨认得出来,特别是那双独特的眼睛,像是星海之中最瑰丽的那颗行星。
但当他摘下口罩后,他们还是发现低估了,对方每一寸肌肤都像打磨好玉石,恐怕随手一掐都能在身上留下痕迹,如果美可以杀人,那么他们无一幸存。
因为主持人迟迟不说话,也不动,沈予充满困惑地望过去,主持人忽然红了脸,职业素养早就忘光了,“您、您要不还是把口罩戴上吧?”
生成这模样的Omega,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大众面前,那一定会给他带来危险。主持人是接到指示,为了节目热度才这样做的,但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后台工作人员有点心惊肉跳,综艺热度一路飙升、弹幕在少年露脸时骤然增加,直播间已经出现了卡顿,这是他们往期都没达到过的。
他们不用看,都知道弹幕的中心论点是什么。
“不用了。”对于主持人的忧虑,沈予根本没多想。他现在只需要安静地等着完成比赛,然后顺利退场就好。
沈岫白没什么心情继续比赛,他已经决定参加完今天下午就退出,如果不是刚刚沈予制止他,他早就带着人走了。
他们这个综艺很好、好的不得了,他记住了。
赛马还是按照预期的进行,原本大家都是想要获得名次,但现在在场的各位都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往少年的方向看去。
对方哪怕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就是焦点。
沈岫白好几次明里暗里地问沈予身体状况,怕他骑不了马,他其实是想借机带人下去,但沈予却只以为他在担心,示意他没事。
选上台的观众们被带到了马场尽头准备接替下一棒,嘉宾们调整心态,翻身上马、蓄势待发。或许少年就站在他们对面,想要表现的心理照了上峰,大家都热血了许多。
一声枪响,嘉宾策马而出。沈岫白的马术无可指摘,作为顶流明星、他会的东西很多,且不止于略懂。
四位嘉宾都落了后,只有甜妹卿甯换了身运动装,抓着缰绳御马,不甘示弱。他们几乎持平,在同一时间出手抢到小红花。
接替过花的一瞬间,沈予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响亮的马蹄声无缝的再次响起。
卿甯这组运气很好,选上来的观众马术也十分精湛,接替下一棒的沈予和他速度基本持平。别的嘉宾只能去争后面的名次,第一名就出在他们两组之间。
沦为陪衬的嘉宾也不急了,就看着他们两组暗自较劲。花一朵又一朵地摘下投入筐中,杆子中下方的红花已经被摘光,只剩下上方的。
沈岫白拿的有些吃力,来来去去将近十遍,他逐渐体力不支,这是作为Omega的弊端。
而卿甯那边作为Alpha的搭档,却游刃有余,取花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这让沈岫白输了一个身位。
他决定放弃,第二名也很好。而且他不准备再继续参加节目,名次就更不重要了。
沈岫白将花递给沈予时想说弃权等结算这件事,但沈予接过花之后就上马追了出去,他中途不断策马地一遍遍加速,压低重心,将身位追了回来。
在最后返回时,杆上只剩最顶端的一朵红花,他和那名Alpha对视一眼,对方透露出势在必得以及迫切展示自我的意图。
奈何沈予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策马到尽头时,两组一起动了。
Alpha勒紧缰绳,让马贴着杆子扬起前前蹄,他在一刹那一只手松开了绳子,撑直身子去够那花。
但就在他要摘到的下一秒,红花落入了少年极白的手中。
对方直接一跃而起,一只脚尖踩着马背拿到了花,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马果然嘶鸣一声,像是受了惊抖动着身子想把人摔下去。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Alpha将马头拉过去,想要把人接住。
危机时刻,少年不慌不乱、身姿轻盈,半空旋转了半圈,稳稳落坐在了马背上,及时勒住缰绳将马控制住,转身向筐奔去。
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多余,宛如精心计算,从容且自信。
连想救人的Alpha都愣神住了一秒,少年驰骋草原、鲜衣怒马的模样,真的像极了一个潇洒自如的白衣侠客,飒沓如流星。
第一名、当之无愧。
“我输了。”那名Alpha主动低头,表情是钦佩且……狂热的。
沈岫白赶紧将他们隔开距离,像只护崽的母鸡,假笑道:“游戏而已,下次赢回来。”
嘉宾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借着由头上来恭喜,哪怕能和少年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
主持人看不下去了,将嘉宾们强行叫回来,宣布下个任务——商场大作战。
第42章 伪装Omega的Beta 遇袭(现实……
商场大作战, 顾名思义任务地点在商场。节目组选定了一个地点,提前和商场的负责人沟通过,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出现的客人全都是群演。
在悬浮车上,主持人进行任务解说,每组嘉宾需要抽取一张卡片,然后在商场内寻找到卡片清单上被藏起来的东西,最先找到的小组获胜。
一个很简单的找你妹游戏,每一组都会派一个摄影师跟拍,观众可以自行选择切换观看视角。
不出所料, 这应该是今天最后一个任务。沈岫白的支持率一如既往的高, 在配上和“绝美少年”一组,他们的投票直接甩开其他组八条街。
在沈予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短短一个小时, 某博热搜#白云综艺惊现绝美路人#就冲上了前十。
赛马时全程高光都集中在了沈予身上, 他鲜衣怒马的模样被截图下来,挂在首页后源源不断的吸引路人进来观看。
后台,齐墨捏着烟的手都在抖, 他昨日见到少年后连夜改了综艺剧本, 那时他就有预感, 如果有对方的参与,他们的节目一定会爆。
有些人, 天生就该被万人追捧。
等所有小组抽好卡片,沈岫白也开始行动。沈予提议分开寻找, 速度跟效率上都会加快很多,然而沈岫白铁了心要看着他。
“你要是走累了我们就坐下来歇歇。”沈岫白是一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思给营业员签名,“有看上的东西我让他们直接给你打包送回去。”
他态度秉持着爱咋咋地, 就当陪他哥逛街了。要是少年表现出半点不愉快,他直接转头就走。
整个商场很大,一共有九层,分东西两个区域。卡片上对需要寻找的东西有进行隐晦的提示,沈予寻找的很认真。
在他的领路之下,他们十几分钟就找齐了卡片上三分之一的东西。
“厉害!”沈岫白毫不吝啬地鼓掌。他想摆烂,但少年的实力不允许,其他组的进度远不如他们,这样下去他们又是第一。
忽略节目组恶心人的操作,其实和他哥和在待一起骑马、逛街还是很开心的,如果不被恶意直播、且其他组不三番五次的和他们“偶遇”就更好了。
他这么想着,迎面又走来了一组人。
卿甯从十米外就开始加速了,像是又无限活力一般一蹦一跳地来到他们面前,扫了一眼他们的清单,赞叹地对他们道:“岫白和予哥好强!这么快就找到一小半东西了,看来第一名非你莫属啊!”
沈岫白挂上职业假笑,客套道:“运气好哈哈哈哈,网上不是还有粉丝把我当锦鲤吗?”
卿甯:“看来我以后也要拜拜锦鲤大人了。”
说完,她图穷匕见地将目光转移到沈予身上,笑容肉眼可见的甜了一个度,“予哥,我还没来得及夸你呢,你马术真的好强,是在哪学的?”
沈予在镜头下一向表现的很安静,话不多表情也不多,但有人搭话,他便会礼貌的回应。
“自学。”原主身体好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后来耐力和身体各方面不支持,就放弃了。
卿甯哇了一声,“不用老师教吗?”
“没有人愿意教。”原主那时对骑马只是一时兴起,由于身体原因和他的任性程度,没有人愿意来担这个责。
他实话实说,而卿甯却哑然了。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寓意着不可言说的心酸,她脑补了一段少年悲惨且不受待见的童年,连学习学骑马都是奢望。
连沈岫白都侧目了,他很想问问当时是怎么回事,但在镜头前他还是忍住了。
卿甯说了句抱歉,本来想借着骑马的由头接近对方的,但没想到提及了伤心事。她自责了一会,强笑着又说了几句,借口做任务走了。
沈予见状,又将注意力拉回清单未打钩的物品上,沈岫白在旁边欲言又止,最终轻轻喊了句:“哥。”
别人不清楚少年的处境,他却是最明白的。
沈予偏头,眸中还是不带一丝污秽的清明。沈岫白笑了笑:“没事,我就想喊喊你。”
“以后有我陪你。”这句话,他没发出声。
沈予记下所有物品的特征提示,朝着下个物品所在的方向走去,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震的整栋楼都在动,紧接着一层传来杂乱无章的撞击声、奔跑声、尖叫声。
他们位置处于二楼走廊,走廊采用的防爆玻璃,低头往下看便能看清楚一楼的情况。
刚刚还岁月静好的综艺,一夕之间被切了片场。
十几名持着各种重武器的蒙面恐怖分子冲进来,对着天花板就是一堆扫射,接着挟持了靠近门边的几名群演,用扩音器大喊:“都给我老实点,双手抱头蹲下!”
恐怖分子又对着空中放置好几个小型飞行炸弹,一旦操纵着靠近人就会爆炸,“还在楼上的人都下来,否则待会被我看到,我就不客气了!”
一楼留着四五个人看守,剩下的人跑上来一层一层扫楼,沈予和沈岫白来不及躲、也没地方躲,和迎面而来的恐怖分子撞了个正着。
沈岫白脸色很是难看,他第一时间将沈予护在身后。上节目时,为了方便保镖和医生都守在商场入口,如果和恐怖分子正面撞上,恐怕凶多吉少。
沈予保持沉默,他目光向外看去,距离太远什么都没看到。在这群恐怖分子身上,肉眼可见他们眼中的残暴和虐杀,这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
劫持星球地标、最中心的商场无疑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闹出的动静太大、军方很快就会派人来镇压,除非他们本就是被追捕中、决定孤注一掷。
沈予显得异常配合,面对这种局势,最好是降低存在感,等着军方来救。
然而,他的这张脸,注定不可能低调。沈岫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在遮挡恐怖分子的视线。
或许是因为恐慌,他动作太明显导致对面起了疑心,两人粗鲁地将他拉开,紧接着看清了后面的人。
他们呼吸一滞,紧接着兴奋了。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长成这样的Omega,身上每一处都金雕玉琢,艳色逼人。他不应该就这样外出,而是该被好好锁在笼中的金丝雀。
其中一人想要抬手去碰沈予的脸,沈岫白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去阻止,但是被用力按住肩膀,被迫留在原地。
“别乱动!”另一人警告道,他也是看在沈岫白也是一个漂亮Omega才没下重手,换成别的早就打骨折拖下去了。
面对劫匪,少年没有想象中的惶恐和叫喊,更没有躲,天真纯粹的眼中倒映着面前之人的身影,乖巧且毫无防备之力,让人心头一紧,只想快些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但劫匪的手还没触碰到少年的肌肤,他就轻微晃了一下身子,嘴角溢出一道血液,在瓷白色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喂?你怎么了?”恐怖分子将枪放下,疑惑的与身后之人对视一眼,他还什么都没做啊。
鲜红的血液自沈予嘴角溢出,凝聚成一个一个珠子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他睫毛轻颤,咬住被血浸染的唇瓣,向对面伸出手:“药、我忘在卫生间了,带我去拿……”
他一对眼睛好似潋滟着一汪秋水地望着来人,湿润的眼尾上翘,似有若无的流露出了几分痛苦和无助的意味。
而本来还慌张的不行的沈岫白冷静下来,他哥明明没有带药出来,他在欺骗他们。沈岫白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沈予添乱,他强忍着没有说话。
两名劫匪同时出手去搀扶沈予,他们都不想让罕见的Omega就这样死掉,最终商量了一下,一人留着看住沈岫白,一人带着他去拿药。
谁都没有留意,被忽略地摄影师,还在悄悄用摄像头记录下这一切,这是一场被直播的劫持。
直播间人数成百上千的在增加,弹幕密密麻麻也导致了直播间的卡顿,军方出手将所有人禁言。
军方已经派人赶到商场门口和恐怖分子交涉,恐怖分子的诉求的派一辆小型星舰停到楼顶,然后放他们离开,否则就和所有人质同归于尽。
两方僵持着,军方承诺去调来星舰,力求稳住恐怖分子,困在里面的人有大量明星,虽说人人平等,但一旦出事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俞司的光脑正放着直播,他一边整理装备,一边死死地盯着直播间中少年的身影,直到对方吐血后被人带走。
他脸上黑纹浮现又消退,通讯器直接在他手中化成了粉末。
一旁的沈辞年不动如山,头也不回地沉声道:“不要冲动,保证人质安全。”
他们正在疏散附近群众、勘察地形,据商场负责人提供的消息,商场有一个地下通道可以进出,这是恐怖分子不知道的。
俞司重新拿了一个通讯器,忽然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两个弟弟都在里面。”
沈辞年万年冰山的脸上依旧沉静如水,沉吟片刻,他是在直播画面中是看到了沈岫白,但为什么要说两个?
俞司眸色加深,里面关着的是一只时刻想要冲出牢笼的恶鬼。
…………
沈予虚弱地被搀扶进卫生间,或许是觉得他没有威胁,男人没有束缚住他、也没有任何防备,转而帮找起了药。
“药在哪?”对方问,可能是怕他真死了,动作很是粗暴急切。
“第六个隔间。”沈予抬眸,在男人转身时擦了擦嘴角的血,悄悄从口袋中掏出枪,瞄准。
接连两枚子弹从后脑勺射进男人颅内,鲜血来不及流出,一切都悄无声息。男人瞪大眼睛,捂着疼痛的脑袋转头,随后摔倒在地。
他死都想不到,会是最无害的人要了他的命。
确定一击毙命后,沈予收起枪走到洗手盆面前将残留的血迹洗干净,失去了最浓的一抹色彩,他从头到尾就只剩下无力的白。
吐血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来的毫无预兆。想来剧情在他不知道时间段,又崩了。
这次他不用再隐藏痛楚,羸弱是他的伪装色,正好将计就计的将两名歹徒分散引诱到卫生间。
缓了一会,沈予努力咽下口中的血腥气,扶着墙壁向外走去。弱小和外人眼中“Omega的身份”反倒成了可以利用的东西,等另外一个人来查看时,他顺便将对方也解决掉。
他脑子里正计算着,分神之下没注意到卫生间的玻璃外出现了一道人影,玻璃很快被高温融了一个洞,那人一跃而进。
第43章 伪装Omega的Beta “他没有求……
俞司脑海中设想的种种使人心生暴虐的事, 卫生间都没有发生,迎接他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持枪者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劫匪的尸体倒在他前方半米处,少年拿枪的手很稳,面上毫无被劫持的慌乱与惧色——格外令人心动。
一金一粉的双眸对视,沈予看清楚来人的脸后,扣动扳机的动作稍作停顿,随之放下。
这是他们现实中第一次见面,在俞司规划中, 他们应当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而不是像这样,旁边还躺着一具尸体。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他收敛起一身煞气, 主动伸出手。
沈予摇摇头, 正欲开口说话, 却敏锐的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想来是她在卫生间里面待了好长一会儿,外面守着的劫匪起了疑心。
他静了静, 才指了指最里面那个隔间, 示意俞司先躲起来, 自己则快速走到门口侧方的视线盲区。
哪怕救援的人已到,少年也没打乱过原先的计划, 更没有求救的意思。
俞司没有听他的,反而快步上前握住沈予的手腕将他带到一个安全位置, 并用左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在劫匪左脚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俞司的右手迅速按下开关,红光射线从眉心直穿后脑,留下一个血洞。
直到尸体倒地, 他才放下手,半眯着眸子凑近沈予耳旁轻声道:“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让你继续冒险的。”
然而,沈小少爷完全领悟不到他的意思,眼中尽是无辜,思索一秒后道:“沈岫白还在外面,能先救他吗?”
俞司指背后的节按地咔咔作响,他非常不满少年对自己生命如此不重视的态度,见到对方几乎苍白如纸的脸,他忍了忍,才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少年披上,“穿好,乖乖等我回来。”
编号为G的恐怖分子团伙已经是被围剿到穷途末路,一群低级越狱出来的脏东西本就不成什么气候,新型武器不多、旧式武器也即将耗尽,如果不是这场劫持被直播出去,数千万人在线观看,军方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当他带领的这支军队潜入进来时,事情就已成定局。只要少年老老实实待在卫生间,不会遇到再什么危险。
俞司将针对指定热武器的干扰仪开启,转身迈出去时,脸上仅有的温和荡然无存。
了解到军方插手,沈予自然不会添乱。他依靠着墙壁,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轻喘了一口气,才点开光脑。
比现在的处境,他更在意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他的身体一出现副作用,就意味着剧情又崩坏几分。
没有游戏舱,《天界》暂时登录不上,但论坛还是可以点开的。他以为要搜一下关于主角攻受的关键词,才能知晓最近发生的事,但没想到一点开,热门全都是他的词条。
最爆火的是一名昵称叫“理中客”的1级小号发的帖子——#小鱼究竟是何样貌?官方竟出现惊天bug?#
“理中客”自称之前认识小鱼,并贴出双方聊天记录和小鱼的自拍照。图中的人纵使精心打扮,那张脸也只称得上清秀可餐,与游戏中90%还原容貌的大美人可差的太远了。
小鱼本来就是游戏中的大红人,有关他的话题热度一向不低,“理中客”的帖子一经发布,就吸引不少人的关注。
“理中客”说的义愤填膺,说不想让小鱼再这么继续欺骗玩家下去,他不仅容貌造假,连性别都是假的,他根本不是Omega,而是一个Beta!
此话一出,玩家们纷纷当他在发癫,有调侃的、有嘲笑的、有玩梗的、更有追着辱骂的。人家小鱼的容貌可是《天界》官方认定,而这样角色的人怎么会是一个Beta?哪怕是造谣也要符合实际一点。
而且他拿出的那张照片中,少年银发粉眸十分独特,游戏中可以任意捏造外观,现实可不行,这不明晃晃的照着小鱼某些特点生成的图吗?
是的,玩家们都认为粉眸银发都是微调来的色泽,毕竟现实中很罕见。
“理中客”没想到玩家们都坚定的站在骗子那边,自知无法撼动他们,于是便请水军逮着官方制造舆论,要求官方针对bug给一个说法。
玩家明晃晃将他当成了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看他乐子,于是也没阻止,还乐呵呵的也跟着艾特官方下场打他脸。甚至还有人扬言,等官方澄清后,就报警以造谣罪抓他。
官方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玩家架在火上烤,内部人员一开始也当个乐子看,结果核实过后,他们尴尬了。
这居然真是个bug,当初每个玩家登录游戏时都要实名认证,上传个人信息。小鱼的真实信息一调出来,他本人的样貌和“理中客”发出来的图片居然完全吻合。
官方最先是沉默着,想等着这场风波过去,结果这场风波不仅没有过去,还愈演愈烈。
呼吁官方下场的玩家掺杂着大规模的水军、乐子人、吃瓜路人,无可奈何,官方只能避重就轻的发布公告——经过调查确有bug,已修复。
虽然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小鱼,但这公告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完全证明“理中客”所说属实。这犹如一颗陨石砸下,来在玩家中掀起轩然大波。
照片被一传十,十传百。不乏有玩家感受到了欺骗,由粉转黑。之前本就蛰伏起来的黑子立马回归主场,其中由小鱼最初818大火贴主的[冰琉璃]为首,和仍旧不愿意接受事实的玩家撕的天昏地暗。
短短几天,《天界》论坛变成了撕逼战场,绝大度数玩家都下了场,游戏环境乌烟瘴气。
沈予也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一半玩家愿意相信他不是骗子。更有人替他辩解,就算90%还原出来的外貌是假的,那也是官方的错,出现这么大的Bug。
“理中客”很会抓住事情痛点,就算样貌作假的事情可以被原谅,那么Beta装Omega呢?这和人妖号骗感情有什么区别,况且这比人妖号更令人难以接受。
关于这个问题,哪怕是还支持沈予的玩家也沉默了,这批玩家开了个帖恳求沈予出来解释,只要他说自己是Omega,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守护到底。
剧情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虽然最后沈予B装O的事不是白石礼爆出来的,但好歹爆出来了。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身体会难受呢?
沈予百思不得其解下搜索了主角攻、受,点开他们的最近事迹,正气的令人眼前一黑。
倪时竹不仅没有转变态度,还主动去找“理中客”要求他删掉帖子并道歉,否则会以侵犯个人隐私权请他进监狱坐坐。
面对明晃晃的威胁,“理中客”不仅不怕,还有点疯了,他将这段记录也放了出来,并扬言有种就来抓他。
这下连黑子都佩服他的勇气,得罪倪时竹,不出意外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去喝茶。
而裴若溪到处替沈予发声,很难想象,他一个平时温润儒雅的人,在网上敲键盘的功夫也很……厉害。
他和[半渡仙]带领他们公会,堪称高强度和网友对线,特别是[半渡仙],敌人越强他越强,骂的人是哑口无言。
沈予:“……”
他突然觉得那时候[半渡仙]没嘲讽他,是觉得他太弱了,不屑。
论坛看似乌烟瘴气,但沈予几天后看到的论坛其实已经是被净化过的了。
他不知道,这事主角攻受的努力可不止表面看到的那些,而且连白石礼也有参与。
在各种势力的推动下,网控开始发力,各种帖子一个接一个消失,他若是再晚一天去看,估计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世纪大战”。
倪时竹查过[冰琉璃]后,迅速线下找人约谈。[冰琉璃]是另一位贵族家的小公主,小时候见过面,两家还开玩笑说要订娃娃亲,但只有对方当真了。
小公主被一通“劝说”,两边闹得不是很愉快,最终对面答应删帖,撤回水军,并不再参与这件事。
他和裴若溪都在背后控评,只不过燎原之火不是这么容易熄灭的,需要时间去操作。
倪时竹和裴若溪这对命定的鸳鸯感情上毫无进展,但脑回路上却如出一辙。网上众说纷纭他们不信,非要找到少年,听他亲口去说。
叶渺那边则是开着直播,明晃晃带着粉丝公开支援沈予,呼吁举报不友善言论。作为头部主播参合进这种风波,明显是不明智的选择,和他要好的主播都来劝过,可他不在乎。
白石礼这位从公会竞赛后就气疯的人,从那以后就没上过游戏,试图转移对少年注意。
……直到论坛炸了。
他接到消息的最初,想要装作满不在意,直到发现自己静不下心做别的事、且脑海中是不是浮现一双无情的粉瞳时,他狠狠发泄一通脾气。
白石礼控制不住自己去找到《天界》内部的高管,要到沈予注册游戏时的身份信息。
结果令人心寒……O装B,实锤了。
实名制时录下来用于验证的那段全息投影中,少年依旧是标志性的粉眸,但里面没有细碎的星辰、也没有如山海的广阔,它就是一双包含着卑劣情绪的眼睛,带不来任何悸动。
白石礼本来躁动沸腾的血,瞬间冷凝了下来。他很想证明自己不是只看外貌的肤浅之人,可牵动他心神的,确实只是游戏中的那位少年。
无法辩驳。
官方站在风口浪尖,被愤怒的玩家要求着给小鱼性别上的一个定义。他们本来是想应要求公开的,毕竟法律对除O之外性别没那么保护,但被白石礼动用人脉否决了。
众多玩家中,他也是被欺骗的一员。白石礼感受到了荒唐和可笑,游戏中的那个白衣少年仿佛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压下去这事是下意识做的选择,冷静过后,他想,就当是和游戏中牵动他喜怒哀乐情绪的人,做最后的道别。
以后,他们将形同陌路。
沈予总算明白剧情崩在哪,被拆穿骗局后,主角攻受不仅没有改变对他莫名其妙的态度,还更坚定的守护他。
他不理解且大受震撼之余,认真的原地反思起了自己哪个环节有出问题,为什么他们好像比自己更需要医生。
他沉思良久,分析出一个关键,部分玩家包括主角攻、受都太“纯真”。既然他们不信网上石锤,那要是他自己承认呢?剧情中原主最后被逼着,也有向网友公开道歉过,他承认也不算违背剧情。
沈予艾特要求他解释的那个帖,并单独艾特主角攻受,在个人主页回一句:对不起、我是Beta。
他亲手将事定性。
做完这些,他收起光脑侧耳倾听,外面好似没了动静。沈予慢慢地站起身,在原地定站一会儿,以缓解眼前一阵阵晕眩。
他扶着墙壁绕过尸体,放轻步伐向外走去,二楼空无一人,只有一台摄影机被扔在远处的地上。
商场玻璃围栏空出一个大缺口,仿佛被人炸过,地下躺了好几具劫匪的尸体,还在哗哗流血。
沈予刚想走过去捡起摄影机,却听见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是卿甯。
卿甯神情紧张,想来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在见到沈予时,她神色才亮起来,快步冲过来。
“军方的人叫我们先逃出商场,有人在外面接应。”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过来抓沈予的手,“我们快走吧!”
她应该是最后一批被救下的人,因为沈予有看见她身后不远处,压着劫匪走来的特警,俞司和沈岫白都在其中。
看来事情是尘埃落定了。
沈予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却在这时又听到滴滴答答的电子声,他视线扫过俞司突变的脸色、又落在一边恐怖分子状若癫狂的表情。
“给我去死!”对方喊道,但很快被掐住了脖子,难听的像一只说不出话的鸭子。
沈予此时离卿甯很近了,他稍稍挪动角度,就她背后看见正飞过来的微形炸弹,虽然炸不破一栋楼,但炸死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卿甯若有所查的回头,还没等看清楚是什么,她就感到被人用力拖拽,强行从二楼缺口坠到了一楼地板。
先是一阵爆炸的巨响震的耳鸣,接着是背后砸到地面的剧痛,卿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去,用手撑着坐起来后,才发现腿骨折了。
爆炸的地方正是她两秒前所站的位置,那片区域被熏的一片焦黑、蜘蛛网状的裂痕斑驳,她这才感到后怕,如果没有沈予,她已经是具尸体了。
那,沈予呢?
卿甯强忍着疼左右环顾,随后看到一旁摔在地下不省人事的少年,对方银发凌乱、脸上毫无血色,有一种被撕扯碎裂的布娃娃感。
“沈予!”卿甯惊恐地喊了一声,想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下一秒对方就率先被一双手抱在怀里。
俞司低头看去,怀中的人气息微弱,嘴角也溢出一道蜿蜒的血色,紧闭双眼好似对世界毫无留恋。
他面沉如水,内心却慌的不行,久违的体会到了被沉入水中的窒息感。他抱着人向外走,瞥见恐怖分子还在呜呜渣渣,随手两枪,一枪不偏不倚割断声带、一枪从嘴中射穿,脑袋开花。
正走进来善后的沈辞年见状道:“我们应该将他们交给国际法庭审判,而不是动用私刑。”
他的语气见怪不怪,显然是习惯俞司这么做,但还是要强调下法规与章程。
俞司周身阴气沉沉、风雨欲来,他没工夫理人,直接与沈辞年擦肩而过。他先是招来守在外面的谢医生为少年做初步检查,而后一路飞驰去皇家私人医院。
在这短短一分钟内,俞司对其他人至若惘然,其他人中也包括慢一步的沈岫白。
“我哥怎么样了?喂!说话!!!”沈岫白起初冲动之下也想跟着从二楼跳下去,但幸好有人拉住了他,否则现在应该又多一位伤员。
等他从二楼升降梯下去后,俞司已经带着人走远了。沈岫白刚想命人开车带自己追上去,却被沈辞年顺手拽住了胳膊,对方捕捉到其中关键词:“你刚叫谁哥?”
从俞司怀中之人露出的一截银发,他很快想起直播间中看过一眼的人,美的得天独厚。
沈岫白这才回神,好似刚注意到沈辞年,一张口又急又气,有点语无伦次:“沈辞年,你怎么不拦住他们!你知道吗哥受伤还被带走了!他身体一直都不好,又受这么很重的伤,他会不会……”
最后一个字,光是想到就头皮发麻,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从沈岫白长大后,这是沈辞年第一次看见他哭,眼眶都红了。
“说清楚。”
沈岫白很急,但是被钳制着脱不开身,俞司早就带人坐上悬浮车看不见踪影。他吸了吸鼻子,恢复点理智后也不敢继续对着这位为人严肃的大哥造次。
“大哥,你是不是忘记沈家有三个孩子,你、我,还有他。”
纵使他说的很委婉,但沈辞年还是能听出他拐着弯的指责之意。
沈辞年大抵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们家是A、B、O三个孩子,当时作为Beta的孩子出生后,他就在病房外,听到母亲用遗憾的语气说怎么会是一个精神力低级的B。
原来受伤的人竟是他的另一个……曾不被期待降生的弟弟么。
…………
沈予在一片黑暗中待了很久,有一条白线指引着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更深处的地方去。
没有目的、没有情绪,黑暗如同他这个人,是死水一样的静。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朦胧间听到有好几道声音在呼唤他后,声音很悲伤、很压抑。他迎着台阶向上看去,见到了一道亮光。
梦醒了。
“病人求生意识不强,这……”医生很为难,面前站着三个人,身份都不可小觑。
治疗舱中的病人已经昏迷三天了,明明都是皮外伤,可生命力就是在一天天的枯竭。他们忙前忙后的排查,确实没发现更多的问题。
医生也很惋惜和同情,说的是求生欲不强,其实是根本没有求生欲才对。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闪烁红光的仪器忽然间就绿了,舱中的人睫毛轻轻颤动,很努力地想要睁开眼。
俞司见此状况,立马扫开挡道的人上前握住少年的手,想紧握又怕会弄疼他,显得异常克制,仿佛他才是对方的家人。
沈岫白也顾不得和他计较,急切地趴在治疗舱旁,“哥,快醒醒!”
在场唯一还站着的沈辞年倒是显得太过理智,理智到无情。事实上,除去幼年时的记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另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弟弟。
在听到医生口中没有求生欲三个字时,他对着舱中像玻璃娃娃一样脆弱的人,恍惚了好一会,这句话直击他心脏。
是因为一直被忽视、不被在意,所以才不想活下去了么……
沈予终于睁开状若千斤重的眼皮,望向声音的来源——是俞司金色、且布满血丝的眼珠。
对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才沙哑着嗓子问出一句:“你睡了好久。”
顿了顿收敛下汹涌的情绪,又接着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予抽出手想去扶住舱门坐起来,但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而且实在提不起什么力气。
很快,他后背一轻,俞司按住他的腰,用的力道小心极了。坐起来之后、视野广阔,沈予才看到病房另外两人。
沈岫白像只小兔子似的,脸上泪痕未干、头发凌乱,他别过脸擦了擦,似乎不想让少年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哥你真的,吓死我了!下次遇到危险就直接跑,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你重要!”沈岫白明白自己这么说很自私,但他根本就不想让少年因为别人受伤,哪怕别人会死,“就当我求你了,要好好活下去……”
就当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不要这样就毫无留恋的走掉……
这段话,在场所有人都认同。
沈予根本不知道医生的话给三人心灵上带来了怎样的冲击,他应一声好,算是安抚下快要崩溃的沈岫白。
“我饿了。”因为病房的气氛太悲情和凝重,他干脆生硬的转移话题。
一旁的医生解释说他现在太虚弱,吃不了东西只能打营养液。沈岫白一听,表情更难过了。
一句话起到反作用,沈予略微心虚地移开目光,落在沈辞年身上。
剧情中原主的死没太多笔墨,更得不到原生哥哥、弟弟们的同情,那为何这次连沈辞年都在这里。
身为少将的沈辞年自然洞悉力惊人,他三言两句解释完当时的情况,然后道:“等你修养好一点,我接你回家。”
正好这几天,他回部队申请把积攒的年假休掉,回家一趟顺便照顾受伤的弟弟。
俞司这时却站起身,充满压迫感地直视沈辞年:“他会留在我这里,由我照顾。”
沈辞年毫不退让,沉声道:“他是我弟弟,我会自己会照看好他,不由你代劳。”
俞司倾身凑近他耳边,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现在才想起他是你的弟弟,晚了。”
他一见钟情、想要当珍宝呵护的人,却在别人眼中如空气一般,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对这世间没有一点留恋?
退后一步,他脸上挂上冰冷的笑意,整理着衣袖,慢条斯理道:“皇家私立医院的医疗设备最新进,小予在这里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更何况,我已经取得他监护人的同意,接下来将由我接手。”
沈予的监护人,也就是沈家现任家主,哪怕是自己的孩子濒临死亡,对方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一句感谢告知。在提起将人留在他这里时,不用皇权压人,沈家主立马就同意了。
俞司谈判的很顺利,同样也很心寒。回头对上少年清澈的眼睛,他半跪着轻柔抚摸上对方的脸:“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俞司。”[注1]
沈辞年表情微暗,沈岫白则直接变了脸色。变相暗示少年忘记从前,自然也包括他们,这和贴脸开大有什么区别。
少年微微点头,看似听进去了,但一张口就是:“我要回家。”
关于游戏进程,沈予还要跟进确认,自然是回去更方便。
俞司刚变暖的笑意立马消失,冷酷拒绝:“不行。”
第44章 伪装Omega的Beta(完) 迟到……
沈予醒后没多久就又困了, 随着剧情的反向推动,他的精力越来越不济。
俞司后来单独找沈辞年谈话, 也不知道谈了什么,等沈予醒的时候,对方同意暂时将沈予寄养在他这。
沈予见状便随他去了,只有沈岫白一直坚持反对,还去找父亲大吵一架,但以往宠他的父亲,在这件事上异常坚决。
再次醒来, 沈予从医院换了个地方, 坐起来后一眼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蓝海,外面波光粼粼、阳光正好。
他从医院换到了俞司家里。
医生们表示很诧异, 昏迷的时候少年显示呼吸衰竭, 但神奇般的醒过来后, 一切就像完全枯死的树重新生出果实、焕发生机。
会诊过后,确实没发现异常,便同意出院。反正其实在俞司那边也没差, 该有的医疗设备不比皇家医院差。其实他们挺想留院观察, 顺带研究一下, 但奈何不敢从俞司手上抢人。
俞司在他苏醒地第一时间就推门而入,手中还抱着一束花:“医生说你身体数值已恢复正常, 可以出院观察,还可以吃点特制流食——要来杯奶露吗?”
他穿着一身浅色衣服, 与手上的白色的花朝相辉映,没有昨日那种上位者的气质,反而和游戏时身为大魔法师时的语气有点像。
没等沈予回答,就有佣人将一杯液体送进来了, 他道谢后手捧温热的奶露小口抿着,目光落在俞司手中的花上,问:“这是金鱼姬草?”
外形特征很像,但这个品种他没见过。
俞司没有否认:“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我六岁开始种花吗?那片花圃就在后院,想不想去看看?”
沈予气色好了不少,他躺久后更加犯困,想着出去走走会好上一些,于是没有反对。
在一些小事上,他一向不难说话,甚至顺从的不可思议。
微风佛面,给送来一阵阵清淡的花香。他的手被俞司握住,十指相扣。俞司一本正经道:“你身子刚好,我怕你摔倒。”
沈予信了,还认真回应:“不会。”
他还没弱到这种地步。
俞司充耳不闻、还给他介绍起花圃中的新品种。说实话,他亲手种下的花不少,很多世上都没有。
“金鱼姬草是以前我父亲送给母亲的第一件礼物。后来,母亲病逝前,将一袋花的种子赠与了我。”
“我觉得我母亲很可怜,她直到死,都知道父亲其实并不爱她,他只是需要一个血脉最纯净的孩子,作为战争武器。”
俞司就是那件武器,他很少与柔弱的母亲见面,因为他从小被培养,就像是被关在器皿里的实验对象,无数催生药物用在他的身上。
小时候,他被药物的副作用感染,并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第一次伤害到母亲时,他身上爬满了黑纹,异常可怖,但对方却一边流着血一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这个女人是爱他的,但是她更爱父亲。在她彻底病逝那天,正好是俞司六岁生日,她赠与了他一袋金鱼姬草。
当然,这些都被俞司轻描淡写的盖过了,“这是我第一次种花,没什么经验,上百枚种子只活了十株。”
“从那以后我发现,种花可以使我心态平和,我开始乐衷于此。如果我不是二皇子,或许我经营的花店遍布各个星球也说不定。”
沈予安静倾听着,他能从俞司讲故事似句子中,窥探出一缕对方并不幸福的童年。
他不会怎么会安慰人,光脑现场搜题会不礼貌,于是只能用力握住了对方的手,试图传递一点力量。
俞司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将怀中一直抱着的花递给他,停下脚步问:“你知道金鱼姬草花语吗?”
沈予摇摇头。
“是请察觉我的爱意。”可笑的是,高高在上的帝国首领根本不清楚花语,只有那个可怜的女人记了一辈子。
他眼神炽热的仿佛在宣告某种誓,郑重其事地道:“所以,我能追求你吗?”
他这一番流畅的操作,丝毫看不出这句话是昨天才上网搜的,网友说[我能追求你吗?]根本不算一个问题,追不追求是个人自由,就不会遭到拒绝。
结果,沈予回答的异常迅速:“不能。”
并撤回了一只手,还试图将花还给他。
俞司:“……”
他面无表情的想,回头就把那乱说话的网友账号封了。
沈予想的很多,剧情中没有俞司的参与,也没有告白,他要是答应剧情就彻底崩了。更何况……他注定是要死的。
他垂眸:“我并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这对你不公平。”爱这个字,在他的世界里很陌生。
对主角攻的隐晦的告白,他可以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但对于俞司,他并不想这样,因为对方是真心对他好。
俞司将青筋暴起的手背起,不退反进,目光灼热的几乎要将人融化,“没关系,我会教你。”
他本来想温和一点,但说着说着,就本性毕露:“哪怕你拒绝,我也不会放你走。”被猎鹰盯上的猎物,哪有放走的道理。
沈予看出他的势在必得,那是一种想要强行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拉回来的拗执,突然觉有点麻烦。
下次应该说的更直白才是,他想。在外面也走了好一会,脑子清醒不少,他干脆提出回去休息。
俞司不紧不慢地跟上,面对少年的性子急不得,他得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融入对方的生活。
更何况、对方对待其他追求者是何等无情、刀剑相向,自己被堪称“温柔”的拒绝了,怎么不算一种特殊呢……
沈予回去后坐在了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前,俞司也同步移到外面办公,听着外面潮水声,心情是久违的宁静。
沈予还记挂着挽回形象,点开光脑、登录《天界》论坛,想看看坦白身份后的后续影响。
未被揭穿Beta身份前,就有不少人骂他,证实后应当能将歪曲的轨迹掰正了。
指尖滑动页面,意外的、一切关于他的七七八八帖子被删了个干净,搜了半天,才搜到一两条漏网之鱼。
#天选老婆!老婆求求你看看我!#
下面回复不带名字,用yu来代替,一个个都在疯狂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呐谁说我老婆不好看的,妈的黑子说话!”
“理中客这个贱人,建议直接枪毙。”
“可恶,早知道老婆玩这个游戏,我就应该早点加入的!老婆求求你看看我!”
“话说Beta的话,搭Omega也很配啊!我可以了!”
“楼上想peach,明明Alpha才能更好的保护他好吗?!”
沈予缓缓在帖子下面敲出一个?
结果短短一分钟,他的这条消息就被几十人回复,数量还在增多,很快就把帖子顶上热门。
然后……然后帖子就无了。
贴主破口大骂的发了新帖,截图是沈予回的那个问号,#救命,老婆回我贴了!好幸福!#
下面一堆人羡慕嫉妒恨。
沈予觉得事情很诡异,想了想给沈岫白发去消息询问,然后发现因为自己设置免打扰,对方发了几十条消息自己都没接到。
他消息刚发过去,对面秒回,上来就是认错,“哥,我错了,我不该让你陪我上综艺的。”
沈予不明所以,这和综艺有什么关系。
沈岫白咬牙切齿,关系大了!综艺那边,他已经追责。因为直播,几乎全世界都快认识他哥。
“你还记得掉在二楼走廊的摄影机吗?”
这么一说,沈予是有印象。
“你最后救卿甯时,也被直播了出去。”
爆炸异常凶险、摄影机闪烁几秒后坏掉,面对陷入黑屏的机位,全网都炸了。
成群的人涌入综艺官号、军方官号下追问少年是不是还活着,一时间吵的沸沸扬扬。
直播视频被无数人转载,少年美的太过惊人,如果他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他们宁愿永远都别醒来。
当他选择义无反顾的救人,最后犹如一只残破的蝴蝶落下时,更是火上浇油,让劫持商场件事达到了不可触及的高度。
现在全星球都在关注事件后续,苍蓝星当天就涌入了大批游客,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少年早在昏迷的时候就被带回了帝星。
沈予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影响,沉思良久,还是选择先略过这无关紧要的事,“这和《天界》有什么关联吗?”
沈岫白输入的指尖一顿,好一会才发来语音:“哥,我接下来说的你听了别生气。”
那时候他登陆《天界》论坛,发现有人造谣他哥,并且所有人都信了,包括傻逼官方也变相承认。
一时间,玩家倒戈,当初不少粉丝倒戈,说什么Omega装Beta还照骗,恶心死了。
沈岫白气不打一处来,综艺过后,网友发现找不到沈予的某博,全都涌到他下面去追问。他让运营冷处理,不要再透露关于少年的半点消息。
结果,因为《天界》一众傻逼玩家,他一上头,直接所有平台号发文,公开承认沈予是他哥哥,并截图出沈予的《天界》游戏账号和造谣头子“理中客”,让他等着律师函。
《天界》作为风靡全球的全息网游,本来就火,现在更火了。一群本就因得不到少年后续消息、急得像无头苍蝇乱撞的网友,总算找到了发泄口。
游戏涌入大量新用户,论坛被冲,不到一个小时服务器□□崩掉。大部分未追星的、消息不灵通的玩家身陷懵逼,终于在好心人的指路下看到综艺直播回放。
白衣少年真人远远比游戏中更为昳丽,如果说游戏建模还能按耐住心中滋生的欲望,那骑在马背上、张扬又优秀的他,哪怕是圣人也会为之疯狂。
在被少年的容貌吸引同时,骂过他的玩家又一个个都羞愧到无地自容,他们都做了什么、愚蠢到去相信无端的污蔑,发出去的每一条条评论,都变成了无法磨灭的罪证。
他们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理所当然的将矛头对准源头。
“理中客”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网暴对象从“小鱼”变成了他自己,祖宗十八代都被挖出来了。但恐怕他本人没空上网,因为他已经被逮捕,不出意外要在监狱中待上一辈子。
“理中客”现实中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生活并不如意,也就是这样,他当初才能和同样不如意的原主聊到一块。
但当真正面临牢狱之灾、还是永久监禁时,他还是慌了神:“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凭什么抓我?”
抓捕他的警员眼中充满厌恶,“希望你进去后也能一直嘴硬。”
他得罪的可不止是少年本人,站在少年身后的是无数势力,首富、风头正盛的大贵族、军方、甚至还有皇族。他到时候就能明白,有时候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官方因为变相承认“理中客”造谣的事,也一起被冲烂了,公司股价一跌再跌,最后高层不得不集体在发布会上道歉。
官方也很纳闷和委屈,明明录入的身份信息完全符合“造谣”的图,难道出的bug是信息本身而不是建模?
当初骂的最狠、热度最高的几个帖子,虽然后面都已删除,但最终也被追责。包括[冰琉璃]这位小公主,她哭着求助倪时竹,倪时竹却冷漠的表示爱莫能助。
要清算的可是当今皇权,对方铁了心要算账,他很难护住她,更别说他不想护。
俞司将人藏了起来、看的很好,哪怕是倪时竹大费周章的去寻找,也获取不到更多的信息。
综艺被迫停播、原直播回放也被全网删除,收益和风险往往成正比,它站在风口浪尖火了一把后,整个节目组都遭到多方势力的封杀。
导演齐墨被迫退圈,手上带着一大笔资金只能养老,只有他自己知道值不值。
俞司保护少年隐私的动作不算慢,但传播速度太快太广,不知私下有很多人下载、录屏、截图,一些明目张胆、非君不可的花式告白层出不穷,根本清理不干净。
《天界》玩家不再纠结性别问题,当一个人生成那样,是Beta又有什么关系?只怕是像少年那样的天上月,让普通人拼命的踮起脚尖、也摸不到一片衣角。
沈予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对着光脑竟久久无言以对,昏迷期间一个不留神、剧情如脱缰的野马狂奔,再也挽回不了。
难怪他哪怕计算好高度和姿势、从商城二楼跳下去顶多骨折,最后也差点醒不过来。因为剧情走末尾且分崩离析、世界正在不断排斥他这个罪魁祸首。
沈予有预感,自己应该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事到如今,他心态反而平和到近乎于无。
俞司处理一批文件后,特殊频道三秒通报后切了进来,步入年迈的皇族至高掌权人难得联系他。
“有事?”他摇晃着手中的咖啡,面前悠闲面带微笑,说出来的话却很夹杂着被打扰的不悦。
他对掌权者、自己的生父一向如此态度,明面上尊敬、私底下形同陌生。
对面显然也习惯了,目光扫过他所在的地方,提醒道:“你的事我一向不多管,也任由你折腾,但恐怖分子袭击事件影响过大,人既然没事,就尽早公布出去。”
“我有分寸。”俞司无动于衷地回了句,抬手切掉了通讯。
他转头望去,少年正慵懒地窝在椅中、安静看向远方海天相接的远方。黄昏的光倾斜在对方身上,给羊脂玉般白的皮肤铺上了一层暖色调,柔和了几分的同时也更有烟火气。
他忽然想,如果没人打扰,少年应当可以不吵不闹的坐一天,很久以前他就习惯了独自一人。
将这个镜头记录下,俞司手指轻叩桌面、磨蹭了好久才不情不愿的将图片发在自己官方认证过的星网账号上,生硬的配字:一切安好,勿念!
他删掉网络上关于少年的一切资料,没想到最后这张图要自己发出去,有一种守护已久的珍宝被别人知晓还妄图窥探的强烈不爽。
等最后一抹夕阳藏进水下,俞司半强制的将人领回房:“入夜天转凉,回去坐。”
沈予起身走到一半,环顾一圈这栋海边别墅的布局,抬眸道:“这里有游戏舱吗?我想登陆下天界。”
最后回游戏看下情况,顺便按原剧情注销账号,也算是一种有始有终。
【是否登录《天界》?点击登录即代表同意游戏相关法律条文。】
【登录成功,祝您游戏愉快。】
久违的登录提示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载入地图后,俞司的游戏人物也落在了他旁边。
他们上次公会竞赛一结束就纷纷下线,身上还套着奖励品——嫁衣。只不过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应当有一个是新郎服装,但因为俞司的不按常理出牌,他们两人都是不同款式红嫁衣。
俞司见沈予正瞧着他,抬起袖子晃动流苏:“好看吗?”
论好不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但和旁的新娘子不同,他穿的违和感十足,仿若下一秒就能用绣球砸死人。
沈予一键切换回原始套装,点开地图要传送回公会。俞司心生遗憾,也跟着切回了原着装。
他们刚传到公会门前,叶渺就冲了过来,像做贼似的飞快地将人拽进去,特意找了个偏僻的地。
左右扫了一圈,确定没人,他才语气复杂的道:“好久不见。”
说完,他又补充,“下次尽量隐身上线,外面有很多人都在蹲你,不安全。”
“蹲我?”沈予马上联想到仇杀,心中猜测,难道是仍然不忿他混淆性别欺骗大家的玩家,准备来行侠仗义?
叶渺点头:“不仅蹲你,还蹲他。”
叶渺指了指俞司,他因为有沈予的好友上线提醒,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带人找了个安全地。
天界涌入大量新玩家,他们的目的都是为见少年一面,毕竟现实中太过遥远,只能寄予游戏。而老玩家……老玩家也是的。
他们狂热、且不要命,这不是沈予在公屏喊一句滚就能解决的,到时候被围起来还想靠武力解决,哪怕这群人排队给他杀,光是砍瓜切菜、都能砍上一个月。
而俞司……因为他和沈予挂了情缘,想杀他的人从年头排到年尾。说实话,叶渺也很手痒,想加入讨伐大军。
沈予:“……”
他真心觉得一切都很荒唐。
叶渺跳过了这个话题,还是想像以前那样,自然的去当朋友:“上次竞赛的事我还没感谢你们,按照约定,发放的那只九色鹿是属于你的,它需要当面移交给你。”
一挥手,他身边出现了一只流光溢彩、接近胸口高的九色鹿,这种梦幻生物一出现,就让周围明亮了几个度。
九色鹿刨了刨蹄子,围着叶渺转了两圈,又来到沈予身边,低垂下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俞司在一旁说:“看来它很喜欢你。”
沈予摸了摸鹿角,而后轻轻推开了,“你留着吧,我不需要。”
他拒收转赠,反将自己身上一些可赠送道具转给叶渺,道具栏只留下一朵血色玫瑰花,“我这次上线,是准备退游。”
他说出口后,俞司这才知道他的打算。暗光在眼中一闪而逝又很好的被收敛,他握住少年的手,问:“为什么想要退游?”
沈予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也随之轻颤:“玩起来会很麻烦。”
他说的不无道理,从被推到阳光底下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会有无数人为他疯狂,退游也不失为一种自我保护。
俞司没说话了。
倒是叶渺,先是震惊、后事失落。他很想让少年留下来,但没有立场。可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游戏,以后连游戏也没有了,他们还会再见吗?
“我能加你星网号吗?”顶着俞司格外薄凉的笑意,他满怀期待地问。
退游第一时间能想到他,是否也是有点在意着他的呢?
沈予其实想拒绝,因为他……时日无多,加上也没用。但看叶渺十分想在现实中也和他当朋友,还是同意下来,“但我可能没太多时间回你消息。”
叶渺能加到联系方式就很满足了,连忙点头:“我懂我懂,等你不忙了在联系我。”
他将沈予给的东西收进物品栏,注意到世界聊天栏已经刷起了少年所在位置,有人目睹到了他的上线。
世界沸腾,他们好不容易蹲到一次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于是通过叶渺个人铁粉的转播,已经有不少人堵在他们公会门口。
公会只对内部成员开放,没有会长和副会的允许,旁人是进不来的。
叶渺将情况告知沈予,“有打算吗?”
沈予摇头,“随他们去吧,我要下线了。”
他指的退游,并不是以后不登录,而是将整个角色都删除掉,再无复原的可能。当有玩家发现,用软件搜[小鱼]的昵称查无此人时,那就是后话了。
解决掉游戏,沈予顿觉困倦涌来,很想躺在地上就睡,俞司强行把他抱上了床。
“晚安。”他关灯,牵着手背来了个亲吻礼。
“……晚安。”
…………
沈予陷入深眠,他对时间没有概念,等意识回笼后,他人已不在床上。
“醒了?”俞司守在他旁边,精神状态不太好,看起来彻夜未眠。
“我睡了很久吗?”被扶着坐起来,沈予发现自己回到了治疗舱,他一醒,一群医生推门而入,确认他的身体状况。
“很久很久。”
久到又是三天,期间俞司以为对方再也醒不过来了。他现在很害怕,回想少年删除游戏的行为,很像是在和世界做告别。
他靠近少年,拥他入怀:“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带你去看。”
停顿片刻,他拉开距离,冰凉的手捧着少年的脸轻声道:“总是睡觉可不行。”
出于安慰的心理,沈予乖乖地没有反抗,从俞司掩饰不住颤抖的声线,他察觉出了对方的惶恐不安。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明白。
“我想去苍蓝星。”沈予抬眸思索道,上次沈岫白说和他一起去苍蓝星,因为综艺事故,他们只待了一天,还没来得及逛。
俞司一口答应:“好,我们明天就出发。”
无论去哪都好,看什么都行。他只是想让对方对世界多一点向往,不要再从医生口中再听到“没有求生欲”这种话,那才是最恶毒不过的诅咒。
俞司改造了整栋别墅,按下开关,地板下面就会变成一个玻璃质的水族馆,下面游动着许多鱼群,其中最多的就是堪称色彩缤纷的烟花鱼,“上次听你说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住这边。”
沈予不置可否,他学着之前给俞司回消息的模样,拍了几张照发给沈岫白和新朋友叶渺,这姑且算是一种分享?
毕竟沈岫白看起来很担心他,一直在和沈家主赌气争吵,要求把他接回来。
医生是不建议他们这种情况下外出的,少年病症不明,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发病。
但俞司想把一个充满生气的人留下,而不是看着他在冰冷的医疗器械下枯萎。沈家从小把人圈禁起来治疗,如果他也这样,和他们又有何异。
他们还是再度回到了苍蓝星。因为冲少年来的人数骤增,沈予被打扮的要比之前还严实。
俞司让保镖和医生混入人群中远远跟着,他们则是像普通的旅者一样,查找星网上的旅游攻略,制定详细的计划。
不过想法很美好,但沈予的嗜睡很严重,经常一睡就是两三天,很耽误行程。
每次醒来,他第一眼看见的,永远都是俞司对他微笑的模样,柔声说着早安。
“头还疼吗?”俞司端来一杯蜂蜜水递给他。
沈予头疼会时不时发作,但好在没有出现吐血的情况。他这时都会忍着不显露出来,然而俞司却每次总能精准的捕捉到他的异常。
“不疼了。”他小口抿着水,点开星网上的视频,“听说这片大草原风景很美,我想去看。”
他发现,没当自己赞扬某个地方或者说想要干什么的时候,俞司隐藏着的沉重心情会好上一些。
他们旅行的这段时间,也打卡了不少地方,合照在努努力,或许也能凑成一本相册。
“我们正好可以去看日落,听说那片区域还生活着野生羚羊,说不定正好能看到。”
沈予精神状态难得不错,他主动提议坐悬浮车到草原入口,剩下的走路进去。比起人造景观,他更亲近大自然。
俞司小心的护住人,他们走到山坡最上方,席地而坐。身下是柔软的草地,头顶是罕见的金色夕阳。
少年取下墨镜和口罩,对着天空伸出手,想去够到光的行为有几分幼稚,但却是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过的鲜活。
他在看夕阳,俞司在看他。
沈予对着半落下的金日道:“和你的眼睛一样。”
无法忽视的耀眼、霸道,又掺杂点可怜。
说完,他揉了揉眼睛,似乎又犯困了。
“回去睡?”俞司问,凑近了一点让少年靠在他身上。
“不。”沈予眸子半阖,又强打起精神,“看来我运气不好。”
没能等到羚羊出现。
“想看明天继续来?总有机会的。”
“我要回家一趟。”临末之时,沈予想到了原主的执念,他应该会希望能在家里、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毕竟原主是那么渴望一个爱的人。
“现在就回。”他又强调了一遍。
俞司收敛着内心的焦躁不安,他看出少年的状态并不好,虽然很想把人绑回医院做检查,但他忍住了。
只要少年说出口的话,就没给别人留有余地。
俞司嗯了一声,陪同少年第一次见到了他住的地方,那是一种很宁静的感觉,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沈岫白正在院子里闷闷不乐地遛狗,他嘴里还在学习着网络教程给俞司下咒,结果抬头,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碎碎念太多,出幻觉了。可恶的二皇子,自己偷偷把他哥藏起来,还不准别人看!
萨摩耶的动作比他快,耷拉的耳朵一瞬间就立了起来,摇着尾巴冲向沈予,沈岫白拽都拽不住。
还好,在狗狗就要热情扑进沈予怀中时,项圈被俞司给揪住。它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枚小核弹,还不满地冲俞司汪汪叫。
沈予蹲下来摸摸萨摩耶狗头,安抚好这只大狗狗,又对上另一只冲上来一个熊抱的弟弟。
“哥,我想死你了。”沈岫白差点眼泪汪汪,不见到哥哥的日子里,度日如年。
沈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一脸可怜兮兮的弟弟抱了个够,等他整理好情绪后,才道:“带我去看看那颗种子。”
那枚他亲手种下的种子。
说起这个,沈岫白邀功似的道,“在我的精心照顾下,种子抽芽了!”
他暗暗给俞司抛了个白眼,才牵着狗绳,去到院子里的一颗大树旁。在那块特意被划分出来的区域,有一根一厘米左右的嫩芽,很短,还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沈予从种下到抽芽,也才过去一个多月而已,没想到生长这么迅速。
沈岫白还有好多怎么照顾芽芽的心得要说,但他哥仿佛只是为了看这么一眼而已,脸上没有半分欣喜之色,看过之后就不在留意。
旁人都看不出,只有沈予自己知道他已经昏昏沉沉,只有靠咬破舌根,才让自己维持清明,“你能帮我联系下爸妈吗?”
沈岫白立马打开光脑拨号,但还是疑惑地问:“哥你是联系不上他们了吗?”
沈予并不是联系不上,只是他们一贯不会回。原主以前很喜欢和父母分享事情,那么只有一番小天地,也会努力的寻找自己能做的事。
可沈父从一开始的敷衍,到最后直接忽略,让原主也慢慢变得沉默,他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父母不喜欢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喜欢。
沈予没有反驳,对着永远被偏爱的另一个孩子平静地道:“你让他们今晚回来一趟,如果是你的话,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沈岫白手指一下子泛白了。他背过身,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勉强笑了一下,“这里信号不好,我去楼上给他们打视频。”
俞司牵起沈予的手,一片冰凉,和他此时的心一样凉。
沈予进屋,让管家帮他搬一张椅子来门口,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仰头望着头顶零零散散的星星。
俞司陪在他身边站着,背着少年强制给沈家下了官方紧急通知,让他们必须今晚赶回来,越快越好。
管家想将萨摩耶关回去,但狗狗好久不见他,不愿意跟着走。沈予出手将它留下,狗狗也不吵不闹,就乖乖爬在他的脚边守着。
沈岫白回来后,笑容灿烂但苍白,“爸爸妈妈他们今晚就能到家,我和妈妈聊了一会,她说很想你。”
他想,如果父母能回来,以后他们在一家人一起生活,哥哥会不会能开心起来,能……不轻易的抛下他们呢。
沈予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他盖着毯子。静默了好一会,为了让自己注意力不分散,他活动指节,伸手够了够天上的星星。
俞司说:“那是一颗正在开采中的偏远荒星,编号869,还未正式命名。如果你好奇,等你好点了我带你去。”
沈岫白立马插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以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沈予手指虚握,回道,“好。”
夜愈渐加深,沈予半眯着眼,好几次要睡着最后又醒了。俞司提醒他回去睡,被沈予拒绝,语气坚定:“不必在意我。”
俞司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们都知道,少年坐在这里,是为了等谁。那是一种无力的绝望,偏偏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终于出现一道人影,由远及近,脚步急切。
沈予微微坐直了身。
俞司垂首盯着光脑,他知道那不可能是沈家父母,因为对方的坐标距离,都被按秒更新在他的光脑上。
果然,来人是沈辞年。
对方一身军装没有换下,明显是刚听说沈予回家没多久,就赶回来了。
他环顾四周,最后定格在少年那张精致却颜色宛如白纸的脸上,皱了皱眉道:“胡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房睡?”
这明显是不健康的作息。
沈岫白挡在沈予面前,用眼神示意:“哥,我们在等爸妈,他们马上就回家了。”
沈父沈母,对少年的意义是特殊的。沈辞年听了,果然松了口,面色冷凝地点评:“他们应当早点来。”
早点来么……
沈予觉得自己恐怕撑不住了,在意识到剧情无法挽回之后,他就应该早点主动去见一面原主父母,哪怕远远地看一眼。
他窝在椅子里,眼皮下一秒就要彻底合上。
俞司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上莫大地惶恐,他轻柔地推了推沈予的肩膀,道:“别睡,他们还有十分钟就到。”
他刚说完这话,通讯录那边就传来了沈父的通话,他以为对方是快到了特意说一声,便接下,想让少年有坚持的动力。
可沈父表达却是,他们那边的星舰和一辆未登记在网的私家星舰相撞,暂时赶不回了。
俞司听都没听完便一把将光脑捏碎,他眼中积蓄的凶残暗光一下子喷涌而出,“他竟敢!”
他大步向外走去,“最迟半小时,我会将他们带回来。”
哪怕在医院只剩一口气,他也会将他们弄回来,“一定要等我。”他此时固执的像个孩子,非要听到少年亲口应下才肯动身。
沈岫白和沈辞年两兄弟,罕见的没有反对。
“我和你一起去。”沈辞年甚至主动跟上去。
“等等。”沈予掀了掀眼皮,拉住俞司的衣角,却感受不到什么力道。
俞司和他对视着,他们都以为是少年心软,即使这样却还在担心沈父沈母的身体,想来劝阻他们。
可少年只是沉默了一会,什么话都没说,又将手收回了毯子下。
…………
天能见度肉眼可见的升高,这会开始蒙蒙亮了。沈予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出了会神,招呼沈岫白过来。
同样和对方对视了一会,他才道:“能替我拿杯牛奶来吗?以前你经常调制的那种。”
“我想喝。”
三个字像是魔咒、无法拒绝。
那双眼睛像是遗忘在沙滩上的水晶石,折射着天边瑰丽彩霞,令人沉沦。
沈岫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手拿杯子。
等人离开,沈予又让管家将萨摩耶带回狗舍,强硬拒绝一群医生的陪同,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走到凉亭。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本应与世界无牵无挂,是一个不被任何人记住的过客。可他却还是看清楚了俞司与沈岫白藏不住的悲伤。
所以,最后关头,他动用全部精神力,给俩人种下催眠——忘掉他。
沈予咽下口中的血液、头轻轻靠着柱子,抬眸望向远方。可能是天意如此,在最后时刻,也没能见上原主最想见的至亲之人。
记忆里,他们的面容已经开始模糊,只能从别人口中去拼凑,如果是原主会有遗憾吗?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他要失约了。因为强行催眠,导致他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精神力溃散。
远方的狗吠和撞击笼子的声音响起,少年却闭上眼的瞬间,当第一抹金色晨曦落在他身上时,只余下一片干涸的海。
日出了。
第45章 番外 萨摩耶、树、荒星
【5月26日, 天气晴。
讨厌这栋别墅、讨厌谢医生、讨厌打针。手上都是针孔,该怎么出去见人!天天都喝营养液, 好难喝啊,他们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
【6月1日,天气晴。
儿童节到了,父亲母亲会和我打电话吗?记得小时候母亲说,乖的孩子会得到很多糖果,虽然我不能吃糖,但还是很期待啊, 要不我主动发条信息过去?可会不会打扰到他们……】
【哈哈哈, 果然是我想多了。】
日记的这一页,唤醒了沈岫白埋藏在深处的记忆。依稀中, 是有这么一段过往。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 也还没彻底搬出这栋别墅。叶枝对于六一儿童节送糖, 有一种很深的执念,她认为这是一种美好的寓意和祝福。
沈辞年早熟,面无表情地收了礼盒, 转头挂网上卖了出去。而他, 一向任性惯了, 那段时间吃糖得了蛀牙,牙疼的厉害。
他一生气, 就把叶枝送的摔了一地,哭闹着跑走了。叶枝急急忙忙去追他, 生怕他磕着摔着。
沈岫白也不是真的哭,就是想闹脾气,回头看时,便看到一直站在角落的一个小不点, 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蹲在地上将糖果一颗一颗的拾起来,像收藏什么宝物似的小心极了。
如今,沈岫白早已不过六一,可那时候的话,少年却记到了如今。
日记本下面,放着一个超大收纳盒,他在里面,正好看见了一罐包装漂亮的糖果盒,上面卡片写着祝沈予节日快乐!
笔迹和日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沈岫白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跟着将那句话念了出来:祝沈予节日快乐……
【6月20日,天气多云。
今天学习了骑马,很羡慕别人可以自由自在的在马背上翱翔,等父亲回来,我或许可以骑马给他看。】
【6月22日,天气晴。
又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好疼。谢医生说如果再这样,他不会再让我继续学习下去。难道我真的没有天分?不甘心!】
白衣少年纵马驰骋草原的视频,还是流了出来,在网上火的一塌糊涂。网友都纷纷留言说,他很适合演那种快意恩仇的白衣剑客,求粮!
原来被人反复剪辑,夸出花来的马技,也是靠一次次受伤换来的。可少年学骑马的初衷,却还是为了能让沈父多关注他一点。
风轻云淡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呢?
沈岫白强忍着心疼,继续翻着。却在后面彻底破防了。
【8月23日,天气晴。
弟弟生日,准备了生日礼物,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算了,先发一句生日快乐过去吧。】
【9月2日,天气小雨。
哥哥生日,等他回来有机会把礼物一起给他吧,生日快乐。】
【9月9日,天气晴。
父亲生日,生日快乐……】
原来超大收纳盒里,装着的都是给他们的生日礼物。
沈岫白小心翼翼地将外面的小包装盒打开,是一把来自于五年前的吉他,上面贴了一个小纸条,赠“弟弟沈岫白,15岁生日快乐!”
沈岫白算童星出道,很难想象有父母会支持Omega从小开始当明星,可这是沈岫白自小的梦想。沈家父母溺爱着他,也愿意一直支持他。
原来,爱真的不是平等的,而被偏爱的才会有恃无恐。
他15岁那年,参加了一档综艺节目,节目上需要展示才艺,他弹奏了一首曲子,用的节目组准备地吉他。可惜因为吉他音准不行,他名次没排进前三。
那时候他就说了,如果有一把好的吉他,他一定会是第一名。
沈岫白红了眼眶,只有关注着他、会看他节目的观众粉丝,才会知道这一段往事,而沈予却替他记着,一直到如今。
他拆开了一件又一件写有“沈岫白”三个字的礼物,心脏像被一双大手一样紧紧攥住,完全无法呼吸。
大大小小的礼物横跨了十几年,每一件都想一把刀子,捅的他血流不止。他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便抱着这些礼物,靠着窗台一直坐到了天色暗沉。
——直到外面传来猛烈撞击笼子的动静和焦躁不安的狗吠。
管家无奈敲响房门,声音中有些为难,“三少爷请允许我打扰您片刻,萨摩耶狂躁症又犯了。”
“知道了。”沈岫白推开门出去,遍布血丝的眼珠吓了管家一跳,他关切地问道:“您还好吗?”
沈岫白闭了闭眼,去用冷水洗掉保留的情绪,“先去看看狗吧。”
那只萨摩耶是他带回来的,可似乎认定了少年这一个主人。自从对方走后,狗狗便一直郁郁寡欢,最后患上了狂躁症。
如果没有人去安抚它,它会一直撞击笼子或者墙壁,直到头破血流。而它发病的时候,却只有沈岫白能靠近得了它。
刚从沈予房间出来的沈岫白,或许是沾染上了一层独属于少年的淡淡气味,这回萨摩耶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用爪子紧紧地扒拉着他。
沈岫白也不急着走,他就这样跟着靠坐在墙壁旁。短短几天,一切竟然就像梦一样,他好似已经记不太清少年的脸了,唯独那双如粉色死海般的眼睛,鲜明的吓人。
他轻轻晃了晃脑袋,许是悲伤过度影响了神经,一些近期关于少年的事要回忆许久,而小时候与对方那寥寥几面却又清晰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带上这只傻狗一起。
沈岫白将所有少年的事回忆了个遍,加深记忆。如果不是日记本和那些礼物藏的深,他就真的除了记忆,什么都没有了。哦不对,他还有一棵需要照顾的树。
那日,天空格外阴沉。少年的葬礼上很安静,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人,所谓的“亲人”。
俞司沉默且平静的主持着葬礼,是的,由他一个外人。沈辞年争夺过,却最终默认了,在沈岫白不理解的质问下,他解释说:“他比我们用的真心更多,也更……疯。”
俞司疯狗的样子,只在几年前。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压低帽檐,脸上黑色纹路蔓延,看不清神色。
当人太久,谁都忘了他曾经是一件武器了。他正在平静的疯。
所以,坐在轮椅上的沈父并没有反对,哪怕和私人星舰相撞,在双腿骨折还没有得到妥善治疗的情况下,他也配合着去俞司一起去见自家那个不起眼的孩子最后一面。
可惜,没见着。
沈父的轮椅被叶枝推着,他表情一直都是从容的、冷静的,哪怕是在葬礼上。
死了一个孩子,叶枝用手帕擦拭着泪水,哭红了眼。或许是作秀,或许是最后一点母性,而这都不重要了。
而沈父,却未曾有丝毫动容。他自认为没有亏待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对方就被判了死刑,或早或晚的罢了。他投入金钱、用最好的资源挽留这条生命,在他看来已然是问心无愧。
沈岫白第一次对父亲如此愤怒,他张了张口,指责父亲冷血,可却得到了对方不理解地反问,“那我应该如何?”
若是别人,沈父只会投以冰冷的目光,用手段去解决令他不悦的东西,而当这个人是自己最宠爱的孩子时,他却能耐心听完。
哪怕这时孩子和他站在对立面。
沈岫白突然就找不到任何立场去说话了的。因为这份被渴望的爱,又是被谁一滴不漏的收走了,是他,他才是得利者。
一夕之间,他彻底心灰意冷。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不大,却格外凉。
葬礼结束,少年的骨灰被俞司带走了,只有沈岫白冒着雨追上去想抢回来,被一股无形地力量弹飞几米远,最后还是沈辞年出手接住了他。
俞司远远抬眸,金色的眼睛里面竟然是滔天的杀意,“记住,如果他们不是沈予的父母,早就死几百遍了。”
这种东西,竟然就是少年临走前心心念念的亲人?可笑至极。天意让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若是见到,又该会有多难过。
一场葬礼,俞司不仅带走了少年的骨灰盒,还带走关于他的所有东西,甚至连那条萨摩耶,他也想带走。
想到这,沈岫白摸了摸旁边的狗头,如果不是狗狗一直固执的认为守在凉亭、守在这个家,少年迟早会回来死活不愿意离开,估计就真的被带走了。
“你说,他是不是欺人太甚?”沈岫白低声自语,随后又笑了。
他点开星网,没有俞司的压制,网络上到处都是银发粉眸少年的视频。
沈岫白拥有Omega身份加持,再加上童星出道积累的人气,一夕之间,被他的Beta哥哥取代。
他与有荣焉。
换做少年还在时,他或许会为了保护,清除掉一切言论。可现在人已经不在了,能被很多人认识,承认对方的优秀,他本人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毕竟日记里,少年可是每年都会写:好想出去,不想一个人,不要让我一个人。
每每想到这句话时,每吸一口气都伴随着寒气入肺。
不加以控制的网络传播速度快到惊人,可网友们才认识那个有着惊人美貌又勇敢的少年时,已经晚了。
俞司公布的死讯,又或许称不上死讯。
——嘘,他睡着着,别吵醒他。
网友们炸了,他们根本不愿意相信,几年了,星网上从未如此热闹过。
质疑声不断,有人怀疑是不是救人的时候就伤势过重不幸牺牲。又有人阴谋论是不是皇室想私自囚禁人,所以编一个死亡的谎言。
直到有顶级黑客入场,扒出了沈予的过往和一些在网络上和陌生网友的真心吐露,人们才终于知道他往日的生活。
“天杀的,我以为是保护太好所以没在网络上传播,没想到是合法拘禁?!!”
“啊,从小身体不好吗?一直在家里接受治疗?整整二十多年,这是治疗还是坐牢?”
“不是,父母不管管?爹不疼娘不爱?救命啊我好心疼他,不如给我领养。”
“啊啊啊啊,他说他好想爸爸妈妈,听到没有啊?嘿,正除夕呢,叫你们回去过年呢!”
沈父沈母现在是真的人人喊打,股票也跌了不少。作为首富,自然不会伤筋动骨,但沈父也够喝一壶的了,名声也一落千丈。
沈父罕见的忙了起来,坐着轮椅到处跑。他明白,现在自己要挽回形象,召开记者发布会表现出慈父的一面,可他真实的思想是不会变的,他甚至依旧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误。
沈岫白摇了摇头,沈父的演技不算好,而有脑子的网友更不会买账,更别提背后还有推手。
沈辞年和他都没出手干预,这是给沈家父母的教训,人永远不能理想应当。
…………
倪时竹费尽心思,终于联系上了俞司,电话那边,他沉默了许久,才问出那句:“是真的?”
俞司半响后,掐断了通话,这其实是一种默认了。对于曾接触过、关心过少年的人,他可以给为数不多的仁慈。
又一通联系接进来,这回是白石礼的。
对方开门进山,“他在哪?”
问的或是人,又或是最终之地。
俞司低头看了看骨灰盒,轻柔抚摸着,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温和,“你会知道的。”
他正打算挂断,对面却率先开口,“对不起,帮我和他说对不起。”
白石礼为自己的意志不坚定而感到羞愧,能在副本中都如此拼命,拯救世人的神,又怎么会是别人口中低劣的小人呢?
哪怕不是游戏,少年也会以凡人之躯,去拯救眼前的遇难者。而他,才是那个思想狭隘的低劣者罢了。
俞司挂断电话,轻笑一声,“你听到了吗?我替你表示不原谅。”
他带着骨灰盒,去到了每一个星球。他们登上了最高的雪上,一起看一池天山雪莲盛开。又去往了最炎热的沙漠,与最古老的民族乘着骆驼行商。
他每去一个星球,就会精心拍上一张风景图。
——快看,羚羊。
——喜欢雪吗?
——这个星球天气不好,没看见日出,我们以后不来了。
——你说你喜欢自然风光,一起来看沙尘暴?会害怕吗?
……
发的多了,网友都明白俞司是什么意思了。少年被困了一生的自由,在死后,对方带着他走遍了整个世界。
闹腾的网友,在这个星网号上,总是会收敛自我,只剩下一片安静的美好祝愿。
这一旅行,就是三年。
这期间,沈岫白的心态慢慢地平和了许多,他原本想带着萨摩耶一起去替少年看遍世界,却有人先他一步做了。
这样也好。
他抽空去看了心理医生,这三年来一直吃药,却没见什么效果。就在前几日,陪伴着他的那只萨摩耶死了,兽医说它有严重的抑郁症,医病不医心。
沈岫白一愣,原来狗狗也会得抑郁症吗?
他悲痛的情绪忽涌而上,悲伤至极是哭不出来的,他哑着嗓子亲自用铲子,一铲又一铲的在小树下挖了个坑,将狗狗埋了进去。
快三年了,这棵由少年亲手种下的树依旧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开始还长的很快,后两年就慢了,目前只比沈岫白高出那么一点点。
春过秋来,它第一次结果,开的花是纯白色的,一夜就凋谢了,结出的果却是红彤彤的,拇指大小。
沈岫白给狗狗立了块小木牌子,无言的坐了好一会,突然就像被洗清了所有情绪,一身轻松。
他的记忆原本就在模糊,一瞬间就直接记不清了。脑海中对少年的身影淡去,在又一次见到沈父后,取而代之的是对父母的感情慢慢回归。
沈岫白看着头发发白和苍老许多沈父,心中不是滋味,随后一想,自己房间好像有个盒子,一直没送出去。
那是他的Beta哥哥送给沈父沈母的礼物,之前的他好像是赌气,想着给他们也不会珍惜,所以一直自己留着。
但现在转念一想,好歹是哥哥为父母特意准备的,自己这么留着算怎么个事。于是,他转手交给了他们,并好言宽慰了几句。
这是从少年死后,父子之间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沈父和沈母也有了悔意,但不知道是后悔因为一个不重要的孩子搞的声誉受损、父子离心,还是真心后悔没好好关爱他。
沈岫白回归了正常生活,他的工作也重新回归了正轨。经纪人都感叹,他病终于治好了,现在像换了人似的。
只有沈岫白自己会觉得很迷惘,但又不知道在迷惘些什么,一到深夜,他就会打开名为“司命”的星网号,把里面的内容从头看到尾。
——明天是最后一站,期待吗?
俞司要结束他的世界旅行了。沈岫白莫名涌上高兴、欣慰、不舍、难过等等复杂的情绪,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他仔细看过每一个字,才陷入沉睡。
第二天,他是被巨大的动静吵醒的,外面的天才蒙蒙亮,他揉着惺忪的眼睛透过窗台向下看去,呆住了。
俞司来了。
俞司正在指挥人挖树。
挖树?!!
他外套都顾不得穿,直接光着脚跑了下去,一旁的管家正在劝阻,但碍于俞司的身份和对他的敬畏,不敢出手去拦。
“你说的最后一站,就是我这里?!!”沈岫白气笑了。
俞司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沈岫白上前,他靠近不了俞司,干脆一把抱住树,“不着挖!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俞司双手抱胸,冷冷地注视着他,吐出两个毫无温度的字:“让开。”
那不是商量的语气。
沈岫白又气又急,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因为他知道他很可能护不住这棵树。愤怒和委屈交织在一起,但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只是一棵树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岫白想故作不在意,他没必要和一个疯子计较,见过俞司的人谁都骂他一句疯子。
“可我只有它了啊……”
沈岫白说完后就惊了,他是用一种很委屈的语气说的这句话,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一抬手,脸上居然全都是眼泪。
他不觉得俞司会是心慈手软的人,他用衣袖胡乱的擦着眼泪。
然而,俞司盯着他看了几秒,真的又将树埋了回去,最后只取走了那一枚唯一的果实。
沈岫白觉得自己怪丢人的,现在应该立马回去收拾掉狼狈,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坐在树下,一坐就是大半天。
后知后觉饿了,他扶着树站起身,点开星网一看,“司命”的星网号更新了。
——编号869的星球,正式更名为予。
星网号的最后一个配图,是俞司在代号“予”上亲手埋下了那颗果实。
第46章 玄门老祖 复活仪式(人外没灵感下个世……
江词被绑架了, 他也没想到会有今日。
他内心慌得一批,但面上还是假装镇定着, 盘算着待会该怎么和绑匪周旋。
他一直被蒙着眼睛,分不清什么时辰。江词一路上没有说话,很配合的一声不吭。
绑匪下车后直接套个麻袋将他抬了起来,他走了一些时辰,抬着一个一百多斤的青年,他们脸不红气不喘,宛如幽灵。
江词觉得自己都快被晃散架了, 被人一直抬着也挺难受的。好在, 在他快坚持不住要吐的时候,他终于被丢下了地, 一路戴着地眼罩也被揭了下来。
江词重获光明后, 人彻底呆住了。
眼前不是他想的什么用来囚禁人的屋子, 或者噶腰子的黑心医院,而且一座……古老的地下洞穴。
洞穴四周两旁挂着一盏又一盏的油灯,火光在洞中摇曳, 倒影出了一簇簇影子。四周的墙壁上雕刻了无数花纹, 不凑近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什么欣赏,只令人毛骨悚然。
绑架他的人站在四周的角落, 统一穿着黑袍,带着无脸白色面具, 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江词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身体触碰到了一抹温度时,他紧张的立马回头, 接着就看到了一张颇为冷淡的脸。
“你……”江词迟疑了一下,小声问,“你也是被绑架来的?”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对方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只是眉目冷淡,看着有几分不好相与。
对方果然没回话。
江词又凑近了一点,这群绑匪明显不正常,比起求财更像是什么邪教聚集,发现还有其他正常人,他下意识想报团取暖。
不过,江词刚刚是太震惊了,四周灯火昏暗,他一眼扫过去也没抓住重点,等重新再仔细环顾时,他才发现其他角落或坐或站了七八个人,大家都还很年轻。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啜泣的声音,看得出他们也很害怕,但是不敢太大声。
江词哆嗦了一下,或许是为了找一点安全感,他又低声和身边那青年说:“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这看起来是什么邪教仪式啊,待会咱们不会被……”
这次,他话还没说完,身旁他青年就抬眸看了他一眼,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也不知道是不是嫌弃他聒噪。
江词闭嘴了。
而一直当摆设压低存在感的池清泊垂下眼眸,他暗晦不明地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秒针滴滴答答地走过,还有十分钟,就到凌晨十二点半。
子时三刻,鬼门开,阴气盛。
空气中这时也似有如无地弥漫出一种蚀骨寒香,江词揉了揉鼻子,感觉更冷了。
江词一不说话,四周陷入死寂,他就心慌的厉害,不过一会,他用手肘推了推池清泊,自以为旁人听不到,用着气音问:“你说我们要不要试试可能逃出去?我总觉得待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池清泊盘坐在地上闭上了眼,他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江词嘀咕了一句怪人,也跟着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怪异而凝重的气氛持续了半刻钟,其中一个黑袍人突然动了,他双手合十,虔诚而又庄重,按下了墙壁上的一个凸起点。
轰隆一声,地面上的石子不停地在震动,原本平滑的地面上出现了某种神秘的凹槽纹路,它们汇聚交错,最后都指向了最中心的位置——一口从地底下升起来的玉棺。
江词咽了咽口水,棺材都出来了,他们不会被关进了某个大贵族的墓地吧……
玉棺下了大功夫,不提原材料本身价值,无论是棺身还是棺盖,棱棱角角的工艺设计一看就出自顶尖大师之手。
黑袍人全动了,他们一人拽着一个人质,围绕着玉棺外围,走到了对应的位置。
江词也被拉扯到了一个点位,他此刻才发觉自己手脚发麻,竟然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像他自从进入到这里之后,身体就越来越不停自己使唤了。
江词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他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想开口和黑袍人讨价还加,争取一点生存空间,“我爸是……”
他想说他爸是某上市企业集团的董事长,他家很有钱,建议拿他去换钱他很值钱很值钱,可刚一开口,他后背一重,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到了地上。
他左脸贴着地面,用余光一撇,地面上好像写了一个“靈”字。
站在最前面的黑袍人摆了下手臂,他缓缓开口:“不要反抗,我只是借各位一点东西用用,不会残害各位性命。”
江词:“……”
他看着自己跟前拿着刀子的黑袍人,只想呵呵,有种你们放下刀再说话!
不管他内心转过多少思绪,他还是如同待宰的羔羊,反抗不了一点。
他感觉黑袍人按住了自己的手,紧接着手腕上一痛,鲜红的血液从自己身体中流出,形成一道血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凹槽之中。
江词牙齿打着冷颤,这时黑袍人放开他后低着头,最终不断念着很奇怪的咒语,宛如古神的低语般干扰着他的意识。
随着血液的流逝,江词觉着身上越来越冷了,他努力保持清醒,心中想着这会可能真的要寄了。
浓稠的血液在凹槽中交错着,逐渐组成了一个神秘的图案,越来越红的惊人。
玉棺上面刻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它们睁开了双眼,在棺身上游走,汲取着一切被献祭上来的力量。
不小心看到这一幕的江词:“……”
啊,果然是失血过多,开始出现幻觉了。
那黑袍人头目视线在玉棺上顿了顿,随后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紧接着指了指其中一人。
被指到的黑袍人将地上端坐着的池清泊拉了起来,他压着人一步一步来到了石棺前,等待下一步指令。
江词不自觉为池清泊提了一口气,他们都凶多吉少,而被单独点名的池清泊,恐怕更加凶险。
池清泊面色不改,他似乎还有力气,按住了还在流血的伤口。
他眼神平淡中透露出一丝锐利,淡淡地说:“有人已经撑不住了,你们真想杀人?杀了人真以为没人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黑袍人皱了皱眉,池清泊说的无意,但戳中了他们底线,他们的确不能杀人。
他没搭话,手指一挥,下面的人立马意会,将池清泊慢慢止住流血的手按到了玉棺上。
池清泊嘴角勾勒出冰冷的弧度,他隐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捏住了一张符咒,就在血又被强行放出来的那一瞬间,咒语自他嘴中而出:
“天地无极,乾坤有序!斩断百邪,祛除万恶!奔雷破,去!”
刹那间,一道雷光乍现,四周的墙壁都摇晃了一瞬,黑袍人下意识后退半步,但还是被震的五脏六腑一痛。
池清泊的奔雷符不是奔着黑袍人去的,而是奔着这口玉棺。一群道上的人为了一口棺材,不惜动用邪法为祸人间,他就偏要毁了它!
出乎他预料的是,他预谋已久的全力一击,居然没有把玉棺炸碎,而是只毁了半个棺盖。
他冷笑一声,还想再继续施法,在目光触及到棺中之物时,却停住了。
棺中,躺着一少年。
少年身着华丽的紫色道袍,金丝在上面绘成画,衬托的他皮肤似雪,白的好似在发光。
或是被正在献血供奉着,他的嘴唇宛如浸染了玫瑰汁,唇瓣微微张开,里面含了一颗霁清色的珠子,若隐若现。黑色长发与银簪散落在他周身,带来了几分凌乱的古典美。
少年身上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完美,就好像是神明无意间散落人间的收藏品,只需要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那儿,就能汲取人的生魄。
“你敢!”如果说黑袍人自己被突然袭击,他们还没有那么愤怒,可当池清泊对着玉棺下手时,他们杀心骤起。
池清泊是抱着他们不会杀人的心态,才敢如此放肆,而且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只需要拖住这群人一会,支援便会赶到。
可就在他对着棺中之人愣住的几秒时,他已经陷入了被动,甚至要硬抗下黑袍人的杀招。
然而……见鬼的,池清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都没去想着去躲,而是对着玉棺伸出了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好想触碰他。
接下来发生的事,颠覆了江词的人生观。他长大了嘴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道不出来。
围在祭台四周黑袍人在池清泊攻击玉棺时,全部都攻向了他一个人,江词终于得以喘口气。
江词来不及想那道凭空出现的雷电是什么,他刚撑着身体直起腰,却见原本还对峙的池清泊着了魔一般,盯着玉棺一动不动。
黑袍人手上的匕首都朝着他招呼去,下一秒,他将会被戳成刺猬。
池清泊脚步依然没动,他的眼中此刻只有玉棺中的少年,他的手立马就要触碰到那张昳丽的脸,仿佛只要他微微一按,便能留下一抹浅淡的红印。
在场所有人都悲观的认为池清泊死定了,可这是唯一能有机会救他们出去的人。
最近的一把匕首贴到了池清泊的脖颈,前端刺入,血珠溅落,刺骨的疼痛唤回了他一点神智。
池清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在干嘛,他猛地收回手想躲避,却为时已晚。
他脸色白了白,最后一刻,那放大的瞳孔中倒影的还是少年的脸,对方的睫毛纤长,在烛火下映出一片阴影,随即犹如蝴蝶轻颤着,缓缓睁开了眼!
池清泊和棺中少年对视着,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在覆盖的眼皮底下,隐藏的竟然是一双,如此罕见而又澄澈的粉瞳!
少年眸中晕染上了水雾,神色很是迷茫,然而下一秒,他的视线聚焦起来,顷刻间给这具艺术品注入了无比灵动的灵魂。
少年一口将珠子吞下后坐了起来,他的动作快到只剩残影,池清泊只觉耳旁有一整清风吹过,带来了一阵淡淡的草药香。
池清泊僵硬地扭过头时,先是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映入眼帘,接着一滴接着一滴鲜红到刺目的血珠滚落,在地上绽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腊梅。
少年徒手抓住了那刺向他的刀刃,让原本要取他性命的利器不得寸进。明明对方眉目中神色很淡,池清泊却从他微微苍白的脸色莫名看出脆弱的意味。
烛火还在摇曳,无风自动。如此昏暗诡谲的地方,却因为少年的出现,凭添了一抹叫人移不开眼的亮色。
不止池清泊,在场所有人,视线统统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为首的黑袍人最先反应过来,他声音颤抖,原本模仿出来毫无特别的声音露出破绽,变得低沉年迈,这位一把年纪的老者头一次激动到几乎失声。
“成……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他语速很快,整个人都在发抖,可以想象他面具下的脸是如何兴奋到扭曲。
听到声音,少年抬眸看着他,漂亮的眼珠中带着疑惑。就在黑袍人要进行下个动作时,少年身旁风骤起,一股无比强劲的力道击中来不及收手的黑袍人,将所有人都掀飞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内,池清泊眸色微暗,少年还握着那边匕首的刀刃,而原本的匕首持有者则是被重重的砸在了墙壁上,一下子没爬的起来。
就在之前,池清泊还想要毁掉玉棺,可现在,玉棺中的人活了,并且拯救了他……
池清泊心脏怦怦直跳,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表情平静,说:“松手,你的手在流血。”
他自己脖子在不停渗血都没在意,反而从身上摸索出了药,放软了语气:“我帮你包扎……”
池清泊话没说话,就被打断。
黑袍老者迫不及待地从石堆中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少年面前,一张口就暴露了隐藏的身份,“太祖!您终于苏醒了,我们是第二十三代天师沈家后人!”
少年望了老者好一会,渐渐的,他不止神色很淡,整个人都变得很淡,好似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哐当一声,匕首从他手中掉落,手臂无力垂下,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如玉的指尖滑落。
他将视线转向池清泊,对方刚捡起匕首,还来不及收起面上的烦躁与戾气,察觉到少年看过来时,池清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慌张。
“我……”他想解释,平时他不是这样的,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少年皓腕微抬,身体慢慢前倾,慢慢地靠近了池清泊,呼出来的冰冷气息贴近了他的脖颈。
池清泊浑身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很快,凑近的那股草药香又变淡了,少年离他远了一点,池清泊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失落来。
对方伸出食指轻点他的眉心,一触即离,温暖霎时间从眉间传遍四肢百骸,他颈上的与手腕上的伤,一秒钟完全愈合。
池清泊也没想到,对方会出手帮他疗伤,其实刚刚他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一股窃喜涌上心头,少年谁都没理,唯独救了他,会不会在对方心中,他是特殊的那一个?
他脑中百转千回,手上的药被他捏的死死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那接下来他该说什么?要不要先介绍下自己名字?
他都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眼前之人在这时开始摇摇欲坠,少年眉目中带着虚弱,有些困倦地阖上眼眸,向前栽去。
池清泊动作很快,第一时间将人接了个满怀,他这才发现,对方隐藏在华丽道袍身下躯体,是如此清瘦。
少年的手还在流血,这下池清泊很快的帮他处理好了伤口。他有些懊恼,对方明明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自己却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到他的状态。
池清泊刚将人抱起,脖子上就被横上了一把唐刀,上面附了魔,有着数以千计的魂力加持。
这是一把见血封喉的阴刀。
“无知小儿,还不快将把太祖放下!”
黑袍人团团将池清泊围住,虽还戴着无相面具,但杀意宛如实质。
池清泊听到那一声太祖,脑中也大致猜测出了怀中少年的身份,他如若要强行带走沈家太祖,恐怕今日是走不出这里。而且特殊局的人就快到了,到时候恐怕也一个人也无法从特殊局手中护住少年。
用生人复活死人,本就是有违阴阳,而且师父告诫过他,真正死去的人是无法被完整复活的,逆天改命,终尝苦果。
池清泊不清楚沈家怎么做到的,对方阴损但有门路,可让他将人交出去,他真的不甘心。
江词那边早就无人在意了,他脱下了外套将手腕按住,休息了一会,晕晕乎乎地站起身。
按道理来说,现在是他们逃跑的最好时机,但在场居然无一人逃走。
江词扶着墙壁望着池清泊怀中的人,对方被抱着的严实,只露出了一截裸露在外的手腕,指尖透露出淡淡的粉意。
哪怕经历过一系列不科学事件,他还是鼓起勇气,朝着两方对峙的人开口:“人昏迷了,不应该送医院吗?”
他话语中透露出关心,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昏迷的少年担忧。
但对峙中的两方人谁都没有看他,最终,池清泊在权衡之下让步了,他的理智回笼,将怀中的人小心翼翼地递了出去,做出最大的让步。
“帮我照顾好他,今日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老者冷哼一声,一挥手,将人打退了一步,“太祖的事,何时需要你一个小辈多嘴!去,给我用术法剥去他的记忆!”
老者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叫出少年的身份,就是笃定他不会让任何人留下今日的记忆,哪怕是尸体也不会。
第47章 玄门老祖 真不吃五毒,谢谢
灯火幽暗, 蜡液滚烫。
面前数人年纪各异,从老到幼无一不单膝下跪, 神色异常恭敬。
这是沈予第二次见到这隆重到莫名其妙的场景,好似换了个地方,从阴暗潮湿的地穴来到了地面。
第一次苏醒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且身上由内而外都异常难受,他的灵魂并不兼容这具身体。
更糟糕的是,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人, 很香很香, 食物的香。他是物理意义上的,产生了想吃掉对方的欲望。
沈予察觉到后, 便抑制住自己的食欲, 用集中起来的一丝清明辨认了一番那股香味的源头, 确认是从那人的血液之中散发出来的。
各种层面上,他都没有吃人的嗜好,所以没犹豫, 干脆出手将食物的气息直接封锁。换句话来说, 也就是治好了那个人身上的伤, 避免血液中的气味溢出。
由于身体与灵魂的不兼容性,且在这种情况下沈予还无师自通的动用身体的能力, 他的精神上便再克制不住那股倦意,很快再次陷入沉睡。
而这第二次, 就是现在,他接收系统给予的所有剧情后,明白了自己这次需要扮演的角色。
他这次的身份是一个活死人,现任沈家太祖——沈予。
淡粉色犹如琉璃珠的眼眸闪烁, 流转着夺人心魄的光泽。少年缓缓起身,跨出玉棺的那一刻,身后的一切倒退般的褪去了颜色,他也就从梦境中走入了现实。
沈予稍稍垂眸,面色很轻也很淡,表情无悲无喜,“你们唤醒了我。”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陈述句。
“是的太祖!晚辈无时无刻不在恭迎您的到来!”沈老爷子努力保持着庄重的气质,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丝毫不觉得年过半百的自己在少年面前低下傲气的头颅有何不妥。
“你们的诉求是什么?”沈予偏了偏首,望向沈老爷子,一双沉淀了千年岁月的眸中,带着无形的威压。
沈老爷子抬头,好似看到了满树樱花从那老祖身上飘落,美得惊人,却又叫人不敢直视,惊出一身冷汗。
他一时语塞,没有预料到太祖第二句话,就是问他这个。
直白,而又不留余地。
诉求?他们并不是单纯的想要一位太祖,而是想要用那无上的实力,带领沈家重新走向辉煌。
太祖无疑是众星之首,在千年后复活的他,见到沈家如此不成器的模样,又会作何感想?
沈老爷子莫名的心里有些忐忑。
“我明白了。”沈予朱唇微张,“如你所愿。”
…………
沈夭坐在电脑前,向所有沈家人发去了一封邮件,召集他们回来。
这几天,他感觉还活在梦里。
身为大学老师,沈夭直接向学校那边请了一个月的假。连校长都惊了,打电话过来关心他是不是出大事了。
他挂断电话,关上电脑屏幕后却没有动,而是盯着漆黑的屏幕发呆。太祖复活,那确实是天大的事。
太祖毕竟是历史上浓墨的一笔,作古了已经,重新回到现代,很多东西都没见过。
沈老爷子也是担心这个,准备亲自跟在太祖身边时刻盯着,然而太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在沈家人群中随手一指,指向了他。
并非不重视,而是太祖并不喜欢太多人随之出行。沈家老一辈在外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容易被认出来,连累着太祖的身份被有心人加以揣测。
且太祖的气场太强,对着小辈不会说什么,却明显不满意他们这一代掌权人。让沈家沦落至此,沈老爷子也自觉羞愧。
沈夭被点名时还没反应过来,他爸沈家法却比他还激动,能跟在太祖身边,那可是修来的福分,从太祖手中露出来一星半点都够他儿用一辈子了。
太祖喜静,独自住在偏远的祖宅,沈家法再三叮嘱沈夭一定要伺候好太祖。
沈夭一开始仿佛踩在云端,飘飘忽忽地,脑子闪过那片粉海中,差点溺毙于此。
他不恭敬的想,恐怕都不用太祖本人用本事让人折服,只要他一露面,旁人定会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他面前,祈求他多看一眼。
沈夭挥掉脑中的胡思乱想,按照他爸的吩咐带着一些……黑暗料理,赶往祖宅。那个食盒中,放着的是列为五毒的血肉、以及一些没听过的药材。
沈老爷子说,这是书上所写施展起死回生术后,须用童子、至阴之物或阴时所生之人的血以滋补,维持生机。不巧,沈夭就符合这个条件,所以放了500ml的血进去。
他捂着伤口,小心翼翼端着东西,推开门。一少年正俯身于案桌,提笔在堂纸上勾勒,无意间露出地一截皓腕,却比那寸金的纸更白。
窗户半开半合,外头的微风吹拂,裹挟着对方身上的药草香,一并扑鼻而来。
单这样看外表,对方比他都小,又怎能猜到对方活了千年呢?
沈夭不知道,他的眼神自从进门,就黏上少年身上了,脸上飞速升起一团红晕。
“太祖,该用饭了。”他不想打破这画面的美好,踌躇了好久,终才开口。
沈予正落下最后一个字,他将毛笔放入碟中,清水瞬间被墨荡漾开色彩。
沈夭将东西放在桌上,余光却像纸上瞟了一眼,收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很整齐、很流畅的瘦金体,标准的宛如打印。
上面好像写了某种咒法,其中还包含了某些晦涩到不像汉文的字,他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
沈予将随手写出来的东西收纳好,他转身,低头望向红黑参半的液体,微微蹙眉,“端走,拿些正常吃食来。”
沈夭大脑宕机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您想吃些什么?”
沈予却擦了擦手,朝门外走去:“不用了。”
沈夭看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路朝着祖宅外走去,有些慌乱地跟上,“您是要去哪?”
“拍卖会。”
沈夭很为难。这是太祖苏醒以来第一次出门,他有些害怕不长眼的冲撞了太祖,也害怕……
他悄悄去瞥了一眼少年,触及到如同汪洋的粉时,又宛如触电般低头,狂跳的心脏久久不能平复。
这样的人,哪怕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语不发,也会引起一场骚动的吧。
不知是不是私心,他嘴唇嗫嚅了下,建议:“拍卖会家族有派代表参加,需要什么让他们拍回来就好……”
太祖复活时就交给过沈家主一个类似于罗盘的东西,只要沾上天地灵气,罗盘就会转动。
他交代沈家,但凡是沾上天地灵气的东西,须给他寻来。
只要是太祖的命令,沈家不惜一切代价,都会替他完成。
不过沈家不明白拥有天地灵气的物件是个什么标准,他们好歹也算有点底蕴,可符合的却只有那一朵开在祖宅后院池中的莲蓬。
这几日沈家发动人脉去找,在各种道家珍藏面前,罗盘依旧一动不动。
想到天师联盟会前些日子似乎寻到了一处古墓,获得了莫大的机缘,那边定个了日子举办一场拍卖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接到了邀请函。
沈家正巧能去碰碰运气。
沈予却已经拉开了车门,身陷在皮椅中阖上双目,身上的生气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沈夭本意是想劝阻太祖出门,但见状,话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乎没声了,可他还是想试图挽回一下。
沈予没睁眼,等他说完,才缓缓回道:“沈家求我相助,你又为何阻拦?”
他若是当佛像被供奉于室,又如何帮助沈家重归天师界巅峰?他语气中带了些笑意,仔细听,尽是嘲弄的意味。
沈夭沉默了。沈家的诉求是重登荣耀,就这一条,就代表少年不能像神佛一样不染俗世的被供奉起来,哪怕他看起来不染纤尘又易碎。
系统传输给沈予的原剧情中,沈家也是这个要求。他们只知道复活了太祖,拥有了力量,却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予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他拥有着呼吸,拥有着心跳,却并不能真正容纳下他的灵魂,复活本就逆天而行,天道要将其拨乱反正,所以这只是一具需要随时维修的躯壳。
而那些沈予指定要的天灵地宝,就是修复这具躯壳的工具。拥有天地灵气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多,以沈家的能力能收集的也有限,当供不应求时,沈予的出现就注定是昙花一现。
其实书上所写童子与阴时所生之人的血也可发挥作用,只不过随着沈予滞留人间的时间越久,所需的量就越大,这是可是用人命来填补的。
沈家会走向巅峰,沈予会给他们铺路,替他们争回属于他们的荣耀,名扬四海。
当尝到甜头之后,沈家会不甘心失去这一切,他们都明白拥有的权利都是谁给予的,于是开始拼命的收集宝物、残害人命,不择手段。
困兽到最后,他们会发现,有这么一个人的血有奇效,可以代替其他东西,替他们留下太祖。
他们将这个人囚禁,折断他的翅膀,日日放血。就当需求越来越大之际,当血供不应求之际,那人带着仇恨陷入濒死之际,觉醒了血脉之力。
那人就是世界主角受,池清泊。
池清泊本是隐世中最古老的天师世家——佘家,流落在外血脉。佘家不入世,只有老一辈才知道它的存在,一旦他们出手,定是发生了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灾厄。
他们一只手,就可以盛满天师的俗世这个瓷盘倒扣。
池清泊觉醒血脉的一瞬间,佘家就察觉到了。而拥有血脉的池清泊,也在一瞬间获得了记忆传承。
池清泊带着满身的伤,居然还有余力将沈家众人打散,将沈家太祖暂时击退。
他被赶来的佘家人接了回去,佘家临走时,站在众人之首的佘家继承人,漫不经心地瞥了沈家一眼,宛如在看一群密密麻麻的虫子,他只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决定了沈家的生死。
他打散了沈家的所拥有的一切,废了他们的灵力,他们从神坛跌入凡尘,变得连路边的一条流浪狗都不如。
这便是沈予所接收到的所有剧情,而他,需要完善剧情的这一环。
说起来,这池清泊,沈予一开始便见过,只不过后面他才回想起来。
能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宛如毒品般吸引住他的,就只有那位主角了。
剧情中沈予见到池清泊的节点,好像并不在复活仪式之上,且以池清泊的身手,根本不会被如此轻易的抓到当做祭品。
池清泊的本事不算小,身为被气运眷顾的人,各种机缘堆砌,进步飞速。他最后能被沈家囚禁,也是因为有资历最高的那几位联手压制罢了。
这段剧情只在沈予脑中飞快的过了一遍,他们迟早会见面,见一面的事应当不会出现太大变故,仔细思考了好一会,他才将这段小变故略过。
上个世界结束后,他在系统的陪伴下认认真真做了一个复盘。归根结底,他最不该的就是不按既定的剧情展开,致其出现偏差。
一切都是蝴蝶效应,假如他不擅自更改剧情,就不会为了获得S级道具去刷副本,也就不会遇到身为主播的萌喵喵,那么一切关于他的影响就不会传播出去,他的形象就不会转变,导致两位主角以及网友都对他带上了一层不该有的滤镜。
沈予认认真真的反思了自己,任务失败,都是他自以为是的错。再次抬眸,他又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字一句的说到:“身为被设定好负面角色,我一些言行举止做的也并不够到位。”
他这一板一眼的模样,系统反倒被萌了一脸,它很想说任务随便做,开心就好。但考虑到宿主较强的责任心,它便提出一个折中的想法:“或许我可以保留一点原主的情绪以供您参考,根据情绪变化,您可以更好对各种场景做出应对。”
系统:“祝您顺利。”
车停了。
沈予目前要做的就是去拍卖会,按照剧情所示首次在众天师面前亮相后——与人结恶缘、震慑众人。
系统给予的辅助功能起了作用,他能感受到原主残留的厌世、冷漠的情绪,他厌恶的是世间的一切,也包括沈家人。
第48章 玄门老祖 他长得漂亮,他一定没错!……
沈予——生于太平年间, 乃天师沈家小公子,下一任掌门人。
遗留下的史书记载, 天师沈家当时天才辈出,风头大盛,是当之无愧的天师之首。
特别是这沈小公子,出生起就有阴阳眼,年纪轻轻便将鬼王打的魂飞魄散,夺了那招魂幡,于亥时三刻将阴门打开, 百鬼争先恐后的赶着入那地府投胎。
传闻当朝皇帝都三次请他入朝担任国师。那时的他,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众星捧月, 成为一代传奇。
可惜, 天妒英才, 这小公子不知为何,在弱冠之年离奇死亡,谁也不清楚是何原因。
天师这一门行业, 自古以来就有, 有盛有衰, 追溯起来还真不知道源头。
不过到如今科学时代,天师肯定是落寞了不少, 传承下来的东西也在一点点遗失。
沈夭来之前,曾捧着的天师千年史, 厚厚的一本,玄之又玄的内容过多,关于沈小公子,也就是他家太祖的记载却少。
他以前寻找不到蛛丝马迹, 现在却明了了。少年的安静、淡漠,视一切为无物不是因为傲气,而是真的不在意。但这都是建立在无人招惹的前提下。
拍卖会由天师联盟协会举行,而联盟会是由最权威的几方势力成立的一个组织,也拥有裁决天师界大事的权力。
他们举办的拍卖会,排场是真不小。租用的展厅很大,很多人都接到了邀请函,早早赶到。
上下两层是诺达的白色展厅,每间隔几米就陈列一件宝贝,下到翡翠国画,上到灵植法器,可见天师联盟的底蕴之深。
三层贴心的安排了休息室,四层才是拍卖会最终场地,而再上面就是主办方的私人办公区域了。
而现在,私人领域上方,一人被堂而皇之的一掌击落,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他直接落在一正在展出的花瓶上,玻璃混合着陶瓷碎片碎了一地。
砸在地上的人面孔并不陌生,那正是天师负有盛名的唐家,唐老他小孙子。此时他痛的面孔扭曲了一瞬,目光却还死死地盯着楼上。
众人被这变故一惊,也没想着先将人扶起来,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视线也却也被凝固住了。
少年此时已经换下了出棺材时的那件道袍,一身天青色唐装看似朴素,上面的针针带着银丝的手工刺绣却透露出它无一不在的精致。
按理来说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国风,不应当有太多人投以新奇的眼神,可穿它的人,却是如此……勾人。
他眉眼如画、青丝如墨,特别是那双蕴藏着粉色星辰的眼,只要被看上那么一眼,绝对忘不掉了。
沈予居高临下,在众目睽睽之中,他依旧不动如风,表情淡漠之余,还有着与生俱来的蔑视。对自己干的好事,他只轻轻投去一瞥,便转身消失在一众人眼前。
等人彻底不见,底下被惊艳的人才回过神。最先反应过来的绝对是夹杂在人群中沈家人,他们心中对太祖的敬畏绝对大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私心,并对其他窥视太祖盛颜的其他人抱有不满。
此刻,他们已经顾不得纠结太祖为什么会出现在拍卖会,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太祖为什么要对唐家人出手。
他们推开人群,快速将唐凌从玻璃碎渣中抢救出来。幸好作为修行之人,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否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要昏迷过去。
“先送医院!”沈北先确认一番对方伤势并不致命后,才叫人对伤口进行一个简单处理,然后备车去医院。虽然不清楚太祖出手的原因,但好歹是同门,真出人命可就不好交代了。
处理好后,他才退到角落,打电话给沈夭,小声询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太祖来了拍卖会?还给唐家人揍了一顿?”
沈夭被钦点来照顾太祖的人这事沈家人都知道,别人求之不得的事,落到了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三伯,这事说来话长……”
沈夭苦笑一声,他是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要怪只能怪唐凌那小子不长眼睛,作死作到他家太祖身上来了。
太祖进入会场之前,沈夭左思右想,还是惴惴不安地建议对方戴个口罩,幸好太祖采纳了他的建议。
然而纵使这样,也遮不住少年的一身气质,他只要站在那,就是一幅天然佳作。
因为拍卖会本身人流量就大,前来搭讪的人也只多不少,他们都好奇少年口罩下的容颜,当然,更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予对这些一向都置之不理,而沈夭作为沈家的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露面的次数不多也不少,其中就有认识他的人。
因为代表了沈家,所以沈夭不能像沈予那样任性,只能笑着一个个应付。最后,终于他家太祖觉得乏味,想去休息厅等拍卖会开始时,唐凌这个二愣子就来了。
他祖上很富,出手阔绰,一拿就是许多奇珍异宝,恐怕是将裤底子都掏出来就为了请他们上顶层坐坐。
别说,这招还真的引起了沈予的注意,他扫了奇珍异宝两眼,其中有一件灵气环绕,对自己真有用,于是决定跟上去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唐凌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自以为获得了美人的垂青,面对其他被无视的人时,脸上还有些高人一等的傲气。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唐家的辉煌史,讲述唐家的底蕴,一直讲的口干舌燥。
在这期间,沈予全程一言不发,甚至瞧着窗户外的天空有些走神。只是出于剧情需要,他还坐在这。
沈夭听的如坐针毡,他终于明白校长在上面长篇大论的感悟人生时,底下的学生是什么感受呢。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他还时不时回应上一句。
等唐凌终于停住了,沈予才收回视线,偏头问他:“是讲完了?”
这单纯疑惑的语气,反而让唐凌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勉强回答道:“讲完了,随时欢迎你来唐家做客。”
沈予站起身,点点头:“既然讲完了,那么就把东西给我吧。”
“东西,什么东西?”唐凌愣了三秒,随后反应过来,是他之前拿出来的那一堆宝物。上来一趟,对方总共就只说了几句话,连真面目都没看到过,就这还想要他的东西?未免太贪心了吧。
本来就不是真想给,但他没有立马拒绝,反而语气带上了些戏谑:“给你到也可以,只要你能摘下口罩,并答应明天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
沈夭立马开口训斥:“唐凌,你别太过分。”连唐少爷都不喊了直呼大名,可见他是生气了。
沈予本人情绪倒是没多大波动,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反悔?”
唐凌挑了挑眉:“怎么算反悔呢?但白拿是不可能的,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他话音刚落,沈予便上前走了一步,一步落下,以他为中心,一个黑白色阴阳八卦阵便出现在地面,直至一瞬间蔓延到整个房间。
光,暗了下来。
这是沈夭第一次见自家太祖出手,他脚底下的点位,不是什么生门,而是一张狰狞的鬼面,它正张大着嘴,仿佛要吞噬掉房间中的一切。
压迫感太强,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沈夭被压弯了腰,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接一滴的落下。
太祖脸上的口罩不知何时消失,在沈夭想抬头去看他时,对方冷冰冰地传来一句:“闭眼。”
沈夭下意识服从了。
唐凌已经吓呆了,他整个人像生根发芽了一样动不了,鲜红色的线在少年精致的右脸上勾勒出一朵血色的花,粉瞳之中倒映出一张张人脸、似关押了成千上万的恶鬼要冲破牢笼,比起天师他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的使者,艳的惊人。
沈予将他所有东西都取了过来,在看到唐凌的表情惊恐中掺杂着痴迷时,杀意在脸上一闪而逝,闭了闭眼后,才一挥手将人扔出了门外。
保留了部分原主的情绪后,沈予意识到,刚刚原主是真的想杀了对方,那股杀意格外浓重。
他收敛了气势,并出去看了一眼被扔下去的唐凌,以确保他没死。剧情中,他的目中无人与嚣张被来参加拍卖会的所有天师引入眼帘,还得罪了唐家,为沈家招来了不少仇恨值。
沈予顺了一遍过程,自己刚才做的符合剧情,没有问题。甚至为此露了个全面,让他们下次别认错人。
楼下已经在议论纷纷,想必就是在猜测他的身份以及表达对他如此狂妄的不满。
他没猜错,底下的人的确在猜测他的身份,若不是碍于顶楼是联盟的私人地盘,不好逾越,恐怕已有不少人上去寻他。
“唐凌是唐老最喜爱的一个孙子,他打伤唐凌,恐怕不好交代。”谢北昇看着正在打扫地面的工作人员,若有所思。
他一旁的江词久久不能平静,那楼顶出现的少年,他只觉得分外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只能平白无故的激动。
江词问:“虽然大庭广众之下打人不好,但这什么唐家很厉害吗?”
他是个外门汉,能和天师有交集还是因为最近太点背了,而他爸妈又封建迷信,非说家里有脏东西,要找个天师来看看。
于是,他们就动用人脉找到了天师谢家,谢家就派了谢北昇以及其他几个后辈过来处理。
江词印象中搞封建迷信这一行的人,不应该上了年纪,外貌特能唬人吗?这几人明明年纪就和他差不多。
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听他们说有个什么拍卖会,便加钱要求带他一起过来看看,他极度怀疑可能是什么大型传销组织吧。
不过以前他的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自从之前被绑架过后无缘无故失忆了,他就有点半信半疑了。
“在玄学界,领头羊分别是唐家、谢家和宋家,唐家还是很有分量的。我爷爷和唐老交情好,我打个电话让他去说说。”谢北昇对唐凌这个受害者半点都不同情,反而真心实意的担忧少年。
谢北昇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一半以上的人都认为,既然少年生的如此漂亮,那么打人一定有他的理由。
沈家那边,已经联系沈老爷子,开始商量对策该如何谈和解了。
打了小的来老的,这个定律在什么时候都适用。
沈予还未下楼,一白发苍苍、道骨仙风,身着道袍的老者就杵着拐杖从远处一步一步走来,看似步伐很难,实则一会功夫就来到了眼前。
“见过唐老。”出于礼仪以及尊重,哪怕再不愿见到和内心慌张,沈夭还是行了一个行业礼。
沈予顿住脚步,但并未有动作,整个人显得从容不迫。若要论起尊老,应当是老者向他行礼才是。
他之前之所以大动干戈,并不只是单纯的想要欺负一下唐凌,而是会场布置了阵法与禁制,一般人不能在里面动手。
而沈予直接起手碾碎了整个阵法,在禁制被触碰的那一刻,想必这群老人精就察觉到了,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也就是忌惮他的实力罢了。
剧情到这,老者应该和他谈判,最后不欢而散,结下恶缘。
唐老却捋了捋胡子,率先拱手一礼:“晚辈出言不逊,得罪前辈,实乃惭愧。还望前辈不要见怪。”
沈予这会真心实意的抬眸打量了老者一番,迷之沉默半晌,扣出一个灵魂问号。
而老者却是以为他不满意,拐杖敲击一声地板,以表诚意道:“我那孙子不成器,等日后他伤势好些,我必带他上门赔罪。”
第49章 玄学老祖 虔请新娘子上轿
一旁的沈夭听到这话心中震惊不已, 唐老为什么会主动低头,他那句前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太祖的身份了?!
“唐老, 您在说什么?这事是沈家的不对,医药费和赔礼应当由我们出才对。”沈夭控制住面部表情,深鞠一躬、歉意满满。
“我会如实禀报给三爷爷,让他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复活太祖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而且那所采用的术法,堪称是邪术也不为过。若是这事被天师联盟知晓,恐怕会联合讨伐沈家。
唐老却是面色一变。若是说之前他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现下目光沉下来, 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就散了出来。那眼珠子一转,就让沈夭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唐家现任掌权者, 不是谁都可以挑衅的。
“规矩记否?长辈说话, 后辈不可插嘴。”
老一辈往往比他们更加注重尊卑礼仪, 沈夭不敢反驳,只能低下头来。
“不必了。”沈予眼眸微抬,没否认对方一口一个前辈, “沈家小辈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教训?与其指点我的人, 不如先看好你那送去医院的孙子。”
唐家眸光一闪, 被这么下面子也不生气,还笑着称了一声是。语气谦逊, 有进有退。
沈予态度嚣张一点也没什么,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在震慑众人的同时、也要将沈家拉入视野成为众矢之的。
拍卖会本就是来露个面,达成目的,他便领着人率先离开了,这一走, 是真的有效打断了唐老后续谋划的一番邀请。
唐老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手指磨蹭的拐杖,用了一张传音符命人去查沈家突然多出来的这位是什么来头。
拍卖会为什么会敢展览诸多贵重的东西,还搞的声势浩大,一些散修都接到了邀请,最大的依仗就是他们在这栋楼里花时间布置的天罗地网。
每一个藏品上面,都设置了不同的禁制,铭文刻印于墙壁各个角落,每一层都杀机重重,一环扣一环。这是联盟会的第一个试验场地,恐怕叫他们自己都不一定走的出去。
而就在刚刚,沈予一个简单的出手,就将他们所布置的一切化作齑粉。谢老头、宋驴子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这里的异常。
而最后选择让唐家出面,一是事情出在他们唐家身上,需要他去处理,二是让他去试探对方身份、且是否怀有目的。
唐老暂时是没在沈予身上检验出恶意,这令他悄悄放心了一些。但身份还是个谜,沈家肯定是没有这等人物的。
这个赔礼道歉,他必须去。不仅他要去,谢家和宋家也要找个由头去沈家看看,不然一个定时炸弹就这么放着,怎么叫他们安心。
唐老暂时还没想到能复活千年前的人这么荒谬的事上,一切待他细细探究。
沈予不知剧情在第一环就出了差错,原剧情天师联盟并未有如此大手笔,也导致了他们对他实力的深刻认知与畏惧。
他寻思一会剧情,找不出缘由便先记下,待日后再看。此时他重新戴上了口罩,回到车上,随手指了个方向示意司机往那边开。
紧跟太祖步伐的沈夭一路上欲言又止,他手指微微颤抖,脑中会想着太祖说的那句话: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教训。
这难道就是身后有靠山的感觉?那是谁?是唐老啊玄学界的顶梁柱,可太祖为了他直接硬怼唐老,还叫人无法辩驳!
他久久无法平息激动的心情,悄悄转头看了一眼太祖,对方正握住一枚从唐凌那里抢来的琥珀,闭目养神中。
对方眼尾明明捎带着点粉意,仔细看五官是最艳丽的长相,却又偏偏带着不可靠近的清冷意味。一个侧颜,就能让人沉沦。
沈夭这么想着,立马又觉得对太祖未免太不尊重,移开了眼后,脑中却又迟迟挥之不去。
车子开出了市区,周遭变得安静起来。
“沈少,还要继续开吗?”司机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再开他们就要到郊区了。
沈夭拿不定主意,于是看向身旁的人。对方似乎睡着了,维持同一个姿势许久不曾动过。
他犹豫了一下,想说要不开回沈家祖宅吧,身旁却传来独属于少年犹如雪水融化后冷冽的声音。
“往前开,别停。”
司机得到指令,但收钱办事,哪怕不理解,也严格执行着。
车子一直沿着这条路,又往前开了三个小时,期间天慢慢黑了下来,由于路途过于荒凉,路灯也逐渐消失,看起来似乎荒废的路上变得只有他们一行人,寂静无声。
沈夭定位了一下,上面显示他们已经出了市,到了一个不知名小村落附近。
如果往这条路一直开,倒是可以回到大路上面,去到别的市。可问题就出在,他们开了许久,却一直没在地图上显示前进。
司机只是个普通人,他明显慌张了起来。踩下了刹车,“沈少,这条路好像不对劲……”
路上旁边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枯黄的杂草,唯独一块大石头比较显眼。可现在,这块大石头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已经是第四遍看见石头了,我们、我们是不是被鬼打墙了?”司机咽了口口水,握着方向盘的手发紧。
沈夭从兜里拿出折好的符咒递给司机,又掏出一面铜镜,准备下车看看,“这东西贴身放好,不要弄丢了。待会你就好好待在车上,莫要乱走。”
他手刚放在车把手上,准备开门时,一直未曾有动作的少年睁开了眼,他手中的琥珀也在这时化成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别动,安静。”沈予偏头看向车窗外,按道理来说,现在正值初秋,草木不该如此枯黄,且四周不能称作寂静,更应该是死寂。
虫鸣、蛙叫、风声,一切自然的生息,都被一双无形之手抹去了。
“沈夭,沈家第二十五代传人。”
“万物死、梦魇生,你却才觉异常。”
沈予平静地看了沈夭一眼,似乎想剖析一遍他,几秒后又不带感情地扭过了头。
原主保留的情绪很奇怪,明明是对沈家人的厌恶,却在其中掺杂着怒其不争,若是真心不在意,又怎会如此纠结。
被点名的沈夭已经当老师多年,一下子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指责为什么没考满分的时候。不,比那时候更严重,他现在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脑海中千回百转了半天,只道出一句:“……是晚辈无能。”
沈予没再看他。
现玄学衰弱,这个时代所有天师的水平都大大降低,奇术口诀十不存一,也怪不得沈夭。
而沈夭不知道这些,他从一开始被照顾的兴奋转变为了自责和羞愧,还是太无能了,才会被太祖点名批评。
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中,别外面却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分外喜庆。
往后窗看去,远方走来了一队迎亲队伍,红色纸钱由童子手中撒出,洋洋洒洒飘了满天。他们一步一步,抬着一辆贴着囍字的轿,靠近着他们这个方向。
这可把司机吓得不轻,这种荒郊野岭怎么会有迎亲队伍,而且他们看起来都还穿着古时的服装,很可能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了呀!
他下意识想踩下油门远离这里,手却被一根长棍按住了,“我说了,别动。”
手背一痛,司机下意识松开了方向盘,下一秒,他收在口袋的符咒被长棍勾了出来。
他回头,只见那戴着口罩的少年划破食指,在符咒上没入一滴鲜血后,又还给了他。
“闭眼,一直到我叫你。”司机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按照他说的话做了。
此时,迎亲队伍已经到了车旁,他们本应该一路向前,可在这时,他们却都齐齐停住,扭头看来。
沈夭这才借着月光看清楚这群人的脸,他们这哪是活人啊,分明是一个个脸上被吐了大片腮红的纸扎人!
他抬了抬铜镜,透过铜镜,他看到了一个个被强行塞进纸扎人体内的灵魂,男男女女都有,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总之神色各异。
不看不知道,一看更惊悚了。换算成鬼物的话,这里至少有十多只鬼!
这时,引路的双童子悄无声息地走来,他们脸贴着车窗,咧嘴一笑,用稚嫩的童声道:“虔请新娘子上轿。”
他们一笑,其他纸扎人也笑了起来,语调在夜色中拉长:“虔请新娘子上轿!”
轿帘被纸扎人掀开,里面本应当空无一物,只待新娘子进来,可此时里面却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一只……猫?
…………
江词在楼下守着,却一直不见少年下来,他心中无比担忧,却听见谢北昇去接了个电话回来,随后面色复杂。
“怎么样了?”
谢家还是很重视谢北昇的,谢老爷子也喜爱这个孙子,有意磨炼他,所以省城首富家的单子,他才指派谢北昇去赚这个钱。
对于谢北昇的请求,谢老却罕见的禁止他插手,也叫他别打探。
“好了,别的不多说,你只要那位了不起,没人能为难他就行了。”
谢老哪能不知道孙儿的心思,可唐家那个不长脑子的就是一个例子,要是一个不顺心惹到那位不高兴收拾了他,谢家也不能给他出这个头。
不过谢北昇放在三家都是优秀的,唐家那个自然比不上就是了,谢老告诫了一方,便没说什么了。
谢北昇告诉江词:“他应当是哪位大能出世,这事不用我们插手。”
也是在变相的告诉江词,对方的身份不可高攀,最好放弃打听。
江词对他们这一行不了解,也不知道单凭外貌不能定义年纪,他只想着少年好似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说不定还在市里上大学。
这样的人不可能默默无闻,回头让家里查一查,人脉这种东西他们家还是不缺的。
他这么计划着,就接到了来自家里的电话。掏出来一看,是他妈打来的,说有点事和他说要他赶紧回去,语气急促。
本来江词还想看完拍卖会,去见见玄学界的世面,结果半途被家里叫走。
“行吧行吧,我立马回来。”他挂断电话,和谢北昇说了一声,开车一路飞驰。
这一开,就水灵灵地从天亮开到了天黑。
第50章 玄学老祖 妈,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国内吗?”江词揉了揉酸涩的手腕, 把车停到路边。
“居然就天黑了……”他像是才恍然大悟,天空完全黑了下来, 依稀见到上方分布着十来颗稀疏的星星。
疲惫后知后觉的如潮水般涌来,可他明明感觉没开多久,而且一路都是按照导航的指示来的,怎么就能直接开出市区了。
“见鬼了……”
江词掏出手机,一分钟前还显示路线正确的导航突然就提示偏航,定位在了出市十几公里的已停止通行的废弃道路上。
夜色微凉,一路缕寒风吹来, 这下江词彻底清醒了。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仿佛方圆百里都只有他一个活物,格外渗人。
他揉搓着胳膊, 仿佛念了好几句倒霉。他也不敢多停留, 赶紧上车想沿路返回。可一打火, 明明今天加过油的车子突然间就耗尽了。
江词:“……”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他想联系朋友带桶油来,点开手机屏幕, 嘴角抽搐, 没信号。
难道真要在这条路上待上一晚, 到天亮再做打算?江词向前看着,一条长长的路望不到尽头, 蜿蜒扭曲,像一只巨兽张开大嘴, 要吞噬闯入这片区域的一切事物。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在这片鬼地方待一晚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可不这样的话,目前也没有什么太好办法, 徒步往回走且不说路程太远,可能路上会更危险。
江词打开手机导航,因为下载了离线资源包,没有网络也能正常使用。查看了一下周边,地图上标注在他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村庄。
他沉思了一下,想着可不可以先去村子里买一桶油,或者见到点人也好,总好过他一个人留在这疑神疑鬼的。
这么想着,他翻出一个登山用的手电筒,保证自己处于光亮之中,他才放心一些,按照导航的指示往土路走去。
村子并不远,走不到十分钟就远远见到不少光亮,这就证明有人在生活。江词安心了许多,靠近村子,他发现这个地方是有点落后,又或者说这是当地的一种特色?他们所居住的地方,都是很充满着年代岁月、很古老的木屋。
他走了一会,随机来到离他最近一户人家,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回应,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双马尾,脸上带了几分婴儿肥,仰着头瞪大着眼睛,充满好奇地望向他,“你是谁?”
“我是来借东西的,你家大人在家吗?”他四处观察了一番,好像没看见谁家有车,大概率也没有汽油。
可没有车,这么偏僻的地方,他们平时怎么出门?
小女孩摇摇头,鼓着腮帮子还有几分可爱,“不在哦,他们都去接新娘子去了嘞!”
“新娘子?”江词捕捉到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词,难道最近谁家结婚?像这种小地方,村民之间的关系可能都比较好,谁家娶了新人去帮帮忙凑个热闹也合乎常理。
可是……他看了眼手机,确认下了时间。现在不是半夜十二点了吗?十二点去接新娘子?!!
江词觉得这事很诡异,按往常来说,他应该会问一嘴什么新娘子,可不再坚定唯物主义者的他,明智地默默后退一步,决定原路返回,另寻他法。
可正当他要走的时候,手却被眼前这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握住了,她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大哥哥,我也正要去找爸爸妈妈,你和我一起去吧。”
江词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这小女孩年纪不大,力气不小。尝试几次没成功,他勉强露出一个笑:“我就不去了吧,我还有事呢……”
小女孩仿佛没听到他的拒绝一样,指了指左边那条路,一蹦一跳的:“我们走吧。”
江词不想走,在深入,他就到村子中心了。可这已经不是他走不走的问题,是这小女孩力大如牛,直接钳制住他的手腕,拖着他走的问题。
一个正常5、6岁的孩子,又怎么会如此大劲,这分明就不对劲。江词内心已已经慌了,表面还保持镇定,干脆打听了下:“新娘子是谁?”
他这句话,正好随了对方的意,小女孩立马兴奋起来,咧着嘴笑:“当然是山神大人的新娘子,到时候也是我们大家的新娘子啦!接亲队已经去迎接了,马上我们就都能见到他。”
江词:“……”
他不知道该不该问山神是什么东西,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下他完全确定,这个神神叨叨的小村庄,绝对有问题。
他不能继续待在这,必须想个办法脱身。
正好这时,手机亮了。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
赶上了好时代喜乐年华……”
电话铃声划破静谧的气氛,在这黑夜中格外瞩目,江词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这喜庆的音乐倒是给他吓得一哆嗦。
低头一看,是他妈妈打来的。点击接听,电话那头掺杂着关心的疑问传来:“小词,你人在哪?今晚还回来吗?”
江词没有先回答,短短一句话,他又提取出了一丝丝不和谐的地方,“妈,你咋不问我这个点了为什么还没到家?”
白采薇之前催他赶快回去,怎么到这种时候才跑来问他情况,而且……他又确认了一下,手机不是没信号吗?!!
“妈不是那种管教严厉的人,也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这一套,只要你不胡来,去哪每天和家里报个平安就行了。”白采薇很开明,孩子长大了,做父母的没必要整天拘束着他们。
这个回答,却令江词更加沉默了。
“妈,你确定不用我回去?”他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握紧,艰难地问:“那下午催我快点回家,说有急事的那个电话,是你打的吗?”
白采薇感到莫名其妙,她道:“我为什么要催你回来?我知道下午你和谢家天师在拍卖会场,没打算打扰你们。”
江词一瞬间浑身冰凉,手机差点没拿稳,如果他妈一直没有打电话给他,那么今天下午打电话的那个人,又是谁?
思细极恐,考虑到身旁还有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他勉强管理好面部表情,他道:“妈,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你帮我联系下谢北昇,就说我在市区外的榔头村,让他来找我。”
“榔头村?你大晚上的跑出市去干嘛?我查了查你说的没有这个村啊……”对面说完这句,电话骤然挂断。
不是白采薇挂的,她永远都不会先挂他的电话。
也不是江词挂的。
江词僵硬地放下手,见小女孩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笑的开心极了,“哥哥,你在和谁说话呀?”
“没、没谁。”之前还觉得肉嘟嘟,有几分可爱的小女孩,现在只剩下了可怕。
小女孩的眼睛被抹上了一层暗色,黑的能滴出墨来,嗓音也从一开始的稚嫩,带上了几分磨砂般的低沉,“马上就到了哦,大哥哥你不会想跑吧?这可是对新娘子的大不敬!”
被戳中了心事,江词是完全笑不出来了,不嘻嘻。
一时间找不到机会,他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小女孩前往所谓的目的地。抬头眺望,他看到了高耸巍峨的大山,一座浑然天成的巨物,村庄就是背靠着它,被阴影笼罩。
他在山脚上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站在山脚下交谈讨论着,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至少都人模人样。
江词想,要他们都不是人,自己岂不是入了狼窝,对付一群鬼那更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关键时刻,他终于回忆谢家天师,曾经给过他几个护身的东西,虽然当时他没当回事,但拧不过他妈要求,还是老老实实带在了身上。
一步、两步……
他离那群所谓的村民越来越近,他们停下了讨论,纷纷扭过头看着他们。一双双眼睛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折射出了不科学的光芒。
江词等不得了,他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掏脖子上挂着的佛玉,摸索到绳子后,他直接蛮力扯断,将佛玉按到了小女孩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啊啊啊啊!!!”
尖锐、刺耳的惨叫,而后伴随着一股焦味萦绕鼻尖,一直束缚着他自由的手,松开了……
江词一个转头,脚步不停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刺。佛玉起了作用,他心里却没高兴多少,因为这代表着这小女孩、乃至村民……真的不是人。
肺在燃烧,嗓子一片火辣,他不敢停。
身后愈来愈冷,他战战兢兢的回头,这一看,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那个小女孩和村民们全部都追了上来,它们姿势诡异,脚不沾地、身体前倾,一个个宛如被挂在门廊上的晴天娃娃。
“这要是被追上,我是真的不用回家吃饭了,以后都不用了……”江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他现在只能一命通关。
手紧紧攥着佛玉,他又往身上摸了摸,从口袋抽出一沓符咒,不要钱一样向后面撒去。
事实证明,他这样是有用的,至少将穷追不舍的鬼民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趁着这个间隙,他来到了村口。
传闻中地缚灵是不能离开被困的地方,江词不知道这群村民是不是,如果不是,那么他只能硬撑,撑到谢北昇来找他。
可是……后面那通电话,又真的是他妈打来的吗?
江词脑子乱糟糟的,缺氧使他无法思考太多。在即将冲出村子那一刻,他听到死寂一般的空气,传来喜庆的敲锣打鼓声。
漫天红纸从天而降,身后的鬼民全部停下,向两边排开,为前方迎亲队伍让开道路。
江词脑中轰的一声炸开烟花,来的队伍没什么重量、除了鲜明的红就仿佛褪去一切颜色。他们身着黑红马甲、脸上涂抹大片腮红,标准的烈焰红唇。
离的近了,他看到这支滑稽中又透露着惊悚的队伍,全部都是沉淀着死气的纸扎人!
这是江词第一次明晃晃的见着鬼,身后追他的东西,好歹人模人样。进退维谷,前后都是死路,事至此,已然陷入绝境。
他腿宛若千斤,情急之下强撑着退到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原地罚站。
唢呐声压了其他乐器一头,大气磅礴,既吹喜乐,也奏悲鸣。队伍正在朝着他靠近,翻飞的红纸一页落到了他身上,上面印着更为鲜红的囍字。
队伍靠近,喜童从他面前走过,路不宽,他纵使低着头紧贴着边路,那惨白弯曲的手指也露了一截到他眼前。
江词心里紧张的要命,只期盼着它们赶紧过去,说不定自己还能赢的一线生机。
可偏偏,那顶正中间的轿子,在他面前——停了。
喜乐也停了。
江词下巴紧贴前胸,更不敢抬头了,深怕自己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没被鬼杀死先被吓死了。
死寂又开始蔓延。
半响后,如高山流水、又带着浅浅倦意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是你。”
江词猛地看去,喜童替对方掀开轿帘,少年还穿着今日见时那身唐装,月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浸在一片冷色中。
他坐在轿内,膝上蜷着一只白猫,白猫的尾巴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蹭着那截皓腕,在冷白至极的皮肤上留了一抹暧昧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