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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雨夜杀机

作者:萧十一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稍早时候,老夫人房内。


    孙大娘子安抚好儿女,便匆匆带着人回到老夫人房里。


    李珺还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老母的尸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大娘子见此,眼神暗了暗,便走进去温声说:“夫君,天色已经快黑了,您还没用夕食呢,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也好帮母亲擦身。”


    “我吃不下。”李珺一说话,便是潸然泪下,“肇州的日子好像就还在昨日呢,怎地一下子便是天人永隔了啊!”


    孙大娘子也跟着擦眼泪,轻声说:“原也不好打扰夫君,只是老夫人才走,趁着身上软和,还是要擦洗换了衣衫,才能叫她走得体面。”


    说着严妈妈捧着衣衫出来了,哭着说:“这都是老夫人早就备下的,衣衫首饰,全数都在这里。”


    李珺看了看那套寿衣,泪如雨下。


    他点点头,说:“多亏还有严妈妈。”


    又愤怒地对孙大娘子说:“宝丫既然收了贿赂,那王妈妈定然也不干净!前些日子她装疯卖傻被赶走,是不是就是为了躲事儿?事关母亲生死,一定要严查清楚,此事你帮我盯着,不许出差错!”


    孙大娘子闻言,立刻擦着眼泪答应,而后又迟疑说:“那关家丫头关怀素,老爷,咱们到底要如何处置?”


    “怀素,她叫怀素……”李珺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痴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人证物证都在,李珺也冷静下来,他这会子大概真的能确定了,这个关怀素,可能真的是他的另一个亲生女儿。


    她居然还叫怀素。


    李珺想到这里,心中大痛,流泪哑声说:“把她送回肇州老家,叫人严加看管,养她一辈子吧。”


    孙大娘子一听,果然如自己猜测一般,她立刻垂眸答应,而后又迟疑地说:“老爷,按道理这事儿我不该多说,但是大长公主与关娘子是手帕交,若是日后叫大长公主知道此事,怪罪起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孙大娘子这话,李珺就是全身一震。


    他想到的不是大长公主怪罪起来如何,而是立刻想到了,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这个女儿的存在,一定会查大女儿的死因。


    大女儿在家里过得如何,李珺再昧良心,也不敢说一句大长公主知道了会不会震怒。


    他当日看到女儿的屋子的震惊,今日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明日一早就把她送走,对外称她为祖母扶灵回乡守灵。”李珺立刻说。


    孙大娘子听完,轻声说:“可是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想查大姑娘在庄子上怎么死的,查到老夫人身上,再查到当年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办?”


    这话一出,李珺一愣。


    孙大娘子见他没听明白,便压低声音轻声说:“夫君,是这样的,我查了八仙庄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事情,关怀素似乎上半年接了个老妇回京,如今那老妇和她原先伺候的小丫头都被养在县主府上。我派去的人打听了,那老妇回来的时候,被人称呼为郑妈妈。”


    李珺闻言,震惊地脱口而出:“不可能!郑妈妈不是早就死了吗?”


    孙大娘子点头,说:“我也记得是的,但是我问得清楚,那老妇虽年纪大了,可听着形容,似乎真是郑妈妈,当初人多眼杂,指不定就是没处理好,叫她漏了。”


    孙大娘子沉默一下,说:“既然已经见到郑妈妈,关怀素指不定已经知道当年之事,夫君顾念父女之情,她却未必不心怀愤恨。若是叫她得了机会,在大长公主面前告一状……”


    当年那一夜血,还有关家下人仇恨的眼神,还有郑妈妈那一句句“你们不得好死!”似乎在耳边瞬间炸响!


    李珺听到这里,立刻意识到了严重性,他惊出冷汗,说:“怎么办!”


    他看着孙大娘子,一脸惊恐,说:“如今要怎么做?!”


    孙大娘子立刻垂眸,露出悲伤之色,轻声说:“到底也是夫君的骨血,我原也想留她一条生路,可这里头事情实在是干系太大,关系全家的身家性命……”


    孙大娘子跪下,含泪看着李珺行礼说:“还请夫君为了一家人,斩草除根!”


    此话一出,惊雷炸响,大雨轰然落下。


    李珺惊得没站稳,重重跌坐在身后榻上。


    他不敢决断,迟疑地说:“不行,她虽恨这个家,但是到底是我和素问的骨血……”


    孙大娘子急了,立刻说:“夫君,若是大长公主细查当年,别说老夫人的体面保不住,便是咱们这一大家子,要如何是好啊?关家下人手上不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呢!若是只把关家嫁妆全部退回去也还好,不过是过苦日子罢了,可若是还有别的什么,那老夫人死后还有什么体面,咱们家里,瑜哥儿和文哥儿日后又还如何考学出仕?”


    李珺闻言,心中纷乱复杂,六神无主地呢喃:“不成,不成……”


    孙大娘子瞧着不成,心中发狠,膝行几步走过去,一把拉住李珺的手说:“夫君,今日你若是不决断,满娘被宝丫养着……那满娘的娘可是陈妈妈,当年老夫人对关娘子和关家人做的事情若是被查出来,咱们可还有活路?!”


    孙大娘子挑明了一切,含泪看着李珺,说:“请夫君看在一大家子的份上,便体体面面地送走这丫头,对外只说是她孝心太过,大病随祖母去了,日后也是一桩佳话啊!这样老夫人的体面保证了,瑜哥儿和文哥儿的前程也无需担心了,再说了……”


    孙大娘子压低声音说:“再说了,关家在永年县还有偌大家业,庄子田地变卖也好几千两,如今只要关家丫头不在了,关家没人能当事,自然都是咱家的!一出一进,便是瑜哥儿和文哥儿读书娶妻也够用了!”


    说到这里,孙大娘子意识到自己太急切了,立刻收了狠厉之色,而是拿出帕子擦泪,哭着说:“老爷,我知道你是个读书人,一辈子最是清高,我又何尝忍心?可那孩子连祖母都敢下手毒杀,显然对家里人都十分怨憎,我怕啊,我怕她日后得了机会,若是有公主和县主撑腰,一不做二不休,到时候对瑜哥儿和文哥儿动手的话……”


    说到这里,孙大娘子登时说不出话,泪湿衣襟。


    李珺听到这里,再也无法自控,掩面对孙大娘子说:“你……把她体体面面地送走吧……”


    说完,他似乎是耗尽了一切力气,瘫软在了榻上。


    孙大娘子闻言,目露狂喜,面上却只是擦着眼泪,轻声应了句是,而后立刻转身出门,叫扶芳备好东西,一路往柴房而来。


    她心中志得意满,到了柴房,开口便叫关怀素自己选择上路的方式。


    而后她十分奇怪,看着关怀素,说:“关姑娘怎地似乎并不意外?”


    关怀素当然不意外,事实上,她早就猜到了。


    “我第一天来家里,就知道大娘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物。”关怀素笑了笑,轻声说,“您等闲不会出手,出手便会一击毙命。尤其是在经过庞家两位姨母的教训之后,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再留敌人翻身的机会。”


    说到庞家两个表姐妹,孙大娘子就脸上起了煞气,她这十几年来,栽了两次大坑,一次是庞家表姐妹,一次就是周妈妈被赶走,失了管家权限。


    而这两次,都是在关怀素来李家之后。


    这会子关怀素主动提起,孙大娘子压着心惊,说:“你什么意思?当初那事儿你也有插手?”


    如果这事儿是她的手笔,那这个关怀素也太令人忌惮,竟然能蛰伏在后面,安排这么大的一出戏!


    “其实后面还有,只可惜,我也是太小瞧您了。”关怀素看着她,摇头苦笑,说,“您前些日子还在说要给我找个婚配的好人家,实则那时候您已经在查我在京师的布置了,对吧?”


    孙大娘子闻言,十分得意,轻笑一声,便是默认了。


    关怀素看着她,突然叹气,说:“大娘子,您以前不都是不亲自下杀手的吗?这次怎地如此急躁,又是亲自出面劝李珺杀我,又是亲自来督办……您不怕日后李珺回想起来,觉得你这个人阴毒狠辣吗?你比我了解他,应当知道他这人虽然要占尽好处,但是事后可要嫌弃你双手不干净的呀。”


    这话扎中了孙大娘子的心,她面色立刻冷下来,冷笑一声说:“那时候关姑娘也看不到了,真是可惜了。”


    “我不可惜,我可惜你。”关怀素叹了口气,说,“大娘子如此聪慧,当年怎地选了又选,却选中了一个最虚伪的伪君子?难道当年,你也是听说了他对妻子如何情深,待妾室如何疼爱……所以你那时候天真地以为,你也会得到他真心的爱重?”


    “你放肆!”孙大娘子指着关怀素破口大骂!


    “我猜中了?”关怀素却是一愣,她不过是拖延时间在胡说,可孙大娘子如此反应,反而叫关怀素一震!而后关怀素猛地大笑出声,说,“天啊,你如此百般算计,看中他温柔真情,结果嫁进来才知道他是个吃着妻子嫁妆、答应妻子不纳二色却又轻易违誓、在妻子有孕想和离之时却又死缠烂打,最后吃了绝户财却不敢面对长女的人渣,你是什么感觉?”


    看孙大娘子涨红了脸如猪肝色,关怀素笑着盯着她说:“你什么都不敢做,你也不敢恨他,你只能暗中领会他想要的东西,而后出主意替他拿到手,从而换取他的青睐,好在这个家里生儿育女、站稳脚跟。”


    “你胡说!”孙大娘子怒声呵斥,“你是临死还在胡言乱语!”


    “我胡说什么?你当年刚嫁到李家,若不是你聪明,了解李珺和老夫人的想法,你怎么会突然想对关家人动手?就和现在一样,你若不是明白,我牵扯的事情太多,李珺定然也对我动了杀意,你怎会突然那么急躁对我动手?”关怀素大笑一声,说,“你可以说服自己是为了利益,你和你的儿女也可以分到很多东西,但是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自己,你竟然是真心爱慕李珺!”


    “你住口!”孙大娘子尖叫!


    “你爱慕李珺,所以你为他出谋划策,甚至愿意这种时候帮他诛杀亲女儿!”关怀素却大声说,“他是个伪君子,临到这个时候都不敢面对我,他不敢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他不敢承认他是个忘恩负义、杀亲夺财的小人!所以你替他说话,你替他来了!可是他根本不会爱你,他怎么不叫崔妙人来?因为他真有一丝喜欢崔妙人,疼爱她,所以他不会让崔妙人去当这种杀人工具!”


    “你住口!扶芳,去,勒死她!”孙大娘子被刺激得发狂,厉声吩咐!


    扶芳已经冲上去,和婆子拿着丝帛就往关怀素头顶上套!


    “谁敢动我!”关怀素眼神一厉,一脚踢飞了扶芳!


    “她会功夫!快,叫家丁来!”扶芳惊讶痛呼,而后立刻招呼。


    家丁们围了上来,人多势众,柳叶会些手脚,挡在前面,但是关怀素身上受了伤,加上在家没防备,身上迷药和匕首都没带,柳叶护不住,没几下就中了几棍子,登时就吐出一口血来!


    “姑娘!”柳叶看的心中一急,被人抓住空隙,一棍子狠狠地打在头上,当场流血!


    柳叶登时发了狠,发疯地躲过家丁的棍子,使出了真本事,瞬间踢飞了几个人。


    “她竟然会武?!”孙大娘子惊得不行,立刻怒声说,“去把家里会拳脚的下人全部叫来,我今儿耗也要耗死她们!”


    一群家丁飞快地冲进来,柳叶护着关怀素想往外冲,但是家丁太多,到了前院,关怀素已经到了极限。


    “柳叶,你快走!”关怀素眼见着自己体力不支,立刻对柳叶吩咐。


    柳叶立刻说:“我不要!”


    “柳叶,你听话!”关怀素眼见着自己实在是支持不住,一用巧劲儿,把柳叶往前猛地一推,自己回身,挡住了家丁。


    她虽自小学防身功夫,但是到底不如柳叶专门日日苦练,此刻背后的伤又渗出血,现在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关怀素知道自己走到绝路,惨笑一声,突然大吼:“李珺,这么大的动静,你还假装不知道吗?”


    “你闭嘴!”孙大娘子看着她要熬不住,立刻从廊下出来,指着关怀素说:“快,拿下她,活活打死!”


    家丁们得了吩咐,立刻大声应是,而后一群人拿着棍子,趁着关怀素再也支撑不住,立刻就是重重一棍子敲在头上!


    关怀素瞬间懵了,整个人重重跌在地上。


    下一刻回过神来,却已经被劈头盖脸地重重地打在身上。


    “姑娘!”柳叶目眦欲裂,想冲过来,却被人围住,根本没办法过来。


    “李珺!你杀亲夺财,不得好死!”关怀素呕出一口血,却还是竭力嘶吼,仿佛怨鬼一般,她大吼,“我死后也要日日诅咒你,哪怕去了地府,我也会回来找你报仇!”


    屋子里点着灯,大雨如瀑,这声音依然凄厉无比,响彻前院。


    可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不知道外面的动静一般。


    “打死!”孙大娘子怒声吩咐!


    关怀素回头看柳叶,她如今唯一牵挂的就是她一个人。


    “快走……”关怀素无声地开口,棍子一棍棍地砸下来,她又呕出一口血,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柳叶发狠,一把抓住身边家丁,死死绞住,目眦欲裂大吼:“好,老子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姑娘你等我一起上路!”


    家丁们疯狂殴打柳叶,叫她也呕出血来,可是她却瞪大眼睛,死都不肯放手。


    就在三人要一起死的时候,李家大门口却突然传来门房的声音:“天色已经这么黑了,家里主人都……哎呀!哎呀有人闯进来了!”


    李家的大门被重重砸开!


    周乐天带着来福冲进李家,直接冲到前院,便看到了关怀素和她那贴身丫鬟都被围着殴打。


    地上是暴雨都来不及冲刷干净的血迹,刺的周乐天双眼发红。


    孙大娘子没看清人,大吼:“谁人敢擅闯朝廷命官家里,给我打死!”


    今日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她吩咐着,家丁们冲上来,来福没有留手,直接一脚一个,踢到了墙边,大吼:“我看谁敢对平安侯动手!”


    家丁听到这里,都惊得不敢动手,左顾右盼。


    孙大娘子这才顺着廊下的灯光,看到了满身湿透、仿佛水鬼一般脸色难看的周乐天。


    竟真是平安侯!


    平安侯怎地在这里!


    孙大娘子意识到糟糕了,她立刻蹲身行礼,大声说:“见过平安侯,不知侯爷夜半来访,所为何事?”


    关怀素在迷糊之中,突然听到了周乐天的名字。


    她茫然地抬头看过去,竟真的在恍惚之中看到了周乐天。


    他全身都湿透了,从门口走过来,蹲在她的面前。


    而后,关怀素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是临死的时候,竟还能再见到周乐天一面,关怀素觉得,也是个意外之喜。


    她看了周乐天一眼,而后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侯爷——”看着周乐天抱起地上的关怀素,而柳叶居然也趁机跌跌撞撞地跟在周乐天身后,孙大娘子鼓起勇气,抖着嗓子说,“侯爷,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情,还请侯爷不要插手。”


    周乐天回头看孙大娘子,他自回京之后,一直是病歪歪的样子,从未如此杀气毕现过。


    “如果怀素死了,我要你全家性命。”周乐天恨到极致,反而平静,只冷声说完这句话,转身抱着关怀素离开。


    孙大娘子被周乐天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跌坐在地,满背都是冷汗。


    “平安侯请留步!”就在周乐天要离开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李珺站在门内拱手,对周乐天说,“平安侯,此女冒充我的女儿,寄居我家,且毒害我母亲,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带走此人。”


    周乐天回头看李珺,神色复杂,而后摇头说:“李大人,当年您也是京师人人称赞的玉面郎君,您打马游街、折花回宫的场面,京师人人称道了十来年。”


    李珺面皮发紧,愈发严肃,拱手说:“侯爷若是想叙旧,那么日后我定备好酒席与侯爷把酒言欢。”


    “我只是在叹息,当年关娘子若知道你会这么对她的一双女儿,会不会在九泉之下,都后悔自己当年瞎了眼!”周乐天冷冷地看着李珺,说,“我原以为李大人只是偏安懦弱,如今看起来,李大人不过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说完,周乐天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李大人想如何,都冲着我来,关姑娘我带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不顾身后的李珺脸色黑成了锅底。


    “老爷,怎么办?”孙大娘子看着周乐天走了,这才缓过气来,颤声问李珺,说,“这事儿真要闹到大长公主面前了……”


    “备马车,我去老师府里拜访。”李珺脸色也黑如锅底,咬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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