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棉棉用力挥舞几下，感觉很威风。
她把铜刀递给迅猛，笑道：“您试试。”
迅猛早就眼巴巴盯了好久，棉棉一递，他就立刻接过来，握在手中，仔细观察，再挥舞两下，多年战士铸就的本能让他兴奋地竖起毛发。
虽然一无所知，但他就是觉得，它将成为一柄十分厉害的武器，助他在猎场上战无不胜！
“拿块肉来！”
一个狩猎队成员飞快跑走，过了一会儿，拎着一大块吊肉过来，双手扯住，举在胸前。
迅猛举起铜刀，用力往吊肉中间一劈！
吊肉被一分为二，看上去似乎丝滑无比。
狩猎队成员们露出兴奋的表情：“老大！”
迅猛却皱起了眉头。
柴棉棉察觉到他的表情，疑惑：“怎么了？”
“它没有我想象中锋利，我在劈肉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阻力，是用蛮力强压下去的。”迅猛的目光落在刀锋上，“而且它……卷刃了。”
柴棉棉一愣，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怔住了。
那铜刀刀刃，原本磨出的细细亮线，此刻在刀尖下方弯了一小段，像被按扁的铜丝，边缘还沾着细碎的肉纤维，再也没有之前的锋利感。
她伸手碰了碰卷刃的地方，指尖能摸到明显的弧度，脸色微微凝重起来。
她知道铜比铁软，但她没有想到，铜竟然这么软。
连砍断一块肉都会卷刃。
很多知识不是光知道就行的，还是要切身体验，才能明白其中的真理。
柴棉棉翻阅脑中知识，发现新石器时代之后是青铜时代，而不是铜器时代。
那青铜是纯铜吗？不是，它是铜锡合金！
怪不得她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头，这把铜刀怎么是暗紫红色的？该是金灿灿的才对。
是金灿灿的青铜支撑起了历史中曾经一段灿烂的文明！
柴棉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有些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我们得再往里面加点儿东西。”
迅猛眉头微皱：“什么东西？”
柴棉棉道：“您捡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石头呢？再让我看看。”
迅猛沉默片刻，朝队员使了个眼色：“去拿。”
那单独一筐在寻找铜矿的时候顺便捡的石头拿来了，柴棉棉一个一个重新检查。
看见一块黑褐色，外面像有一层油光的石头时，她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她见过锡矿石的。
“你还记得这个矿石的位置吗？我们要多弄一点回来，从里面提炼出锡，掺杂在铜中，铜刀才能锋利起来。”
迅猛接过石头：“锡？又是一种金属？”
柴棉棉点头：“是。”
迅猛不能理解：“为什么把锡掺杂进铜里，铜刀就能锋利起来？”
柴棉棉语滞片刻。
迅猛：“怎么，不能说？”
“不是。”柴棉棉摇头，“因为锡原子的原子半径与铜原子存在差异，当锡融入铜晶格中形成固溶体时，会导致晶格发生畸变……”
“停停停停！”迅猛打断了她，双眼冒圈圈，他揉了揉脑门，活像刚才被人拿手插进脑花里搅了一顿。
他明白为什么棉棉不解释了，这知识太可怕了，不是他能听得懂的。
“锡矿石是吧？我记得位置，我去采集一些回来。”
柴棉棉点头。
她把今天炼出的铜收集在一起，让狩猎队存放好，后面等锡矿石到位了再炼。
她告别狩猎队，回到家中。
冬天没活闲在家里的明眸看见她，有些诧异：“你今天不是要和狩猎队一起炼铜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柴棉棉摇摇头，她脱掉厚重的兽皮衣裳，变成一只白毛小狼。
钻进自己窝里兽皮被褥中，只留一截尾巴尖在外面，时不时便拍打一下。
明眸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走过去坐下，隔着被褥抚摸她：“怎么了？”
被褥立起来，像一只小怪物，爬上了明眸的膝盖，拱进她的怀里。
这是小崽急需要妈妈安慰的意思。
明眸养崽这么多年，一下子便明白了，她不再追问，展开双臂将小怪物牢牢抱住，让母亲温柔又强大的气息包裹着她、萦绕着她，给她无声的抚慰和安全感。
过了好一会儿，柴棉棉觉得好些了。
她从被褥里钻出来，嘴筒子呜呜讲了刚才的事情。
“我犯了一个错……”
明眸听完，不太能理解：“这有什么？迅猛不会介意的，而且他也不应该介意啊！是他请你帮忙，你既不欠他，也没有欺骗他，只是在过程中忽视了一个小点，他因此又出去了一趟而已。”
白毛小狼呜呜：“阿妈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一想到，因为我的错误，导致他们又要出去一趟，我心里就不舒服。”
她说完，有些怔然：“我好像……很害怕在别人面前犯错，若是因为我的犯错给别人造成了麻烦，我就更加无所适从，心里难过又慌张……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
明眸听完，顿时心疼地抱住白毛小狼，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柴棉棉将嘴筒子搁在阿妈的肩膀上，金色眼睛逐渐沁出一层泪光闪烁。
不是因为迅猛，迅猛只是一个引子。
它似乎触碰了她心里隐藏多年的一道伤，那道伤一直在那里，没有愈合，可是她却看不见，连同造成这道伤口的记忆也一同模糊了。
她只是很难过、很伤心，就仿佛一道未愈合的伤口被骤然触碰到了般疼痛。
在母亲温柔安全的怀抱中，她终于忍不住，泪流了下来。
明眸轻轻抚摸着白毛小狼的身体，声音温柔又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去想的。你看，迅猛想要改良武器，使武器变得更锋利，他自己没有办法，认为你知识丰富，于是求助你。你选择了帮助他，并没有指望从他那里获得什么报酬，那他就是单纯地在被你帮助，没有资格对你提出任何苛刻的要求，对不对？”
柴棉棉点头。
明眸循循善诱：“那你觉得，把一件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都没做过的事情一次性做成功，中间不能有任何错误。这个要求，苛刻吗？”
柴棉棉犹豫片刻，呜呜出声：“苛刻。”
“是了，你也知道这很苛刻。”明眸浅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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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阿爸阿妈常说，失败是难免的，错误也是难免，但我们狼人从不害怕失败和错误，如果因为一次失败或者错误就放弃狩猎的话，那我们狼人早就饿死了。这个道理你也清楚，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就总是犯糊涂呢？”
柴棉棉不哭了，她把脸埋进阿妈怀里，耳朵尖尖有些发热。
“这次情况比较复杂嘛……我一时没想明白……”
“行，想不明白咱们就慢慢分析。”明眸耐心教导她，“我们从迅猛的角度看，对迅猛来说，他请你帮忙，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要求你一次性就把事情做成功，现在你炼出铜了，但是铜比大家想象中软，不能做武器，他必须再出去一趟，将锡矿石采集回来，这是什么？”
柴棉棉抬起脑袋，眼神迷茫：“这是什么？”
明眸语气笃定地给出答案：“这是他想改良武器遇到的一次困难，是他为了成功必须付出的代价。棉棉，他不是在为你的错误奔走，他是在为自己的目标奔走，你明白吗？”
柴棉棉怔然。
她恍然大悟，仿佛心里一直蒙昧的一处被擦拭掉了灰尘，变得明亮无比。
是这样啊。
对啊，就该是这样啊！
迅猛叔叔的二次奔走表面上看上去是她造成的，其实是探索未知领域必须经历的过程。
她拥有全部知识尚且不能避免犯错，更何况一无所知的迅猛？
其实她的存在，已经大大缩短了这个过程。
错误，是做成这件事客观会发生的事情，出现是非常正常的。
她不必为此而感到惊慌失措，更加不必产生莫名其妙的愧疚羞赧。
柴棉棉想明白了，狼嘴咧开一个大大的粉红狰狞笑容：“谢谢你，阿妈，我不钻牛角尖了，我不难过了！”
明眸笑了，搓揉她的脑袋，叮嘱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要记得告诉阿妈，阿妈来帮你分析。”
“嗯！”柴棉棉响亮地应了一声，重新投入阿妈的怀抱中。
明眸抱着自家崽，笑容的余蕴中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坚定。
虽然不知道崽为什么难过，但她不信，多来几次，她不能将崽心里的难过彻底驱除出去！
过了五天，迅猛背着锡矿石回来了。
锡的熔点是232℃，比铜低太多，非常好处理，柴棉棉按照烧制块状铜的方法，也是一层竹炭一层锡矿石这样重复堆叠，放在窑里烧，炼制出了纯锡块。
还是在几座陶窑里面挖取耐火黏土，掺杂骨粉和碎陶粉末，烧制出耐火黏土坩埚。
按照10:1.5的比例，先在坩埚里放纯铜块，把坩埚放进炼铜窑里烧，烧到铜块全部融化成铜液，再夹纯锡块进去，继续烧。
之后时不时将石棍伸进铜窑的坩埚里搅和一番，直到铜液和锡液完全融合，变成不会分层的金黄色液体。
夹出坩埚，将坩埚里金黄色液体倒入早就准备好的凹形石制模具中，制造青铜毛胚。
冷却后便敲碎石制模具，取出青铜毛胚刀。
再进行加热反复锻打、仔细打磨。
一柄金灿灿的青铜刀就这样制成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