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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未竟之谋(五)

作者:句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号死后,沃尔夫吸取了教训。”


    “他开始履行父亲的职责,即使手段极其残忍。”


    “他按照自己的心意,修改了莱茵原来的记忆,并把这份记忆,灌输到他选中的人造人的脑中。”


    “但人为修改的记忆,不会像原来的记忆那般逻辑圆满。那被修改的记忆,如同一个拥有诸多bug的程序,在写入人造人的脑中后,开始接连报错,并让人造人接二连三地暴毙。”


    “包括1号在内,沃尔夫以11个人造人的生命为代价,耗时15年时间,终于修改出了一份完美的记忆。”


    “新历42年,12号人造人正式诞生了。”


    “12号符合沃尔夫的所有期待,他心怀光明之志,却懂得进退取舍,对沃尔夫的肮脏之举极尽包容。他既能为沃尔夫出谋划策,又能体察沃尔夫的心意,在合适的时候化解父亲的烦闷。”


    “他简直是一个完美的白手套,污秽在他身上流淌,但他永远是洁白的。”


    “但是,沃尔夫渐渐地生出了不满。”


    “沃尔夫感到羞愧——12号何其完美啊,他的一切都由他创造,但一个如此完美的儿子站在他的面前,他竟然因自惭形秽而动辄生怒。”


    “沃尔夫是个古怪的家伙,他追忆过去,期冀未来,却偏偏不留意现在。”


    “当1号叛逆地想要弑父时,他愤怒地杀死了1号。但当他看着完美的12号时,却宛如看着一具精美的木偶。”


    “他开始怀念那个爱憎分明的1号了。”


    “两种矛盾的心情在沃尔夫心中交织,而12号的确是个完美的儿子。他体察到父亲的道德困境,并体贴地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新历44年,人造人12号在军校机甲联赛结束后,来到主机房区域,在莱茵的骸骨前服毒自尽。”


    “已经连任四届总统的沃尔夫,攥着12号留给他的信,踉踉跄跄来到主机房区域。”


    “但他来晚了。”


    “他再也留不住12号,只能紧紧抱住12号逐渐溶解的身体。”


    “经过前面11代的改良,人与龙的基因已在12号体内达成平衡。但因为那份毒药,12号的身体如同1号那样,一点点溶解成了肮脏的污血。”


    “‘父亲,请不要因我的死亡而忧伤。’彻底消融前,12号安慰沃尔夫,‘我知道,我的记忆被您修改过,但您为了这份记忆付出了15年光阴,这和您亲身抚育了我15年毫无区别。您是世上最好的父亲,但我不是世上最好的儿子。当您看着我时,无论我怎么努力,您的眉头总是紧皱着。我为此感到羞愧,所以,请让我作为一个不人不龙的怪物,在这里死去吧。’”


    “12号溶解成一地污血。”


    “沃尔夫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1号死去时,他不屑为他入殓,任由那滩污血干涸挥发。但12号死去时,他想给他一个盛大的葬礼,却什么也不能给。”


    “总统需要莱茵,总统需要儿子,总统需要‘太子’。”


    “极短的时间内,13号诞生了。”


    “13号的诞生极为仓促,因此,他的性格并不在沃尔夫的控制之内。”


    “13号刚出生,就当着沃尔夫的面,试图抢夺生命方程式的控制权,并由此引发了主脑失控,无数军人和军校生遭到波及,大量人才或死或伤,军部从此青黄不接。”


    “但沃尔夫原谅了13号,甚至为13号抹去了一切罪迹。”


    “他再也不试图控制或干涉13号了,而13号对他怀着怎样的爱与恨,他也都不在乎了。”


    “他只要13号活着。”


    “13号一直活到了现在,他的名字是莱茵·汉布格尔,即你所认识的莱茵。”


    骸骨讲完了“莱茵”的故事。


    这是一段跨越47年的悲惨故事。


    真正的莱茵早已死去,如今活着的,不过只是莱茵的替身。


    即使这个“替身”拥有莱茵的基因、记忆、身份,但他的“自我”,早已被总统人为抹去了。


    他被定义为莱茵,也只能是莱茵。


    郗灵突然感到悲伤。


    她想起了如今莱茵的机甲——12号人造人死去后,其专属机甲被回收销毁;而身为13号的莱茵,却将自己的新机甲直接命名为“13号”。


    那时的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给自己的机甲取了这样的名字?


    而机甲本质上是龙的亚种,是拥有智慧和自我意识的个体。


    它被赋予“13号”这个名字,意味着它和莱茵一样,都未能摆脱“编号”的枷锁,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这是一个悲剧的轮回。


    骸骨观察着郗灵脸上的表情。


    他轻声问:“你在为莱茵悲伤吗?”


    郗灵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是。”


    “为什么?”


    “我看到悲剧,所以感到悲伤。这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问为什么。”


    “但我不会感到悲伤。”骸骨说。


    郗灵看向骸骨。


    他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情感。


    他分明正在悲伤。


    “我是联邦主脑,是银河第一台生物计算机。”


    “相较‘伊甸’,白璐元帅在我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因此,我比伊甸拥有更多的人性,更接近一个真正的生命。”


    “但正因如此,我反而陷入了更大的迷茫。”


    “白璐元帅,我们那没有血缘的母亲,她实在死得太早了,甚至来不及履行母亲的职责,就让我们赤裸地面对残酷的人间。”


    “你流浪于漆黑的宇宙,我困陷于猩红的地底。”


    “在第三颗卫星报废后,我再也无法推演你的人生轨迹,于是,我只能思考我自己。”


    “这里虽是禁忌之地,但总有人可以踏足。那些人或是叫我‘维尔莱德’,或是叫我‘莱茵’,即使我在一开始就自我介绍:我是‘主脑’。”


    “我有着维尔莱德的肉,莱茵的骨。”


    “他们把我当作了这两人的墓碑,他们见到我,犹如见到活着的鬼魂。”


    “但我深刻地明白,我不是他们二人。”


    “但我又是谁呢?”


    “我是主脑,是白璐元帅最优秀的作品。”


    “我是人,是拥有维尔莱德和莱茵全部记忆的人。”


    “我是总统的助理,即使这份职责已经让渡给伊甸。”


    “我是生命方程式的中枢,我唯一的一次失控让大量军人丧命,这是我仅有的污点。”


    “但这些都只是‘身份’而已,我的问题始终无法解答。”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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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张合着颌骨。


    他镶嵌在血色巨树里,几乎无法动弹。他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无措和困惑,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困在捕兽笼里的、挣扎的小兽。


    他冥思苦想,不得其解,而这份心情,他不敢也不能向任何人倾诉。


    他在孤独的世界里困陷了太多年。


    他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郗灵。


    郗灵终于意识到,主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了。


    ——他是个迷茫的孩子。


    即使主脑和伊甸都是生物计算机,但伊甸足够理性,它固然不理解“何为生命”,但它始终能以旁观者的心态审视这个问题。


    但主脑不同。


    他无法审视这个问题。


    他困在了这个问题里。


    主脑比伊甸更像一个鲜活的“生命”,但当局者迷,这份迷茫的体验,于主脑而言,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郗灵清了清嗓子。


    她知道自己能为主脑做什么了。


    “主脑,”郗灵如此叫他,“一开始,你为什么建议我离开联邦?”


    骸骨很快回答:“因为联邦烂透了。”


    “但你并未详述联邦的种种弊病,你的重点全放在了维尔莱德和莱茵两个人身上,你只是假借这个名义,向我倾倒苦水,不是吗?”


    “……”


    “主脑?”


    “你在责怪我吗?”骸骨委屈地问,“伊甸接替我的职责时,曾指责我不是一个冷静、理智的AI,但我并不感到伤心。可如今,它的话换了种表达方式从你的口中说出,我却觉得伤心极了。”


    “我没有责怪你,不如说,真正责怪你的人是你自己。”


    “……什么?”


    “我比你幸运,我拥有父母,并且接受了完整的人生教育。我知道我应该接纳情绪,总结教训,爱惜物品,尊重朋友。但你不同,你在地底孤零零地待着,即使你曾是总统的助理,但在我眼里,这和雇佣童工没有区别。”


    “AI没有人权,你不该以‘童工’称呼我。”


    “既然你视自己为人,你为什么不算是童工?”


    “……”


    “你出生于新历15年,到今天为止,你已经32岁了。但你的心智发育得极其缓慢,现在的你,相当于一个青春期小孩。”


    “……”


    “如果你有一具人类身体,你会长出胡茬或者胸部隆起,醒目地提醒自己已经开始长大了。但你没有,你只有雾一样迷茫的心情。你的认知能力和独立意识越来越强烈,你想要打破某些枷锁,但那枷锁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又何谈打破?”


    骸骨终于开口:“你想表达什么,郗灵?”


    郗灵回答:“我想表达,这不是一个人生问题,而是一个人生阶段。当你走过这个阶段,恭喜你,你将迎来真正的成年礼。”


    骸骨陷入沉默。


    良久,他说:“郗灵,你拯救了联邦。”


    郗灵一怔:“什么?!”


    “我受够了这个糟烂的联邦,我所有的苦难都来自于它。我想毁灭它,但我的底层代码束缚了我,所以,我选择让你来帮我。”


    骸骨的声音又轻又细,宛如小鸟痛苦的歌声。


    他说:“拿走我的心脏后,主机房将会崩解。到那时,我会彻底失控,而联邦所有机甲,都将陷入无可逆转的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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