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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各归位

作者:来碗白开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声闷雷从侯府上空滚过,侯府的下人们忙忙地收衣搬草,以避让即将到来的暴雨。


    七岁的许明镜抱膝坐在地上,手指轻轻捏着自己的罗衫。这衣服软软的,凉凉的,捧起来时像羊奶一样倾斜流淌。她作为侯府的嫡女,这样的衣衫只是她笼柜里最不起眼的一件。父君常常和她的乳公无奈地抱怨,说她活泼好动,刚做好的衣裳不出几日就有磨损。她心中暗暗地抗议,分明是料子太娇贵,哪里能怪她?


    但那位远道而来的应小姐,仅穿着寻常百姓最常见的粗布麻衣,却干净舒展,气质出尘,宛如下凡的玉女一般。她听见侯府的老人悄悄感叹,这位小姐无论是容貌还是周身气度,都和正君当年一模一样。


    好吧,果然还是她的问题。许明镜想,这等上好的罗衣,就该穿在真正的嫡女身上。粗布麻衣也该等到它真正的主人,她会穿着它爬树摸鱼,像万千平凡的村女一样。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哎呦我的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笑。”在她身旁有位焦急走来走去的女孩子,这是她的贴身侍婢长青。“主君让所有人都去了前厅,却不让您去,这是什么道理!就算、就算要认回她,也不能不管小姐您啊。”


    “长青,这个时候没人会想看见我的。”许明镜的下巴搭在膝盖上,心不在焉地说:“那位添星小姐生生过了七年的苦日子,我替她过了好日子,才不能傻乎乎地过去招人厌。她们见到我只会讨厌我的。”


    “可是,那不是您的错啊。”长青跪在许明镜身前,泪如雨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今夜忽然有位老妇上门,宣称侯府的许小姐曾被人恶意调换,真正的许小姐流落村野间。


    七年前,正君怀着身子为了侯女胞弟的事奔走,忽然腹痛发动,不得不在一家旅店生下了小小姐。但是那旅店的男伙计,曾与侯女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但最后未能入府。他忌恨正君,恰好当时相邻客房的男人也生下了一名女婴,他知道那户人家清贫,便起了歹心,将两家的孩子调换。


    做出这件事后,他还跟着那户人一起去了乡村里,看着本该是小姐的女孩子像寻常人家女儿一般做着操劳的农活,满心都是快意。


    只是,这位应添星小姐实在太过美好,全村的人都喜爱她。而事发七年后,调换者染上重疾时日无多,忽然良心发现,将真相告诉了应家人。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让全村人都很震惊,应家人万般不舍,但还是希望添星小姐有更好的未来,便求村长带着应家女进京寻亲。


    这便是长青知晓的全部经过。


    她心中哀哀,她的明镜小姐,连一丝一毫也不愿为自己争取。但长青心中仍存希冀,这七年,就是石头物件也养出了感情,更遑论一个活生生的人。主君最是溺爱明镜小姐,老侯君也十分疼爱她,说不定会一同教养二位小姐呢?


    即使许明镜被赶回了屋子,勒令她不许外出,识趣的侯府下人都明白跟在明镜小姐身边不会有前途,只有长青固执地留下了。


    许明镜暗暗叹了口气。长青只比她大了两岁,却比她还要天真。她嫌弃地让长青擦擦自己的眼泪,对她说:“我无辜,可那位添星小姐也是无辜的。不管如何,我都占了人家的位子。”


    她说着还笑了起来:“你看我们二人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添星小姐是遥遥天上星,而我只是平平地上镜,我不如添星小姐。”


    长青嘴巴笨,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许明镜对她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的,让她别和明夷小姐的丫头起冲突,还有把安柳公子拜托她藏起来的东西交还给他,等等等等,好像再也不会见到她们,在交代后事一样。


    长青在心里呸了一声,拼命告诉自己,明镜小姐不会走的,侯府不会赶走明镜小姐的。她不仅自己想,还说给许明镜听,让她也这样想。


    应明镜只是笑了笑。她知道不会的,侯府的人对她,只会如同对她名字的期待一样。


    拨乱反正,公正无私,明镜高悬。


    灯火通明的前厅,应添星改回名字许添星,流着泪扑进老侯君怀里唤祖母,侯府其他房的人也聚在一起,嘘寒问暖,姐妹相认,一派和乐温馨。


    而经历了大喜大悲的广平候正君虞氏,面色沉沉地推开了许明镜的房门。


    这间屋子只点了一盏蜡烛,但也能映照出屋子的舒适华丽。他看向许添星时,再无往日的欢欣疼爱,只是目光带过,最后看向了长青:“你,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扔掉,统统换成新的。”


    长青的念头落空,一颗心摔得七零八落,不敢忤逆正君的话,忙起身开始收拾。


    许明镜站起来,走到了虞氏面前,规矩地唤了一声:“父亲。”


    窗外轰鸣,一道惊雷炸响。与此同时,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屋内。


    哗啦一声,酝酿已久的暴雨如期而至。


    “别叫我父亲!你不是我的女儿!


    我的亲生女儿在外受苦受难,你却在这里享福!我们父女分离七年,你霸占了她的位置……我恨你,如果你去死就好了……你去死我才快活。”虞氏声声带恨,身形颤抖,他死死攥着手,克制着自己不要再给她一巴掌。


    长青瑟瑟发抖地看着明镜小姐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这是正君第一次打明镜小姐,长青的心口发疼。她想要开口替明镜小姐求情,但她还未出声,就看见明镜小姐跪了下来。


    跪下的许明镜,对着虞氏磕了个头:“候女和主君的养育之恩,明镜都记在心里。我今夜便会离开京城,不会出现在人前,该是添星小姐的,都还给她。”


    “你当然应该还回来!侯府没有一样东西是你的!”虞氏背过身去,眼眸猩红,语调却冷漠:“从偏门走,越快越好,不要让添星看见。我们一家团聚,你……不要碍眼。”


    抛下这句话,虞氏大步离开了屋子。


    “小姐,明镜小姐……”长青扑到了应明镜身边,触抚许明镜红肿的面颊,呜咽哭泣:“让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许明镜推开了她的手,眼神清亮,对长青说:“傻长青,村女是不需要侍女的。你留下来,做我的人脉。若是我以后回来,你可以告诉我京城都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长青犹豫再犹豫,觉得小姐说得也很有道理,哽咽着复述她的话:“对,小姐需要人脉,长青帮小姐留意京城的事。”


    许明镜笑了起来,心想,真好骗。


    她找长青要来了已经穿不下的侍婢衣裳,她身形小,穿着刚刚好。换下这身罗衫,她就不再是许明镜了。


    侯府到底没有赶尽杀绝,没让她顶着大雨走回去,而是借了她一辆马车。长青捂着嘴哭泣道别,要她早日回京城来。应明镜撩开车帘,让她快些回去,别再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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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寡言的车夫扬起鞭绳,马车的轮子转动起来。应明镜微微探出头,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她认真地看着逐渐远去的侯府和京城,心里默默地对长青道歉。


    京城,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除了这身衣裳和她的名字,她什么也带不走,没意思。


    应明镜还是侯府嫡女时,马车里瓜果丰盈,这辆马车里却空荡荡的,只有几条巾帕。她松开车帘,随手取了一条巾帕擦着发上脸上的雨水,倚靠在车垫上,却觉得后腰被什么咯了一下。


    她伸手去摸,小小的身子有些僵住。这身衣裳的后腰处,有什么东西,她穿上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


    下人们会在自己的衣服上缝上口袋,珍贵的钱财首饰贴身放着,才不会被偷走。但这件衣裳已经不合身,不会再穿了。


    应明镜慢吞吞地把那东西拿出来,借着闪电的光亮,看清了那鼓囊囊的东西,是几张银票包起来的玉镯。


    ……长青这丫头,这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塞给她了吗?


    捧着这叠并不多的银钱,和成色很差的玉镯,应明镜笑了笑,接着用巾帕擦干自己。只是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她将脸埋进了巾帕里,无声地耸动肩膀。


    也许这是除了衣裳和名字,应明镜为数不多在京城得到的东西。


    或许拥有过,也算得到。


    马车行驶了十几天,终于到了莲香镇。车夫一路沉默寡言,但一日三餐都没有亏了应明镜。抵达莲塘村时,应明镜还在啃着糖饼。


    村口往来的人并不多,但基本都步履匆匆。只有一个人一直立在原地,不住地张望。


    应明镜心中一动,马车停下,那人迟疑地走来,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你是,侯府来的小姐吗?”


    几乎是一瞬间,应明镜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她笑盈盈地答道:“是我,我叫应明镜。”


    那男人很高兴,上前抱了抱她,说他是她的爹爹。他领着她,一步一步回到了她原本的家里。


    村里的房屋大多挨在一起,路不平整,有风吹过时会卷起尘埃。应明镜好奇地看着,这里和京城一点都不一样。


    同样,这一路上也总有人在看她。


    应明镜坦然应对着目光,大大方方地牵着齐氏的手,听齐氏殷切地说着他给自己准备的东西。


    路过一间漂亮的屋子时,有位长得像白团子的小公子探出头来,看见齐氏便抬手问好:“应叔,添星姐姐去哪了?你身边的人是谁呀?”


    齐氏身子一僵,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位富邻小儿子的话。


    “你又是谁?”应明镜直接问了出来,她被许家养得很好,唇红齿白气血足,和村里其他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于是,白团子小公子害羞了,腼腆地说:“我是方容珩呀,这里的人都认得我。”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一个冷冰冰的稚嫩声音从那扇朱红大门后响起:“方容珩,滚进来吃饭了。”


    方容珩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消失在门后边。


    齐氏无措地对她说:“他是方家的小儿子,是我们的邻居。你和添星换回来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没关系的,爹,我不在意。旁边是我们的房子吗?”应明镜轻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晃了晃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她觉得这里,也蛮有趣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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