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叙被带入一扇缓缓滑开的气密门。
联邦在雇员福利上确实不曾吝啬,至少,分配给她的是一间宽敞的单人病房。进入病房后,莫科什处于暂时休眠状态。
引路的女研究员本人并未跟入,她的声音通过墙壁上的微型扩音器传来,在空旷中激起轻微的回音。
她自我介绍了一下,开始走公式化流程:“章叙专员您好,我是多莫沃伊的研究员维拉,根据《联邦实验污染与安全条例》第三章第七条,我将对您进行污染等级评估。请您进入休容舱。”
章叙根据指引,躺进单向可视的舱床。
休容舱这个名字不太客观,她觉得自己像被封装进了某种高科技棺椁。
舱壁光滑如镜,倒映出她自己有些模糊的身影。内里没有明显的仪器探头,但那种被全方位监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章叙专员,请放松。评估过程全程无痛,但需要您保持静止状态。”维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程序化的安抚。
章叙调整呼吸,跟随指示闭上眼睛。
“首先,我们将为您进行基础生理扫描和神经活性基线测定等准备工作。在此期间,您只需放松休息即可。”
低沉的蜂鸣声从舱体深处响起,带有麻醉作用的气体蒸腾而上。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融化,仿佛舱壁本身正在液化。
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触须正从那些液态金属中探出,无声无息地拂过她的皮肤表层,带来一阵令人不适的麻和痒。
章叙在八仙村无聊的时候读过《联邦实验污染与安全条例》,方才也签署了保密协议。她很清楚多莫沃伊是联邦神经实验室中等级和权限最高的一个,如果在检查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他们的优先处决权限会立即生效。
眼前的黑暗并非虚无,而是记忆的潭底。
害怕吗?好像也不。
她的意识早已挣脱了这具躯壳的束缚,或者说,她坠入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境。
第3区。
与第1区和第2区不同,第3区是联邦中产聚集地,同时也是联邦犯罪率最低的地方。
庞大且稳定的中产阶级,意味着稳定。有第3区行政托底,井然有序的生活节奏和恰到好处的安逸,让整个区成为联邦14个区中堪称最完美、安全、标准化的世界。
像章叙这样,读书后留在第1区工作的,反而是少数。
她推开了一扇熟悉的木制公寓门。这也是第3区发放的福利之一,永久免费居住权。
阳光恰到好处地照进擦得锃亮的落地窗。第3区的天永远是这样的,既不过于明亮,也不过于阴沉,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的手指轻抚过窗台,那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联邦的清洁系统号称能过滤掉空气中99.9%的污染物,但总有那么一些细微的东西,是技术无法触及的。
但她没有及时擦掉那些灰尘,就像她也没有理会桌上那份过期的体检报告。联邦健康署的logo依旧鲜亮,时间却是八年前,她去读大学前,按照要求必须进行体检。
章叙只是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条笔直的街道。
街道上的人们步伐整齐,穿着统一的浅灰色制服。每个人都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固定的轨道上运行,没有人会突然加快脚步,也没有人会无故停下。
这个世界,她曾经是其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母亲脸上挂着标准的幸福微笑,婴儿车里的小脸也粉嫩可爱。
一切都那么符合“第3区模范家庭”的设定。
直到她们突然对视了一下。
母亲的瞳孔瞬间放大,不是惊恐,而是一种纯粹的、空茫的失焦,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紧接着,她整个人,连同她推着的婴儿车,像信号不良的投影,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仅仅是零点几秒的闪烁,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眼花了。
街道依旧,行人依旧,阳光依旧完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位女士,我必须提醒您,多莫沃伊需要对联邦的整体安全负责。”维拉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拥有联邦S级最高权限。同时,有三位联席议会常任委员愿意为她提供个人担保。你们实验室,没有资格对她启动‘预处置’程序。”另一个女声响起。
“女士,我再次强调,章叙专员是由威胁响应局外勤部直接押送的高涉密目标。根据《紧急状态法案》第17条补充条款,该局在执行此类任务时拥有独立裁决权,其行动优先级高于联邦议会常规程序约束。”
“你是在跟我背诵法律条文吗?”那位女士的声音骤然结冰。“季先生应该很乐意为关停多莫沃伊法案投上一票。”
谁在争执?他们是谁?
她不想知道他们是谁。
章叙漫无目的地躺在床上,接连几天的运转已经让她的大脑过载了。
床头放着一张装裱完美的小小照片,那是更年轻的她,穿着崭新的制服,站在第1区联邦顶尖大学的宏伟校门前。联邦科技高度发展到现在的程度,这样怀旧的东西出现,还是会让人心生感叹。
原身的记忆非常模糊,几乎只有零星碎片,但接受自己和原身可能是不同维度的同一个人这件事,对章叙而言非常简单。
荒谬?
也许。但现实早已超越了荒谬的边界。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这个念头带着强烈的诱惑力。
她很困。
但有一双手强硬地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如果她在你们实验室出了任何事,你就引咎辞职这么简单了。”
出于牛马本能,章叙猛地睁开眼睛,但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
所有人都讨厌特权,除非自己是那个受益者。
这句突兀的讽刺在章叙混沌的意识里漂浮了一下,舱盖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冰冷的现实空气涌了进来。
她像溺水者,被人从死亡的边界打捞了上来。
一张陌生的面庞出现在眼前,旁边是脸色难看的维拉。
此刻正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是一位身着剪裁精良、质地冷硬的深灰色套装的女士。
她的年纪看起来比维拉大一些,约莫四十上下,右边眼角有一道极细的纹路。
这是权力刻下的勋章。
“把她的评估结果给我,立刻。”女士的声线偏向低哑,如金属般锐利。
维拉张了张嘴,似乎在艰难地吞咽着某种屈辱。她慢吞吞地说:“理扫描与神经活性基线测定初步完成,数据正在分析中。污染等级评估尚未进行至核心阶段。”
“核心阶段?”女士的脸上浮现起不加掩饰的轻蔑微笑,“研究员,多莫沃伊的权限不是用来践踏联邦公民基本生存权的挡箭牌。”
“她的情况很特殊。”维拉还试图政变,“常规程序根本无法评估其潜在污染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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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响应局的报告明确指出……”
“你们是联邦的实验室,还是威胁响应局的实验室?”女士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现在,由我接管章叙专员,你是否还有异议?”
维拉的嘴唇翕动着,脸色由青转白,最终没能再说出任何反驳的话。在这种层级的压力和赤裸裸的威胁面前,她的反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女士这才将目光转向刚从休容舱里坐起身的章叙。她的眼神依旧锐利,但审视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章叙专员,能站起来吗?”
章叙深吸了一口气,脑神经还在和麻醉气体带来的眩晕感顽强抵抗。
她撑着光的舱壁,慢慢站起身,身体有些摇晃,但还算稳当。
大脑飞速处理刚才接收到的信息,她无暇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能走就好。”她的嘴唇像一条刻薄的直线,说话时嘴角向下,带着久居上位的冷峻。
她转身,步伐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章叙踉跄了一下,随即强迫自己跟上。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她一味地见招拆招,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有人好像都有资格判决她的生死。
通道狭窄而漫长,只有单调的白色光源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人影拉长又缩短。
转过几道弯后,尽头出现了另一扇气密门,远比之前的更厚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女士抬手输入了生物密码,沉重的门便悄无声息向两两旁滑开。
门后并非章叙预想中的另一个实验室或办公室,而是一个小型、私密的悬浮车停泊平台。
一辆深灰色四座悬浮轿车停泊在那里,与这位女士的装束如出一辙。
“上车。”女士率先开门走上驾驶座。
章叙从善如流,弯腰钻入后座。车内恒温系统被调得很低,冷风毫无阻隔地掠过裸露的手臂皮肤,激得她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女士没有回头,手指在悬浮车的控制面板上快速点了几下,悬浮车平稳升空,几乎感觉不到加速的推背感。
巨大的落地窗迅速缩小后退,城市的边界线如同一道被拉开的幕布,骤然消失。
下方,由无数钢铁巨构和立体磁轨网络构成的丛林豁然铺展,庞大的全息广告影在楼宇间无声闪烁,无数霓虹灯带如星轨般勾勒出未来都市冰冷而壮阔的轮廓。
这里就是整个联邦的心脏与大脑,第1区。
“感觉如何?”女士的声音从前座传来,打破了沉默。
真皮座椅混合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令章叙有点想吐,她闭了闭眼,试图驱散生理与心理双重不适:“……还活着。”
“让你陷入危险,是新闻中心的重大失误。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特批三天带薪假期,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彻底恢复状态再回来上班。”
三天?三天能恢复什么?
她需要整整三十年的假期,才能彻底恢复身心健康!
章叙很想骂人,但良好的素质又一次制止了她。所以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谢谢。”
她似乎对章叙的克制很满意,或者说,她本就预料到这样的回答。
“我是季维,联邦新闻中心首席负责人。你应该在劳动合同上见过我的名字,当然,你可能没注意到。等你休完假,我们会有一次正式面谈。”
季。
章叙记得这个名字,刚刚在多莫沃伊,她提到了某一位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