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从明到暗,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头西斜,余晖洒进了窗子。
何争蕴悠悠转醒意识还有些混沌,看到陌生的装饰,才想起来她已经在梅家了。
她侧过头看到里屋的床榻,被褥单子已换成了她从秋彤院带来的旧物,她有些认床,用自己的不至于夜里辗转难眠。
只是今日睡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再睡着。
她坐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径直向屋外走去。刚到门口,便正好看到小砚提了水壶进来。
小砚迎头撞到她,颠了颠水壶笑着道:“这是从表小姐院里讨来的,小姐先洗漱吧。”
两人折返屋内,何争蕴倒了热水,细细净手洁面。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她一边擦拭着手,一边吩咐小砚:“把剩下那些扇子都取出来,等会儿带去木辉堂。”
昨日周妈妈与她细说了梅家人口,她才想起初次见面,需给几位表妹备下见面礼。
若是买的话,她也买不起太好的,更舍不得在未必亲近的人身上耗费太多。
思来想去,便亲手做了扇子,又特意在扇面上写了寓意吉祥的诗句。
小砚拿了装扇子的长匣子出来,匣子里还剩下三柄,白日里已送了梅盈丽一柄。
刚收拾完,梅盈丽的声音传来:“表姐,你起了吗?”她站在门外没有直接进来,脸上带着乖巧羞涩的笑。
“表妹进来吧。”何争蕴应道。
梅盈丽这才直接走进来,目光扫过屋内,一眼便落在了桌子上那个敞开的匣子上,问道:“表姐,这个是预备送给姐姐们的么?”
何争蕴放下手中的帕子,点了点头:“嗯,一点心意。”
梅盈丽笑了一下:“那我们这就过去吧?时辰也差不多了。”等会大概有好戏看了,她心中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两人带着各自的丫鬟,沿着上午来时的路径,前往了木辉堂。
晚膳时分,木辉堂的花厅果然比申国府热闹许多,济济一堂。
等何争蕴一行人到了厅里,顿时又被各种香味团团包裹。
小砚捧着锦匣,与其他随侍的丫鬟们一同被引至偏厅。
晚膳分设三席,梅家男丁一桌,夫人们一桌,何争蕴则与梅家四位姑娘同坐第三桌。
席间颇为安静,只闻杯箸轻响。何争蕴默默用饭,并不理会四处而来的目光。
晚膳结束后,一众人移步至木辉堂正堂叙话,这算是何争蕴入梅家后,首次正式拜见外祖母与舅父舅母们。
她带着小砚姿态端方地与座上长辈们见礼问安,两位舅母各自拿出早已备下的见面礼,何争蕴恭敬接过,道了谢,转身交给身侧小砚。
梅家一共四个小姐,都比她小,所以是她给妹妹们见面礼,她打开案几上装扇子的匣子,取出扇子一一递到几个表妹手里。
大表妹举着手里的扇子,指尖捻着扇柄灵活地转了几圈道:“蕴表姐的字写的倒是工整。”顿了顿接,她话锋一转道:“就是这个诗选的不好,有些市井气,不雅致。”
何争蕴面带浅笑,从容解释道:“不知道大表妹喜好,便选一些寓意好的,图个吉利。”
话音未落,就看到大表妹撇了下嘴,她认真道:“大表妹喜欢什么诗?我可以再写一首给你。”
大表妹正想再讽几句,就看到自家母亲凝视过来,她哼了一声乖乖回到母亲身边,大表妹是大舅母的长女。
二表妹见姐姐吃瘪,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指着手中扇子假意欣赏道:“依我看,蕴表姐的诗和笔记都不错,不过呢.......”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话锋同样一转,指尖嫌弃地捻了捻扇骨道:“就是这个扇骨材质寒酸得很,我身边的丫鬟都不用。”话落,她略带轻视的眼神就直接对上了何争蕴的眼睛。
何争蕴面色不改,朝外祖母柳氏福了一礼道:“母亲常言,持家之道,贵在节俭。孙女想着既然是自家姐妹,图个礼轻情意重,便自作主张备了这样的礼。”
申国公府需要节俭?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三表妹看她这样冠冕堂皇,忍不住低声嘟囔,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堂上众人听见:“舍不得就舍不得呗,还说得这么……”
上座外祖母柳氏沉声打断三表妹的话:“好了,平日你们三个就喜欢争来争去,今日有客人在,我梅家还有没有规矩了?再闹就都去祠堂跪着!”
柳氏发话了,两位表妹也跟鹌鹑一样,默默退回了母亲身边,人是老实了,眼睛还不老实,还瞪了何争蕴一眼,她俩是二舅母的长女次女。
“闹得头疼,天色晚了,都回了吧。”柳氏扶着额头发了话,年纪大她烦这样吵吵嚷嚷的场面,她看向何争蕴道:“蕴儿,你身子骨弱,在梅家安心住着,晨昏定省这些就免了,不必日日过来。”
何争蕴再次福身,温顺应下:“多谢外祖母体谅,孙女记下了。”她面上恭谨退到一边。
初次交锋就这样草草收场,梅盈丽站在一旁,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对这位看似柔弱温顺的表姐有些改观,没想到她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嘴上却这样伶俐。
木辉堂众人各自散了,何争蕴和梅盈丽同住,带着丫鬟直接往住所走。
夜色渐浓,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
何争蕴低着头心中思绪翻涌,刚刚她在和表妹们说话时,座上的大舅舅和舅母们也没有阻拦,是她看起来好欺负了么?
她从来不喜欢与旁人无谓的争执,所以看起来总是一副脾性好好欺负的样子。
只是出门在外跟在家里不同,她不仅仅只是自己,一言一行更是代表国公府和母亲的脸面,便不能依照自己的性子那般逆来顺受。
要是小舅舅在的话......
念头一起,她这才惊觉晚膳和方才的见面,竟一直未曾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外祖父梅翰林膝下共有五名子女,她娘,大舅舅,二舅舅,四姨母,以及最小的幺儿,小舅舅梅奕。
梅奕是外祖母高龄所生,只比她年长一岁。因是幺子,又生得最好,在梅家最受宠溺,性子被养得无法无天意张扬,恣意张扬。
可偏偏,这个混世魔王般的小舅舅,对她这个外甥女却极好。
“小舅舅……他今日怎么不在?”何争蕴拉住梅盈丽的衣袖低声问道。
梅盈丽脚步微顿,压低了声音道:“去年岁考,小叔课业太差,学籍被国子监的老师给退回了,前些日子祖父把他送回老家那边书院了。”
何争蕴愣了一下,暗道,这么大的事,他竟没给自己捎个信儿?
梅盈丽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接着道:“祖父觉得这事太丢人,所以是偷偷送的,小叔身边的小厮都换了。”
顿了顿她声音压得更低道:“小叔可是祖母的心尖子,因为这事儿和祖父大吵一架,所以......这段日子祖母的脾气才格外不好。”
何争蕴恍然,轻轻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音讯全无,学籍被退确实很丢人,小舅舅又傲得很,肯定不会告诉她的。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小舅舅都要及冠了,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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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收收心好好读书。”
梅盈丽抿唇笑了笑,附和道:“是啊。”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住处。梅盈丽送到门边道:“蕴表姐,我回了,你也早些歇息。”
何争蕴点点头,在门边看到她身影转过角门消失了,才回自己屋子。
舅母们送的见面礼都收在了装扇子的匣子里,一个是镶嵌着绿色宝石的银簪子,另一个是白玉镯子。
小砚脸上带着几分天真的喜色感叹:“小姐真是捡便宜了,几把扇子就换了这两样。”
何争蕴笑了一下将两样东西收好,平静道:“舅母们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才给的,这些东西以后是要还的,不属于我。”她不喜欢欠别人。
况且她做扇子的本意并不是来换这些的。
小砚不解地睁大眼睛道:“可小姐是夫人的女儿,舅母给外甥女送见面礼不是应该的么?”
“傻丫头,这世上哪有应不应该。”何争蕴轻轻摇头,“若我不是国公府的女儿,这些东西我见都见不到。”
即便是如今盛世,也尚有很多人连肚子都填不饱,更不要说得到银簪子玉镯子。
从前带着小砚出门,她也见过因灾年歉收流亡的流民乞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她拿了刚当掉旧衣的三百文钱,全买了馒头饼子给他们。虽是杯水车薪,起码可以填一填肚子,能救一时是一时。
后来年龄大了也读得懂一些诗词,知道战乱之年饿殍遍地,饥荒之年易子相食。
她不缺吃穿,身体孱弱,生了病也能吃的起药,相较而言,她已经很幸运了。
所以穿姐姐的旧衣,用姐姐的旧书她从来没觉得委屈,反而真心感激母亲和国公府的庇护。
何争蕴举起双手,用微凉的掌心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摇摇头自言自语:“又开始了......”
夜幕低沉,浅薄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的扶疏花木上,如冬日早晨里披下的薄薄银霜。
厢房对面的阴影里,两道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屋内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勾勒出少女纤细又瘦弱的影子。
她轻轻浅浅,略带嘶哑的声音在这一片万籁俱寂中,清晰地飘入了阴影中那人的耳中。
这世上哪有应不应该。
若我不是国公府的女儿。
这些东西我见都见不到。
阴影里,虞慎面上惯常的淡笑渐渐消失在唇边,他沉默良久,终是无声无息地转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内,小砚已将洗漱的水端出,哗啦一声泼在院角的泥地上。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回头朝屋里道:“小姐,明儿个准又是个大晴天!”
屋里传来敷衍的答复:“知道了,快进来吧,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
小砚脆生生应了声就来,转身关门回到屋里。
·
长善侯府琉光院。
虞慎已换下黑衣,穿了一件琥珀色的宽袖常服,慵懒地躺在躺椅,闭目沉思。
屋内只点了一盏琉璃灯,灯光昏黄,落在他莹白如玉的脸上,格外秀丽漂亮。
那番话还回荡在他耳边。
“不是自家的……”他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这几个字。
这位何二小姐极有可能不是国公府的亲生血脉,她在国公府过得并不算好,难怪何家这么快就应了亲事,不是自家的,又怎么会上心呢。
如果她真是何家嫡亲的女儿,受长辈疼爱,他退婚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