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争蕴刚想回头，却突然觉得喉咙发痒，举起手帕又咳了两声。
“好好养身体，我先回了，有空到郡王府来玩。”关王妃拍拍她的手，往先一步上了王府马车。
关王妃走后，杨氏才上前一步与何争蕴并肩：“二小姐是昨日见了风雨着凉了？”
何争蕴沉静答道：“换季了总是要病上几回。”
“请了大夫看过了吗？”杨氏关心起她来，随后又提到虞慎：“思稳小时候也爱生病，见了点小风小雨都得闹腾个七八天的。”
难怪身形清瘦，原来也是个爱生病的，何争蕴不仅有些同病相怜起来。
但如今一切未定，不好太过亲近，只礼貌答了前一句：“不碍事的，母亲给我备了药。”
杨氏也知身边仆从众多，她不好说太多，便只随着何争蕴的话道：“平京最好的医馆同心堂是虞家的，回头让郎中给你来瞧瞧，生病可是难受的很。”
不管这句话是客套还是真的，何争蕴听到最后一句也觉得心有熨帖，眉目一展，笑的很乖巧。
她这样笑起来露出两颗兔牙，像个小兔子似的，脸颊两侧圆润，杨氏觉得可爱极了。
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与思稳祖父商议，等他大婚后便袭爵。到时候你若真定了我们家，嫁过来便是侯爵夫人。”
她这番低声，旁人听不见，可只落后一步的虞慎却听的真切。
等杨氏话音刚落，虞慎就冷声道：“我先走了。”
说罢几步越过众人，到府门外白马前，跨步飞身上马走了。
杨氏皱眉，朝何争蕴抱歉笑道：“他就是这样随性，说几句不爱听的就变脸色。”
何争蕴颔首浅笑，目光却不自主追随着他。
见他没走几步，和王府马车并行，关王妃掀开车帘，二人似是说了什么。
身旁杨氏突然急声高喊：“虞思稳！！！”
听到杨氏喊他，他没应也没回头，朝身边小厮吩咐了一句，而后侧过身子目视这边，何争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谁。
顷刻，只见他眉毛一挑，面上神色似笑非笑，眼神里的冷浸出来，连带他眉眼上挑的艳丽也减退几分。
随即策马扬鞭，白马青袍，绝尘而去。
何藏玉把刚刚的事情回想了一遍，想到杨夫人那句话，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提亲都来了，那便是不肯袭爵吗？
他是长孙，袭爵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为什么不想袭爵？
她想不明白，也许其中有很多她也不知道的事情吧。
小厮小跑过来回话道公子回监察院了，几步之遥的杨夫人很快恢复了神色，转回头来看何争蕴，一脸笑容：“不管他了。”
何争蕴点点头，眉目一展。
“你身上还病着，快回去吧。”杨氏看着她满眼都是欣赏满意，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何争蕴应了，目送杨氏登车后，才带着周妈妈和小砚往回走。
双手揪着帕子，她一边走一边不由自主地开始出神。
四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竟然在今日登门提亲，这个世上难道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么？
她开始迷茫起来，对于嫁人这两个字，她是无知的。
她真正接触过的外男，有一定了解的，只有梅家的小舅舅。
虞慎和江大郎，也许后面来提亲的人，她都知之甚少。
也不知道祖父会给她选哪一家。
唉......
·
周妈妈回到了正阳院，院子里几个小子正压着外院通报的那个小厮打板子。
院内嚎叫不断，其他一众丫鬟小厮还有外院的门房在旁边跪着，个个面色惨败，瑟瑟发抖，见周妈妈过来，纷纷露出求饶的目光。
梅氏坐在廊下，神情不虞，看到周妈妈也没好几分。
等小子们打完十板子，那小厮哀嚎也未断，一直在朝梅氏求饶。
周妈妈站在梅氏身侧，板起脸沉声道：“记住了，下次再有不递帖子，直接轰出去便是，若还来通报，下场便如此！”
众人齐声回道：“知道了！”
“行了，下去干活吧。”
周妈妈遣散众人，又让打板子的几个小子抬着小厮去寻了郎中。
一切落定后，她扶着梅氏回了正屋，案几上放着杨氏的聘礼单子。
刚刚在堂前未得细看，如今周妈妈拿起来便觉得一晃眼。
聘礼单子上前两排金墨写着：白银三万两整，黄金三千两整。
后面又跟着各种古董字画，奇珍异宝，饶是她随梅氏从梅家至国公府，也能从单子里挑出几个完全没见过的物件。
“这虞家真不愧在云南管了这么多年矿产盐务，没落多年，如今还能拿的出这些。”周妈妈盯着单子颇有几分感叹。
长善侯是先帝爷宠臣，先帝不想云南盐铁落到云南王手里，正好杨氏嫁入长善侯府，权宜之下，先帝将云南的矿产盐务交给了长善侯府，实际上经营是杨家，只是税务账册要过长善侯府再送至宫里。
这些都是平京权贵知道的虞杨两家之关联。自古盐铁最能捞油水，云南虽说不比江浙，但好歹也是大成疆域内的一大府库。
倒是没想到长善侯府这二十多年竟然养的这么肥厚。
“阿谀奉承的东西！瞧瞧杨氏鲁莽无礼的样子，捧高踩低，谁稀罕这些！”梅夫人一拍桌子将那金墨红底的单子扫落在地上。
她又想起堂前见到的虞慎继续骂道：“一个男子，长得妖妖艳艳，比个青楼娼妓都不如！”
“这样的人家，还敢来我国公府求亲，我挨着他们一点都嫌丢人！”
周妈妈：“......”又和青楼娼妓杠上了。
躲在门外的小砚：“......”夫人发这么大的火，我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等会烧到我身上。
小砚狗狗祟祟地溜了。
“虞家不堪，不是正好顺了夫人的意？”周妈妈安抚梅氏，递了茶水提醒梅氏：“又不是嫁……”锦容小姐。
后面几个字没说出口，她不想惹夫人伤心，连忙转移话头：“除了江郎君说虞慎花重金为娼妓赎身之事，我还听说他自小身子骨不好，所以才养在云南。”
闻言梅夫人火气消了一些，随着周妈妈话思忖，提到身子骨不好她才想起来堂前见过那虞慎确实脸色苍白，身长清瘦。
“你看他，可像是短命之相？”
“奴婢觉得不是长寿之相。”周妈妈想早点劝着梅氏定亲，把二小姐嫁出去了一了百了，梅氏眼不见为净，不至于再似这两天一般三番四次生气。
常言道稚子何辜，她对何争蕴有几分怜惜，虞慎也不是夫人说的那么不堪，况且杨氏也保证了虞慎院子干净以后不会纳妾，也许这是最合适二小姐的婚事。
“也好，反正虞家又有爵位，嫁过去旁人也不会说我苛待她。”梅氏一解心头大患，心情颇好，嚷嚷着让周妈妈去拿了酒来。
周妈妈笑着应了，让底下小丫鬟去厨房拿酒。
·
秋彤院。
何争蕴拆了头发窝在罗汉床上练字，小几上摆着早饭，也没见她吃。
她听到有脚步声，抬头隔着窗子一看，是小砚，又低下头继续写字。
“奶娘还没回来吗？”
小正又在书院被欺负了，奶娘今日一大早就带着小正去书院找先生，这还是小砚在何争蕴洗漱的时候告诉她的。
等两人从前院回了秋彤院，何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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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又让小砚去西角门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砚半天没答话，何争蕴抬起头就看到小砚一脸纠结，双手扣在一起，似是有苦难言。
“怎么了？”何争蕴问她。
小砚走到窗前，内心一直在打架，到底要不要告诉小姐夫人对虞家的偏见呢？
今日小姐见到虞家公子发呆的样子她可瞧得清清楚楚，要是小姐知道夫人不喜欢虞家，会伤心吗？
思来想去她决定先探探小姐的态度：“小姐，你觉得江大郎和虞公子哪个更好？”
何争蕴一脸莫名其妙笑着道：“你在纠结我要嫁给谁？”
小砚叹气又砸巴了几下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落到何争蕴眼里反而成了默认。
何争蕴也叹了一口气劝她：“我的婚事都是祖父做主，再说今日只有两个便让你左右为难，那来日要多几个你岂不是要把自己撕成很多瓣一起左右为难了。”
不是啊，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反正也差不多这个意思了，小砚心道，夫人那么讨厌虞家和虞公子，如果将来提亲的人一多，那小姐的婚事就更难落到虞家了。
还是不说了吧，反正小姐自己也选不了婚事，知道这些不过又是多添一道伤心。
小砚点头道知道了，转身又往西角门等冯奶娘了。
何争蕴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有几分失落，她从来不敢奢望，所以在四年前初遇虞慎时从未问过他名姓。
今日仿佛是黑暗中多了一点点光，可选择权依然不在她手里。
这和喜欢没有太大的关系，说到底她和虞慎只是见过，完全不熟，要真论嫁人，她其实也没有想过太深。
只是......
她目光落到内屋床底放那匣子的地方。
比起更不熟的别人来，他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不想了，做不了决定的事情，想了也是白想，安心练字吧。
·
夜晚很快降临，国公府一家用过晚饭后，在花厅闲话提到何争蕴的婚事。
梅氏道：“儿媳属意虞家，杨夫人权定等藏玉嫁过去后，便让长子袭爵。”
国公爷也随着梅氏意思：“虽说长善侯家沉寂，虞家大公子是浙江道监察御史……”
老公爷闻言，朝国公爷道：“你随我去书房。”
梅氏走之前还对国公爷疯狂使眼色，叫他一定要定虞家。
国公爷点点头随着老公爷往书房去了。
花厅只留了梅氏和小女儿何锦宁，老夫人自从礼佛后便不再用晚膳，而何争蕴只有小时候来过几次，后来也不来了，在自己小院吃。
何锦宁听到他们几个前面说的话问道：“二姐要嫁人了吗？”
梅氏点点头：“嗯，等她定了亲就去外祖母家和表姐们一起学规矩。”
何锦宁不喜欢跟表姐们玩，她们总是喜欢比来比去，争来争去，她烦得很。
二姐不一样，二姐谁的话都听，旁人欺负她她也不会生气，何锦宁觉得像二姐这么大度的人，和表姐们玩最合适了。
书房内，国公爷问道：“藏玉的婚事，父亲怎么看？”
老公爷皱了眉：“定虞家吧，监察院副都御使靠不住，等过几年把姑爷提起来，咱们家要轻松很多。”
国公爷松了口气又提起另一件事：“儿子想起一件事，虞慎进监察院是过了陛下眼。”
老公爷若有所思：“无妨。陛下虽总是行些奇招，到底年纪太轻，再说我们申国公府百年根基，岂是那些根基浮浅之辈可比？”
国公爷点头附和：“儿子晓得了。那明日就送拜帖给长善侯府。”随后又提到梅家的事。
老公爷嗯了一声：“这些你们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