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尝着香气四溢口感紧实的炙鱼,刘彻眼前不期然浮现出卫青凄惨的样子。
羊肉烤饼、豆豉炖鸡、鹿肉鲍鱼羹等等都等着他一一宠幸,刘彻只能在心里嘀咕,“不知卫青吃了吗。今日之事说起来也是被他连累。虽说卫青身边有个谢老鬼,可是谢老鬼要给狗煮吃食,哪顾得上他。卫青终归是他儿子的舅舅,待会还是去看看他缺什么吧。”
刘彻转向身侧小黄门,眉头微蹙,旋即舒展,晌午当值的居然是谢老鬼的叔父谢经。
谢经在刘彻身边这些年,刘彻从未听到过他的心声。谢经想来一直是谢经。谢老鬼看起来同寻常少年无异,谢经若是听不见他的心声,应当不知道侄子早已被老鬼附身。
刘彻估计无论问他什么都是白问,就叫谢经同膳房说一声,备一份肉饼,再准备两份点心,半个时辰后送来。
半个时辰后,禁卫驾车,刘彻前往建章。
皇宫内苑树木极少,天气燥热。抵达建章园林,清风徐来,鸟语花香,刘彻令随行禁卫让出一匹马来,他策马前往宿舍。
然而卫青不在宿舍。
今日非休沐,公孙敖等人不敢一直离岗,可是卫青小腿的伤口又深又长,要是无人照顾,他无论去茅房,还是起身倒水,都会因为扯到伤口再次流血。
卫青和公孙敖在狗舍用了午饭,公孙敖就问卫青是不是回家。卫青不想吓到母亲,要在建章养伤。
杨得意很有眼力见儿,发现公孙敖犯难,出言邀请卫青在狗舍住下。
杨得意等人不跟狗住一块,他们的宿舍离狗窝有十丈远。狗不乱叫,宿舍还算清净。如今谢晏只管做饭和给牲畜看病,一日可以闲半天,卫青住进来谢晏也能扶他上茅房。
公孙敖认为这个主意极好,不顾卫青反对就回去给他收拾衣物。
卫青等人的赏赐也是这个时候送到。
赏赐分下去,连杨得意都得了两贯钱,唯独谢晏一文没有,即便谢晏表里如一,年方十二,少不更事,也意识到被针对。
谢晏记得前世刷视频,好像刷到过汉武帝喜怒无常。谢晏不想死,不敢贸然开口,眼巴巴看着韩嫣等他解释。
韩嫣向来对刘彻马首是瞻,不舍得诋毁天子:“陛下可能忘了。”
看到韩嫣心虚羞愧,谢晏才敢哼一声。
卫青神色尴尬:“小孩,我——”
“与你无关!”谢晏打断,“陛下的姑母光天化日之下草菅人命,他不舍得责罚也就罢了,我给他姑母善后,他的卫夫人才能安心养胎,于情于理,这些赏钱都应当有我一份。我看他是故意的。”
韩嫣在刘彻身边很是放肆,闻言倒也没有觉得谢晏胆大妄为连天子都敢质疑:“既然猜到,那就好好想想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过什么被陛下看见。”
谢晏:“今日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离陛下那么近。”
“那我不得而知。”韩嫣早已饥肠辘辘,“卫青,你安心养伤。若是缺什么尽管使人告诉我。”
谢晏不禁瞥韩嫣,抛开他和刘彻的那些传言不谈,这人还怪好的。
韩嫣以为谢晏仍然不快,揉揉他的小脑袋:“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任何人。”
谢晏不禁冷笑。
韩嫣笑着摇摇头往外走。
卫青拿一块黄金,足足十两,递给谢晏。
谢晏的小手背到身后,脆生生问:“你给的同陛下给的一样吗?不要以为你姐是他的夫人,四舍五入你和他是一家的,你的就是他的。在我这里,你是你,他是他!”板起小脸,“别想蒙混过去!”
公孙敖:“你想亲自找陛下讨要?”
谢晏:“有何不可?有功就要赏。赏罚不明,我看他离昏君——”
杨得意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小祖宗,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我看韩大人说的没错,定是你胡言乱语的时候被陛下听见。当日陛下不知道你是谁,看你年幼不曾同你计较。今日认出你才新账旧账一块算。”
谢晏掰开他的手:“洗手了吗?我何时欠过新账?一天天胡叭叭。喂你的狗去!”
“回头我就告诉你叔,人不大胆子不小,连陛下也敢讥讽。”杨得意朝他背上一巴掌。
谢晏移到卫青身边,拿走十两金。
杨得意:“不是不要?”
谢晏:“今日阿青可以逃出生天,多亏了公孙和建章监等人。阿青,待会我去西市买几只鸡,买一只羊,再买几坛酒水,送到你宿舍?”
公孙敖不禁说:“我都没想到。还是小孩哥周到。”
“待会再夸。”谢晏想想自己是汉族,卫青打断了匈奴的脊梁骨,令汉族挺直腰板,“阿青,上午失血过多,现在急需补血,我再买些红枣、枸杞子,当归,在你的伤口结痂时给你补回来。”
卫青拱手道谢。
谢晏很是豪迈地朝他肩上一巴掌:“又跟我见外了不是。”
公孙敖:“羊肉和鱼肉是发物吧?晌午吃了鸡,小孩,买只鸭,晚上吃烤鸭。”
“不吃!”谢晏断然拒绝。
公孙敖噎了一下:“你,辛辛苦苦砌的火炉不用不就白砌了吗。”
“我乐意!”烤炉旁太热,谢晏不想做。先前同杨得意说什么他长身体不过是俏皮话。要不是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他不介意把自己饿死。
公孙敖:“我可以给你洗衣服刷鞋。”
“我穿着草鞋,短衣一日一换,在水里过一遍便可,用得着你洗。”谢晏转向卫青,问他要不要去门外林檎树下纳凉。
杨得意附和:“这院中草棚下很热。公孙,去找个木板,我们把卫青抬出去。”
公孙敖转身把门板卸掉,面对杨得意的震惊:“待会再装回去。”
谢晏拿个草垫跟出去。
公孙敖扶着卫青坐到草垫上再次缠上谢晏。
谢晏斜着眼睛看着他:“这么想吃?”
公孙敖慌忙点头。
谢晏扬起下巴:“叫爹!”
公孙敖愣了一下,抬腿朝他屁股上一脚。
谢晏早有防备,闪身躲开:“还吃吗?”
“我吃你!”公孙敖伸出双手去抓他。
谢晏跑去院中。
公孙敖在门口停下,回来找卫青:“阿青,你说你多日不吃很是想念,小鬼嘴硬心软,一定不会这么无情。”
卫青很是为难地说:“小孩一顿三个饼一碗菜,不长身高也不长肉,我怀疑就是平日里太忙。等我的腿结痂,我可以帮他烧水拔鸭毛再说吧。”
谢晏平日里给整个狗舍的狗看病,还要准备多人的饭菜,着实不清闲。公孙敖:“好吧。我先回去,晚上再来。”
卫青点点头,随即愣住,因为他看到谢晏搬着方几出来:“不是要进城吗?”
“天色尚早。”狗舍的晚饭简单,疙瘩汤或者米粥便可。谢晏只是去买菜,回来无需他收拾炖煮,酉时再去也来得及。
谢晏把方几放到卫青身边,他又跟个小耗子似的钻进院中。
卫青注意到杨得意拎着柳筐出来:“小孩忙什么呢?”
“谁知道。我去摘些桃子。那些桃子很小,宫里瞧不上,正好便宜了我们。趁着天气好,摘了做成桃干可以慢慢吃。”杨得意嘴上这样讲,人却在卫青身边坐下。
两人天马行空地聊几句,便看到院中升起浓烟。杨得意不禁说:“这小子,闲不下来!”
卫青点头:“这个时候烧火做什么?”
杨得意嫌院里热,哪怕有草棚也不想靠近:“待会他出来就知道了。”
两炷香后,谢晏出来,拎着水壶,拿着三个水杯,放在方几上又回屋。
片刻,他再次回来,手里端着三个碟,一碟甜瓜瓜子,一碟饴糖,一碟果脯。放下后,他拍拍卫青的脑袋:“阿青,我去去就回啊。”
卫青抬手朝他身上一巴掌:“没大没小!”
谢晏跳开,得意洋洋:“没打到!”随即朝远处的同僚跑去,令同僚备车,他二人进城。
-
刘彻在建章卫宿舍没有找到卫青就来狗舍。
杨得意前脚去果园,刘彻后脚到跟前。注意到方几上的茶点,刘彻试图把食盒藏到身后。可惜晚了,已经被卫青看到。
卫青很是惶恐:“陛下——”
“别动!”刘彻顾不上尴尬慌忙抬手。
卫青坐下后仍然不安:“微臣只是小伤,过几日就痊愈了,陛下不必担忧。”
刘彻注意到方几另一侧有个草垫,干干净净,他便坐下,食盒放在茶几旁,“那么多血,朕看得见。”捏个甜瓜瓜子,“韩嫣有没有说,绑你的人已被廷尉处决?”
卫青:“韩大人说了。陛下,大长公主只是一时冲动,微臣伤的也不重,他们,罪不至死。”
刘彻险些被瓜子仁呛着。
卫青说什么呢?刘彻抬眼看去,卫青羞愧?该不会认为他贱命一条,不值得那些人偿命?即便卫青毫发无损,凭那些奴仆敢在离宫行凶这一点,按律也当斩。
刘彻终于明白他姑母为何冲卫青出手,就这秉性谁见着都会忍不住捏一下。
“廷尉判罚一向公允,没有冤枉他们。”刘彻停顿片刻,犹豫再三,宽慰他,“犯错的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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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自责。”
卫青不想劳烦他人,也担心皇帝左右为难:“大长公主要是因此恼怒,会不会怪陛下——”
“这是朕该操心的事,与你何干?”刘彻打断,不能再叫他说下去,否则他会忍不住把卫青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烂好心。
刘彻给自己倒杯水,看到水杯又停下。卫青见状把干净的那个递过去。刘彻倒出半杯就感觉不是清水,也不是茶汤:“这是什么?”
卫青:“甘草汤。清热解毒。阿晏每日上午都会煮上一壶。今日因为臣的事耽搁,半个时辰前才煮好。”
刘彻指着饴糖等物:“也是他备下的?”
卫青微微点头。
刘彻心想说,是个老鬼,懂得多,行事又周到。刘彻捏个桃干,酸甜可口,竟然比他宫里的厨子做的好。
老东西不愧是老东西!
刘彻嫌弃地皱了皱眉:“怎么都是甜的?”打开食盒,拿出羊肉馅饼,“尝尝这个。”
午饭过去近一个时辰,卫青有点饿,道一声谢就接过去。
内侍犹犹豫豫地问:“陛下,这个是羊肉吧?”
刘彻想起什么神色尴尬:“朕忘了,你受伤吃不得这个。这是朕给自己备的。”打开食盒底层,拿出两份点心,“这个粔籹,香又脆,你姐就很喜欢。”
内侍心想说,蜂蜜和面调和后入油锅炸,可终究也是甜的啊。
看着皇帝一副势必把谢晏比下去的样子,内侍怀疑自己想多了,皇帝怎会如此幼稚?再说了,堂堂帝王跟个狗官一较高低,帝王的尊严不要了吗。
刘彻又把乳酪递过去:“牛乳做的,不是发物。朕最喜欢这个。”
卫青接过去。
三炷香后卫青憋不住,小心翼翼起来。
刘彻没有照顾过谁,卫青起来了他才意识到卫青要静养,赶忙绕过来撑住他。
谢晏跳下车:“阿青,怎么了?”
卫青松了一口气:“陛下,您坐下歇息,阿晏可以陪微臣出恭。”
刘彻本能松手。
谢晏看一眼甘草水壶:“全喝了啊?”
“没有。不知为何突然闹肚子。”实则已有一炷香。要不是实在憋不住,他无论如何也要等天子走后再解手。
谢晏用小身板撑着他,又扭头看一眼:“不该啊。那几样我和杨公公吃过,我俩为何没有闹肚子。”
卫青不由得看一眼皇帝,又觉得不至于,吓得收回视线。
可惜迟了,刘彻看得一清二楚,他很是震惊:“乳酪被下药了?来人——”
谢晏:“陛下,应该不至于。微臣先送阿青过去。”
刘彻想起他懂医理,跟过去问:“你知为何?”
“阿青从未用过乳酪吧?”谢晏听杨得意说过,卫青以前在生父家中,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当成奴隶,实在活不下去才来投奔在平阳侯府做事的母亲。卫家一众都是侯府奴仆,白米细面都不曾吃过,又何曾吃过乳酪:“肠胃不适,牛乳过敏。”
刘彻:“何为过敏?”
“好比陛下吃到某些东西身上长痘,嘴唇肿起来。”谢晏停下,“陛下还要过去吗?”
刘彻想问什么,抬眼一看,茅房到了。刘彻瞪一眼谢晏,转身往远处走几步。
[阴晴不定汉武帝!]
刘彻往前走几步什么也听不见,他本能往后退几步。
[反复无常汉武帝!]
刘彻呼吸一滞,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为了确定这一点又往前几步,四周只剩蝉鸣蟋蟀声。刘彻往后退两步,谢晏跑到树下,搓搓手三两下爬上去掰一根树枝,送到茅房门口。
刘彻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卫青需要树叶。
“你还怪体贴。”刘彻不禁说。
[阴阳怪气汉武帝!]
谢晏十分好奇自己什么时候开罪过他,“微臣生来卑贱,只能用树叶。”
究竟谁阴阳怪气?忽然,刘彻想起晌午干的事,故意气他:“谢晏,韩嫣送来的钱都分下去了?”
谢晏眼珠一转。
[他几个意思?据说汉武帝生性多疑,鼠肚鸡肠,锱铢必较,还是色中饿鬼,不可一日无妇。看来说少了!]
刘彻呼吸急促。
[我还是小心回禀吧。]
谢晏规规矩说道:“早已分下去。韩大人还叫阿青遇到事尽管寻他,再体贴不过。”
刘彻忍住砍了他的冲动,想起临行前鬼使神差地把李少君带来——李少君乃齐地方士,懂长生不老之术,年过九旬,见多识广,擅驱神捉鬼,一定可以叫这个老鬼现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