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策掀起了眼皮。
李苕说出第一句后,后面的话就顺理成章地袒露出来。
“我八岁时,遇到了,兄长,那时他也,也才到,束发之年……”
李苕遇见贺临昀的那天,贺临昀手腕被人挑断了筋骨,浑身铺满血,像条弃犬般被扔在破庙里。
她那时也不过稚童,慌张地去找药铺的老医师,把人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
贺临昀苏醒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句话也不说,比起有问题的李苕,他更像一个哑巴。
直到某一天,老医师想要在药铺堂前题几笔字,怎么也写不好时,贺临昀才站了出来。
他的手腕曾受过伤,握笔需要很强大的毅力,伴随着下巴的汗浸透衣衫,一份刚劲有力的书法跃然纸上。
李苕和老医师这才发现,这位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男子,并不是普通人。
在某一个深夜里,贺临昀终于双眼无神,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头出现在吴郡的一个小村落, 这是繁华的吴郡里面最落后的一个村子,每一位村民都朴实而清苦。
村落里养着两个形影不离的小神童,一个孩童个子高些,一个个子矮些。
高些的名字叫贺临昀。
贺临昀和另一位挚友孩童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两人从小相互争斗到大,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四书五经皆已倒背如流。
他们感恩村民们的帮助,也想要借以天赋,成为高官作出一番抱负。
终于,他们等到了平化十二年的科举。
贺临昀依稀记得揭榜的前一夜,他还和自己的挚友依靠在一起,争执着二人谁能得到榜首,却不知噩耗已经悄然而至。
他们谁都没有拿到那一年的状元。
个子高些的少年落榜了,秀气些的成了探花。
而位于榜首的的姓名,是一个超出所有人预料的人:裴天润。
这个横空出世的裴氏嫡子,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状元之位。
为什么?
贺临昀几乎愣在了原地,他那时满腔热血,从未想过这样替换成绩之事会堂然皇之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有悖人伦,欺君罔上。
几经悲痛之后,决定孤身前往长关城,去会一会那裴氏天家。
二人皆告别了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村子,村民的眼泪搭成了一条桥,推着他们走向远方。
贺临昀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一天的分别就是永远,往后无数次回首的时候,他都曾后悔过,为什么当初不愿意多停留一会,或者永远不踏出那个村子。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那时也太过冲动。
“裴老先生官居宰相,却置礼法于不顾,偷盗成果,当真不怕圣人发觉,民众申冤么?!”
他那时以为煽动民愤,便能够讨得冤屈,未曾想他在烈日之中高声呐喊时,却只收获了行走百姓淡漠的眼神。
他没见过这么统一的,没有生机的人。
裴府的大门一开,不由分说将他按趴在地。
“天子亲察,士子共鉴,裴大人身正行端,岂容你这小儿信口编造?”
裴天润甚至没有正眼看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对他下了死刑。
他们将他的手筋挑断,将他永远地软禁在了这座长关城,又暗中在曾经的村庄里面点燃了大火,将所有的人和事全都烧灭在了火焰里,唯独留下他。
他们要让他经年地活着,看着裴家是如何一步步的壮大。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那一天的贺临昀躺在废弃的荒庙里,望着破洞的天空,第一次体会到了这句诗的心境。
他根本没有办法对抗这些权贵,这些官员……
但他还有最后一道希望——进入京都的挚友探花。
第一年的时候,他尚满怀期待,等着挚友归来;
第二年的时候,他拼命地尝试拿起笔,等着某一日突然的天光;
第三年的时候,他眼底的光渐渐暗了,他经年地站在码头,似乎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身影……
直到第四年,他听见了昔日挚友成为了朝堂走狗佞臣的消息。
所有的希望全都付之东海,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天,贺临昀几乎是疯了,他将曾经的书卷撕烂撕碎,将笔头砸的砰砰作响,像一头失智的野兽,口中不断怒吼着。
“为什么连你也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为什么连你也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他崩溃,他嘶吼,他恨上了官员,恨上了所有的权贵。
他疯了。
他死了。
第二天,他成了眼底永远充满灰败,遇见官绅刁难,只会下跪了的渔夫。
-
高江的水色发黑,天空中没有一点光亮。几乎让人分不清了时间,外头的风吹开了一点船头的帷幔,将船头划桨人的身影勾勒出来。
祁策的手收紧又松开,听完李苕的讲述后,只觉得胸口堵上了一团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原来是这样……”
大启繁荣安乐的表象下,好像慢慢揭开了遮羞布,露出腐朽的内里。
他透过帷幔的缝隙,将目光落在了摇船的贺临昀身上,依稀看见那道身影上的笔直挺立,却已然没有了文人的傲气。
有一瞬间里,他在贺临昀的身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只不过很快又消失。
“这裴家太不是个东西!夺取了贺郎君的官位不说,还杀死了抚养他长大的亲人!”张添台双目赤红地怒道。
船外忽而一阵晃动,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张添台的声音,祁策忙递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才发觉自己忘了控制音量,张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祁策撑着船背起身,掀开帷幔,风吹乱他的鬓角。
“怎么了?”他问向船外的三人。
“过江风提前加剧了。”贺临昀撑着船桨,望着远处翻腾的江面。
他的手细微地发着抖,这是筋骨断裂后强行使劲的后遗症,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手筋尽断,还能够再次操持重物,也是一种奇迹。
李苕旋即走到了他的身边,感受着风的方向。
“此地离水盗的活跃地带还差三公里,晚间的过江风较为强大,诸位要注意些。”他说着侧过头对着李苕道,“你进船舱。”
李苕得到受令,点了点头,熟料一道浪花袭来,船陡然晃动一瞬。
她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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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重心,衣袖不慎刮蹭到了一只枯树上,袖上的粉红绸带被滞留在那老树的枝丫上。
祁策眼疾手快地将她扶起,惯性使他向后退了一步,后背上抵上一人的胸膛,傅砚九尺的身形挡住了二人的偏离。
“快进去。”
傅砚只比他高半个头,二人贴紧时,吐出的热气正好能够打在他的耳畔。
祁策身体绷了一瞬,傅砚冷凉带有磁性的声音落下来,竟让他的耳廓有些发热,他稳住身形,微微皱眉,带上李苕重新进入船舱。
这三公里的水程说来不是很远,愈加强烈的过江风却让前行添上困难。
长关城的水盗经年骚扰,日渐猖狂,已经在高江这片水域里横行霸道许久,贺临昀身上的傲气被打磨掉,却还有着一颗衷肠,曾一度与水盗打过一点交道,奈何自己实力渺小,最后的结果也不了了之。
他们这次夜探水盗船,便是想先搜罗布局,将周遭全部了解透彻,再逐步计划击破。
“长关城的府兵们,也真是吃白饭的。”张添台忍不住道,“当时找到我们大人,嘴里都要吹出花来了,又说自己实力不及,又说怕打草惊蛇,搞的大人还要亲自来探。”
他们沿途做了记号,方便知府的官兵来接应,同时还手握烟花炮,作为紧急联系的证据。
祁策看着帷幔间汹涌的波涛,眼神逐渐变深,心中隐约窜动着几丝不祥的预感。
“……其实,这么多年,知府大人,并,并没有,怎么处理,过水盗。”李苕忽然怯懦开口道,黑葡般的大眼看向张添台和祁策。
脑中似有一根弦猛地崩断,她这句话落下,祁策心中的那丝不对劲仿佛立刻生效——
他知道异常的地方在哪里了。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他猛然大喊了一声,突兀地打破这份诡谲的宁静。
“停船!靠岸!”
贺临昀和陈三望都被这突然的高喝怔住,傅砚却立刻反应过来,夺过贺临昀手上的船桨,将水逼停。
“我们中了圈套,快回去!”祁策又怒吼道。
突如其来的尸身,经年猖狂的水盗,毫无作为的官府……
怎么会这么凑巧……
除非,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是裴石泽布下的一个陷阱——他竟是,想将连同傅砚在内的所有人杀人灭口。
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四品朝廷命官的性命和机警,不断变换的天气,这个极具风险的决策,分明就是一个狂徒的赌注!
过江风愈演愈烈,将木船吹的如同飘摇的枯叶,祁策将手搭在船桨的后头,与傅砚一同对抗这翻滚的波浪。
“来人!”傅砚也意识到不对,冷声高喝,将怔愣的众人全部喊醒,贺临昀陈三望张添台皆搭上船桨,在这高江水中搏斗。
船在众人的齐心之下,渐渐转动方向,李苕焦急地望着几人,忽而眼神聚焦,在摆头的末尾看见了几处上扬的水柱。
她有些错愕,又眨了眨眼睛,将头凑近,下一刻,她猛然大叫一声。
“停,停!”
然而势头已然拉扯不及,船头回摆,像一只冲锋的巨兽,靠着巨大的惯性撞向了水柱上方,周遭的激流以一个循环的力量形成涡流,将整个船只瞬间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