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刚刚出口,祁策又觉得有几分滞然。
矛盾……
他如今所行,又何尝不矛盾。
分明在数日入狱以前,傅砚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伪君子的形象,可到了诏狱绝地之时,他却说服自己信任其忠正。
到底是误打误撞的运气,还是上方无可预见的筹谋?
傅砚在想什么?他在想什么?
风雪又疾,似白絮纷飞,祁策觉得胸腔中被雪覆盖中,身体细微地发寒。
“平化十四年,你初露头角,第一份弹劾信便是权臣王显结党营私,收受贿赂,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等着你被王显报复,结果你也真被报复了……你被关在封闭的黑室里四天四夜,找到时人形销骨立,到现在都落下了怕黑的毛病……”
“王显什么样的人,竟真被你弄的倒台了……我那时候在陇西边城,都听见百姓说你少年英才,不畏强权,朝廷终于出了一个好官。”
风雪里,祁策像在回忆,琥珀色的瞳孔却微微颤动。
傅砚的指尖颤了颤。
“那年以后,你一骑绝尘,成为朝中新秀,平化十五年,平化十六年,接连弹劾掉户部侍郎,礼部尚书等大官……你受百官之畏惧,你救万民于水火……”
祁策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们之间本就不大的距离,此刻即将到达极限,说到这时,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一圈,才嗓音有几分干涩道。
“你知道么?我原本,不把你当敌人。”
最后,他只说出这句话。
剩下的许多都被这漫天风雪压了下去。
甚至……是仰慕之人。
他在陇西待了三年,听傅砚的故事也听了三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想象着傅砚的身形容貌,想象着他的朝堂气势。
甚至在午夜梦回当年血染祁宅时,傅砚都是从天而降的神明,将他解救于水火。
他总在想,为什么傅砚不能再生的早十年,倘若当初朝堂之上,有一个像他一样的御史,是否当年千百余人的冤屈就不复存在,是否大雨倾盆之下三天不清的血液就不会流淌?
可傅砚还太年轻。
人至悲苦处,总会异想天开。
祁策这个想法在脑中盘旋了三年,第三年时,他拼上了性命,浑身浴血,将匈奴大败。
踉跄着回京时,他的心跳如同擂鼓,平日沾床就睡的性子,整日整日地睡不着……他太高兴了。
九年,整整九年。
他从万人唾骂的罪臣之后,成为了大破匈奴的镇瞿将军。皇帝答应了他一个承诺,只要他回京,就能够请旨重审当年旧案。
他还可以……去见见傅砚。
傅砚是什么样子?是否如他心中所想一般,挺拔如松,高风亮节?
他太高兴了。
可以为家族洗脱冤屈,可以见到仰慕之臣,或许他幸福半生又孤独半生的人生中,可以多出一位挚友来。
所以当他满心欢喜上朝,却被傅砚一板弹劾书砸下来的时候,他唇角的笑意甚至没有落下,就这么愣愣地站在了朝堂上。
所有的期盼好像在一瞬间都毁了,毁他的人,却是曾经他交托信仰的人。
“当年,在朝堂之上,我气火攻心,直接昏倒在丹陛之下。”大雪浇灌里,祁策的气息已经到了傅砚的鼻下,“傅砚,你记得么?”
这一刻里,风雪作伴,他们靠的很近,傅砚甚至听见了祁策砰砰作响的心跳。
低下头,对上的却是对方泛上赤色的琥珀瞳孔。
“你不记得了,对不对?”祁策忽然笑了笑,见他默不作声的模样。
他像是自嘲般,眼睫垂下,忽然伸手,将傅砚置在右侧的手腕握住。
不知是他的手太冷,还是表象下的灵魂太过滚烫,傅砚因他这一动作而手臂绷直,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你是该记不住的,因为实在是太多次了……五年。”祁策将他的右手抬起,转过他的手背,抚摸着那片掉痂的伤口处。
“我从刚开始的视你无意,到最后的知你有心,用了五年的时间……傅砚。”祁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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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安宁。
“你知道这五年,我每一次的希望,每一次的期盼都落空,是什么样的感受么?”
“现在和我说,你早早便调查了旧案,知我冤屈,怜我伤痛,中丞大人,你是不是太虚伪了呀……?!”
最后的字句一字一顿。
他猛地将傅砚的手甩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手腕传来细微的刺痛,傅砚的眉间慢慢蹙起,沉黑的丹凤眼中竟隐隐闪烁起波澜。
他沉稳的性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可此刻的祁策,却无法将它看进去半分。
“……我对你屡次弹劾,是有原因。”他听见傅砚说道。
祁策的胸膛砰砰作响,“原因,好,你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他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些时日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考量傅砚的心计,分明在前一天,他还在想,倘若遇见傅砚,一定要当做平常无事之貌与他周旋,可如今真正遇到,心中便好似骤然升起一簇火,在这漫天大雪中,越烧越旺。
他控制不住他自己。
武将最忌意气,可在傅砚的面前,他竟已然意气到控制不住自己。
傅砚与他的鼻间相贴,良久之后,偏过了头。
“世途多翻覆,交道方嶮巇。”
风雪融进言语中,再不愿多说。
好一个世途多翻覆。
好一个交道方嶮巇。
祁策冷嗤一声,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他们近地能看见对方的毛孔,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但却如同位临彼岸两边之地。
终于,他猛地伸出一掌,狠狠推了他一把,他是下了狠力道的,只是到底伤还没好,傅砚只是被退的后退半步。
外头风雪阵阵,吹的人心细薄,凉如三尺长冰,傅砚在那风雪中站了许久,垂着头,如同一棵被压弯的松柏。
……是。
他确实,对不起他。
良久后,他才直起身,恢复了以往冷硬的外壳,向着不远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