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Im
暂未给郁父反应和疑问的空隙, 郁宿先挂电话,十分钟后,在微信上给他发送数张照片, 一帧一帧。
出乎意料的温和又平静的家常菜,金黄澄澈中心一勺酱油的蒸蛋, 碧绿明媚的莴笋丝, 再加一碗炒糖色绝赞的椒香小炒肉。
郁宿紧跟一句:“爸, 有什么事。”
郁父:“……亲戚在微博看到你又拉小提琴了, 我就来问问。听说还是和钢琴的合奏?”
郁宿毫无停顿:“是,这个问题很无聊, 你不会去看视频吗。”
“怎么和你爹说话的!我这不是太忙了还没时间吗, ”郁父面子有点挂不住,凶狠地问,“钢琴是谁?”
“钢琴是接你电话的人,也是我喜欢的人。”
郁父大为震撼。
谁夺舍了他家那张面瘫脸只知道睡觉的儿子!!
结束会话后依然久久不能回神, 郁父表情空白, 半晌戴上眼镜,将这些图保存后一键转发至“相亲相爱一家人”微信群聊。
配字:我儿子, 亲手, 做的。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收获七大姑八大姨的一连串问号。
真的假的?你要有儿媳妇了吗???
郁父悲痛地说:“我倒是想——”
亲戚里有曾经就任初见鸦就读过的音乐学院的熟人,将他认了出来:“不会是微博的钢琴演奏者吧?初见鸦?那几年前是我们钢琴系预科部的学生啊。”
“你认识吗?”
亲戚笑了:“他是特招进来的,年龄非常小但天赋非常恐怖, 当时作为预科部的学生,个人的钢琴公开表演比毕业音乐会的还要难预约呢。”
郁父:“是吗?有演出的视频吗?”
亲戚:“微博热搜就有。【链接】”
郁父花十分钟时间重刷三遍。
他最为喜欢的类型!又美貌又华丽、天生就是全场焦点的人!
如果能做他的新儿子该有多好啊!!
郁父忧心忡忡,陷入更深更长的沉默:“……我觉得我家面瘫脸儿子有点追不到人家了, 这可怎么办啊。”
……
四选,拍摄MV现场。
楼顶幕布搭起,来往工作人员带着摄像机和反光板忙得脚不沾地。主负责的摄像师依然是一选二选的顾老师,和温与付熟稔又笑眯眯地打招呼。
“你们的MV拍摄策划书我看过了,没问题的,这次的场景创意也非常好,有几个分镜等做的时候再来找你确认一下。”
“好的,辛苦您了。”
“不客气,”摄像顾老师笑了,“这次是双人拍摄吗?”
温与付看向楼顶向他们走来的两位少年。
初见鸦最近空调吹多,有点夏天的热风寒。
即使盛夏炎热,旁人体内的血液都像粘稠集在一处,他也像感受不到热意一般,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神情恹恹,细密垂落的白睫像要结一层薄冰,冷白的脸透着鲜艳病色的红。
“Crow。”
他的身边站着低头看他的郁宿,眼眸慵懒,抬手将一袭血红的披风轻柔地搭在他的肩上,指尖扣上圆扣。
又细致入微地亲手为他戴上一顶冠冕,淌血的冰冷尊贵的金黄、深紫、祖母绿与玫瑰色交织的多重宝石,鲜亮反光,令日光黯然失色。
最后一柄经过祈福的开刃的长剑,交到他的手中。
代表中世纪君主的象征。
初见鸦提起了剑。
迢遥的,像是听到摄影师的问题,他转过头,白发与披风在风中狂烈肆意地像暴雨一般缠绕飘摇。
初见鸦对他们一笑,用口型言简意赅地说:
“是的。双人。”
*****
“Rocknroll”赛事的四选现场转瞬即到。
下午两三点入场,各队源源不断的粉丝涌入现场和直播间,现场观众席挥舞荧光棒和大字灯牌,直播间五颜六色的预热弹幕刷得霸屏。
【「Behead」啊啊啊啊啊!期待骷髅主题的呈现!】
【我家「K.I.S.S」!!吻枪主题非你不可!!!】
【关心一下Season弟弟,自从上次和流光一起表演一次就拼死加练立誓赶超5E哥了。】
【Season请证明自己!】
占据全场观众席中央、人数最多的,「L&Guest」的队粉带上彩虹旗,喊得声嘶力竭。
【流光!!路过!!老公!!!】
【我家的吉他和键盘真谈了吗?真谈了吧!!】
【5E哥你给克洛洛下了什么迷魂汤?!】
【说到底为什么你们抽到一张这么难的签啊!!】
“Rocknroll”的四选,每支队伍抽到的主题不同,难度有难有易,不能做到完全公平。
主办方的本意也不想做到公平。
作为全球顶级摇滚赛事的第一届,他们首要考虑到比赛整体呈现的效果。如果每场选拔都强行以同一主题会显得单薄乏味,也会成为对各支队伍不必要的禁锢。
随心所欲的,多样化的,才是摇滚。
四选顺序按照RNR榜上的排名倒序,「L&Guest」最后一位。
初见鸦背着电子琴走上舞台,走廊空旷,正好上一组的鹤曜时从远处耀眼的光斑里走下来。
两队人擦肩而过,鹤曜时恶劣挑眉,偏头扔下一句话:
“我们预估的分数是95,别被我们超过了啊,「L&Guest」。”
林琳琅和欧离大笑击掌,谢知柬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郁宿懒懒吹一个泡泡糖,不动声色地抬腿上前一步,以188cm的身高,横亘在初见鸦与鹤曜时之间。
初见鸦冷冷一笑:“你们别输得太难看就够了。”
机械女音的报幕在舞台响彻。
【亲爱的观众,四选最后一位出场的队伍是「L&Guest」。】
【舞台即战场,请用摇滚力来战斗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浪潮翻涌般的尖叫骤然爆发,隔着漫长舞台与走廊的距离,被削弱减轻的声波依然滚滚传至后台。
初见鸦带着一队的人向前走去。
静默等待他们的舞台漆黑黯然,耳返里有后台工作人员提示上场的倒计时的声音。
最后上台的一刻,站在后台。
初见鸦按照习惯活动一下手腕,指尖有些不受控的颤,被他毫不在意地压下。
他仰头看向半球型坐满的观众席,黑压压的人潮举着五彩斑斓的荧光棒和灯牌。
初见鸦红眸微弯,抬手打一个响指,不回头地问:“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林琳琅:“Yes,King~”
谢知柬:“Yes,King。”
郁宿:“Yes,King……”
一直都做好了准备。
走上舞台。
镭射灯光啪嗒一亮一灭,粉丝们一览无余,看见影影绰绰的披着队服黑披风的四位少年身影。
直播间也空前的又挤又紧,大字小字的七彩的弹幕唰唰飞得看不清字。
【「L&Guest」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面都没看就等我队出!我一下子就跳进来了!!】
【真神降临!!正片开始!!!】
舞台准备开启。
乐器就位,灯光就位,投影MV就位。
倒影。
平整光滑到如镜反光的舞台地面,尽数黑暗都是倒影,只有红色惊艳清晰。
站在最前方的少年,身形如漆黑剪影,长发利落披散。
繁复厚重的红冠冕、精致流苏的红耳坠,最终一双熠熠睁开的红眸,眼瞳漂亮如神明馈赠,是黑幕中唯一的光。
他向前走来,抬手褪下红色披风,优雅扔在地面。
首先起的是中世纪史诗感的管弦乐,初见鸦的指尖兀起落下,电子琴效果器修正琴声至大提琴的音色。
磅礴,低沉,越来越重,越来越拥有圣战战场般偌大的空间感。
第一句歌词。
“Im FIRE!!!!!”
第42章
“Im FIRE!!!!!”
恢宏流星般蔓延爆开的火焰, 起手高燃!!
全场被第一句华丽的开嗓完全点亮,四道乐器依次进场,之前的所有队伍全部成了这场表演的陪衬。
林琳琅大笑抬手先转两圈鼓棒, 浅黄弧度划出流畅的流光,再往下敲响。
咚咚咚——
交错明亮的鼓点, 在管弦乐之间流淌穿梭, 手臂每次敲下的律动都带动全身的摇晃!
谢知柬深蓝短发擦过脸颊, 映出一双深蓝而冷厉的狭长眼眸。
MusicMan贝斯铺起稳定的底音, 踩着漆黑长靴的长腿一下一下轻点在地,黑暗如镜的舞台地面溅开深蓝斑驳的星星。
郁宿的耳返微微一闪, 指尖顷刻用力勾弦, 绷直又弹开的金属弦在空气荡开余波。
FUZZ效果器,超越极限的低频如生锈锯齿滚滚而来,引起舞台超新星的无声爆炸。
他抬头看向初见鸦的方向。
背对他的白发少年,指尖一串大提琴模仿缓慢而沉重的双音音阶, 拉弓的把位稳得出神入化。
连弓、跳弓, 在键盘复刻大提琴的高级技巧,琴弦的摩擦感栩栩如生。
完美的键盘。
郁宿的眼里有他自己未曾注意到的痴迷。
他持着白金的电吉他, 指尖速度加快, 主音吉他的琴弦被他暴力扫过,精确而缭乱的轰鸣如雷声咆哮!!
初见鸦偏头白发一甩,手速飞快抬起推杆拉下,将琴音瞬间切换萨克斯!
他还能将高音飙得更高更高。
“嚣张的、伪善的、倒行逆施的!
属于君主颁布的荣誉!!”
最后一支出场的队伍,位置顺序已有证明的吸引力, 即使是对RNR赛事兴趣不大的人,路遇直播间标题的“Rank 1出场”也会停下,点进来看一眼。
这一眼就很难出去了。
观众席发出连声惊呼和尖叫, 不由自主跟着晃动身体。
大洋彼岸另一端,不同的失乐园赛区,Rank 1的队伍正在训练室观看直播,主唱讶异抬眸,眼神几近震撼。
会有吗?
同时兼容死核硬摇所有摇滚风格与高音低音所有音域,键盘神乎其神无人能敌的主唱?
“Leader。”
「Axel.F」乐队,队内贝斯手是金发高马尾的少女,年轻而显得成熟,执一根深红女王色的阿玛尼黑管哑光唇釉,仔细地描摹在唇形姣好的红唇上。
注意到主唱队长对屏幕异于平常的关注,贝斯手诧异收起唇釉,调侃地问。
“发生什么了吗?另一位国家的主唱,从他出场你就一直看着他了,虽然我承认他确实非常漂亮很难有人会不心动,但你也很在意他吗?”
“哈,凯特琳。”
他们的主唱布兰登·斯蒂文斯戴着花纹鸭舌帽,背靠沙发,看不清脸和表情,只有典型欧美人的宽阔背肌蓄势待发。
“你知道摇滚界最强调天赋的位置是哪个吗。”
“噢?”
“是主唱。”斯蒂文斯挑起唇角,一下一下地拍着掌心,像给台上的人献上他听不见的掌声,“嗓音、体力,先天的音域,具有辨识度的独特台风,来源灵魂的煽动力,刀尖起舞不惜自毁的抗争性。”
“——只有这些会造就一位世所罕见的主唱,而台上的这位将这些特征一揽无遗。”
贝斯:“他是谁?”
他们的经纪人接话:“来自华国失乐园赛区的「L&Guest」,Crow-Quill。”
“是吗?”贝斯端详手中的黑管唇釉,不置可否地反问,“但是,Leader,你知道摇滚从诞生以来就是只属于我们欧美人的专场。”
……
四选现场。
初见鸦重重敲响琴键低音区,笑了一声,短促好听的笑意从收音话筒清晰无比地传至全场。
投影。
西欧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殿堂肃穆庄严,以舞台为中心,轰然从两侧冉冉升起。
砰——
白发少年坐在王椅之上,披一件长至拖尾的红袍,戴珠光冠冕。
他抬手侧托脸颊,挑起唇角,看敞开的殿门有盔甲身影逆光向他缓步走来。
慵懒,冷漠,蔑视他人生死也蔑视自己性命的,天生的君主。
【美、神、降、临。】
【我也要给克洛洛跪下!克洛大人我是您最忠诚的臣民!!】
【汪汪汪汪汪汪嗷——!】
铁甲叮响,骑士在王座之前单膝下跪。
身覆沉重铁甲,暗红外袍绣着徽章,是「L&Guest」的金皇冠。
圣骑士册封仪式。
傲慢到令人无法忍受的王从来不屑对任何人施予爱,只有在他面前单膝下跪的骑士,可以得到他的一个垂眸。
目光犹如看待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骑士单膝稳稳跪地,顺从地任由王走下王座,开刃的剑出鞘,将剑身对向他。
君主亲自颁赐圣骑士之位,至高无上的荣誉。
舞台之上,郁宿转向初见鸦的方向,身形修长挺冷的少年,横跨一步,修长的腿同步半跪于地!
他将吉他高举身体上方,FUZZ爆震轰鸣,在指尖灿金指甲油的看不清的晃荡中完成副歌高潮的扫弦!!
无论古典乐还是摇滚乐,目前为止,郁宿第一次在舞台中表现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明明是最为低沉的FUZZ效果器,无论直播间还是现场的观众,却都需要按住心口位置才能抑制体内心脏快要蹦出来的冲动。
林琳琅用尽全力敲响架子鼓上最大的镲片:“BOOM!!”
白发少年按下键盘的同时,跟随鼓点原地蹦跳两下,再掀开披风长腿一伸,在郁宿放在地面的吉他效果器一脚踩下去!
FUZZ?
过载!!爆音!!
全场静了一静,尖叫与惊呼声瞬间掀翻会场,喊到声嘶力竭,吉他扫弦的振声大到耳鸣都出现极远的真空期。
【太帅了太帅了!!!】
【S属性大爆发!!】
【克洛洛的舞台,展开!!秒了一切!!】
伴随键盘愈演愈烈的大提琴与萨克斯,初见鸦的声音转为低低吟唱。
MV投影刺得全场睁不开眼睛,君王抬剑,长剑银光如雪如电,剑身横向,骑士后颈。
“以勇士之名,我命你勇敢。”
剑身竖向,骑士右肩。
“以天父之名,我命你公正。”
另一边,骑士左肩。
“以圣母之名,我命你守卫无辜。”
最后收起长剑。
斜斜的光映在少年君王的白发,他微微侧着脸,从额前勾勒到下颌的线条精致立体,这一刻的红眸几近温柔。
“请起身,Sleeeeep,「L&Guest」的圣骑士。”
“Avencez,RiseSir Sleeeeep.”
投影上方,古朴的骑士守则横空出世,犹如尘封的史书画卷般镇重展开,印有皇家红章。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
我发誓善待弱小。
我发誓不畏强大。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
——我发誓对所爱至死不渝。
“你知道我愿为你献出生命,直至千万世纪后漫长荣誉湮灭的一天。”
那是无人可以撼动的忠诚。
全中世纪的尊贵荣光,此刻尽数归于他们二人。
剑与荣誉(Accolate)!
【卧槽!结婚现场!!】
【玩这么大?!嗑疯了!!!!】
【55555四选就单膝跪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遥遥欧美的失乐园赛区,乐队训练室安静一瞬。
贝斯少女将用大拇指抚过唇边,将刚涂上的鲜红唇釉抹开一道痕迹。
“真漂亮。全球总决赛,我们会和他见面的。”
……
四选结束,又到了久违的采访环节。
洛漫漫是采访「L&Guest」的熟人,本次原要照常笑吟吟迎接初见鸦和郁宿,却意外没见到任何一位。
大门敞开,只看见林琳琅顶着一头黄毛走进采访席,甚至一边走一边面向摄像头,自来熟地和观众比了一个心。
洛漫漫:“Lambda,初次见面,非常欢迎你的来访~”
“你好你好。”林琳琅挠了挠头,展开一个笑容,“对了,Crow不来的原因是前几天热风寒了,Sleep陪他一起在休息室吃感冒药喝热梨汤。”
洛漫漫神情惊讶,立刻把手中准备好的三张问题卡扔掉了,关切询问:“热风寒?严不严重?他今天的舞台非常好,我们都没意识到……”
林琳琅对答如流:“也许算严重吧。”
他最知道怎么给CP粉发糖!他就是上天注定派来的CP粉头子!
在镜头面前,林琳琅毫无心机地一笑:“下台的时候,他让Sleep抱他进休息室的。”
【?】
【?????】
【啊?!!!!!】
洛漫漫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噢、噢噢……”翻开一页问题卡,“那我们开始今天的问题吧?”
“ok直接问。”
“我们还是第一次在流光的投影中看见双人投影,请问是怎么决定的呢?以后的MV投影中Sleep还会出场吗?”
“Crow的决定。”林琳琅说,“他觉得这次的主题正好合适,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下次Sleep出不出场还要看赛事要求的主题。”
洛漫漫脸上略显失望,下意识忘了收起神情。
林琳琅笑嘻嘻地说:“Crow还要求我在这句话之后留一句,你们会感到失望吗?那也没用的。”
【好坏啊啊啊啊啊】
【克洛洛对粉丝有较强的特征定位。】
【酱紫问?!我没失望也没哭呢!!!】
【没关系的,说得好像你们不是真的一样,我会等你们舞台接吻的!!!】
洛漫漫:“……”
粉丝失不失望另说,休息室里的郁宿快把黑气冒出满房间的黑泡泡了吧……
……
郁宿的黑气冒在训练室里。
郁宿和初见鸦没有回到后台的休息室,而是直接前往乐队训练室。
郁宿小心翼翼地抱着初见鸦,伸手推门,当然听到正在直播的采访席,黑气克制又压抑地沉了下去。
训练室最大的一张圆桌正对他们,桌上和之前大相径庭,放有堆积成山的红玫瑰花束,署名送给初见鸦。
花束繁多,足有十几束,系带贺卡无一不全,均为盛放新鲜欲滴,日期最近的卡片显示预订时间就在今日早晨。
但送礼人是同一个他们完全不认识的名字。
郁宿稳稳将初见鸦抱到云朵沙发,为他盖上毯子,送感冒药送热梨汤,又起身拉上训练室的窗帘。
温与付在玫瑰花边打电话,咆哮地问:“保安!保安!你们没事送这个上来干嘛?!什么,粉丝礼物?粉丝礼物不是不能带进失乐园吗!而且这难道也算粉丝礼物?!喂你别挂,我要说清楚,下次送这个骚扰选手我会直接找主办方进行反应……”
初见鸦把全身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刚刚的舞台用得一点不剩,此刻神色恹恹,白发搭落在肩颈,更显皮肤雪白吹弹可破。
他喝一口热梨汤,闭眼把很苦的药片咽了下去,才没什么力气地开口:“我好像知道了。”
温与付挂电话:“啥?”
初见鸦慢悠悠地说:
“上次我从朋友的酒吧回来,和他说了一句体验极差,又不想写很多字浪费时间,于是只在微信简单列了两三个方便改近的地方。”
想来初见鸦的简单并不简单,而他指出的问题一定是一针见血的最迫切的问题。
“后来我那朋友痛改前非,只要RNR有赛事,当天酒吧就会播放我们的赛事直播。”
很多寻欢作乐的公子哥看上了这位嚣张傲慢的美人,但是得知是初家的之后知难而退。
但也有胆子大又为爱拼搏的,敢真正出手追求,还把花送到RNR失乐园的楼下。
失乐园在赛事期间按原则来说全部封锁,除非选手生病晕倒以及本市首富亲自要求的特殊情况,仅休赛期可以出入。
因此这些玫瑰每天被花店小哥带去保安室,一直在保安室堆着,直到四选结束才被带了上来。
更显非常壮观。
郁宿:“……”
他茫然地回忆了一下,只能想到夜色下初见鸦冰冷而锋利的持着小刀的身影,飘荡纷乱的长长白发,以及耳边微微晃荡的血红流苏耳坠。
美是第一印象。
然后才想起来那间酒吧。
“我知道了。”郁宿拎起吉他琴包,认真地说,“近期Crow的身体不太好,又有奇怪的人天天追着送花……为了安全考虑,我搬到你的宿舍和你同居吧,Crow。”
温与付:“???”
你小子不就是那个最为奇怪的人吗!你他妈在说什么?!!!
第43章
四选结束, 失乐园B幢楼开放。
新楼的宿舍装修有很大优化,新加各种扫地机烘干机等小型家电,提供双人间, 提供私人厨房,窗明几净, 环境堪称五星级酒店套房的水平。
第二天, 初见鸦的行李箱由郁宿和他的一起带进新的宿舍。
单间双人床, 所有宿舍物品都是成双成对的。
初见鸦睁眼已是天亮九点, 在床上映着暖洋洋的日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拿过手机, 才发现自己破天荒地在早上睡过了头。
什么。
他赖床了。
“……”
鼻尖传来新鲜烤好的小麦面包的香气, 搭一盘切成小块的水果和一碗熬好的红枣银耳莲子粥。
初见鸦揉揉眼睛,困顿地从床上撑起身,赤脚走下地,踩进不知何时铺好的厚实的意大利手工地毯, 巧克力色编织丝绸和纯白的足对比鲜明。
“Sleep?”
“早。”
正在厨房的郁宿左手沙拉酱右手生菜叶, 正在做三明治,一早就开始无微不至地伺候。
少年明显早起洗过澡, 黑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 温暖的清晨日光投在他的眼睛里,三分平静的冷意融化成溪。
“五分钟后就可以吃饭了。”
初见鸦闭了闭眼,有些不太习惯:“好的。”
郁宿下一句话:“吃完早饭以后,我可以帮你梳头发吗,Crow?”
初见鸦:“……”
二十分钟后, 乐队训练室。
温与付推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震撼颤栗,不可置信地望着第一天搬进同一间宿舍, 初见鸦和郁宿就双双迟到的身影。
“——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匆匆赶来的初见鸦叼着面包片:“?”
温与付语重心长地说:“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劝告的了,我认命了。只是你们还小,希望你们的迟到不是因为不合适的事情。”
郁宿随手将门关上:“现在还不是。”
在后排摸鱼的林琳琅&谢知柬:“???”
初见鸦没理解他们的神情,依然叼着半片面包,莫名其妙地说:“你在说什么?我和他甚至没有在谈恋爱。”
温与付差点没绷住自己的声音,眼神崩溃起来:“所以你现在都还没给他一个名分是吗?!”
空白停滞,落针可闻的死寂。
“没有。”停顿片刻,初见鸦心安理得地吃完面包,歪一歪头,“四选的成绩还没有出来,为什么要给他名分?”
众人:“…………”
郁宿的名分没有了,四选成绩在中午十二点准时发放。
RNR赛事论坛灌满铺天盖地的讨论和押分,飘着“Hot”的帖子一个接着一个,只要标题提到「L&Guest」队伍的名字,后面就会跟有上百层楼。
【“Rocknroll”赛事四选排行榜:
Rank 1:「L&Guest」,“摇滚力”Power:97
应援20,技巧19,感情19,难度20,歌曲评分19。
Rank 2:「Behead」,“摇滚力”Power:95
应援20,技巧18,感情19,难度19,歌曲评分19。
……】
理所当然的Rank 1。
初见鸦趴在电子琴前,想起什么,给鹤曜时去了一个电话,顺手随意地点开外放。
铃响两声,对方好像没看清一般接了起来,然后那边响来鹤曜时在远处怒吼的声音:
“我们魔鬼加训还是输给了流光怎么回事?这下Crow肯定觉得我后台给他的挑衅是脑子有病吧!我话筒呢?把话筒拿来!一定是核嗓还有问题!”
兵荒马乱的各种落地声,话筒被递过去,同样被递过去还有一只摸不清状况的无辜小猪。
RNR失乐园耗费数千万打造,第一次混进了一只猪。
鹤曜时单手抓起猪,将话筒递到猪的嘴边,冷冷地说:“喊。”
猪:“……嗷?!嗷嗷嗷嗷嗷——”
富有杀伤力的嘶哑吼声传彻话筒,传彻「Behead」的训练时,又从手机传彻「L&Guest」的训练室。
“队长!!”那边的欧离头都大了,举着手机,“流光的Crow打电话过来了,现在正在通话中……”
咔哒一声,对方瞬间抢过手机把电话挂了,只听见阵阵忙音慌乱又尴尬地传出来。
众人:“……”
对不起,玩死核玩的。
*****
私人医院问诊室,微风轻缓,顺着飘起的雪白窗帘和窗台的绿植盆吹进房间。
休赛期间,初见鸦第一件事就是来医院看他久久不好的热风寒。
“检测报告显示,你最近的身体比上次来的底子更差一点。Foster跟我对接过训练室内的空调稳定在28度,温度不算低,你平时穿得也是长袖长裤,不怎么晒太阳……”
爱德华医生在报告单圈圈划划,签字,开药,叹一口气。
“按照你这个情况一般很少会有热风寒,而且是持续半个月多的热风寒——只能说明RNR赛事要求一个月内出新歌的压力太大了,见鸦,你其实还是不适合参加摇滚赛事。”
初见鸦坐在对面,唔了一声,耳机的四选Demo播放到最后一秒停止,能听见窗外清越叽喳的鸟鸣。
他已经对“不适合”听得有些免疫了。
可每次听到这个字眼,总会有无形的阴翳向他迎面而来,犹如压下的天穹誓要将他吞噬。
“我第一次对摇滚感兴趣,就是小时候在医院里。”
初见鸦忽然没有开场白地开口。
“医院?”
“嗯。”初见鸦似乎心情不错,为自己倒半杯温开水,接着将话说了下去,“当时我可能只有五六岁,染了一场重流感的大病,所有人都觉得我撑不过去了。”
那时小小的初见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爸爸对上他的眼睛会沉默移开视线,妈妈走出病房会靠墙哭花精致的妆,医生来来往往围着他商讨病情,手背的点滴换了一针又一针。
吊瓶的药液顺着永无止境的针管滴答落下来,盛放澄澈透明的花瓣。
他的精神状态每日愈下,咳嗽鼻塞,昏昏欲睡。
窗外午日的阳光映在眼皮上,刺得眼睛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和泪花,却只睁眼看向天花板,感到不知所措的麻木。
初家给他的儿童病房,远离同一间医院其他的儿童病房,自成一层一室。
他偶尔能听见楼下同龄的孩子们打闹的声音,却像隔一层厚重的雾,无法抵达,无法触碰。
直到有一天,这些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钢琴的声音。他听不懂,只是直觉觉得好听。
小初见鸦第一次伴随音乐而沉沉睡着,再度醒来,是护士轻手轻脚地给他换点滴。
他问,中午的那道声音是什么。
“是隔壁病房的病人来看病,她的儿子也在身边。”护士笑着说,“听说病人要求他每日练琴十个小时,所以即使是看病时间,他也在弹钢琴哦。很好听吧?那是音乐世家的孩子。”
小初见鸦眨巴着红眼睛,懵懵懂懂,若有所思:“钢……琴?有乐谱吗……?”
他很少提出要求,护士被他可爱到心都化了,当然会尽全力满足小孩子的愿望。
“有。他们离院时没带回家,我刚刚去整理病房的时候帮忙带出来了。”
护士拉开护士服的口袋,拿出一张薄薄的白纸五线谱,笑眯眯地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小初见鸦伸出手去,在离谱子的近处放开手。
顿了一下,又再度伸手。
……还是没有碰上去。
他有些不甘心,虽年龄尚小,却第一次无师自通,学会站在局外清醒残忍地审视自己——
年幼,先天性白化病,身体虚弱,高烧不退,连一场流感都会在他身上放大无数倍,能夺走他的生命。
小初见鸦只有无能为力,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呆呆伫立在大雪纷飞废弃小屋的门口。
那明明只是琴谱,却像他怎么也触及不到的一个世界。
然后他咬牙,伸手,还是紧紧攥住了乐谱,将它抱在怀里,和雪白病被一起盖住身体。
他活不了多久。
既然注定活不了多久,为什么不去做他喜欢的事?
名动世界的作曲家母亲拒绝治疗,家中病逝,临死前为孩子留下癫狂诅咒般的遗言。
同一时刻,小初见鸦牵着父母的手,再一次走进医院。
他心想,我看不见的远处,在同样的时刻,会有另一个少年代替我有健康的身体,在我输液、吃药、沉沉入睡的时候面对满墙乐器择一拿起。
他有着与我如出一辙的热爱,他是另一个理想中的我。
遥远的相似性。
……
“没关系,你肯定是有救的。”
“有救?”
“好吧我知道你讨厌医院,”爱德华医生虽没听懂,却仍安慰初见鸦的思绪,笑着说,“为了你没剩多少的免疫力考虑,我们先不打点滴,换一种药吃,给你开的药一天喝三次每次10mL……好吧我也知道你讨厌喝药。”
“是很讨厌。”
“但你喝药很努力不是吗?药苦的时候就用吸管喝或者喝完漱口,每次都能撑下来。别担心,孩子,你还很年轻,依然能活很久。”
初见鸦一笑:“没必要活很久。”
“人还是要活的。”
初见鸦指尖敲着温水的玻璃杯,没什么情绪地说:“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六十岁还在舞台上。”
“你明明就很想那样,很想一生都能从事音乐,就像我一生从事医疗,即使老了也在为你治病一样。”爱德华先生指指自己的白胡须,半开玩笑地说,“欺骗自己不是一个好习惯,孩子。”
初见鸦饮尽杯中的水。
“不说了,队友还在外面等我。”他拿起桌上的药,闲闲一挥手,“就这瓶药?那我先拿回去了,下次再见。”
一墙之隔。
郁宿抱着一束红玫瑰站在病房外。昨天的玫瑰都被遗弃,今天新买的花刚从花店定制出来,比昨天堆叠在桌上的复制品更多更鲜艳漂亮。
他一言不发,伫立高层,垂眸,透过落地窗看地面缩到小点的朦胧的车水马龙。
医生没有听懂的言下之意,他听懂了。
医院普遍做有昂贵隔音,防止打扰患者的休憩。
其实很难听见一楼的儿童打闹和汽车鸣笛。
如果此时隔壁病房有人在弹钢琴,声音也许也轻得微不足道。
……不对。
初见鸦应该身体前倾、执起他的手,恳切又诡谲地求他应允他一同殉葬,这才是一位载入史册的登上王位的君王该做的事。
但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甚至,如果真的有抛弃自己的一天。
初见鸦一定会无动于衷,站在他的面前,对他展开一个不轻不重的微笑,对他说。
你自由了。
第44章
RNR赛事的总体赛程进入五选阶段, 休赛期短暂如夏日白昼飞逝,来不及结束一段喝药的疗程。
温与付买来一大袋冰淇淋犒劳他的小兔崽子们,在透明圆盒里的冰淇淋, 冰冰凉凉,昂贵精致, 点缀着水果块和碎坚果。
林琳琅挑挑拣拣:“我就拿香草味的吧!Crow要什么?”回头笑嘻嘻地补充一句, “哦不好意思, 忘了你不能吃了。”
“白痴, 滚下去。”
初见鸦还有今天的药没喝完。
郁宿稳稳倒出10mL的黑乎乎粘稠冰凉的药放在桌上,叮铃咣啷, 旁边就是吸管和漱口水。
别人都可以吃冰淇淋, 只有初见鸦需要喝药,让他的心情很不愉快。
咕噜咕噜。
初见鸦仰头喝水又漱出来,眉眼皱成一团,像被烫到的嫌弃又亮爪子的矜贵猫猫。
即使迅速漱了两杯水, 仍然感到有灼热又磨人的涩意在舌根和喉管, 久久挥之不去。
“……苦死了,爱德华先生开的什么药。”
可爱。
郁宿站在旁边, 心被软软戳中了一下。
抱怨的样子更可爱了。
在“Rocknroll”五选正式开启之前, 主办方举行全民向的预热活动,今天定为“失乐园开放日”。
平日赛事期间完全封闭的失乐园,仅此一天对外开放。
不像观看比赛入场需要门票也有观众席的人数限制,今天取消门票,最大客流量上提三倍, 仅凭官网预约即可入内。
失乐园本身设计为印象城赛事会场,五幢高楼设有空中相连的栈道大舞台,在开放日正式启用。
本次小型演唱会所有乐队参加, 不作为四选加赛,无关计分无关应援,只作为五选的预热活动。
舞台结束后,下午在中央花园开全场的签售会,支持近距离拍照合影。
温与付翻翻行程单,老父亲式念叨:“这就是你们今天的工作,应该没有问题吧?”
突然想起什么,严肃提醒,“我准备了我们队的应援礼袋送给粉丝们。路上看到金色皇冠袋子的就是我们的粉丝,别给人家吓到了。”
“吓到是什么意思。”初见鸦问。
“字面意思。”温与付阴恻恻地警告,“你只是在外面自称一句King就足以把人家吓得脱粉了,希望你有一些自知之明,别让我又在热搜上看见你的名字。”
初见鸦:“。”
他很乐于被人察觉自己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觉得这不是大问题,也并不准备遮遮掩掩。
温与付转向郁宿:“还有你。”
郁宿回以平静毫无波澜的目光。
温与付:“……”
九点半。
失乐园的雕花大门之外排起长龙,早有跃跃欲试的粉丝提早守候,望眼欲穿。
保安刚刚开放闸机,队伍一窝蜂涌入,粉丝们有序地带预约二维码刷过闸门。
每人领好自家主队的应援袋,内有纪念徽章、明信片、两根应援荧光棒和一杯奶茶,顿觉沉甸甸的袋子里满是幸福。
“「L&Guest」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能看见克洛洛了!!我的克洛洛大美人!!!”
“生活必需品!克洛酱我来啦!!!”
浩浩荡荡,人山人海,进入偌大的失乐园自由活动,在演唱会开始前先行寻找地方打卡拍照。
与此同时。
去往空中栈道的不起眼的小径,日光毒辣炙热,斑驳树梢透过郁郁的风,遮阳聊胜于无。
郁宿打着呵欠,走在这条无人问津的路上,伸手划拉的树干都冒有蒸干般的热气,想起出门前看的温度。
38度的高温天气。
应该和初见鸦一起从楼层里绕过去的,而不是走在外面晒太阳——虽然盛夏的太阳红得耀眼,有点像他的红眸的颜色。
郁宿不着痕迹地叹一口气。
好困,失乐园的夏天还真是热,他要被晒得融化了。
郁宿慢慢就地躺下,正面趴在树荫最为浓重的地方,不忘慢悠悠地偏过头,拿出手机给演唱会的时间设一个闹钟。
想先睡一会……
但是睡过头耽误演出也不太好,Crow会生气的吧。
定完闹钟,郁宿倦怠地垂下眼帘,躺在柔软清香的草地,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半晌。
总有一些粉丝,喜欢专程循着不起眼又无人问津的地方打卡。
三位女生小心翼翼成群结伴,手里提着流光乐队的应援礼袋,毫不知情,误入命案现场。
为首的女生拨开面前草丛,眼睛一下睁大,发出一声见鬼一般的惊叫:“啊啊啊啊啊啊有尸体横在树下面啊!!”
同伴手里的应援袋闻声落地:
“啊?!!”
“什么什么???”
三位女生被吓得原地呆滞一会,逐渐找回理智勇气,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看,发现似乎是还有呼吸的活人。
趴在绿草,脸正面着地,只能看见漆黑的发,身高出乎意料的非常高。
“等一下,”为首的女生不可置信地喃喃说,“怎么,有点,眼熟……难道是Sleeeeep……”
同伴:“……5E哥没死吧!!”
就在她们三观都被震碎,在“打120电话”、“拍照发微博”和“先试图救人”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落在草地的清晰窸窣的声音。
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到面前停下。
“Sleep。”
粉丝们:“?”
粉丝们:“??!!!”
熟悉到瞬间让她们一起抬头的声音,足以夺走呼吸的耀眼华丽,以清凌凌的冰的质地压下燥热的夏。
“演唱会只剩半小时,你在这里睡觉,是想要我在失乐园的路边给你建个狗窝吗。”
似笑非笑,陈述式的反问句。
此刻初见鸦近在咫尺,没有停顿便半蹲下来。挑染的金,垂落在侧脸的白发,凌厉漂亮的红眸,耳边的血红流苏吊坠让人联想皇室的辉煌画卷一角。
他伸出修长的手扳过郁宿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脸。
“还不醒吗。”
三位女生:“……”
郁宿半睁开一只眼睛,琥珀的眸倒映他的倒影,懒懒滚了滚喉结,应下一声。
“……是Crow啊。我没住过狗窝,帮我定制一个大号的可以吗。”
“得寸进尺。”
郁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好像仍然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没骨头似地贴在白发少年的身上。
这时手机闹钟才响起,被他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掐掉。
郁宿歪了歪头,软绵绵地说:
“抱歉,我定的闹钟时间太晚,让你来找我了。”
初见鸦:“Lambda和Thanks也在找你,你一会和他们说一声。”
“嗯。”
女生们这才从庞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克洛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我出息了!我刚进来就看见近距离的克洛洛了!!”
“克洛洛我一直一直喜欢你啊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
黑发少年微微抬起了眼,保持着占有欲十足的姿势,低头圈住初见鸦贴在他的身上,只有琥珀的眸眸光冰冷,向她们望来一眼。
如果不是错觉,她们简直就像在被瞪了一眼记上记仇小本本一样。
粉丝们:“……”
至于吗!!!
初见鸦的目光望向她们,余光瞥见手边落在地上的「L&Guest」应援礼袋,微微一顿,旋即弯起唇角。
“经纪人让我少出现在粉丝面前,我也不擅长回赠你们的好意。”他难得一笑,淡淡地说,“但很感谢你们的喜爱。”
擦肩而过的时刻,他给了她们一袋花瓣,封在密封袋的漂亮金色,是演唱会要撒的花瓣。
带笑的语气,遥遥留下最后一句话。
“舞台见,下午来King的签售会吧。”
……
空中栈道舞台。
粉丝们人挤着人铺占楼与楼之间的空地地面,只要抬头,就能在刚好看见的高度里看到明亮玻璃的栈道。
RNR下线许久的主持甲和主持乙同时回归,在音响里拉破嗓子喊出声音。
第一道光。
“「L&Guest」、Thanks!!”
左侧的贝斯位,谢知柬利落地为贝斯插线,拨三两下弦,不言不语。
第二道光。
“「L&Guest」、Lambda!!”
靠后的架子鼓位,林琳琅起手,鼓棒上天,展现招牌的流畅甩圈。
第三道光。
“「L&Guest」、Sleeeeep!!”
右侧的电吉他位,郁宿听见自己的名字才有所动作,懒洋洋点一下头,抬腿启动效果器。
最后一道光,主持的声音高亢。
“「L&Guest」、Crow-Quill!!!”
台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站在中心,初见鸦转过身去,拿起架子鼓特意放在最前方的多出来的鼓棒,俯身两下重重敲响——
咚!!咚!!!
他飞转过身,长长白发无所顾忌地漂亮荡开,天空般的放纵又骄傲,随意又自由。
红眸极快地一瞥,看见眼熟的三位女生站在最前排,挥舞花瓣袋大声欢呼。
四选的歌重新开演。
“Im FIRE!!!!!”
音乐响起的同一时刻,栈道玻璃面板向两侧展开,有无数灿金的花瓣霎那飘悬出现,伴随键盘每一次新的节奏,纷飞洒落下来!!
粉丝们尖叫伸手,接下漫天降落的花雨。
看见遥遥沐浴在金色雨之中的乐队,初见鸦侧靠在键盘架上,抬手按住麦克风,带着骄阳般的笑意挑一挑眉看来。
……
签售会环节。
官方开放日的签售会参照漫展,所有乐队各有摊位签售,地点在中央广场的圆顶花园。
「L&Guest」作为无懈可击的Rank 1,摊位号码排在全场正中,便于寻找和排队。
初见鸦的摊位前排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队。
对于他们的粉丝来说,今天绝对是心满意足到幸福得载入史册的日子。
“克洛洛!!不能带礼物所以我带了手写信,爱你!!……不用谢!也也也没什么的!”
“能合影吗!!我会开美颜的!……呜呜呜呜呜笑得好漂亮啊克洛酱!”
“老公我想摸摸你的手……诶?还可以牵一下?真的吗?!”
“克洛洛你要和5E哥永远幸福呀~☆……什么给应援票就能看?啊好好好好好……”
签售会开放一整个下午,初见鸦身体仍然没有完全恢复,主办方特别允准他在三小时后就可以离场。
但初见鸦仍然留到快要散场,等自己的这条队伍全部排完,全场的人流量也逐渐寥寥,才收拾一下东西,在最后略微疲倦地离开。
下一秒,其他人发现郁宿拖动椅子往初见鸦的方向靠了一靠,然后侧头躺在摊上睡觉。
自然而然,变成他一个人占领两个摊位。
其他人:“?”
又过了一会,下一位来的女生显露出迟一步的沮丧失落和茫然。
郁宿慢吞吞地抬头开口,吸引她的注意力:“诶……找Crow啊。Crow感冒初愈,刚刚离场休息了。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本子给我,我帮你签吧。”
女生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真的可以吗!麻烦你签两个吧5E哥啊啊啊啊啊啊啊——”
郁宿接过本子,唰唰钢笔签字。
“Crow-Quill & Sleeeeep”
等粉丝将签名本拿在手中,发现纸上是漂亮的花体英文,对初见鸦的签名模仿得非常完美、犹如本人亲笔的笔触。
粉丝:“……什么……?”
郁宿懒懒地说:“Crow答应的,放心拿着就好。”
从此,最后十分钟,郁宿开始签两个人的名字。
很早就来排队的可以有机会摸摸初见鸦的小手,来得晚的可以拥有郁宿签的双人签名。
隔壁粉丝们:“???”
看不了这个,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
开放日圆满结束,初见鸦热风寒完全褪去,郁宿莫名得到了来自爱德华先生的认可。
RNR赛事紧锣密鼓赶进度,五选提前,世界赛近在咫尺。
“五选的主题是——”
直播屏幕上,奥兹戴着漆黑墨镜,驾着直升飞机晃来晃去,发出夸张的大笑。
“死亡(Decease)!!哈哈哈哈哈哈!各位摇滚界的新星,勇敢地挑战它吧!!”
直播被官方咔掉。
训练室内缄默无声,众人下意识看向初见鸦。
在他们的印象里,初见鸦的人生随心所欲,所有事物他想要的都会得到。
家世,他想要,他得到。音乐,他想要,他得到。唯独生命是他再怎么想要也无法得到的事物,于是他转而想要死亡。
但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初见鸦终于能吃上喜欢的冰淇淋,咬一小口,唇边挂着粉色的草莓冰淇淋沫,不带好气地回望过去:
“看什么看,不怕我真死了?”
众人:“……”
第45章
郁宿懒懒趴上云朵沙发, 打开手机,然后好像搜索起了什么。
看了一会,他的兴致逐渐低下来, 懒懒地把手机放在桌面,闭眼睡觉。
“都是自己人, 怎么看个视频还静音呢?没必要这么有素质。”林琳琅冒出头来, 表面拉关系实际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搞笑视频吗?我也要看!”
“……也许算搞笑视频吧。”
手机开启外放, 近期常见到火热的机械男声声情并茂地传出来。
“如何用吉他追到喜欢的人,教你一种方法, 百试百灵!!”
真给他八卦到了。
林琳琅一秒闪现光速逼近, 恰巧听到视频的下一句话。
“答案:不如把吉他五折卖了,用第一笔金请他吃顿好吃的。”
谢知柬:“……”
他难得共情郁宿,向他投去一个怜悯的目光。
兄弟,想不到你们吉他手在追人一事上和贝斯竟然也有相同的困境。
训练室里漂浮着暗潮涌动、心照不宣的平静。
——五选既然是死亡的主题了, 要不然先谈论一下你对死亡的看法吧。
但是没有人敢直接问初见鸦。
“轮到Times和Oliver大赢特赢了。”林琳琅趴在鼓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 “显而易见他们就爱搞这种有事没事死一下的音乐,看见死亡的主题估计已经笑出声了吧。”
温与付:“喂我想死核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Crow呢, 你对死亡是怎么想的。”郁宿说。
温与付眼镜裂了。
还是问出来了!郁宿他直接A上去了!!
“死亡啊……”初见鸦拿起桌上郁宿的手机, 打开前置摄像头,远远照照自己的脸,“看我的样子,像不像最近流行的早逝的白月光?”
众人:“?”
谢知柬喝水,没有防备地被呛到不轻。
他记得的。
曾经他去往国外初来乍到, 因为性格和国籍被所有人孤立与欺凌,是初见鸦站在光里对他伸出手,说站起来。
但是没人知道, 当时他的这道光说完这一句话,又自然而然地补了一句。
你不是被抢走这么多东西了么,以后我的遗产分你一半。
……给当时的谢知柬造成的心理阴影不可估量。
“开玩笑的。”初见鸦放下郁宿的手机,笑了起来,“一定要问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回答。”
“什么?”
“早就说过了,我不排斥死亡,倒不如说我想要死得很漂亮。”
初见鸦站起身,笑着伸了一个懒腰。
“你们不觉得死在终身抗争的疾病里比自然老死听起来有争议多了么?一个听起来足够传奇的音乐家,当然要有足够传奇的死法。”
“就像君主战死沙场一样。”
*****
欧美赛区失乐园,「Axel.F」训练室。
“主办方把‘死亡’当作五选的主题,这个词真是摇滚里经久不衰的黑色元素。似乎是巧合,我听说流光的那位主唱是白化病。”
凯特琳甩甩高马尾,搭在贝斯上的美甲是刚做的精致的钻色:
“他这次会用音乐诠释自己对死亡的理解吗?有趣,越来越让人期待了。”
训练室半边是健身器材,涂满劣渍的霓虹涂鸦,泼洒的红绿色彩横亘隔开断层的空间感。
斯蒂文斯压低鸭舌帽,上身只着一件黑背心。
“你对Crow-Quill开始感兴趣了?”
“当然。”凯特琳毫不否认,“尽管来自华国赛区,他却是我们这次的劲敌,不是吗?”
“看来你很喜欢他四选的演出。”
“……好吧,我其实确实非常喜欢。但这个话题能先掠过吗Leader?”凯特琳不耐地说,“你对他又是怎么想的?”
“我倒是与他见过一面,所以不觉得Crow是会直白地表露他的死亡观的人。”
斯蒂文斯拿起灰黑色的哑铃,重达10KG的哑铃单手弯举,手臂矫健硬朗的肌肉力量感爆发。
凯特琳意外地蹙了蹙眉:“以前没听你说,什么时候见过的?”
乐队的鼓手和主音吉他手从外面走进,手中提了中午他们四人大包小包的外卖袋,除此之外,吉他手还拿了一只篮球。
鼓手:“嗨。还没吃饭就开始举铁了?给别人点机会吧,Leader。”
“……因为和他不算熟。”斯蒂文斯放下哑铃,“你们来得正好。”
吉他手向凯特琳看去一眼,递出篮球:“你们在聊什么,是那位华国的主唱美人?”
斯蒂文斯接过篮球,指尖挑起,偌大的沉重篮球在他食指有生命力般旋转起来,隐隐有心跳一动一动的节奏感。
“是。Crow-Quill在音乐学院的时候是我的学弟。”
斯蒂文斯笑起来,“你必须承认Crow就是——让人无法想象他怎么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人。从我在第一堂课认识他的第一天,他就有摇滚乐的King的样子。”
凯特琳:“这么高的评价?难道你喜欢他?”
斯蒂文斯挑了挑眉:“看见他之后我终于明白,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人,不适合拥有常人的彷徨困惑与努力的成长线,只要看他在舞台登顶的样子就够了。”
“所以死亡也不适合成为他的课题。”
斯蒂文斯示意鼓手把外卖放在桌上,鲜香的大寸意式披萨芝士香味浓郁地从纸盒缝隙四散开来。
“他的眼中只有撕碎心脏、使得灵魂灼烧的火焰。”
“——舞台即战场,他是我站在对立面的宿敌。”
……
作为出生美国的乐手,斯蒂文斯理所当然,五年前考入顶尖音乐学院的预科班。
学院的布告板上写明正是周五至周六的考核,今天周六,是最后一天的考核日期。
家就住在隔壁的一条街,他有充足的底气来得不紧不慢,甚至和老师唠嗑家常般地聊了两句再闲然离开。
天色将晚未晚,黄昏打翻颜料渲染料峭的寒意,他没想到自己卡着点结束考核的时候,还能看见有人匆忙奔来。
白发少年微微低头,昂贵漆黑的制服领上的扣子开了一颗,下摆随风而动。
他迈开长腿,一路绕开其他学生,向考场方向走得极快,像一束一意孤行的影。
他是今天的最后一个学生。
同样是少年期的斯蒂文斯吹了一个口哨,带着笑意拦住他:“可惜,你来得有点晚,现在应该来不及了。”
他迄今十五六岁的人生顺风顺水,第一次,他被一人狠狠撞偏了肩膀,飞扬的白发高高飘过眼前。
“滚。”耳边响起冷冷压低的声音,剑锋的疏离和命令感:“不要做碍事的人。”
他疑惑是否看见一双漠然的红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少年步伐不停,一瞬和他拉开两人的身位。
他下意识向白发少年看去,也是这一眼,让他看见他袖口外的手背还有一点还未愈合的针孔,原本微不可见,也许因为全力以赴地奔跑,有红玫瑰般的血液滴渗出来。
刚从医院出来不久吗?什么病需要去医院打点滴呢?流这么多血是因为甩开了吊针吗?是一个人赶来的吗?家长呢,朋友呢?
所有问题在脑中盘旋,一概没有问出。
近在咫尺,白鸟划开羽翼蹁跹而过。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立刻走出校门启程回家,而是像个阴暗跟踪狂一样在少年不注意的时候尾随上去。
他发现少年一路奔跑进入钢琴教室,自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一会。
钢琴系的考生。
斯蒂文斯离开考场的时候,负责考核的教师们已在整理考生资料,准备锁教室的门。
……所以应该是来不及了吧。
门内传来老人苍老肃然的声音,因学生迟到而多了一丝不近人情的严苛:
“……这就是你的资料?直到考核才递交资料、迟到与白化病,我很遗憾,你绝对不能登上音乐的舞台。”
比预想更糟的场景。
学院为新生考核特聘了钢琴界的大师,那位大师对音乐造诣极高,对学生的要求也极其苛刻,非黑即白,眼里容不得沙,光是态度不端就足以判定死刑。
斯蒂文斯有些恶劣地想,也不用恼怒他的不知好歹了,不知道那样的美人会不会哭,哭起来又是什么样子。
门内的少年气喘吁吁,冷汗滴落下来,似乎深深鞠了一躬:
“我还没有考核,请给我一次考核的机会。”
老人重新整理学生资料,平静地说:“你过不了,我会给你很低的分数。”
这已经不能算考核,而是存心刻意的刁难。
少年再一次鞠躬,坚持而恳请地说:“请您给我一次弹钢琴的机会。”
斯蒂文斯有些怔愣。
门内的教师也怔愣一下,不言不语,默许了他坐到钢琴前掀开琴盖的动作。
他双手扣紧,略略活动一下手腕,按住琴键,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白到几近透明的手背仍然淌血。
第一秒的琴音弹来。一瞬快到听不出的多声部音乐爆发,音色孤独凌厉,力量感如剑光穿破钢琴教室的墙壁。
锋芒毕露,反叛不羁。
门内的教师没有再说话。
斯蒂文斯走出门去,他想,这场考核的结果不再存在任何悬念。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初见鸦。
此后关于他的传闻,是钢琴系拥有白化病的美人新生。
初见鸦并非传统刻板印象里的循规蹈矩的病患,与之相反,他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身体稍好一点,他就会和朋友打篮球、去电玩城、唱KTV。
钢琴系的钢琴众多,他唯独喜欢偏远钢琴室的一架崭新透明色的钢琴,能映出沛然万丈的晴天的蓝。
斯蒂文斯却觉得,黑夜更加适合初见鸦。
那是他第二次尝试和他搭话。
深夜时分,他带着自信无人能拒绝的夜宵前来他的钢琴室,开门却大力撞散了门前的乐谱架,雪白乐谱飘起又如雪四散。
跪坐在地面的美人,纷飞乐谱的月幕之下,指尖搭上黑白琴键,睁开红眸,毫无情绪地看来一眼。
“布兰登·斯蒂文斯。”
隔着鸭舌帽的遮挡,他准确无误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斯蒂文斯措不及防,简直觉得自己要在这道声音里幸福到溺死。
就听见了他的下一句话。
“我对局外人没兴趣,在我发火之前离我远点。”
斯蒂文斯:“……”
悻悻帮人理好乐谱,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再次看到初见鸦对着琴键习惯性地十指相扣,轻轻一压,指尖往下,有序优美的腕节的连接处发出一声轻响。
斯蒂文斯莫名懂了这个动作的含义。
初见鸦有活动手腕的习惯。
每次活动手腕。
是因为他的手会不听控制,无法完成钢琴要求的精细至毫巅的动作。
第一次触碰钢琴的时候,连按下琴键的力气都需要斟酌三分。
……
在初见鸦以医院为开始的记忆里,医院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死亡是随处可见的概念。
第一天,小初见鸦记得,隔壁的年轻漂亮女生转院了。
之前明明看见她和来看望她的男友与父母笑着拥抱,一切欣欣向荣。但医生带人来探查他的病房,无意之间说漏了嘴。
那位病人查出来癌症晚期。
初见鸦再也没见过那个女生。
第二天、第三天……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隔壁病友离开他的身边,初见鸦明明依稀记得他们的模样,却再也没见过他们的身影。
给他乐谱的护士姐姐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不要怕,在医院里生离死别只在瞬息之间。
你现在也找到了自己的爱好了。
护士姐姐高兴地说,我听你的父母问医生能不能让你学钢琴了,医生告诉他们病人有爱好有助于你的治疗,过不了多久,也许你都有钢琴家教了呢。
……嗯。
后来离开的人轮到他,因为父母联系国外出了最新医疗成果的医院,只要他愿意,就能把他送出国外。
父母问,想走吗,见鸦?
初见鸦没表达出自己对医疗的漠不关心,只凭借记忆查了那个地方的音乐学院,音乐界数一数二颇有盛名的学院,被誉为孕育音乐大师的摇篮,且即将招收新一期预科班的学生。
他对父母点点头。
初次出国的初见鸦,语言不通,却敢于第一天就从病房甩下吊针开窗翻出来。
他在去音乐学院的时候和父母第一次吵架,接着离家出走。
父母显然没有想到,他们认为只是爱好的东西,能让他义无反顾地跑偏安稳的人生轨迹。
但他本不需要单调的安全感,整洁的病房与苍白的终身监.禁无异。
他甚至在国内便尝试多次逃出病房,即使只是上医院顶层的天台看新升的月亮。
——那些所谓的安稳只会摧毁他。
就连钢琴声也太静,他需要更多灵魂灼烧的炙热、反叛与挑战性的痛感。
于是他转而迷恋摇滚。
音乐学院,结束钢琴的新生考核后,年迈的教师重新阅读一遍他提交的资料,向他询问。
“你明明有更轻松光明的未来,为什么想学音乐,是被家里要求镀金吗?”
“不,是我自己喜欢音乐,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未来。”
“是吗,为了音乐你能赌注什么?”
“音乐的门只对我敞开一瞬,我会为此赌上自己的全部。”
第二天,他收到信函,这位大师破格推荐他加入音乐学院。
即便如此。
白化病、异于他人的国籍、非常规的入校考核,以及过于出挑的性格。
遭至校园暴力也只是预料之中的事。
对面的人叽里呱啦的是难以理解的语言,初见鸦只听几个词语,但也能看懂一些下流的手势。
来自原本的钢琴系第一。
弱者的初心只会被付与嘲笑。
无所谓,他从来不会放任自己落入弱者的境地。
随之而来的期中考试,他将那人狠狠超出评分,以五十分的差距甩至身后,拿到第一的位置。
从此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换了一种含义。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他,向他道歉,向他示好。
他独自在钢琴室会有人来期期艾艾地送花,打开水杯的柜门也会飞出数不清的粉色表白信。
打球电玩唱KTV,被邀请各个生日Party,Ins好友申请加到系统繁忙,他做尽一切想做的事。
他的朋友多如繁星,名气也越来越高,独奏会在学院内部开放五分钟就能抢完所有的票。
初见鸦尝试在独奏会演奏他写的摇滚曲,只用一把电子琴。
他创作的歌独立,摒弃常规,表现力极强,反对平庸与虚假,追求直接反射进音乐的具有危险性的自我。
他转向全心全意的摇滚,以King的称谓自称。
周围的人的声音传不进他的耳中。
他不觉得浮夸,也对旁人的观点不以为意,那些言论在他看来荒诞可笑,只有冷漠的不屑一顾,留不下丝毫痕迹。
对他而言,在他也许较常人短暂的生命里,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
他想要,他得到。他赢取的,他拥有的,或者必将被他赢取或拥有的。
初见鸦将纤长的手指十指相扣,垂眸听骨节的轻响。
指尖搭在电子琴的琴键,推动拉杆,奏响只属于他的音乐。
叮咚,咚咚咚。
所有的音乐风格。
POP、R&B、FUNK、JAZZ、BLUES、BOSSA NOVA……
手背的针似乎从未愈合,依然疼痛淌血,溢出的鲜红血液冰冷如幻,倨傲成为琴音里熠熠燃烧的倒影。
模糊生命能够抵达的界限。
“我会成为摇滚乐的King,向我跪拜吧。”
这是我的王朝的序篇。
我愿以此身挑战不可战胜的死亡。
征战直至作为君王战死沙场的那一天。
第46章
高档花店窗明几净繁花似锦, 藤蔓柜架摆放有一排一排精心包扎的昳丽花束。
这是郁宿照常来买玫瑰花的第一周整。
店家大叔热情地说:“还是52支红玫瑰吗?需要灯串、爱心贺卡和心形丝带吗?哎呀来一周啦你也差不多该表白了,要加油哦小伙子——”
“还是。需要……唔,原来送一周的花就应该表白了吗?谢谢你, 我知道了。”
52支红玫瑰的花束超级大号,但被身高足有190cm的少年接过, 显得没那么大, 占地面积正好。
郁宿将玫瑰花抱进怀里, 垂下眼帘。
眸底倒映着簇簇鸽子红的柔软花瓣, 想到的是有一双如红玫瑰的眼眸的漂亮的脸。
初见鸦现在在失乐园里。
等他接到花会说些什么呢?他会喜欢吗?他一向敏锐,早已察觉自己的心意, 那么他会接受吗?
郁宿带着满脑盘旋的疑问, 安静礼貌地和店家告别,无言向失乐园的方向走去。
为早些回去,他走了近路的小道。
远处,城市潮流前线的夜, 高楼大厦, 车水马龙,CBD区彻夜不息的灯连串刺目到炽痛。
唯独到他所在的狭窄小道, 亮灯销声匿迹, 仅余阴影。
手机适时亮起一秒。
Crow-Quill:【早点回来,你是迷路了吗白痴。到哪了?】
郁宿站在小巷的阴暗面之下。
他的怀中抱着一捧等待献出的红玫瑰,伫立街头,远远看着人来人往的喧嚣地。
身形几近化成融进夜雾里的虚影,发不出充斥泣音的竭力的嘶声, 孤独寂然的祈祷。
抱歉。抱歉。
Crow明明没有做任何事,我却可能做不到冷静了,郁宿想。
即将失去的痛感淋漓剜血, 偌大恐惧山崩海裂,瞬间击穿他尽数隔绝世界的防御。
不用低头,也能察觉自己捧着花的手在急剧颤抖。
玫瑰花瓣化为吉他冰冷金属的弦,凭肌肉记忆便能惯常演奏的歌支离破碎四散纷飞,在夜风里血红的花瓣利刃般飘扬,溶化不息光晕的边缘。
取而代之在眼前出现的,是一双眼尾上扬的红眸。分外鲜明,凉薄骄傲的红。
郁宿向来独来独往,沉浸一人的世界,却不觉得自己和孤独有任何关联。
他不喜欢玫瑰,也没留心过城市夜景。
就连“赠送玫瑰的意义在于玫瑰的接受者,是他赋予了平平无奇的花的意义”这样矫情又浪漫的旨意,也是前不久才后知后觉。
以往那些下意识的视若不见,在此刻变得虚伪和荒诞可笑。
未来的自己,也许就在不久后的自己,有一天会再也收不到初见鸦的消息。
不复存在了。
深夜时分唯一亮起的手机消息,舞台唯一的键盘和唯一看向自己的目光,那位从不缺爱、性格各处和自己截然相反的美人。
随着一纸轻飘飘的讣告,将从这个世界无法挽回地不复存在。
……孤独。
微凉的夜风带着唰唰叶声袭来,由夏渐渐入秋。
郁宿骤然感到本能的痛楚。
……
失乐园B幢楼,宿舍电话默认铃声叮铃铃响了两秒。
初见鸦刚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带水的指尖没看来电人便接起电话:“Crow-Quill,什么事。”
接电话时先报名字再问是他从郁宿那里学来的习惯。
郁宿会保持表面的人情世故,说“你好,Sleep”,而初见鸦则有兴趣学了,却连招呼也懒得打。
电话那一边,时差12小时,正是日光普照的大晴天。
“嗨!Crow好久不见,我是布兰登·斯蒂文斯!”
在队友们围成一圈瞪如亮灯泡的眼神中,斯蒂文斯拇指朝上,自信地比了一个相信他的手势。
“现在的欧美赛区选手,以前你音乐学院的同期生。你还记得我吗?”
初见鸦不置可否地说:“有事?”
“……”
斯蒂文斯对队友们耸一耸肩。
凯特琳幸灾乐祸地无声大笑,用刚涂完唇釉的唇以口型示意,他不仅完全不记得你,甚至多余花五秒钟关心一下欧美赛区的实时排名。
多冷酷无情的大美人!
“Ok好吧我就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会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布兰登·斯蒂文斯,我现在是欧美赛区的Rank 1,「Axel.F」的队长。RNR五选过后接全球赛事,你应该能听到我的名字。”
赛程出炉,五选将会是最后一场本地赛事,并将每区第一的成绩进行全球排名。
排名最高的地区成为终选的东道主,邀请全球世界各地的乐队共同前来,决出最终唯一的冠军。
初见鸦穿着睡衣坐进沙发,换了更舒适的姿势拿手机:“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把我的Ins好友加回一下?自从你离开学院之后清空了所有的好友列表,我一直联系不上你。”
“太麻烦了。”
“Fine我知道,你现在只用Wechat是吗?”斯蒂文斯显然准备万全,紧跟着说,“我的微信号是我的手机,马上就会向你发送好友申请。”
初见鸦听不出情绪地笑了一声:“我指的‘麻烦’是,五选会是我在全球赛区范围内的胜利,此后欢迎你们访问华国使用这里的通讯软件,因此不用现在就加好友这么麻烦。”
打响一枪,直白的对于欧美赛区的挑衅。此前从未有其他地区的选手敢在欧美人面前宣称自己将赢得摇滚乐的冠军,养成他们目无下尘的自信。
电话那一边,「Axel.F」的队员们脸色一下变了,凯特琳扬起唇角,涂着血红指甲油的指尖却扣紧了沙发。
斯蒂文斯咧开嘴,感到有趣般地笑了一笑:“那我们五选就要一决胜负了吗?”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我对局外人没兴趣。”初见鸦将手机夹在肩窝里,翻开五选目前仍然浅浅空白的乐谱,平静地说,“但你现在成为能入我眼的对手了,所以我会在舞台上将你摧毁成烬。”
“哈,还是一如既往的暴君啊。”
斯蒂文斯换了一个话题:
“好吧,不管最后我们之间的赢家是谁,我一直想和你打球——以前你和别人打篮球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你呢,我虽然也很会打篮球,但始终没找到融入你圈子的机会,真遗憾啊,宝贝儿。”
叮。
听完“宝贝儿”这个词,对面的初见鸦冷冷地把电话挂断,一秒也没有留念。
斯蒂文斯拿起篮球又将其放落,任由它骨碌碌落地转一圈滚到墙角,面上呈现夹杂着愉快、恼怒又无奈的神情。
又被初见鸦讨厌了,预料之中。
最后一声有些轻佻的“宝贝儿”,响彻占地不大的宿舍。
晚间卡着失乐园的门禁,郁宿安静地推开宿舍的门。
B幢楼两室一厅的高级宿舍,无主灯明亮,客厅横陈米色的布艺沙发,一盆绿植,角落多了一座漆黑银亮的小型跑步机。
他正好听见陌生男声的最后一句,也听见初见鸦挂的电话。
初见鸦窝进沙发里盖着薄毯,显然刚洗完澡的样子,白发湿漉漉披散,因为没来得及吹所以发尾还在啪嗒啪嗒掉水珠。
他毫不在意,翻阅乐谱,身形削瘦单薄,犹如伸手就能搂住。
郁宿一路回来克制紧绷的心化了一点,又因为那通电话而被攫取般高高吊起。
这一刻身体不受控地涌上恶魔般嫉妒的黑气,血管是枪口,子弹几乎要冲开一贯的绵软毫无攻击性的表象,让他上前压着初见鸦逼问他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回来了。”
不想让初见鸦讨厌。
最后出口的是一句平平无常的话。
“你也知道要回来?发短信不回装失联,我以为你迷路了,差点给110打电话报警喊他们来找人——但想想还是下次在你的脖颈栓根狗链方便一点。”
初见鸦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将乐谱放在一边,Ipad调入编曲页面,他拨开白发,向耳里塞进两只小巧入耳式的耳机。
没有任何要听郁宿回答的意思。
郁宿闭一闭眼咽下要出口的话,下意识去帮他拿吹风机吹干头发。
快入秋了,湿着头发会感冒的。
吹风机启动,暖风拂过,呼呼的声音听得让人昏昏欲睡。
初见鸦仍然戴着耳机,曲谱界面五彩缤纷的小方格或长或短,专注看谱,任由他帮忙吹发,没有拒绝,甚至偏了偏头方便他的动作。
郁宿慢慢静下来。
吹干头发收起吹风机,他的余光瞥到角落的新买的跑步机,有些意外地向它走去,目光越过跑步机侧面落下去,看见一双遮挡住的家用小型哑铃。
郁宿:“……”
很少在他脸上看见如此具象化的茫然的神情,郁宿张了张口,好像想劝人又无从下手:“……Crow,我想你应该没必要练这些东西?你的身体可以吗?”
“不可以,所以要多练。”初见鸦不用回头就知道他在问什么,言简意赅地说,“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跑步45分钟并举铁20分钟,目前的计划是锻炼身体一个月,直到五选开赛。”
郁宿不可自控想象一下他因为运动而大汗淋漓格外鲜明的美貌,又很快不舍地收回思绪。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初见鸦摘下半边耳机,不愿提起一般,声音嫌弃,“我认识一个主唱,是很看重体力的类型,会习惯性地在训练室里放哑铃和其他健身器材,一边唱一边举铁。”
郁宿警觉雷达点满:“是刚刚那个人?”
“对。”初见鸦说,“他自身不弹乐器只唱歌,舞台风格边唱边跳,像拿着麦克风耍杂技。”
郁宿:“……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离校的时候我删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郁宿好像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初见鸦戏谑地看郁宿情绪过山车一般的起伏,显然读懂他在想什么,但挑一挑眉,全数放任。
他只是向郁宿勾勾手,盘腿坐在沙发里,将摘下的半边耳机递给他:
“新写的初版Demo,要来听听吗?”
郁宿静静垂眸,看着分来的半只耳机,感到近乎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初见鸦永远这样,心无旁骛,美丽傲慢,行走在不惮于情绪的道路,直到鲜花与掌声、权杖与冠冕心甘情愿地向他献上。
只有他身边的人会感到感伤阴晦黑暗压抑,沉陷于情绪起伏的暴雨里。
似乎应证他的所想,初见鸦的下一句话随心所欲。
“今天我去看了自己未来的墓,所以突然对葬礼歌单起一点兴趣,有了想写在葬礼上播放的歌的灵感。”
郁宿:“…………”
第47章
死亡, 贴合五选的主题。
郁宿久久站立,直到初见鸦似乎耐心耗尽,才伸手接过耳机。
但在耳机靠近耳朵的一刻, 他手边的动作也僵停半空,眼眸沉沉晕染在黑发投落的阴翳里, 似乎连剪影也彻底凝固。
他没有回答。
隐约能听见耳机的音乐, 甚至能机械地分辨准确对应吉他每根弦的音高。
但他此刻无暇思考。
听不进音乐, 只有心跳滞重如丧钟震耳欲聋。
“……是、吗。”
初见鸦有猫一样的恶趣味和狡黠, 心情愉快地笑了一声,向后靠入沙发。
“一座注定会拥有的墓碑而已,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让我看看——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生气了?”
不加遮掩,有意为之。
郁宿再度沉默。
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血红尖锐的痛意刹那贯穿他的心脏,他陷入澎湃的火山深渊, 烈焰侵蚀逼迫, 呼吸灼热而不顺畅。
“……这是一首很好的歌。”半晌他面无表情,垂下眼帘, 嗓音干涩地低低说道, “以后可以等我们婚礼的时候放,第一首放。”
初见鸦饶有兴致地问:“还没答应你呢,你就想要婚礼了?”
他纤长的指尖点了两下屏幕,将编曲文件保存,命名为一串乱码的序章, 轻描淡写地说。
“有什么想哭的现在就可以对我哭了。到时候哭坟,我是感受不到的。”
郁宿:“……”
砰!!!
郁宿倏然有所动作。
初见鸦眼前一花,身体失去平衡感, 措不及防被骤然上前的人死死抵在布艺沙发,奶白色挺括的磨砂布料,陷进深深的冰凉绝望的弧度。
身上的人垂眸一瞬,面无表情,指尖在微微颤栗的发抖,却不容抗拒地压了上来。
“放开……!”
初见鸦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推,却像将自己送上去一般反而被扣住手腕,整只手禁锢般地按在长发边。
他早就知道郁宿的力量远大于他,却每次都是迟来地才发现所有挣扎都是无用功。
玩得有些过火了。
“喜欢。”向来百依百顺的郁宿,极为罕见,犹如终于忍不住将遥不可及的月揽进掌心的狼,眼瞳疯狂而晃荡亮光,哑声低低开口,“那么可以对你说喜欢吗?”
“……”
郁宿低下了脸,靠近初见鸦柔软而微微张开的红唇,目光专注。
那双唇形单薄漂亮,像极诱他陨坠的薄情的梦魇。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Crow啊,喜欢得快要死掉了。”
郁宿喃喃地说,执拗狂热得将曾经沉默无言的一切尽数剖解。
“你把你的全部给了音乐,我把我的全部献给了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一点呢?为什么?Crow?”
初见鸦微微挑起了眉。
郁宿紧紧盯着他不放:“你对医生说的没必要活很久,其实是认真的对吗?你早已对你未来的死法有所决定,把身边其他的人排除在外,对吗?”
初见鸦笑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郁宿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会为你殉情的。”
他亲昵贴近,舌尖轻轻蹭了一下初见鸦的唇,“你死去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来你的墓碑找你,在旁边新立一座一模一样的墓——一想到我们会一起死去,我就感到非同寻常的快乐。”
冷静不了。
初见鸦的手被拉起来,因为先天的病而体温常年偏低,冰凉的手遇到一双温热的手,被严丝合缝地拢在掌心,按到砰然跳动的心脏处。
郁宿血液的炽热呼啸传导到他的身体,心跳一下比一下快,急促的频率电流般同步流动起来。
“听到了吗。”郁宿安静又晦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情绪寥寥,“我心跳的重响。”
下一秒,郁宿吻上了他的唇。
“呜——!”
郁宿依然按着初见鸦的手腕不让他挣扎逃脱,眼帘微垂。
为什么。
明明是占据主导权的位置,他却近乎绝望仓惶,只能用亲吻来确认面前的人真实存在于世上,不是无望的梦中转瞬即散的幻影。
起初还有零零散散强行压抑的温柔,熟悉触感唤醒曾经的记忆,柔腻温热,每一道细微漂亮的唇纹都值得细细描摹。
后来舌尖撬开唇瓣探进热烫的口腔,在内部毫不犹豫地攻城掠池留下自己的痕迹,便立刻发疯般失去一切顺从温柔,顶着神明的怒火行尽大逆不道的事。
氧气被剥夺。
初见鸦的身体软了下来,向来拥有冰的质地的喉间流出细碎暧昧的喘息,被郁宿碰过的地方窜过一阵阵令他头皮发麻的失控电流。
在舌侵略到他的两齿之间的时候,他微一停顿,随即向下咬了咬牙。
一点血腥味。
必然会有疼痛。
郁宿却仍然没退,甚至单手拢住他的白发,逼迫加深这个亲吻。
他不畏惧那雪白平整的牙极有可能更深地咬伤自己,甚至心甘情愿地期待初见鸦在最亲密的部位赐予他的血痕。
疯子。
初见鸦逐渐喘不过气,不舒服地拧起了眉,感觉身上覆盖了一整只超大号的狼犬,正在眼冒绿光低垂尾巴、听不懂人话的发疯。
在他要因为这个吻就晕过去之前,郁宿终于察觉般地有所动作,稍稍退开,放开了一点。
却仍保持在一个极近的危险距离。
“心跳得好快,好难受,好痛苦。”
郁宿声音沙哑,低低道歉。
他伸出了手,因弹吉他而骨节覆盖薄茧的手从初见鸦宽松的睡衣下摆探入。
“但是也……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你不会有事的,医生说你还能活很久很久,我想和你一起到七老八十还能看舞台下的应援棒的灯光。”
初见鸦下意识地颤栗一下往后退去,却困在沙发深处动弹不得。
郁宿声音含混。
“抱歉,不用回头看我,只要往前走就好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我说不出口啊。多看看身边的我吧,多和我聊聊天吧,想看你对我笑,想听你说早安晚安,想到发疯,甚至想把你关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可以吗,Crow会答应吗?”
初见鸦:“……手先拿出去。”
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不要。”
郁宿眷恋地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初见鸦的耳垂,是红宝石耳坠浅浅吊着的位置,灯光之下流光溢彩。
他着迷地说:“我也知道说出口的话会被你讨厌。可是没有办法,只有在你身边的我才是有意义的啊……好喜欢你,你也喜欢一下我好不好。”
对着新立的一座碑,郁宿不会说喜欢。
他只会在初见鸦能听到的时候,每个深夜,在他耳边重复千万次,直到他不得不刻入骨髓的铭记,再也无法忽略或忘记。
……
半小时后。
初见鸦凌乱不堪,眼尾还带精致绯色的红晕,最为敏感的地方被人控制的感觉并不算好。他扳正郁宿的脸,居高临下又清晰地问:“说完了?”
“目前说完了。”
“很好。”
初见鸦抬手,直接将他的脸打得微微一偏,黑发落在被打红的脸颊,唇角却没有溢出血色——他有些没力气了,或者只是刻意的留手。
“知道错哪里了吗?”
郁宿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修长的指间,喉结滚动一下,眼瞳充盈乖顺的光亮,嗯了一声:“你可以打得重一点。”
“……虽然你精神状态有些不太正常,但是我不爱管。”初见鸦顺手拿他的脸擦了擦手,“现在带我去睡觉,或者从双人宿舍滚回去住回单人间,给你一分钟时间选择。”
郁宿瞬间抬头,讶异看来,眼里有令他微眯了一下眼睛的光亮:“我还可以……”
和你一起睡觉么。
下一秒没等初见鸦给出更明确的指令,他的手臂穿过初见鸦的腰间,把人以一个温柔暧昧的公主抱的姿势抱了起来——
先带进淋浴间潦草洗了一个澡,再塞进被子里,将被子拉上肩膀,盖得严严实实。
初见鸦果然没有反对。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他显得格外疲累,几乎任由郁宿的动作,沾上枕头后很快闭上眼睛。
手机屏幕稍亮一秒,很快因无人在意而黯淡下来。
深夜,郁宿亲手关灯。
B幢楼双人宿舍的配置拥有两个卧室与两张床,他却私心占据初见鸦另外的半张床和他一同睡觉。
世界沉陷入夜的颠倒,窗外的星若隐若现,夜是深蓝织布,月光轻飘飘地撒向地面。
初见鸦轻微匀速的呼吸近在耳边,拢不住蔓延的思绪。
郁宿辗转反侧。
闭眼,想象一首睡眠曲,过三十秒又睁开眼睛。
一直以睡为特征的人,有一天也会睡不着觉,隐约有燎夜的梦浸透灵魂,拖拽着他沉溺入可能失去初见鸦的未来。
可这样实在不妙。
大抵有一天初见鸦真的死去,他也只想在初见鸦的墓前献上一束红玫瑰,要新摘的,有水汽的,红得冠冕宝石般的。
然后他会陪着他一起前往未知的死亡国度。
郁宿的脑中闪过尘封已久的问题,来自一选过后赛事主办方邀请的前辈指导,当时结局并不算好,现在亦然。
——没有痛苦写不出好的歌,你有痛苦吗?
他伸手揽过初见鸦的肩膀,低下头,在雪白蓬松的发旋落了一个吻,因不忍惊醒他的睡梦而前所未有的轻缓温柔。
他再度垂眸,对上一双黑夜里睁开的红眸。
眼尾上扬,迷迷糊糊瞪了他一眼。
……
第二日的照常训练时间,流光乐队出现一点小意外,痛失陪伴半年的节拍器。
温与付推眼镜问:“原来那个节拍器呢?”
“坏掉了。”林琳琅趴在鼓面直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好像因为用得太频繁,现在完全卡住不动,勉强开也响得断断续续的。”
温与付拿出手机,准备给维修师打电话:“要不送去修修,用这么久用出感情了,换一个要舍不得的。”
初见鸦拿起这只节拍器,放在眼底端详一会:“不用这么麻烦,现在就可以修好。”
“?”温与付看向他,挂在鼻梁的眼镜掉了一半,“难道你会修??”
初见鸦抬起下颌,遥遥一点正捧着焕然一新iPod的谢知柬。
谢知柬无知无觉,对着手心的那块iPod爱不释手,这块宝贝十年前停产,他在x鱼高价收了半年,精心改造内部,甚至换了一板星空蓝漆面的崭新外壳。
完美!iPod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
初见鸦将坏掉的节拍器放在谢知柬面前:“这个坏了。”
他甚至不用说完。
谢知柬沉稳点头,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神情,立刻发挥修理工爱好,翻箱倒柜拿出螺丝刀,这就开始拆外壳处理小小的节拍器。
温与付恍然大悟,向初见鸦比了一个大拇指。
但很快他想起了什么,开始提着菜刀催进度:“五选的新曲怎么样了?最好已经写完总谱了,但没这么快的话有个设想也行,反正先交点东西给我,方便我后续帮你们安排舞台效果和MV拍摄。”
初见鸦瞥他一眼,没有回答。
温与付莫名涌上一丝不太妙的预感,看向郁宿:“你会写完的吧?”
“会写完的,但要等一会……Crow写的前一分钟。”
郁宿摘下眼罩打了一个哈欠,昨夜一夜没睡,现在精神状态极为糟糕,声音有些慢吞吞地说。
“我接过来继续往下写,但目前也止步于这一分钟。”
温与付镜片裂了。
就连谢知柬也诧异看来。
破天荒地,郁宿在乐谱里什么也没写。
温与付菜刀落地:“发生什么了??”
“我不喜欢这个主题。”
郁宿低头启动MIDI编曲键盘,吹起一个粉色泡泡糖,平缓地说,“但没关系。给我一点时间吧,三天内我会克服它的。”
林琳琅从左边笑嘻嘻地插了一句话:“你也会有曲子写不出来的时候吗——哦我知道了,你想起Crow酱了是吗?哎不用担心这个,实在不行你和Crow酱月色下聊聊心不就能解开心理阴影了。”
……就是因为月色下聊过心所以才写不出来。
郁宿将他的话置若罔闻,平静地戴上耳机,没有搭理。
“……”温与付深吸一口气转向初见鸦,“好吧,有这前一分钟也行,你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风格?”
初见鸦抿着刚温好的牛奶:“再说吧,不着急。说不定这前一分钟的谱子也要大改呢?”
温与付:“?来得及吗?!”
初见鸦继续抿牛奶:“来不及,淘汰后回家继承家业吧。”
温与付:“……”
林琳琅从右边跳出来:“遇事不决给我一段爵士Solo!终于要有我发挥的时间了吗!兄弟们全体起立听我Solo!!”
他被温与付和谢知柬联手打了下去。
“我知道了。”温与付理解地点头,重新将眼镜戴好,“也很久没有带你们出去采风放松以及寻找新的灵感了,虽然Crow说过写歌不需要灵感这样的话——呵呵我不骂了,选择权交给你们,你们这次想去哪里?”
温与付话还没说完,手机突兀地叮铃铃响了,来自「Behead」的经纪人,陆览中气十足的声音通过听筒响彻。
“喂,眼镜男?毕竟五选是最后一场国内赛事了,我们派这边的队长Times来看看你们堂堂Rank 1的准备工作吧,可别防着我们啊。”
温与付额角和眼皮同时一跳,还没拒绝,门就被鹤曜时撞开了。
红发少年大爷似地摆出一个帅气姿势靠在门框,身形逆光,叮铃咣啷,脖颈的骷髅Choker银饰甩得震天响。
“哟,都在啊。”
……废话!这是他们的训练时间!
下一秒。
还有另一个脑袋冒出来,季四穗扒拉门框,笑颜如向日葵追逐日光般开朗明亮,向初见鸦笔直看来:
“Crow前辈!上午好!!我昨天晚上给你发消息说家里妈妈寄了特产,来送给你一大包!!”
阳角的杀伤力瞬间秒掉一室的人。
季四穗余光一瞥,忽然察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的身影。
外来者如挤进橘子堆的大蒜,一言难尽的突兀。
季四穗目瞪狗呆,脱口而出:“我靠Times你怎么也在这里?!离我的Crow前辈远一点!!”
听到“我的Crow前辈”。
鹤曜时冷笑一声,压低鸭舌帽的帽檐给他一个充盈杀意的目光。
因睡眠不足而补觉的郁宿,慢慢、缓缓、一格格地,抬起了眼睛。
所有人:“……”
第48章
这一幕实在有些出离的诡异。
郁宿, 主音吉他。
鹤曜时,和弦吉他。
季四穗,主音吉他。
三位吉他手互相看着对方, 本就不大的训练室气氛逐渐紧绷沉冷。分明各自是吉他位首屈一指的天才,往常吉他手畅聊的话题却一概无法通行。
林琳琅开启吃瓜模式, 谢知柬抓着节拍器迅速后撤远离。
温与付谨慎地打开电话界面, 按出110, 指尖停在数字上方不动, 准备在他们打起来的第一时间报警。
余光一瞥初见鸦。
这小兔崽子竟然在旁若无人地看漫画书,还不忘偷偷下单RNR的特供咖啡和冰淇淋!!
“什么叫‘你的Crow前辈’?”鹤曜时早就看季四穗不顺眼, 率先发难, “你断奶了没?天天对着Crow前辈前辈的喊?都快成年的人了装什么可爱?”
季四穗丝毫不怕,回呛道:“关你什么事?!你早就被Crow前辈拉黑了吧!缠着不放的到底是谁啊!”
鹤曜时咧嘴:“对对对我爱缠着他,Crow是Rank 1我还是Rank 2呢,怎么没见你叫我一声前辈?”
季四穗:“我本来就是因为Crow才参加的RNR, 叫一声前辈有什么不对?”
鹤曜时英俊不羁的脸一沉, 几分骇人:“你TM就没一点自主性?什么都要跟在Crow的后面?”
季四穗拉长声音:“我听说——一选的时候——你给前辈的竞争对手——看过——乐谱哦——”
鹤曜时爆发:“老子当时哪里知道Crow是这样的人啊!再说了Crow跟我聊死核的时候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两人对话,一句一个初见鸦的名字。
一直安静观战的郁宿上抛一片泡泡糖, 张嘴接住, 将浅浅的不虞尽数隐藏。
他吹起一个圆滚滚的粉色泡泡,终于抬眸出声。
“……Crow最讨厌满口脏话的人哦。”刚开口就拉来鹤曜时所有仇恨,却视若无睹,用最平静的声音说最肆无忌惮的话,“Times, 你的骷髅Choker很像下城区地摊风。抱歉,是故意走这个风格的吗。”
鹤曜时气得红发根根爆炸:“!!!”
郁宿绝对在骂自己精神小伙!他的黑色Choker和Crow的白发,在论坛被称为经典黑白配好吗?!
郁宿拿来吉他, Fender Masterbuilt漆成澄白的木指板微微一亮:“你和Crow聊的死核,是指你的野猪降弦和听一遍就能复刻的重音吗?”
鹤曜时顿时想起一些心酸历史,燃起战意,也拿出他的Gibson烈焰吉他:“——你的硬摇滚呢?就指你音箱音量拉到最大失真效果也拉到最大的扫弦??”
这叫强烈节奏、高音量和高能量。
众人默默围观,静看吉他手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季四穗转而冲向初见鸦。
再撕下去的话特产要忘记了!
他家的特产是新鲜空运的海南菠萝,昨夜一个人哼哧哼哧忙活半天,洗净削皮切片浸盐水,配上牙签装进小盒子里,冰箱冰了一晚上,今天才精心带过来。
刚刚打开盖子,还没给初见鸦尝第一口——
“等等。”
郁宿倏然伸手过来,拿走十几根牙签,瞬间扫荡大半盒,面无表情,一口吞光。
盒子里的菠萝只余可怜的最后一个小角落,窝着瑟瑟发抖。
季四穗:“?”
季四穗:“???”
季四穗以前看见郁宿还有点发怵,但自从和初见鸦有过一次的合奏,现在他也收获了腰杆挺直的底气。
郁宿是谁?初见鸦的队友,打进五选。
而他季四穗?他也和初见鸦合奏过一次,也打进了五选!
太过分了怎么敢抢走他的菠萝!郁宿凭什么这么装!!
在他就差杀人的目光里,郁宿慢吞吞地嚼着菠萝咽下去,略显柔软的脸颊动了动,眼瞳淡淡回视他,毫无情绪波动地说:
“Crow不能吃菠萝。他的病需要少吃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以免降低酪氨酸酶的活性,阻碍阻碍多巴醌还原,影响黑色素生成,加重病情。”
因为一个专有名词也听不懂,季四穗微微一怔,底气逐渐变得不足。
他抬头寻求场外援助:“Crow前辈你看他——”
初见鸦:“……”
郁宿说得比较严重,但他其实是能吃一点的。
“而你为什么昨晚只能给Crow发短信呢。”郁宿冷冷打断,语气静寂地用陈述表示反问,压迫感极强,几近让人无法喘气,“因为你不想加他的微信好友么,你知道他的微信ID是什么吗。”
季四穗转头问:“难道你们都知道?”
鹤曜时也暂时没机会加到初见鸦的好友,因此一同沉默。
「L&Guest」的其他人用手捂住眼睛纷纷沉默,一个简单的众所周知的答案,但从未如此说不出口。
……至尊暗黑邪神。
官方配送的外卖到达。
就在此时,初见鸦站起身来,心满意足地从门口拿来一袋咖啡和冰淇淋,和工作人员道谢关上门,气定神闲,又走回来。
像是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再吵下去的话,他还可以多喝一杯咖啡。
众人:“……”
温与付盯罪魁祸首盯了一会,收回视线开始圆场。
作为在场唯一靠谱的大人,他推推眼镜,挥挥手机微笑地问:“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今天准备出去采风,要不要联系你们的经纪人带队友一起出门玩一圈?”
然后被其他两位经纪人共同打电话来骂,就差骂得狗血淋头。
五选在即竟然想着出去玩?他们对Rank 1的准备工作寄予厚望结果你们带头摆烂?像不像话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温与付镜片银光一闪,暗藏杀气:“所以你们去不去。”
“……去。”
……
上午十点整,温与付申请到赛事期间出门的权限,开车抵达,三队同时来到热闹开阔的环Q影城。
工作日是游乐园的淡季,这个时间正好刚刚开放半小时,人流不多不少。
初见鸦挡好太阳,墨镜帽子严严实实,身边的一行人也都配合地戴了帽子口罩。
无论性格差异,中二病傻白甜精神小伙还是高冷酷哥,走在外面都是银光闪闪一顶一的帅。
冲锋衣,风衣,夹克,搭修身勾勒腿型的长裤,昂贵炒到天价的AJ运动鞋。
都是玩摇滚的少年,又高又瘦,站在一起走来的架势犹如炸街,潮得路过一条狗都会自觉地汪一句“Rocknroll”。
身边有人举着手机围观。
果然零零散散的粉丝似乎认出来了,但站得很远,不太敢向前靠近。
“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各种发色……糟糕怎么有点眼熟……”
“第六感告诉我他们好像是搞摇滚的,不行!听说滚圈都是脚踏八条船的渣男!”
林琳琅顶着一头惹眼的黄毛,拉住初见鸦的手,笑得张扬,回头给一个Wink。
初见鸦也被带得向后看去一眼,红眸一眨,很快收回视线。
“对不起我收回。”说最后一句话的人当场捂心口,“太帅了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做人渣的事!”
身后传来咔嚓咔擦拍照的快门声。
“……”初见鸦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林琳琅的头。
环Q影城进门向左走,第一站就是霸天虎过山车。
数十米的圆弧直降而下,过道长得看不见远处终点,最高处轰隆驶过一辆满载的车,呼啸划过,遥遥传来游客破天的尖叫声。
“看着就——”林琳琅兴致勃勃地说,“很刺激!”
“很好玩。”初见鸦接话,“你们去吧?”
其他人准备去排过山车。
初见鸦坐在道路边的长椅上,翘腿喝咖啡,看着身边队友的包。
他对刺激运动和刺激项目都没有兴趣,好玩也只是随口一说,就像在海滩看队友滑板冲浪一样,态度是只看两眼就好。
鹤曜时的「Behead」和季四穗的「K.I.S.S」都来得稍迟,跟在他们的后面。
初来乍到的鹤曜时不明所以,声音拉高:“你们竟然敢让Crow看包?”
郁宿抬手将长线耳机摘下,放进包里,递给初见鸦。
他的包里属于自己的东西非常简单,原味薯片、泡泡糖,只有寥寥两包,其他满满当当都是给初见鸦带的。小风扇充电宝清凉喷雾,甚至有两张创可贴和一瓶维生素。
没得到两人的回应,鹤曜时立刻表现自己,理所当然般地在初见鸦的旁边空位坐下来:“那老子来陪他就完事了,你们爱玩就玩吧。”
啧了一声,“可惜环球影城没有鬼屋和摩天轮。”
温与付沧桑地一推眼镜,深沉地说:“并不可惜,不然就为谁和Crow鬼屋走在一起、谁又和他摩天轮一个房间,我怕你们能吵到闭园。”
谢知柬爱惜整理MP4的耳机,冷淡地补一句:“那还是要看Crow的选择。”
鹤曜时呵呵一笑:“当然是老子。”
季四穗一蹦一跳地过来:“是我哦是我哦!”
“呵。”郁宿从他们身边走过,抬手拉了拉宽松的连帽衫,只从鼻腔深处里发出慵懒不屑的气音。
“够了!你们想让Crow坐三次摩天轮吗!”温与付咆哮。
话音刚落,他被隔壁经纪人强行拉走交谈带崽的艰辛不易。在场面鸡飞狗跳之前,只来得及最后留下一句话,让他们玩得收敛点以及少一些中二。
过山车排得很快,缓缓攀上,与观望的如出一辙却又因亲身体验而更恐怖的猛然降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众人吱哇乱叫,嗓子喊哑,好不容易腿软眼花地下车,晕晕乎乎回到初见鸦的身边。
只有郁宿吹着泡泡糖,依然完全无感般的毫无情绪,甚至过山车攀至最高点又向下落这样最为极限的时刻,还不以为意,短暂地闭眼睡了一觉。
可恶。
很容易激起旁人的反叛心理。
「Behead」和「K.I.S.S」的队员催着鹤曜时和季四穗和自己队伍先走,那位可是流光的队长,追不上的真的追不上的,答应他们别做舔狗了,好吗?好的。
大型过山车以外的其他项目,初见鸦都没有问题。为了方便行动,他醪红的唇咬住发绳,一只手臂向后弯曲,单手将过长的白发扎了起来。
收获沿途路人的目光无数,隐隐又有快门声出现——帅是一种感觉,何况他人还长得是惊心动魄的漂亮。
逛乐园的路线沿着左边绕圈,从变形金刚区和功夫熊猫区玩项目下来,来到哈利波特区。
园区内有一间偌大的魔杖转卖店,琳琅满目的木制魔杖排列整齐,按特定路径挥舞能使得部分园区设施作出反应,属于独家彩蛋,令初见鸦很感兴趣。
谢知柬:“这是感应器而已。”
初见鸦自掏腰包给他们一人送了一根最贵的凤凰羽毛,冷冷地说:
“是魔法。需要我教你们画咒吗?”
谢知柬:“……教一下。”
也有排队很久的热门项目,比如禁忌之旅。
其他两支队伍看过攻略,和他们兵分两路,早早就去排队。
流光因为被初见鸦留下来按着画咒耽误了一些时间,到项目的古朴城堡面前时,九曲十八弯的队伍人挤着人,一眼望不见头。
初见鸦随意地把手肘搭在郁宿的肩膀,长发垂落,微微歪头:“还等多久?”
郁宿查看环球的App,吹着泡泡糖:“一个小时。”
初见鸦:“买优速通。”
“唔……买好了。”
鹤曜时和季四穗的队伍千辛万苦地排了半天,看见隔壁优速通队列,走过为首的眼熟的白发美人,身后跟着溜溜哒哒的流光队员。
众人:“……”
出于私心,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游乐园项目,郁宿并不想初见鸦给别人花钱。于是拦住他的视线,自己面无表情地给他们也买下了优速通。
这个项目是近似于小过山车的体验,沉浸式,场景由投影仪构建。走上传送带的时候初见鸦闭了一下眼睛,光影落在他纤长的眼睫如流水落下,片刻才在安全椅坐稳,等待压肩装置落下来。
一排四个座位,刚好属于流光的四个人。
林琳琅注意到他的神情,笑嘻嘻地问:“害怕吗Crow酱?怕的话可以抱我哦——”
初见鸦:“没有。”
他抬起和身边的郁宿叠在一起的手,平静地说:“郁宿抓我的手的力气太重了,好像很怕我掉下去,有点丢脸。”
郁宿无辜眨眼:“我不想放开Crow。”
谢知柬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反同活动宣传。
自己为什么要和南通坐在同一排车?!!
第49章
下午时分, 众人去同一园区的热门餐厅吃饭。“三把扫帚”排队时长10分钟,点完单发现人均150,他们在长身体阶段食量都大, 这个价在景区算还可以接受的价格。
餐厅招牌是知名的黄油啤酒。
初见鸦瞥一眼郁宿,抬手从柜台直接要了一杯, 端着盘子找起空位。
林琳琅暗戳戳地挤过来, 语气中满是醋意:“Crow酱, 你总是给他买吃的喝的, 这样下去会把他宠坏的!我也想要一杯!”
嗑CP虽好,但也要有所限度。
比如初见鸦买的唯一一杯黄油啤酒, 他就也很想喝。
初见鸦凉凉地说:“想多了。我给自己买的, 第一口给我,剩下的给他而已。”
林琳琅:“?”
他们选择的位置较为偏远,餐厅内部装修雅朴,长而宽的木桌, 窄长的木凳, 角落处较为无人问津,他们算半个公众人物, 也不会被大量认出。
初见鸦先抿一口黄油啤酒——他相当讨厌喝酒抽烟, 知道这杯是无酒精饮料才喝——但这一口下去之后,指尖敲敲透明杯壁,微笑地把类似过甜冰镇气泡水的杯子交给郁宿:“帮我喝完吧。”
郁宿唔了一声,没有多问,伸手接过来, 像小情侣在自然地喝另一方剩下的饮料:“我觉得其实很好喝哦,喜欢里面的冰沙。”
林琳琅又瞟一眼那杯黄油啤酒,眼冒绿光, 嫉妒至极。
“不是来找灵感的吗,”郁宿懒懒地说,语气平淡仿如只是今日天气,“我们好像没有特意的关注灵感,这样下去找不到了哦。”
“因为在游乐园这样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是很难想到死亡的啊——”
“想不到就想不到吧。”初见鸦卷了卷散落的发丝,不太在意,“你平时写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问我吗。”郁宿慢吞吞地切牛排,轻声说,“我写歌的时候满满都只能想到你……我就是怀揣对你的爱意才能写歌的作曲家。”
初见鸦笑起来,拉开包的拉链,拿出清凉喷雾对着郁宿喷了两下,居高临下地问。
“这样也行吗?”
白发与往常不同的扎起,精致的眉眼,薄红的带笑的唇,浸过冰凉水汽是氤氲又清晰的美丽。
“也行哦。所以现在对我来说也是在找灵感。”郁宿任由他将喷雾喷在脸颊,黑发有些濡湿,安静地说,“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所以一会要去买小黄人雪糕吗?今天可以吃冰淇淋的,Crow。”
即将散场,最后一程,卡点去看霍格沃兹的烟花秀。
他们一行人的身高普遍175cm朝上走,容易挡住其他游客的视线,所以几乎站在最后一排,不会影响他人视野的位置。
四种学院的光影沿着城堡而上,格兰芬多的鎏金与红,赫奇帕奇的橙黄,拉文克劳的蓝与斯莱特林的银绿,交响曲般亮起蔓延,明明灭灭,绮丽交错。
学院徽章颜色重叠,汇成不灭而辉煌的焰火。
分院帽说,我会告诉你们,你们应该分到最适合的哪所学院。
“如果在霍格沃兹里——Crow酱会是什么学院?绝对斯莱特林吧!”
初见鸦仰头:“当然。”
“我想和Crow在一个学院。”郁宿思索一会慢慢地说。
玩一天下来的初见鸦有些困意,随心所欲地靠在郁宿身上,笑了一声:“我觉得你是天生的赫奇帕奇,没必要为我改变。”
郁宿不动声色地调整一个让他靠得更舒服的姿势:“可是我就想跟着Crow呢……Crow要是走不动了,回去的时候可以趴在我的背上哦。”
夜风把初见鸦的白发吹散,红流苏的耳坠随风飞舞,亮光一闪,时间的流速仿若被这一点鎏丽的红定格在这一秒。
“闭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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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水】没敢认,这队的背影是流光吗?旁边是「Behead」和「K.I.S.S」吗?!!
1L:楼主今天请假来环X影城玩一天,进门排队检票的时候就被前面一行帅哥震了一下,走近发现怎么有点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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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L:克洛洛!!!别以为戴帽子戴墨镜戴口罩我就不认识你了!!!
3L:天啊这不是全部都在吗,虽然只有手抖高糊像素照片但是认出了好多好多熟人……最左边的红毛骷髅Choker是Times,中间是克洛洛,他身边最近的是5E哥,最右边肯定是Season弟弟。
4L:楼主竟然忍住了没上去合影或者要签名吗?!怎么做到的?吾等楷模!!
5L:谢谢,认出我队。我以为我队五选就快到了现在应该忙疯了,结果还有闲心空出一天去游乐园?!我队最好别让事业粉失望:)
6L:赛事时期出门要经纪人同意并向上申请的,经纪人都点头了别想这么多,现在还在写歌阶段,采采风也没什么。
7L:靠啊啊啊啊!我也在今天去了环X影城,那我再贴一张!克洛洛咬着发绳扎头发的照片,当时还以为只是白毛的巧合,呜呜呜我早应该知道世界上怎么有这种独一无二的美貌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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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L:老婆好美啊好可爱啊好喜欢啊……
9L:感恩,这张的清晰度是可以做我一辈子屏保的程度……
10L:所以我拍到的这张也是真的了?坐标三把扫帚,哈利波特园区最热门的餐厅,黑发喝白发的黄油啤酒,是5E哥在喝克洛洛的??[图片]
11L:这不是采风吧这是小情侣约会吧?!
12L:当代网友真是越扒越有,我服了。希望下次看见你们图透是他们的结婚照。
>>楼层折叠
50L:呃,等一下。Times明确喜欢克洛洛,Season明确喜欢克洛洛,5E喜不喜欢克洛洛还用我说吗。所以今天的游乐园是在——?!
51L:见面能不能修罗场起来啊!想看他们打生打死!!
52L:感觉已经打过了……
53L:你们这么一说,好像吉他手都喜欢克洛洛(点头认可)要是克洛洛以后不想玩摇滚了可以找他们开班教吉他(点头认可)或者自己开班教授吉他恋爱学(点头认可)
……
夜幕时分,回到宿舍,骤亮的暖灯通明,驱走室外的微凉寒意。
两人都洗澡换衣服,离休憩睡觉的时间点尚早。
初见鸦打开编曲界面,戴上耳机,准备继续上次停留在一分钟的这首歌。
郁宿从背后慢慢伸手向下抱住初见鸦,比他高了一个头,下颌抵在他的肩膀边。
快要满溢的爱意和占有欲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牙齿咬着肩膀,好像想要迫切又热烈地留下一道牙印,却磨了很久,游移的,浅浅的,依然没有咬下去。
初见鸦没有推开他,侧着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淡淡地说:“想咬就咬。”
郁宿低头,从善如流,在他的纵容里得寸进尺。
那可难办了啊。
他在心里低低地说,像骑士恳请君主的恩赐,说出口的话是轻而情绪不显的。
“你还记得早上他们的吵架吗?”
初见鸦挑眉:“记得不清。”
“今天他们都叫你Crow,我也一样,毫无分别,但我记得你的爸爸妈妈是直接叫你见鸦的……现在我想直接叫见鸦的名字,我还想让见鸦也喜欢我,可以吗。”
初见鸦笑起来:“我的名字好听吗。”
“有华灯碍月,初来是事堪嗟,时见栖鸦。”郁宿低低地说,“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名字哦,像喜欢你本人一样喜欢。”
“你如此随心所欲地选择了摇滚,就也再随心所欲地选择我一次吧?”郁宿眷恋地抵着他的肩膀,微微蹭了蹭,“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
这份毒药般快要溢出的偏执黑意,陨坠般浸染无数纵容依然不能满足的爱意。
放在别人身上只怕要把人吓得不轻,只想着拒绝以后潦草远离,越远越好。
但初见鸦沉默半晌,弯唇笑了,红眸里有语言难以形容的星光的色彩。
他终于点头,“好吧,那么——”
——你在喂猫?
——欢迎,新人。你要记住唯一原则。这不是你与我同伴的乐队,这是属于我的乐队,我是这里的King。
——不想看你的金色指甲油染血,不可以?怎么也是代表我的,别被血染脏,不可以?
——一起去世界级的舞台吧。
——什么啊,我难道也是你要买的东西吗。……白痴。
——急着下台给这个人奖励,很难理解吗。
——但我觉得你好像也很痛苦,所以我会努力多活一段时间的……少这么没出息。
——虽然你精神状态有些不太正常,但是我不爱管。给你一分钟时间选择。
这种独属于我的。
狂妄的、虚伪的、本不该存在,出现时却又理所应当万众瞩目的。
爱意。
他仰头亲吻了郁宿。
经纪人房间。
温与付用眼镜布擦干净镜片,准备上床入睡,手机突然收到来自特别关心的消息。
他右眼一跳,直觉没有好事,打开消息界面——
一分钟前,来自“至尊暗黑邪神”:
“我现在不那么期待死亡了,因为我有更重要也更想做的事情要做。”
“曲谱前一分钟也大改,重写废除,换成新的曲谱。”
“——因为对我来说爱意与死意等同,极端的爱和极端的死是一致的。”
第50章 DIE FOR
五选在即, 赛事论坛开启竞猜活动。
「L&Guest」遥遥领先居高不下,只因主唱太过于适合五选的主题。
死亡。如果初见鸦不能解构这个与他相关性百分百的主题,还有谁可以做到?
熟悉而冰冷的机械音响彻万人舞台。
观众席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坐满手持荧光棒和灯牌的粉丝们,在阴翳笼罩的舞台会场里明灭亮起七彩绚烂的光晕。
【欢迎来到“Rocknroll”五选现场。】
【舞台即战场, 请用“摇滚力”来战斗吧。】
舞台暗下。
脉搏和心跳的速度却在无法抑制地疯狂上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L&Guest」!!永远是摇滚乐的王!!!”
前场热情澎湃, 后台却寂静无声。
RNR的赛事顺序依旧是上次的排名倒序, 流光乐队也在压轴位置, 这次工作人员坐等右等,给经纪人焦灼打了十来个电话, 才看见他们匆匆赶来。
噔噔。
黑披风的少年们背了半人高的乐器, 修长的手搭着楼梯扶手跑下后台,碎发飘散,脸颊微带汗滴。
卡点,最后一秒。
18:59, 上台之前才修改完成的最后一段歌词, 配合同步改完的吉他谱和贝斯谱,赶时间到堪堪来不及的程度。
终稿终于完成, 让初见鸦满意。
——从初见鸦和郁宿交往的第二天起, 这个消息就被传遍乐队内部。
初见鸦喝一杯水,将杯子放在桌上,指尖敲敲桌面,向椅背靠去,带着微妙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等待他们的回应。
并且对负面回应已读不回。
有恋爱对象便要大张旗鼓地让全世界都知道, 他忍不住嗤笑地想,自己果然就是这样的人。
林琳琅飘来飘去:“我就知道!真给我嗑到了啊啊啊啊啊~☆”
“6。”谢知柬低头拨弦,面无表情地淡声问, “Sleep跪下求了你多久?”
温与付烦不胜烦:“知道了知道了昨晚就知道了,有必要一直说吗,有完没完啊小兔崽子?!”
但这一天郁宿没有来训练室,最该在这里也应该最想在这里的人竟然不在,这个疑点立刻引起众人的关注。
“Sleep呢?”温与付问。
“宿舍。”初见鸦倒了半杯牛奶,头也不抬地随意说,“在写谱子,别吵。”
谢知柬被这一句话硬控三秒,联想到“小伙恋爱第一天竟然通宵工作”这样的新闻标题,对他们肃然起敬。
林琳琅沉思一会,先接过牛奶帮他完成热牛奶的工作,温度糖度标准匀称,还多在玻璃杯外画了一枚橙黄的爱心。
然后才问:“你答应和他在一起,不会是为了让他写乐谱吧?”
“如果是呢。”
初见鸦抿一口牛奶,身体放松,似笑非笑地反问。
林琳琅站直秒答:“那我觉得我也可以。现在好好学乐理还来得及吗?Crow酱你看得上吗?”
这一句话后来不知怎么传到郁宿的耳中。
乐谱写完,林琳琅接到鼓谱。
能引起密集恐惧症的1/16竖线音符,全程双踩,过门填充FILL超速,Double Strike Roll双跳均速300,连磕满红牛兑咖啡的八爪鱼来打鼓也打不了的鼓谱。
温与付推推眼镜,幽幽地说:“……长按双击为鼓手加速。”
林琳琅把鼓谱扔了:“?”
……
上一场的鹤曜时带着「Behead」在舞台多拖了五分钟,直到完全谢幕,终于打了个响指,示意升降式舞台可以降下。
机器运行的舞台地面缓缓落到后台负一层。
他提起吉他,看见初见鸦靠在舞台和走廊的明暗光影交界处,微弱的光淌在身体,长身斜靠着墙,背着电子琴等待。
“谢了。”初见鸦抬起纤长羽睫,淡淡开口。
“……”鹤曜时虽然想惯常嘴贱一下吸引初见鸦的注意,但是掂量三秒之后,变成皮笑肉不笑,“加油。听说你一周没怎么睡觉了,注意身体。”
初见鸦:“嗯。”
郁宿懒洋洋吹了一个泡泡糖,难得在鹤曜时说话的时候没有表达不虞。
反倒是欧离堪称惊恐地重新认识队长:“……你哪位啊?!”
林琳琅笑吟吟掀开披风,把怀里的筋膜枪扔给欧离,措不及防地砸了他一个趔趄:“哟。”
筋膜枪,专用于排练时间解放双手。
不知缘故的欧离:“……”
下一秒,怀中的筋膜枪不翼而飞,被鹤曜时长臂一伸捞到了怀里:“老子帮你拿,下台让Crow来我这里拿回去就好。”
初见鸦扫了一眼,收回目光。
谢知柬不动声色走快了一些,心想南通无处不在,快跑,等下郁宿神情黑下来说不定三二一就把筋膜枪摔报废了。
这回其他人的目光全数惊恐地落在鹤曜时身上。
初见鸦略一点头,向后挥了一下手臂,带着队友逆光走向舞台。
鹤曜时对队友的反应充耳不闻,目送着他离开的身影。
步履凛冽,白发摇曳飘散,漆黑披风拉得极长。
同为耀眼的天才,却亦有高下之分。
在外他张扬跋扈程度不下于初见鸦,甚至比初见鸦那种高高在上带点漠然的性格更加恶劣,整日招摇过街,戴着他的骷髅Choker喝酒打架收保护费。
采访只接大牌报刊,专辑不感兴趣就不出,音乐节不是压轴出场一定不去。
但回到乐队,他却带所有队友魔鬼加训,死核曲目复刻到耳朵起茧,嗓子喊到沙哑失声,乐谱一次次改得和初版面目全非、就连最轻微的效果链也要反复调整,深夜十点十一点才结束训练。
可还是永远在初见鸦之下,Rank 2的位置。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甘逐渐被另一种情绪代替。
在舞台这样不见血的战场上,他只承认初见鸦是唯一的对手。
鹤曜时笑了一声,走向观众席侧门第一排的位置:“都傻了?别愣着,就这点时间,去看流光的演出吧。”
“毕竟要抢全球第一的分数成为东道主赛区,还是得看他们的成绩——我靠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老子没有被Crow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我有自己的节奏,你们不要多想。”
初见鸦现在应该仍然没有和郁宿在一起吧。
自己还有机会!
欧离:“……队长,等一下,我觉得你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鹤曜时:“什么?”
“Crow和他的队伍其实是来得及赶上比赛的,”欧离的目光含蓄又一言难尽,重重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本来就没有必要帮他们多卡五分钟啊。”
鹤曜时:“……”
……
【最后一位登台的队伍是——「L&Guest」。】
舞台会场,以往是灯光先亮,唯有这次“咚”的一声全场寂然,唯有以投影方式落下的深黑色。
站在黑雾中若隐若现的少年们收获全场目光。初见鸦抬手,只用一个调整话筒的动作,全场高呼的尖叫犹如澎湃浪潮四面八方冲来。
林琳琅重锤两下吊镲,叮,叮,高亮鼓声瞬间激活舞台!
贝斯的音箱音量拉到最高,谢知柬左手的食指按弦,中指无名指制弦,将延音降至最低。
Ghost Note(*魔鬼音)压迫感拉足,沉沉底音暴烈冷静,织成律动不可或缺的灵魂。
郁宿懒懒地直视前方,按在琴弦的修长指尖勾起落下,电吉他RIFF起!
使用高音弦演奏的乐句,二弦拨片,一弦中指补音演奏,教科书式的硬摇滚的速弹技巧,再度灵活地指尖一弯换过拨片。
他的余光落在初见鸦的身上,能看见他撩起长发的漂亮动作,手背的蓝色雪花浅浅一闪,落在电子琴推动的拉杆。
电子琴在切口入场的一瞬。
凤凰在夜色深渊浴火重生,撕裂黑暗的罅隙,盘旋,翩长的雪白的羽翼,流出数道长长羽毛的流线。
每次林琳琅速度高达300BPM的鼓点落下,羽翼末端颤栗,抖落一缕光斑。
【我去,这鼓谱?!!】
【好好好,都疯了都疯了】
随着投影的出现,初见鸦低头扬起一个笑容,唇边转瞬即逝的笑在荧幕上尽数映现,足以被摄像记录的瞬间。
【燃起来了!启动启动!!】
【好喜欢克洛洛的笑!注入灵魂!!!】
【本节目由“克洛洛毒唯”和“克洛洛CP粉”独家冠名播出。】
【↑真不会打起来吗?!!】
初见鸦微微偏头,和郁宿互换一个目光,在他沉静颔首的时刻对麦克风唱出第一句歌词。
“Die For Me——”
“燃烧的起始之刻,你会为我坠入爱河。”
白发少年出现在凤凰的身侧,雪白羽睫落下,眼瞳闪过一道流光溢彩的红,抬手触碰它的羽翼,半透明的两道身影空中相依。
沸腾的火。
属于舞台特效范畴的真实火焰,烈烈燃起,在观众席五米之外轰然上升!
火光绕全舞台一圈,氤氲沸盈的热意几近蒸上舞台会场二位数的温度,计算到恰到好处的数值,观众能最为极致地观察到每一缕火苗的跃动,依然无人受伤。
观众席爆发震耳欲聋的尖叫,直播弹幕纷飞唰唰而过。
【啊?!地狱业火赤帝苍星?!】
【他还是这么爱中二病!】
【我靠好帅!我好想去现场啊啊啊啊啊啊!!】
居于全场的火焰中心,初见鸦开启电子琴的泛音,在令人心脏震颤的琴声里拉高副歌,同时指尖动作快到只余残影的眼花缭乱——
小巧的屏幕跳出声场相位界面,明明看不清细不可见的字符,却将声场完美到极致地拉宽拉远,直到被场边窜起的烈火扭曲琴音的奏鸣!!
舞台的红光白光骤闪如星。
初见鸦抬手向观众席利落一挥,不需要回头,便已经将话语传递给身后的队友们。
在我一手构建的王国里,跟上我吧。
嗓子微疼,但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Yes,King~
林琳琅双手一前一后迅疾发力,架子鼓在濒临崩溃的高压之下响彻不可思议的加花。
Yes,King。
谢知柬另起击挑鬼音式的贝斯SLAP,理智、冷静、无可忽视的节奏律动在低处直击心脏的起搏。
Yes,King……
轰!!
郁宿眼眸困顿毫无情绪,电吉他的拨弦扫弦却快到极致,瞬间横跨无数品格的琴音爆发!再接Flutters摇杆,极低极稳的音色完美收官!!
这是开场前最后更改的曲谱。
“呐喊燃烧成烬的爱,虚渺而高高在上的爱。”
凤凰的烈火再度盘旋而出。
涅槃后燃烧殆尽的死火,孤寂、震撼、死亡。
黑影肃杀,燃烧卷起半边夜幕,降临于舞台之上。
高高在上的虚影,白发少年与凤凰共同一跃而下,白光蹁跹,撕裂死火余烬!
他是能忍受命运与附加一切痛苦的人,骨子里一笔一划刻着命中注定的箴言。
他永不会殉于自身的十字架。
“终结于此,爱与死等同。”
——五选曲目《Die For Me》。
……初见鸦的眼瞳微微缩小,发干发疼的喉咙已达极限。
喉咙怎么了。
他垂下眼帘,未表现出来。
【Lambda敲的是300BPM然后队友全部跟上了?!5E哥的扫弦是多少BPM??】
【流光的技术力真的像假的一样,说开倍速了我都信!】
【克洛洛帅得——帅得太超过了——好喜欢啊我反复观看——!!!】
升降式舞台下落。
初见鸦低低蹙眉咳嗽一声,喘息渐重,将电子琴交给身边的郁宿。
观众沉浸在上场完美呈现的舞台表演里。
只有将这首歌反复排练无数次的队友才知道,初见鸦无论演奏或歌唱都没有任何错误,但他却与他们共同经历了连轴转超负荷的准备工作——整整一个月时间。
“Crow酱?”林琳琅凑过来。
谢知柬走去一边,给温与付悄声打电话,安排失乐园门外的车。
郁宿左边吉他右边电子琴,垂眸看向初见鸦:“身体不舒服吗,我送你去看一下。”
初见鸦闭了闭眼。
赛后的采访席已开始搭建,采访记者就绪,官方工作人员从远处赶来邀请他们接受采访,还准备了小推车带给每人一杯水。
「L&Guest」的队员在原地没有动作,处于结束演出后的待命状态,但只接受队长的命令。
初见鸦拿起一杯水,小小的纸杯,温白开,有泡半片晾干柠檬。
他喝了一口,听见工作人员着急忙慌的再次催促。
“没事。”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初见鸦忽然说。
他的神情有几不可见的软化,一如既往的明丽耀眼,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们去采访席,我身体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