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点病弱…加点中二病…[摇滚]》 1、第 1 章 《加点病弱…加点中二病…[摇滚]》 文/糖馅儿 独家首发文学城 第一章 “rocknroll”赛事初选,准备室。 下一场蓄势待发的队伍,湿气氤氲宁谧,全无半点本该出现的紧迫。 pa5x-76电子琴陈列在桌前,调音面板数排方形按键的光点点亮起,间或的蓝与橙黄,缤纷明亮。 白发少年侧坐在沙发之中,轻轻闭上眼睛。 头晕,眼睛微疼,天旋地转。 门外,能隐约听见舞台前的播报。 “即将播放的是下一组队伍「l&guest」的赛前歌曲mv……” “播放完毕后,将有请「l&guest」进行live现场演出……” “可以吗?crow,你的病又发作了。” 他面前的少年问话的嗓音平静而沉,半跪在地面,捧起他一只过于冷白、正微微颤抖的纤长的手。 在上一秒,主唱大人正试图预热演奏电子琴的手感,却倏然一抖,轻轻点一下黑白琴键,指尖差点没有足够的力气按动琴键。 初见鸦:“……放开我。” 郁宿依然半握住他的手,不带一丝情绪波动,陈述事实:“crow,你的手正在发抖。” 初见鸦又头晕得更厉害。 白化病突如其来地身体不适,眼前一阵阵发黑,困倦,连指尖都没有力气。 他几乎是半躺在沙发上,微微阖下细密的眼帘,胸膛的起伏微弱而急促。 初选迫在眉睫。 在播放过往歌曲的间隙,台前的两位主持人零星插话打趣。 主持甲:“说到「l&guest」这支队伍,他们的主唱可不容小觑,逼近甚至超越于一些当今赫赫有名主唱的少年期。对了,还没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主唱?” 主持乙:“主唱?那肯定应该是——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气势,华丽而不可理喻、像被神亲吻的嗓子,天生就该是舞台king的吸引力,这样吧!” 主持甲忍不住笑起来:“好刻板的印象,同时有这些特质的人应该很难找到吧?” 门内。 鼓手林琳琅向下趴在鼓面,鼓棒有一下没一下地向下敲打,声音明朗而贴心:“不要勉强自己哦,crow。” 贝斯谢知柬低头给电贝斯进行最后的调音,闻言也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对于crow来说,这个初选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吧。” 主音吉他手郁宿垂眸,沉然而静谧地叙述:“即使是rnr赛事的第一届初选,也没有你正在发作的病情更重要。” 门外,主持人正在播报的是他们队伍的名字。 “下一位出场的队伍——「l&guest」!” “……呵。” 初见鸦抬起脸颊,白发向后滑落,露出漂亮恣意的血瞳,一双眼眸因为缺失色素导致虹膜直接映出体内血的颜色,弯唇一笑。 他白齿微微一动,咬碎含在唇舌之间的药片,提神醒脑的冰凉和苦涩瞬时充斥身体。 指尖微一用力,合拢又张开,恢复到演奏最为稳定的状态。 少年拎起电子琴,第一个向舞台走去,言简意赅:“上场。” 队友:“……” 初见鸦:“我们,即是摇滚界未来的至尊暗黑邪神!” 队友:“…………” ***** 【欢迎来到“rocknroll”全球摇滚赛事的初选现场。】 【本赛事为摇滚界最高规格赛事,将从千支队伍中选择唯一的胜利者,见证他们戴上冠冕的一刻。】 【有请队伍「l&guest」。】 漆黑舞台,占地上百平方米。 一点星光从深蓝光洁的地面缓缓游曳,倏然听一声空气震响的轰鸣,明亮而滚烫。 咚。 虚空之中,畸形巨大的战甲怪物浮起,月色里举剑而来。 「l&guest」全员队服漆黑披风,在凛夜无风自动。 主音吉他手垂眸,修长骨节分明的指节按压在白金的电吉他,右手向上一划,引起电吉他扫弦的震响! “郁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灯光瞬间亮起,接着是身后鼓声,鼓棒敲打,令人眼花缭乱只看到白色残影。 贝斯共鸣,低沉的节奏音融进乐声里,咚,咚,咚。 降弦,切口。 站在舞台中央,主唱兼键盘手,白发少年指尖扣住麦克风,微微调整位置,按下电子琴的黑白琴键。 瞬间开嗓,抓住空缺切口,犹如金灿灿的飞驰流星雨一般完美插入! 观众席:“crow-quill!!!!!” …… “rocknroll”第一届摇滚大赛。 仅限20岁以下报名,评委来自老牌摇滚乐队。 初选,网络全程直播,十万粉丝在线观看。 【我丢,没人告诉我新乐队的主音吉他手是郁宿啊?!】 【sleeeeep神!宿神还是你宿神!!】 【主唱这么好看!!爱了!!!】 【叫lg吗!先关注一下看看!!!】 台上。 郁宿长身直立,指尖过弦,吉他riff(*连复段)起步。 林琳琅在架子鼓面前,单击滚奏接十五击滚奏,鬼音轰然打底。 谢知柬贝斯的闷音低沉而稳,右手单手弹弦,速转左手一连串的大滑音。 乐声犹如群星陨坠暗处,又由郁宿一脚踩下电吉他效果器,转换尖锐明亮的音色。 勾弦,推弦,快到看不清指尖。 初见鸦一秒更换六道和弦,明晰而完美切换,还未等全场回神,接连骤然转变为一长段solo! 电子琴调音面板大肆闪烁,颤音泛音轰然作响。 调音面板调整琴音相位,空间感立体而突出,同时叠加四五道音色!! 【??目瞪狗呆,这是组建半年的乐团能有的实力?他们原本还是高中生吧?】 【有无业内人士细说一下这段??】 【给我听懵了!!】 【一开始听说rnr赛事的报名要求20岁以下,我是嫌弃年龄不屑一顾的;现在我跪下了!】 乐声密集,吉他伴奏与鼓点节奏稳定而爆裂。 暮色嶙峋的血月之夜,怪物仰头轰鸣。 【副歌副歌快快快快!】 【什么什么?】 【给新来滴朋友科普一下; “rocknroll”赛事核心,也是开赛阶段的唯一神秘宣传语:舞台即战场,以“摇滚力”来战斗吧。 最不可思议的“摇滚力”构建的战场,mv投射的虚影配合淋漓尽致的现场演出,带来现实与虚构的双重幻想。】 【会!是!什么!!】 副歌—— 歌词:“与我共舞,直至月色抵达之处吧。” 虚影之间,恍如少年修长指尖按着的不是键盘,而是一柄纤长的西洋剑。 纤细的身形霍然冲去,芭蕾姿态飞舞在绮丽的月色里,藏红金黄交织闪烁,刀光剑影密布。 微微侧身,背后伸展开血液凝结的翅膀。 轰。 一击贯穿怪物的心脏。 “若你的血液将与红月共同凝结。” 银月凋零于一线剑光之中。 指尖的西洋剑变换为血红蔷薇,艳丽而鲜艳欲滴的红,贴近唇边轻轻烙下一吻。 花瓣四散在空中,凌厉的殷红花瓣边缘划破夜色,珊瑚红的荆棘冠冕隐隐暗现。 冷白的脸,细密如羽的鸦睫抬起,如出一辙的、惊艳的红眸。 【……我靠!】 【美神……美神降临……】 背后幕景「l&guest」乐团标识,瞩目迷离,闪烁失真梦境的光。 lostguest。 欲使所有观众迷失在镭射斑驳碎金纷飞的live现场,这份独属于梦想为世界第一的摇滚乐队、极致而嚣张的狂妄。 台下歌迷狂吼叫喊,震破会场的天花板。 无死角的摄像头尽职尽责地摄像着这一幕,上传到百万人正在同时观看的直播。 【lg乐队是吧……谁来起一个史上最速花名……】 【流光乐队灵感乐队路过乐队老公乐队!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主队了!!】 初选的一曲,在最后一个电子琴的音节中落下,光怪陆离的舞台灯还未停歇。 映出站在绝对c位的主唱兼键盘手,半长白发,一抹挑染的金,微微仰头喘息,细汗晶莹。 被血浸透般的眼瞳熠熠生光,燃烧所向披靡的生命力。 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气势。 华丽而不可理喻、像被神亲吻的嗓子。 天生就该是舞台king的吸引力。 弹幕炸锅一般的语气词不断刷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天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ok你美到我了我先关注一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他开口。 华尔滋般的嗓音。 “我会成为摇滚乐的king,向我跪拜吧。” 话音刚落,弹幕一秒沉默。 【啊啊啊啊……啊?!!!】 【我去!!!中二病!!!!】 【光速完成从关注到拉黑(?)】 【纯路人,这就是摇滚界の至尊暗黑邪神吗?】 …… 演出结束。 初见鸦背起电子琴,纤长有力的双腿从舞台一跃落地,微微转头向身后的队友勾手,示意他们迅速跟上,走回后台。 「l&guest」由四位少年组成。 主唱兼键盘手:初见鸦(crow-quill) 主音吉他手:郁宿(sleeeeep) 贝斯:谢知柬(thanks) 鼓手:林琳琅(lambda) 队伍仅用组建的半年时间,便成为半路杀出的黑马,势无可挡地犹如一阵旋风冲进rnr赛事。 符合外界对摇滚乐的刻板印象——搞摇滚的多少都有点年少轻狂,以及自带鬼才般的音乐天赋。 初见鸦和三位队友走在狭窄的后台过道。 下一支上台的队伍,出声拦住他们。 “等等,crow-quill。” 初见鸦步伐一顿,微微扬起下颌,鎏金一般的红眸瞥他一眼。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位青年像是被无差别扫射激怒一般地问,“把初选当成赛前,放这么狂妄的垃圾话?谁会向你跪拜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情了。” 抖出一串履历,“论摇滚来说我们是你的前辈,从小登时尚杂志和摇滚舞台,三次音乐节特别受邀,专辑比你们出得多了五六张……” 这边气氛凝滞。 后面近在咫尺的大舞台,正在适时播放下一支队伍的歌曲mv。 拦住他们的人作为吉他手的演奏,蓝调摇滚,有独属于他的主音吉他solo段。 初见鸦高高在上,望一眼那边放完后的黑沉荧幕:“……sleep,这是什么水平。” 站在他身侧的,是一位懒散的、仰头吹泡泡糖的少年。黑发,在人均叛逆染发的摇滚界,纯正无一丝杂质的黑发反而很罕见。 犹如一捧不融又绵软的雪,平静纯澈,人畜无害。 郁宿吹起一个粉色的泡泡,声音相当倦怠,平静地叙述:“我弹吉他的第一个月吧。” 初见鸦转头,勾起唇角:“听见了吗。” 那人一怔,随即怒火冲天! 然而还没等他再次爆发,「l&guest」一行人便与他擦肩而过,只余队服扬起的漆黑披风。 舞台中央,主持人提醒他们应该上场。 主持甲:“请下一支队伍尽快入场……哈哈哈,该说不说,刚刚mv的吉他非常非常耳熟呢。” 主持乙:“是前段时间爆火出圈的、被称为吉他顶级炫技solo段的旋律?” 主持甲笑:“我想起来了。他在蓝调摇滚中solo的段落……” 主持乙接话:“是「l&guest」的主音吉他手sleeeeep,自古典音乐转为摇滚,并刚转吉他位一个月时间的即兴演奏吧。” 那人:“……” 2、第 2 章 早已走远的后台,初见鸦低头调整漆黑披风的位置,卸下沉重电子琴,直接交给身边的郁宿——走路带风,步伐在转角处微微一停。 正面撞上沉稳可靠的经纪人。 作为需要对他们负责的经纪人,温与付刚刚看完全场演出,一秒从温柔到怒火冲天无缝切换,金丝眼镜半掉不掉,手捂心口,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演出结束放狠话的初见鸦,傲睨自若,目空一世。 满足芸芸众生一切对于摇滚天才的迷恋幻想。 ……个鬼啊!! 他已经能想象到现在网络上是怎样铺天盖地的腥风血雨了!! “一、一定要这么中二病吗crow?!!”温与付深深吸一口气,想要压抑下来,还是压抑失败,怒道,“你到底看了多少热血少年漫里的反派语录?!!” 初见鸦略微思索:“大概也就五六十本?” 温与付陷入沉默。 身后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来自笑得直不起腰的林琳琅。 他拉了拉谢知柬,示意他偏过头去,不要和自己一样憋笑失败让初见鸦记恨上。 “……诶。”郁宿微微垂眸,情绪毫无波澜的眼眸凝视着初见鸦,沉吟片刻。 温与付找到救星:“sleep!你快说他几句!” 郁宿缓慢眨一眨眼,依然毫无情绪,把他的话补充完整:“……五六十本,好厉害哦,crow。” “喂不要什么都夸啊!”温与付一个头两个大,咆哮道,“这种话肯定要上热搜的!事后给你们洗这段的舆论,想想我都觉得头疼!” 他刚想接着扒拉一队的小兔崽子,忽然一顿。 毫无预兆地,初见鸦脸色瞬间苍白,纤细身体摇摇欲坠。 “?等等,crow你是不是……” 温与付经验已足,察觉到一丝不妙的预感。 下一瞬。 初见鸦闭上眼睛,侧身向右边倒下—— 在他落地之前,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他,将失去意识的他揽在自己的怀中。 郁宿轻轻收拢怀抱。 下台之后,他依然回到一副睡不清醒的模样,声音拖得很慢:“……啊,crow带病上场,又晕倒了,现场演出对crow来说果然很累吧。” 鼓手林琳琅,微翘黄发小鹿眼,笑嘻嘻举起手中的手机,屏幕显示已经联系上rnr赛事的医生,通话时间两分钟。 贝斯谢知柬,深蓝短发冰冷面容,冷酷点头,更为冷酷地说:“知道了,我去门口接医生进来。” 温与付:“……” 温与付:“?” 他拿起笔记本深吸一口气:“这是病人发病直接晕倒,你们为什么这么淡定啊?!快快快给crow送去医务室……” 郁宿垂眸两秒,轻柔温和地执起白发少年纤长漂亮的右手,贴近唇边,在手背浅蓝的雪花纹身轻轻一吻。 已经晕过去的初见鸦,挣扎地保持这个姿势,掀起眼皮,将红眸睁开一道缝隙。 啪。 一声清脆羸弱,犹如电子琴调音按键的声音。 原本柔软无力的手,向外一挥,手背毫不留情、精准地扇在黑发少年冷白的脸上。 微妙。轻慢。倨傲。居高临下。 下一秒,初见鸦重新闭上眼睛,晕倒在他的怀里。 众人:“……” 不是很想知道你们的主仆play对不起。 郁宿舔舔唇角的一丝艳红血迹,面无表情。 他已经抱着人离开。 身形挺直,极为高挑,表面沉静而毫无攻击性,实际上身边散发着谁打扰谁死的气势,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刻早已抵达走廊尽头,再远就出表演会场,直接送到医务室病房。 黑发如鸦,背影隐在光影流溢之处。 林琳琅望着郁宿早已抱着——尤其是公主抱着初见鸦——的背影,歪头诧异地问:“宿神走这么快,我又嗑到了?” 谢知柬更为冷酷地回答:“不,这是正常的兄弟情。” 温与付:“……” “这个时候就不要嗑cp和恐同了啊!!” ***** “rocknroll”赛事,会场医务室。 黑发少年半坐在病床边,一双又长又直的腿无处安放,斜斜搭在半边地面。 特别定制、白金相间的fendermasterbuilt电吉他随意放在门边,似乎并不关心是否会磕碰损坏。 郁宿神情浪静风恬地翻看乐谱。他是队内编曲,一个个音符都来自他的亲笔创造,旧歌新歌,起初的灵感与完成的终稿全部出自他手。 “络氨酸酶缺乏,各项指标……作为白化病病人来说数据正常,可能是太过疲累。” 奥拉西奥医生念几句检查单作分析,看着坐在初见鸦病床边的少年,忍不住蹙眉:“你这病人亲友不太上心啊,人家都累晕了,你现在还拿着乐谱……等,郁、郁宿?!!” 郁宿抬起眼眸,对他突然转变的语气不闻不问,接过检查单,低声道谢。 郁宿,sleeeeep。 这是一个即使不关心音乐界也如雷贯耳的名字。 绝对音感,出生于音乐世家的天才,从小获得国际弦乐比赛独奏一等奖,同龄人乐谱都不会看的时期已经能够成功参演合奏。 精通五六种乐器。 虽然旁人问起时,只会回答“稍微弹弹而已”,但正是这种淡而不厌的态度,才让人感受到不露锋芒的狂妄。 只是第一场小型个人试演的片段流传,眼花缭乱的小提琴大提琴黑管双簧管、对于古典音乐的恐怖理解和掌控力,便瞬间血洗音乐界。 普通人拼尽全力也堪堪触碰到凡人与天才分界的天堑,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窥探音乐大门的一个缝隙,再不能前进一步。 而抬头一看,在最遥远的末端,黑发少年早已坐在王座巅峰,冷然而倦怠。 望尘莫及神鬼莫测的天赋也是神明的恩典。 最后竟然选择的是加入一支新成立的摇滚乐团,拿起速学一个月不到的吉他,当起队内的吉他手。 郁宿不在意他的思绪,听着病情,若有所思地出声:“累倒……除此以外,crow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吗。” 犹如守候至高无上的君主,位于亲信麾下懒怠又忠心的圣骑士。 “没有。”奥拉西奥怔了一怔,回过神来,“不过不推荐白化病患者参加摇滚,白化病现在没有对症的专效药物,是无解的病症,摇滚赛事对患者的身体伤害非常大……” “嗯。” 奥拉西奥苦笑地说:“我还真没有想到,会在rnr赛事的第一天就见到白化病的患者。” “是吗。”郁宿眼睫微偏,喃喃道,声音轻得如同自言自语,“……你说得没错,应该劝他放弃的。好辛苦啊,为什么一直坚持呢,crow。” 奥拉西奥没有听清,他却不准备再度重复一遍。 “既然来了,”奥拉西奥翻着手中初见鸦的厚厚一沓病例,好心地问,“需要我提醒你一下白化病的忌口有哪些吗?” “不用。” “那你说一说?” 郁宿“嗯”一声,仍然神色不动,如数家珍:“辛辣刺激类,如辣椒和洋葱;感光类,如柠檬、芒果、菠菜;含有酪氨酸的食物,如奶酪、花生、核桃。以及生冷油腻、高脂肪、高血糖……” “外出需要注意什么?” “防晒。太阳帽墨镜,长袖长裤。” 奥拉西奥进入专业状态:“平时需要吃什么药?” “……” 半小时后,郁宿咬着泡泡糖,先行一步,出门帮crow温牛奶。 在他身后,奥拉西奥:“……” 终于走了。 好恐怖!就连边边角角的刁钻问题“假如a有显性白化病b表现正常他们生的孩子有病的概率”都能一秒回答出来,反倒把自己问得汗流浃背了! ——“诶,身边最亲密的朋友被这种病症折磨的话,了解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偏偏还用这种毫无波澜的淡然语气…… 根本不是朋友的范畴吧! …… 半小时后,初见鸦悠悠转醒,撑着手臂坐起床,精致傲慢的面容难得有些龇牙咧嘴,第一句话:“好疼。” 病房门开,郁宿懒散地持一杯甜香的牛奶进来,“早,crow。” 初见鸦红眸目光落在牛奶杯上一晃而过,表示抗拒:“我不喝牛奶。” “非常抱歉哦拒绝无效——” 郁宿拉长声音,吹着泡泡糖,递刚温过的牛奶给他,略浅的琥珀眸专注而一眨不眨,盯着他喝下小半杯。 “crow,你知道你这次晕了几天吗?” 初见鸦毫不客气:“停止,别吓我。” “唔,也对,只有一天。”郁宿说,“初选全部结束,明天会播报入围名单。” 初见鸦伸手:“手机给我。” 手机放在床头柜的咫尺距离,仅他一个探身的位置,郁宿丝毫没有怨言,自然而然地递给他。 「l&guest」在“rocknroll”赛事的网络微博讨论里大爆特爆一波。 由郁宿执笔的编曲,初见鸦天籁耀眼的嗓音,以及呈现的舞台效果,锋利,华美,灵气四溢。 决定胜负的“摇滚力”power,会根据应援、技巧、感情、难度、歌曲评分等等叠加计算,最终确定成绩。 而「l&guest」的初试成绩,直接被评定为88的数值,全网公开,目前位于rnr赛事新锐乐团的第一梯队。 “才88?”初见鸦相当不满意,放下喝干净的牛奶玻璃杯,开始挑刺,“扣分扣在哪里。” 郁宿平静地说:“弹幕说你有点中二病。” #区区第一届rnr赛事竟有如此中二病#[爆] #「l&guest」主唱中二病晚期被医务室收治#[爆!] #lg主唱:我会成为摇滚乐的king,向我跪拜吧#[爆!!] 【@rnr赛事指定bot: bot投稿!!流光乐队的克洛洛,特别帅气特别华丽还特别中二简直是我xp量身打造的大美人!白发红瞳克洛酱0/////0,就应该被天天泥塑!!!】 初见鸦:“……” 初见鸦:“?” 3、第 3 章 春日明媚,午后。 郁宿漫不经心地将手机贴在耳边:“crow不关心入选结果,‘要是我们都没入选的话rnr就地倒闭吧’……啊,crow这么说了,然后安排我来打印新歌的乐谱。” “??果然是crow会说的话啊——?!” “不过,成功入选,这段时间多少可以松一口气了。”通话另一边,正在翻看入选名单的温与付叮嘱道,“要到rnr赛事会场关闭的时间了,快点回来吧,sleep。” “rocknroll”大赛的初选结果正式公布,从千支队伍之中选出五百支队伍入围。 赛程持续三月到十二月,从初春至凛冬,为原创编曲和表演留出充分的时间。 场地又称“失乐园”,abcde五栋大楼连接的印象城赛事会场,每区中心、露天中央花园以及楼层相连的空中栈道的宏大舞台。 选手的住宿以及排练室全部安排在会场之内,提供充足的生活资源,休赛期外的赛事期间禁止随意出入。 郁宿刷过选手的身份卡,会场早春森意花园的银雕大门缓缓而开,刚要迈步走进。 “前辈……!” 他忽然被一个陌生声音叫住。 …… 今天是不知名的男生参加rnr赛事的第一天。 男生怀里揣着一张皱巴巴的报名表,背着自己足有半人高的乐器,紧赶慢赶东奔西跑,气喘吁吁,终于在赛事会场的百层大楼彻底关闭之前赶上进门。 他的脚步终于踏进地面的一刻,玻璃门在身后砰然一声缓缓旋闭。 而在他身边的人,靠着腿长的优势,一路优哉游哉,竟然比他还先一步进了大楼。 男生长松一口气,转而抬头对身边的人道谢:“谢谢前辈!多亏了您的帮助,我才没走错路!” 郁宿咬了一口泡泡糖,声音懒洋洋的,听上去毫无攻击性:“嗯,不用谢。” 遇到好人了。 男生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一起往前走去。走两步路,忽然听见少年有些喃喃的问句:“不过,摇滚赛事很累吧,为什么哪怕伤身体也要参赛呢……” 过低的语气,好像没有指望他能回答的意思。 但是男生倏然眼眸发亮,如同振奋精神一般大声道:“因为crow-quill大人!” 虽然不明白伤身体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个名字犹如打开一道贴着封条的门扉的钥匙。 初选舞台。 若你的血液将与红月共同凝结。 半长的白发披在肩颈,刘海一抹挑染的金色格外鲜明。 睥睨的眼神,凌厉美人,以及让人俯首称臣的台词。 主唱&键盘手位,crow-quill(鸦羽)。 单凭一次初选,红遍全网。 “……嗯。” 男生越说眼睛越放光,简直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沉浸在自己超越现实的幻想中,一连串地往外蹦吹捧夸赞的话语。 最喜欢crow-quill大人! 前辈你知道吗,我是主音吉他手! 能和crow-quill同台的话死而无憾! “……啊……crow……” 出乎他意料,少年没有预想之中同样流露憧憬与激动的反应,只是将泡泡糖吹出一个泡泡,戳破泡泡,平静地呢喃。 “难道您认识吗?” “嗯。” 男生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有些颤抖,“前辈您的名字是什么?能帮我要一张签名吗——” 话没说完。 “等你很久了,好慢啊,sleep。” 倏然传来遥遥一声声音,打断这边的对话。 男生瞬间全身被雷电击中一般又酥又麻,心脏疯狂震颤,显露在表面的却只有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不会分不清自己梦情主唱的声音。 初见鸦没得到回应,于是又重复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出去半小时没回来。新歌呢?” 粉丝有些怔愣地抬起头,对上自己本命主唱的视线。 真人与初选视频简直如出一辙——不,是比失真的视频还要瞩目。 十七八岁的少年,白与挑金的染发,披着一件冲锋衣,金属拉链如电子键盘琴键,极具设计感。 身高腿长,斜靠在二楼,隔着一层扶手向下望来,叛逆而惊心动魄的凌厉美丽。 尤其以仰视的视角,入目超过半数视线的,便是一双超出天际的腿。 他觉得自己连呼吸也被夺走,扑通鼓动的心脏甚至失去跳动的空隙。 ……等下,crow-quill刚刚说的什么?在叫身边的人吗? “……啊,crow。”身边的黑发少年懒懒道。 “怎么?” “这孩子想要你的签名。” 男生:“……” 男生:“??????” 于是初见鸦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下一秒。 少年纤长的指节搭在栏杆,撑起身体,微一爆发用力,身体轻盈翻越而下。 看不清是怎样的施力,冲锋衣金色的衣摆翻飞,反射般地让人想到绷紧又弹出的琴弦。 初见鸦落在他的面前,抬起下颌,向身边的黑发少年勾勾手。 那少年嗯了一声,拉开卫衣的口袋。 而他轻车熟路地伸手过去,从打开的口袋里翻出金色的油漆笔。 油漆笔撬开笔盖,在指尖挽了一道翩然利落的金光。 在男生下意识交出琴包的时刻,唰唰落笔。 花体的“crow-quill”,流畅飘逸,经过精心设计的签名,大写的一笔c张扬地连起所有字符。 骨节分明的手几近映在面前,近在咫尺的手背极其细腻白皙,甚至能看到浅浅的青色血管。 签在琴包的签名,纪念意义特殊而珍贵。 “是我的粉丝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初见鸦丢下一句话,“但是既然来了rnr,我更希望你能成为让我提起兴趣的对手。” 初见鸦轻笑一声,转身离开:“起码在我死之前,给我留点深刻的印象吧。” 等男生手忙脚乱地收好。 再抬眼看去,两人并肩而行,走到走廊尽头,已经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愣愣的,突然潜意识作祟打了一个激灵,视线前所未有的清晰,看见初见鸦身边、原本为他指路的少年,背上背着的正是吉他。 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乐器。 他是,「l&guest」的主音吉他手,郁宿。 鬼才,据说在半年前被crow-quill亲自挑中特邀加入乐队。 所创作的摇滚乐曲是那位crow-quill也会登台演唱的歌曲。 凭什么他就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 心中肆虐的想法接踵而来,如野草藤蔓般肆无忌惮地疯涨。 只是盯着crow及腰白发的耀眼背影,想要将他身边的人取而代之,站在他的身边。 就在这一刻,郁宿微微侧头,向他瞥来一眼。 琥珀色的眸,淡漠平视,止水一般倒映空空,如同一场毫无波澜的雪。 而他忽然感到如坠冰窖。 ***** “我听过无数次crow-quill大人的歌!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气势,华丽而不可理喻、像被神亲吻的嗓子,天生就该是舞台king的吸引力!” “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crow大人能和我同台,在我的吉他伴奏之下唱我的歌——那我简直死而无憾了——!!” 郁宿声线平稳,重复两遍那位少年的台词,将指尖的一片原味薯片抛上天,自然张嘴接下。 乐队训练室鸦雀无声。 林琳琅把脸埋在鼓面,死死憋笑。 谢知柬作为恐同直男大受震撼,拿起手机迅速给林琳琅发消息:【sleep终于疯了吗?】 初见鸦微微一怔,调音慢了一拍:“……哈?你在说什么啊!” “不可以吗?”郁宿说,“刚刚他明显就想这么说的样子。” 初见鸦:“?” “crow不知道吗。”郁宿懒洋洋地说,“主持人那一段话和你正好全部重合上了,一场初赛爆红——现在全网给你贴的标签,基本都是这些呢。” “这又怎样?我根本不在意外界怎么看我的,喜欢我是正常的,说明他们很有眼光。” 郁宿语气无辜地说:“那crow没有理由生气嘛。” “但你……你不能复述一遍。”初见鸦简直一阵恶寒,想起什么,“回答,你自己觉得我怎么样?” 语声转为阴恻恻的警告,“要是你也说这种话,现在就从这个房间消失。” “……” 黑发少年这一次长达五分钟没有说话。 等到初见鸦试了几段乐句热热手感,准备抬头叫他一起排练的时候,他突然道:“不止。” 过了几分钟,初见鸦早已忘记刚刚的问题:“什么不止?” “crow不止这些褒扬。”郁宿淡淡地说,“crow应该是摇滚界的无冕之王,得到他人奉献的一切。” 贝斯和鼓手的微信聊天消息: thanks:【……】 lambda:【sleep,疯了?0v0】 thanks:【……基本操作,坐下。我能理解,这一定是深厚的兄弟情。】 初见鸦难得顿住。 片刻。 少年撩起搭在肩上的白色长发,露出一段天鹅般的脖颈和有些带红的耳尖,十指扣紧,活动一下:“……喂。来排练。” …… 【ok欢迎新乐队开直播,我又提着菜篮子来买菜了。】 【流光乐队路过乐队老公乐队你们终于开直播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说有中二病过来看看(瓦大西哇暗黑邪神desu)】 【慕名而来,这就是主唱中二病晚期被送进医务室的那个队伍吗?】 直播开启,四四方方的屏幕,首先映出的是温与付一张容貌清秀神色严谨的脸。 温与付推推眼镜:“大家好,我是lg的经纪人foster。” foster来自英语,取“照顾者”之意。 如同一位尽心尽责的男妈妈,兼职整支乐团唯一的正常人。 他微笑地道:“很荣幸有参加大赛的机会。按照赛程要求,我们会在可公开的排练时间里进行直播……” “等等。” 初见鸦已经翻开乐谱,调整电子琴的预设,一心排练,直入主题地打断道:“foster,你再说这种客客气气毫无意义的官方话下去,我就不奉陪了。” 温与付一秒从温柔切换暴走状态,回头怒吼:“礼貌一点!crow!在我的镜头没有切到你之前不许出现任何中二发言!!” 初见鸦:“……” 4、第 4 章 镜头转向排练室的少年们。 排练室在后方拥有整面玻璃镜,两侧墙壁装修厚实的吸音棉,吊顶白炽灯明亮,相比舞台为出效果而光怪陆离的追光灯友好许多。 跟随直播的手机摄像,能够清晰看见每个人的身形。 出于排练的缘故,没有穿「l&guest」的统一队服,斑斓颜色映入眼帘。 初见鸦依然站在绝对c位。 白发少年扫来一眼,显然看见这些弹幕,微微挑一挑眉。 “自我介绍一下。”初见鸦说,“我是crow-quill,可以叫我king。” 弹幕却不是他想要的反应—— 【我去,热泪盈眶,这个中二对味了!!】 【不行……太中二了我出去缓缓……(退出直播间)(重回直播间)】 【投应援票的手微微颤抖,过于中二,其实我不想投……】 【谁会投应援票啊!谁投我笑谁!】 【但回过神来的时候为什么已经投出来了!!!】 系统提示:“恭喜您粉丝数+666,应援票数+520。” 温与付:“……” 现在的弹幕难道生活太过如意,所以想要找点刺激吗。 “rocknroll”赛事以“摇滚力”power决定胜负,综合评定种种分数,应援分是折算占比20%的一环。 每增加一个粉丝、收到一张应援票,都能够加进本队的“摇滚力”power。 故而赛事鼓励乐团利用空赛期的排练时间开启直播,吸引粉丝,提高应援分数。 【——宿神宿神!】 【但是宿神是看起来很懒的人,真的会好好排练嘛。】 弹幕一晃而过。 唯有最后的这一句弹幕,在郁宿琥珀色的眸底微微留下烙印。 他海底捞针一般地精准捕捉这句话,懒懒抬头,语气仍然极淡,却很认真地回应:“嗯,有在好好排练。” “和crow一起排练这件事,是我应该好好做的。” …… 「l&guest」排练的站位与正式舞台一致。 中央c位,初见鸦。 右边,郁宿刚刚将电吉他连上音箱,调试一下档位器。 左边,谢知柬拨了两下贝斯的弦,冷酷地想这吉他声音怎么这么小。 后方,林琳琅霸占一整座空间,坐在架子鼓后,砰砰蹦蹦先敲响一圈。 初见鸦头也不回,抬手打一个响指,下一秒纤长的手按在键盘的黑白琴键,率先起奏。 练习曲。 没有舞台的mv投影,没有十几台摄像头丰富多变的运镜,只有完美而简洁明了的排练现场。 郁宿微微垂眸,黑眸平静,左手手腕毫不回收,径直垂落,霎那快速过弦,右手一瞬间同时提速,打出漂亮炫酷的泛音。 指尖覆有金色的指甲油,碎金闪闪。 沿着训练室通明灯光流淌的走向,粉丝们隔着屏幕,看见主唱大人拿着麦克风的右手。 扣过麦克风的手背,因白化病而呈现极致的冷白、几近能透出纤细雪青血管的痕迹、像雪一样。 也有一片六角雪花的浅蓝薄纹。 浅而明亮的蓝,晶莹剔透,犹如以手背接一片从天而降的雪,将其烙印留住。 四道乐器同时咆哮轰鸣!! …… 这是一首有些熟悉的练习曲。 半年前,「l&guest」乐队的第一次集合。 “欢迎,新人。你要记住唯一原则——” “这不是你与我同伴的乐队,这是属于我的乐队,我是这里的king。” 初见鸦站在最中央,原本上一秒还在面色苍白虚弱地轻咳,听见开门声扬起眼角眉梢,一秒无缝切换到狂妄自信的笑。 “听清楚了吗。” 初来乍到的郁宿背着纯黑的mono吉他包,吹着泡泡糖,独自推开门,噼里啪啦狂轰乱炸的摇滚瞬间魔音贯耳。 他停一瞬,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经纪人温与付匆匆忙忙赶来,站在角落,差点一趔趄。 他小心翼翼观察郁宿的神情。 黑发少年身高腿长,站在地下室昏黑的门口,任由黑黯光影交错蹁跹,散漫地咬着泡泡糖:“好的,crow。” 似乎全无异议。 “hi,我是林琳琅,希腊第十一号字符‘lambda’~” 林琳琅从半人高的架子鼓后冒头,双臂大开,拿着两根鼓棒从天而降: “你知道的,这个乐队不止有一个疯子~!” 在迫近前一秒,郁宿面无表情地避开。 林琳琅重重摔在地上,不忘把自己的话说完:“……顺便一提,我是因为crow酱才加入这个乐团的哦。我是、crow酱的、最大粉丝~” 谢知柬正在调试吉他的音,头也不抬:“谢知柬,thanks。”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的自我介绍。 温与付大为叹气:“什么啊你们……好好说话,我真是受不了。” 郁宿礼节性地点头,将背着的厚重乐器包放在地面。 温与付转头,看见少年压在鸦发之下,一张神情绵软平静的脸。 他推一推金丝眼镜,微微一笑,满怀期待。 对,你也觉得他们很过分吧?初见鸦是个中二病,林琳琅是个迷弟,谢知柬是个冷酷直男癌…… 我家乐团终于有新来的正常人了! 郁宿忽视在场其他目光,安静地把自己的话补充完整:“……crow,真帅啊。” 温与付:“……” 错付了,你小子也不正常。 新来的不正常的人很快开始发难,对第一次见面的对象发起挑战。 “你,弹的是主音吉他吗。” 郁宿拉开吉他包,将纤尘不染的白金色电吉他拿出来,连线插上fractalaudioaxe-fx效果器和mesaboogie音箱,看一眼正调音的谢知柬。 他倏然开口,突兀而平静地问道。 “嗯。”谢知柬说,“怎么?我们乐团是缺贝斯,才邀请你来的。” “我不弹贝斯。” 郁宿仰头吹一口泡泡糖,神情平静到漠然,说话的声音依然是倦怠的。 “来比一比。输的人从吉他退位,选择贝斯吧。” 话音刚落,满室寂静。 众所周知,摇滚乐团最为瞩目的,是主唱和吉他手。 吉他和贝斯同为弦乐器,手法相近,技巧相近。 吉他站于前方,偏向负责歌曲主旋律,贝斯站于后方,偏向负责歌曲打底的节奏。 常有听闻不得意的吉他手转贝斯位的事迹,但从未有过上来就逼着比赛、强迫败者转位的前例。 谢知柬皱眉:“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 仿若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初见鸦正咬着一根金色发绳,雪白十指翩然,扎起过长的白发。 忽然感受到一束沉静而温软的目光,来自郁宿琥珀色的眼眸。 他眉眼一抬,看见黑发少年话音毫无波澜,犹如解释很麻烦似地言简意赅地说:“因为crow认可了我。” 少年指尖拨动电吉他的弦,理所应当而又懒懒地说:“是crow邀请我的。所以为了并肩站在他的身边最近的地方,我要弹吉他哦。” 温与付的镜片瞬间碎裂:“?” 为了crow?并肩? 你这逻辑让谢知柬这种直男来怎么可能听得懂!不要让直男误入男同现场啊! 谢知柬:“……” 在场所有人看向初见鸦。 白发少年扎完长发,位于不见刀光剑影的修罗场中心,花费五秒理解现下的局面。 他饶有兴味地一笑,毫不在意身侧的剑拔弩张,从手边的乐谱柜子里抽出一本练习曲的曲谱递给他们两人,随后就地坐下。 “真有趣。”初见鸦说,“我站中立裁判席,就让你们比一比吧。” 同一本练习曲。 两段solo。 林琳琅揉揉撞疼的额头,探身看过去,第一眼还没从密密麻麻小蝌蚪一般的乐谱里看懂写的是什么音。 作为鼓手没好好学乐理真对不起啊。 而谢知柬甚至没有演奏的机会。 几乎在翻开乐谱的第一秒,郁宿修长的指尖已经搭在弦上。 暴力过载的效果器启动,音箱的重响连着放置在地上的矿泉水瓶透明水液震颤。 林琳琅:“???” 黑发少年神情柔软,眼眸里情绪很淡。 电吉他的怒吼却在地下室肆无忌惮地疾驰而过。 左手制住琴弦,右手同时拨弦,闷音侵略感和重感喑呜叱咤,接一段极快也极稳的八度演奏,雪崩一般冬日虐饕。 夜色领航的流星与火焰,一段燃烧的凤凰涅槃,又转为一箭摧毁无尽银河的银白箭矢。 “……咚!” 爆裂的乐声在最后一个电吉他帅气的休止符中停止。 一瞬余音消散,唤回现实世界的实感。 全程零停顿零失误。 林琳琅:“……啊?” “为什么这个表情……这不是非常、非常简单的旋律吗。”郁宿掀掀眼眸,极其缓慢地念,“看一眼就会了啊。以及,thanks,我进地下室的时候,你的调音低了半又半又半的音——1/8度吧。” 鬼才。 谢知柬啧了一声,相当干脆地退位让贤。 放下怀里的吉他,走到墙壁边上,拿下挂在墙上的一把崭新贝斯。 拨弦,再拨弦。 冷静地想,果然这把吉他的声音怎么这么小。 郁宿不知从哪拆了一袋薯片。 这一次作为被邀请而来的主音吉他手,看向初见鸦,问一句:“有节奏吉他手吗。” 初见鸦从地面站起来,伸起懒腰,微微一笑:“没有第二个吉他手。需要节奏的部分也可以是我哦,我的键盘位——还有thanks,必要情况之下可以换节奏吉他。” 郁宿选择性忽略最后半句话:“这样啊,请多指教,crow-quill。” 他低头垂眸。 却有些困惑。 自己只是想接近光亮而已,如星星沉溺月亮,其实并不知道跟随crow选择摇滚的意义。 crow身上太过锋锐又熠熠折射千万玻璃面的光芒,容易让人望而止步敬而远之。 但是,原味薯片上抛,落进张开接薯片的嘴里。 好像变得更脆也更咸香了一点。 5、第 5 章 加入乐队,成为吉他手。 但是郁宿很快便再度感到困倦与无意义。 就如同他从小乐器没有超过半年学不会的,弹吉他同理,一周速通熟练,两周随意扒谱翻弹,一个月即兴solo已能爆红网络。 好容易困啊…… 真的有人会觉得电吉他很难吗? 过载、失真、压缩、法兹这些效果器看一眼就会了,硬摇、金属、布鲁斯、死亡这些摇滚音乐类型的演奏也很简单,但是排练还是很容易犯困啊…… 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郁宿准时准点来到乐队地下室,打一个呵欠,放下吉他包。 他眉低眼慢地贴着粗糙的漆黑石墙坐下,鸦发垂落,提不起劲。 今天是初见鸦偶尔缺席的自由练习日,房间里只有林琳琅和谢知柬。 架子鼓声音劈里啪啦,贝斯拨弦低低打底,嘈杂的鼓音和贝斯音灌进耳里无法睡着。 “起来起来,sleep。”林琳琅咣咣敲鼓,在练习鼓加花的间隔对他隔空喊一句,“crow酱马上就到了。” “……不想训练。”郁宿说得缓慢而坚定。 林琳琅和谢知柬同一时刻看向他。 “摇滚实在是很辛苦啊。独奏表演的话,我想怎么弹就可以怎么弹吧?但是摇滚需要配合,需要不断地练习……”郁宿越说越困,慢吞吞地说,“啊,好累。今天就让我先睡一会吧。” 他永远一副疏懒的怠惰因循模样,好像与世界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解离。 ——停滞。 “够了。”这次先一步发作的居然是谢知柬。 郁宿懒得回应,将乐谱盖在脸上,准备就地入睡。 谢知柬冷冷地说:“crow的摇滚唱一天没一天的,生命也……总而言之,你不想练就别耽误他,想退出乐团想回到学校都随便你。” “古典音乐的天才,”加重的词满是毫不客气的讽刺,“「l&guest」不缺你一个吉他手。” 郁宿:“……” 郁宿:“?” 郁宿又把乐谱从脸前拿下来。 他没有在意后面那一句嘲讽,只是沉然眨一眨眼,询问前面一句话:“crow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林琳琅插话,“crow酱是先天性白化病,家里人很反对他的摇滚,一直玩摇滚下去可能早逝哦。” 恰在这一个瞬间,门吱呀而开。 郁宿一瞬抬眼,看见初见鸦正巧这个时候推门走进,应该完完整整听见最后一句话。 他不假思索地确信,只需一句话,初见鸦便能将刚刚他们的话题猜得七七八八。 但郁宿却毫不在意。 他只是安静地凝视着走进门的初见鸦,第一次发现,抛却一切外在气势或心理的加成,他给人映入脑海的第一个印象词——竟然是触目惊心的纤长削瘦。 少年微微回头关门,白发披在一肩一背,白衣质地如雪束在腰间,仿若连骨骼都是水做的一样。 略一挑眉,抬手打一个清脆响指,示意自己的到来。 初见鸦说:“来晚了,前面在医院。” 地下室内,林琳琅把头埋在鼓面闭嘴,谢知柬继续漠不关心调试贝斯。 微信两人聊天消息: lambda:【糟糕!不会戳到crow酱的雷点了吧!】 thanks:【……】 lambda:【我还想多活几年——啊啊啊啊啊啊啊——】 thanks:【等下。sleep为什么不怕?】 初见鸦放下电子琴包:“你们怎么了?” 满室安安静静。 只有坐在墙边的郁宿,困惑而平静,压在微乱鸦发之下白兰地一般琥珀色的眼,凝眸看向他。 “crow,”少年淡淡地问,“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时之前。 “见鸦,白化病确实不是立即赴死的可怕绝症,但你继续以这样透支生命力的形式放纵地玩摇滚的话……可能,活不过30岁呢。” 初家,私人医院。 白发苍苍的老医生摇过工位的旋转椅,坐得端正,面色无奈,对着面前的少年语声警告却和蔼。 “知道了,”初见鸦随意地一点头,“谢谢你,爱德华先生。” “太敷衍了,见鸦。我对你说过很多次、也对初家的家主提出过多次警告,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不能再玩摇滚了。” “知道了,谢谢你,爱德华先生。”第二遍。 初见鸦接下检查单,放进包里,抬起漂亮的红眸:“我可以回去了吗?” 爱德华:“……” 他从初见鸦呱呱坠地起,便作为国外白化病的名医被初家特邀聘请,负责这位初家先天性体弱多病的小少爷的医疗,至今已有十七年。 偶尔也会产生无奈沧桑之感。 他的劝谏,患者从来不会听进去。 “如果你一直不听从……作为主治医师,我只能再去找一次初家的家主。” “好的,辛苦您了。”初见鸦干脆利落地颔首。 他的手搭在门边,离开之前,回头问一句:“对了,爱德华先生。” “父母因为我玩摇滚已经克扣我三个月的零花钱,再下去连地下室的房租都交不起了。”红眸微闪,笑意耀眼,“您找家主沟通的时候,顺带让老头子别忘了我的房租费。” 爱德华:“?” …… 初见鸦一如既往地收下医生的告诫,走出医院,坐车,吩咐司机到目的地。 又心无旁骛地回到属于他的摇滚乐队地下室,小小一方,略有沉夜格调。 “区区白化病。” 初见鸦将电子琴取出来,全然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回头,微微扬起下颌,精致眉眼间溢目的肆意自信:“不必为我担忧,我很想要符合摇滚反叛精神的死亡。” 郁宿越发困惑:“……诶?crow?” “人类总有一天会死亡,而白化病只是将死亡的时间段提前而已。”初见鸦熟稔地将电子琴插线插效果器插音响,随意地补充,“我期待与向往我作为音乐家的崇高死亡,仅此而已。” ——因抗争疾病逝世,能够作为音乐家伟大的一生的收尾,写入摇滚史的一页。 初见鸦轻笑一声,漂亮的指尖搭在黑白琴键,跃动,翩飞如蝶。 奏出一段医院路上映入脑中的即兴旋律。 恍惚之间,似乎自电子琴连接的音箱飞出一段灵动透明的音符,血液从心脏泵跳之间虚空涌出身体。 无数音符与流淌的血液在空中交相辉映,织出五线谱,形成自深渊喷涌呼啸的血色火山。 一遍结束,初见鸦顿了一顿,不满意刚刚的节奏。 又再度练习第二遍。 郁宿:“……” 黑发少年微一低头,轻轻叹息:“在说什么啊,crow是笨蛋吗。” 他懒懒地打开尘封的吉他包,将电吉他放在怀里,指尖掠上五根琴弦,倏然加力,恰到好处地一推弦,明亮温柔的泛音帮助余音的留白。 合上初见鸦即兴的乐句。 “我知道了。”郁宿慢腾腾地说,“今天开始,我来负责监督crow的休憩时间和三餐食谱……当然,训练量也要好好做规划。你会听我的吧,crow?不然我就不训练了。” 初见鸦:“?” 林琳琅:“……” 凑近过来,左看看郁宿,右看看初见鸦。 “你们两位这个氛围??对不起有点冒别人无法插足的粉红泡泡……啊怎么回事呢……” 谢知柬面色冷冰冰的,又开始给林琳琅发消息。 thanks:【回来了,lambda。】 thanks:【别大惊小怪,正常的兄弟情而已。】 lambda:【正常兄弟会监督一日三餐衣食住行?】 thanks:【。】 ***** 一天后,“rocknroll”一选规则制度公布。 五百支队伍内部抽签,抽出固定主题与对手,进行一对一淘汰赛。 赢者进入二选,败者直接淘汰出局,不再拥有一切的后续比赛资格。 「l&guest」队内商议,谁能够拥有代表队伍上场抽签的殊荣。 温与付推推金丝眼镜,钢笔悬在报名表格上方,商讨意见:“要上报抽签名单,来,自愿报名。” 林琳琅唉声叹气:“我绝对不行,我手游抽卡非酋到大保底啊啊啊啊啊!!” “也没人说你吧。”谢知柬瞥他一眼,声音冷酷无情,展露低调的贝斯酷哥风采,“我可以来,在运气一方面,我自认为还是比较优秀的。” 温与付差点相信:“真的吗?” 一阵低而紊乱的贝斯杂音。 来自pa5x-76电子琴预设的贝斯音,倏然插入其中。 初见鸦坐在电子琴的琴凳上,指尖在琴键上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按,头也不抬,微微一笑:“呵呵。你知道谢知柬为什么叫thanks吗,不是因为他姓谢,是因为他抽奖永远只能抽到‘谢谢参与’。” “上次苹果停产的mp4,一位博主发抽奖活动,他开了五十个小号轮流日夜不分地转发,最后一个都没有中。” 温与付:“……” 林琳琅:“……” 初见鸦自信地说:“毫无疑问,是我,king。” 谢知柬额暴青筋:“mp4我花钱买到了……不对crow难道你就能中吗!!” 温与付声音吼得比他还大:“受不了你们,拜托正常一点可以吗?!”突然想到郁宿,向软软的沙发那边看去一眼,“sleep呢?又睡着了?你出来说说吧。” 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黑发少年懒怠地用手臂挡住眼睛,翻一个身。 困意几乎具象化成实体。 温与付:“crow。” 初见鸦抬眼,帮快要暴走的经纪人喊了一下人:“醒一醒,sleep。” 郁宿微微叹气,终于从嗓子里挤出答案:“好困……什么问题,肯定是crow啊zzzzzz……” 温与付捏断手中的钢笔:“真怀疑你有没有听我们刚刚的话题啊?!” 林琳琅眼睛发亮:“好答案!作为crow酱激推我认可你是我的同担了!” 谢知柬将乐谱翻过一页,深吸一口气。 他好像,终于发现,这段主唱和主音吉他手之间的兄弟情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6、第 6 章 “rock’n’roll”一选抽签现场,第一轮五百支队伍的初亮相。 场地选定在失乐园e幢楼,占据一整层的空展厅,打光极暗,便于舞台中央不断循环轮播进入一选队伍的mv投影。 音响大震,只有摇滚力前十的队伍可以得到播放mv高光段的殊荣。 红月,送葬的西洋剑。 白发少年微微垂眸,将指尖的红玫瑰轻轻一吻。 ——「l&guest」rank7,得分88。 一束灯光射出,在场所有队伍的视线,不受控制、似有若无地移到三锥形的亮光之下。 堪称秾艳惊极的舞台展示。 会场之下,身为主角的白发少年却站在不甚醒目的边角位置,冷然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流侧身而过,似乎早已对表演看腻一般,索然无味。 他今日不像初选那样披着队服的漆黑披风,换了一件斗篷,帽子拉起,严严实实地将自己包裹起来。 注意到灯光一瞬打到自己的方向,抬起脸颊,漆黑斗篷帽向后滑落。 白发之下,露出一双几近傲慢、倒映无物的红眸,宝石般璀璨的亮。 “……好漂亮……” “那位就是「l&guest」的队长crow-quill啊……” 抽签结果由机器抽选,自动得出,在mv投影后方的大荧幕来回滚动。 抽签箱一开,吐露新的号码牌。 初见鸦向抽签箱抬步走去,浅红色的舞台流光,如红月的倒影一般,淌过纤细的脚踝。 天生享受舞台的模样。 经历两个小时后,现场完成抽签与领号,秩序井然,随后有一段冗长的轮流散场时间。 当着数十个直播摄像头、百万直播网络现场观众的面。 “好久不见。”初见鸦的红眸微微眯起。 白发少年微笑,纤长指尖将抽到的卡牌翻转,与他的红眸如出一辙的血红a85:“你们是a85号的对手吗?” 怜悯、嘲讽、居高临下。 来自拥有轻飘飘恶意的血红眸光,一掠而过,轻描淡写地煽风点火。 “真是不幸,被你拦下的我们,要在第一轮便葬送你们的赛事之路了。” 站在初见鸦对面的是,有过后台一面之缘的队长。 在后台曾经伸手拦下一整队,妄加嘲讽的,「o.ter」主音吉他手江历星。 两人手中拿着的抽签号,同为血红色的a85。 …… 「l&guest」微信聊天群: lambda:【好耶!crow酱果然运气超好的!!】 thanks:【……不,我想这不是他在抽签现场大犯中二病的理由。】 foster:【热搜,热搜,又上热搜了……】 foster:【(闭眼)(掐人中)(深呼吸)(提刀)crow!你给我等着!!!】 现场。 感受到这边一阵轻微骚动,自己被迫暴露在全场人的目光之下,江历星嘶声:“……不幸?” “空有美貌的king?撑得起摇滚一首歌的时间吗。”他抬高声音挑衅,“舞台可不会看你是不是生病而特意停下来等你,给我清醒一点啊,短命鬼……” 初见鸦身后还有一位少年。 郁宿站在初见鸦后半步的位置,懒懒垂眸,略浅的琥珀色眼眸沉下来,黑黝黝地盯着他。 攫取心神的压迫感极强,如深邃野兽的骇人目光,山崩海啸残骸倒塌一般的恐怖。 一种巨大的恐怖笼罩,他浑身僵冷,慢慢止住声音。 长白发的君主自僵硬的江历星身边行走而过,翻飞的漆黑斗篷,恶魔羽翼一般高高飞扬。 初见鸦略一回头,白发在脸侧飘扬,轻轻地勾起唇角。 笑意之间傲慢而不可宽恕的无礼,犹如地狱镰刀在黑夜一闪而过的锋芒。 “就凭你吗?来试试挑战我吧,废物。” “我说的,是你的不幸。” ***** 等初见鸦察觉到微信的这一段聊天记录时,为时已晚。 温与付坐在对面,笑得森森:“crow,我想你应该知道抽签现场也是有摄像头全程直播的。” 初见鸦不甚在意地说:“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们会输吗。” 微博rnr赛事一选相关热搜—— #rnr赛事最想被他骂废物的男人#[爆] #lg主唱反派属性大爆发#[爆] #lg主唱:真正的中二,中二的主宰,中二的旗帜,中二的统治者,中二的神!#[爆!] 初见鸦瞥一眼热搜:“……” 温与付深呼吸,又深呼吸。 除热搜之外,甚至还被投稿登上赛事bot。 【@rnr赛事指定bot: bot好,投稿,报一丝啊,我主队就是反派配置啊。半路杀出来的黑马,年少,鬼才,仗着天赋和实力见谁80谁,标准升级流赛事最大反派!!请大家都来吃一口我们「l&guest」!!!】 【@rnr放我推出狱:赛事bot不是路过乐队投营销的地方谢谢,别投了哥。 @天雷中二病:谁来救救雷流光的人?!我根本不看摇滚但是为了骂流光把rnr赛事看完了谁懂啊!! @看见我请提醒我给lg投票:前几天弹幕那个说谁会投应援票转眼投出去的,不会就是你吧?】 于是微博官方bot的评论区也打生打死。 …… 初见鸦翘起长腿,抿一口手边的热梨水,若有所思地说:“反派?反派一般赢不了,会被主角团打败的吧。” 一整颗心形雪梨,在冰糖水中蒸到半透明的颜色,软绵温热,泛着柔柔的甜香水雾。 温与付怒吼:“……不是这个问题啊!”把歪掉的金丝眼镜重新扶上去,“说起来crow,你这杯刚煮好的热冰糖雪梨水从哪里来的?看起来挺好喝啊,外卖吗,一会我也去点一杯。” 他一边问,视线一边不经意地一转,看见旁边的长条沙发上的黑发少年。 郁宿困得早早入睡,姿态慵懒散漫地躺在沙发,脸上盖着一本打开的乐谱,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一条弯曲一条笔直。 “嗯……?” 注意到他的目光,郁宿有着满满睡不醒的倦意,“crow下场的时候有些咳嗽,我刚刚去e楼的餐厅借用了rnr的厨房,有什么问题吗。” 温与付:“。” 一整段下午,乐团内部都用于商讨一选新歌的曲子。 他们所抽选到的a85号,主题为降雪,表演时间在十五天之后的晚间19:00。 林琳琅将手中的鼓棒转来转去:“多来几段gospelchops——我喜欢打这个!!” 福音鼓击,起源于黑人社区的架子鼓风格。 爆裂,大开大合,强调复合节奏、音符组和线性概念。 谢知柬面无表情:“我要一段bassslap,证明我不是根音战士。” 拇指击弦食指勾弦的高难度技术。 证明自己并不是只会单手来回拨根音的混子。 真正的作曲郁宿,反而悠哉游哉,从始至终保持同一个姿势,盖着乐谱闭眼睡觉。 没人知道他是否半梦半醒。 林琳琅忍不住:“就在这边讨论,sleep听得到吗?需要我在他的耳边敲一段鼓把他喊起来吗?” 谢知柬:“你在用欢快的语气说什么恐怖的话啊。” 初见鸦微扬下颌:“可以,他能听到。” 谢知柬拿出赛事日历:“一选在十五天后,所以作曲时间七天,录制mv和排练时间七天,最后留一天试演吧。” 林琳琅又将手中的鼓棒滚来滚去:“什么……”不可置信地碎碎念,“一个星期从无到有编一首曲子?这个时间有点紧张啊,再天才的人没有灵感也很难做到吧……” 但是他们心知肚明,“rock’n’roll”全球第一届摇滚大赛,为的是决出唯一的冠冕。 有所难度相当正常。 初见鸦接过日历,在新的十天处打勾:“我们完全可以最后五天时间完成mv投影的录制和排练,这样就有十天作曲与编曲……” 郁宿终于迟缓地醒来,睡眼惺忪:“……唔。” 初见鸦瞥他一眼:“怎么了,sleep。” “需要让他们见识一下吗,什么才是「l&guest」的实力。” 郁宿将挡在眼睛前面的乐谱拿下来,眨眨还带着倦意的琥珀色眼睛,语气相当无辜地说:“crow,我已经编完了。” 初见鸦:“?” 7、第 7 章 崭新创作的乐谱,冷冽,流溢,月中聚雪。 犹如游离于世界之外,水蒸发为雨,雨降临复又为冰,形成无限延伸、永无止境的冰雪萃界。 兼具贝斯要求的曲子的前三分之一处bassslap开场,以及鼓手想要的通篇大篇幅的gospelchops鼓谱。 和弦创作与旋律合二为一,虽然时间极紧,却没有任何旋律音与和弦音雷同的水法。 跳跃的音符几近完美地融合,挑不出任何一丝违和感。 足足五页的乐谱。 「l&guest」的新曲创作,和弦、旋律,以及最后的完整作曲,都可以交由郁宿一个人全部完成。 林琳琅:“噢!很不错啊!” 谢知柬停了半天:“……谢谢了,sleep。” 温与付走进门,眼镜镜片顿时惊得碎裂:“喂!!你们的关注点是什么啊!!” “难道不该是这个从抽签现场回来开始就一直在睡觉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抽出的时间作的谱子吗?!” “啊……” 郁宿微微一顿,有些困惑地咬咬泡泡糖,吹起一个泡泡,平静地说,“就是在睡觉的时候。” 似乎无时无刻的困倦只是天赋的佐证。 温与付:“?” 郁宿微微叹气,好像编出一首曲子已经耗尽他全部的精力,现在完全不想跟他人继续闲扯似的浪费时间。 他走进所有人的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用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脸颊,就差把“困顿”两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这首曲子有什么问题吗,我现在可以改。” 林琳琅转转鼓棒,津津有味地光速看完:“真好啊sleep!没写那种需要鼓手三头六臂才能敲完的鼓谱!” 谢知柬言简意赅:“嗯。可以的。” “就我个人而言,我也觉得非常不错。”温与付推推金丝眼镜。 郁宿懒懒听着,面色却没有因为得到夸赞而显露半分的愉快和兴致:“确定吗,没有问题吗?” 潜台词呼之欲出。 一点问题都找不出来,尔等凡人都是傻逼吗。 温与付开始头疼:“这么点时间看不出来吧,再说你难道觉得有人能跟上你的音乐天赋?” 顶级的作曲家,已经拥有同样顶级的乐感和无数灵光迸溅的瞬间,不该苛求旁人能够同样战胜顽愚,与他同道而行。 甚至一眼看穿曲谱的问题,需要更为奥妙更为汹涌的灵气。 在场所有人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们又又又看向初见鸦。 白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键盘前,翻开谱子,放在乐谱架。 纤长的指尖在黑白键盘轻轻地搭着,上下翩飞,轻巧跳舞,仿若只是漫不经心的习惯,没有按下黑白琴键。 郁宿:“……crow。” “这首曲子的甜美clean太长了,你想用单线圈的电吉他?” 初见鸦终于按下第一个键,随后一连串音符被赋予灵动的生命力一般接踵而至,飞在音乐室的上方。 低音溢出。 他抬起脸颊,白炽灯映在冷白傲慢的面容上,鎏金般的红眸微微一眨,询问说:“后面切厚重失真的时候,需要我的帮助吗。” 这是一个相当容易忽视的细节。 电吉他分为单线圈与双线圈。 需要演奏甜美清透的声音时多用单线圈,而需要演奏更为厚重、更有力度的声音时多用双线圈。 “……” 片刻停滞,被一声突如其来的“诶”打断。 所有人看回郁宿的方向,黑发少年一扫倦怠、麻木与茫然的神情,香槟色的眼眸前所未有的一亮。 他站起身,带上吉他,向初见鸦快步走去。 “crow说得对呢。” 郁宿低头,在电吉他的面板上轻轻一扭雪白旋钮,当场调节拾音器的工作。 单线圈,扫弦。 双线圈,第二次扫弦。 “甜美clean确实用得太多了。单线圈吉他的声音比双线圈更甜一点,所以主用单线圈。但这样的话后续副歌阶段的厚重失真效果很难出来。” “而如果双切单的话,可以保证副歌阶段,但是会给整体的呈现留下一个缺口,显得效果不佳。” 郁宿若有所思,眼睛发亮,看向初见鸦: “可以帮帮我吗,crow?” ***** 「o.ter」,内部乐队准备室。 同在失乐园,离「l&guest」一楼之隔的地方,由于队长被在抽签现场当场落下脸,全员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交流编曲,群策群力。 在他们的圆桌中央,甚至放着一张「l&guest」的成员名单。 队员:“流光乐队的鼓手lambda擅长的是gospelchops,我们也可以上。” 江历星点头:“很好。” 队员瑟瑟发抖地下桌吃饭:“但lambda师从英美世界级摇滚乐团的鼓手大师,他的鼓加花和即兴鬼音在同龄人之中无人能超越……同台battle我们胜算为零……” 江历星:“?” 江历星:“算了,贝斯呢?” 队员:“……他们的贝斯thanks比较低调,但是thanks似乎是从吉他手转位的贝斯位,上一段basssolo或者bassslap很有可能。” 江历星又点头:“我们也来。” “江哥!冷静一点啊江哥!thanks手速爆裂而且点弦干净,敢于压缩拉满,即使在键盘音和吉他音里也有鲜明的存在感,”队员欲哭无泪,“但是我们的贝斯手只是根音战士啊!!” 江历星:“???” 他越听越觉得烦躁,敲敲桌面,问:“sleeeeep呢。” 队员们在彼此之间交换一个眼神,小心翼翼地说: “sleeeeep是古典音乐转来的……所以更加精通bluesrock(*布鲁斯摇滚/蓝调摇滚),呃,队长,就是我们的初选上台表演的那一段。” 江历星:“……” 他说他非得多问一句干什么。 “算了,”江历星第一次碰上如此四处碰壁的局面,“crow-quill适合什么?” “……好像没有crow不适合的。”队员的声音更加小心翼翼,反而把自己答得汗流浃背,“crow是摇滚乐公认的天才,除了中二病一点没什么不好的……说起来江哥你到底为什么去招惹人家啊……” 江历星忍无可忍,怒气冲天地说:“想点办法!我们怎么样才能赢下来!” 他迅速开始新建乐谱。 和弦阶段,乒呤乓啷,将原位三和弦直接铺了上去。 旋律阶段,复刻和弦构成音,来一段几乎一模一样的旋律。 完蛋。 编曲最大也最容易踩雷的坑一个接着一个踩,犹如编的不是乐谱而是p2p,不是在暴雷就是在暴雷的路上。 与郁宿的曲谱有着天堑之别。 “江、江哥别气……”队员颤抖补充,“……因为,我们大概就是赢不了啊。” 江历星眼前一黑,气得头晕目眩。 但没关系,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同样冉冉升起的新星队伍的名字。 也许,找脾气极差、眼高于顶,看不惯有第二个天才的大佬抱大腿,可以走向捷径一步登天。 他自鸣得意,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推开乐队室的门。 “「behead」在哪一层楼?我要去找他们的队长。” 给我等着吧!crow-quill!! 8、第 8 章 另一边,初见鸦正在准备新曲mv的拍摄与录制。 “rock’n’roll”赛事与常规摇滚音乐节不同的特殊规则在于,每支队伍在比赛演出的时刻,都拥有额外mv的投影。 加深歌曲情绪的沉浸感与画面感。 mv投影的完成度同样计算进摇滚力的得分,占20%的权重。 经纪人温与付早早给他发送消息:“已经预约好了,速来。” “迟到就把你们全部杀了。” 初见鸦:“……” 好凶。 初选与一选阶段,仅开放失乐园e幢楼。 赛事主办方免费统一提供的摄影棚,坐落e楼顶层,露天场地,便于布景与采光。 初见鸦今天一身白斗篷,将自己又包得严严实实。露天拍摄对于白化病来说还是太超过了,除了必要的摇滚以外,他无意于接受任何阳光的照射量。 他与郁宿一起搭乘电梯上楼。 开门第一眼,就看见休息区正打开社交开关、拉着摄像师与布景师热情社交的温与付。 温与付:“初次见面,顾老师,很高兴见到您呀!” 顾老师:“客气了,我也是。” 温与付温柔地说:“我们「l&guest」这次想要的布景和整体效果已经上传,您收到了吗。” 顾老师:“我看一下……冰雪城堡的场景是吗?巍峨屹立、高耸入云,大概20秒的画面,配合纷扬的雪景和日光景?营造中欧纪元的史诗感?” 温与付推推眼镜,更为温柔地微笑:“嗯,可能需要大量后期处理,我家小朋友们就请您多指教了。” 初见鸦感受到手机微微一震,又低头看一眼亮起的屏幕。 来自温与付的消息:“敢迟到杀了你!!!我看见sleep了,火速过来!!!/菜刀/菜刀/菜刀” 初见鸦:“……” 他抬手拉一下斗篷帽子,软绒绒的雪白毛毛擦过脸颊,樱花漂浮一般的柔软触感。 正要走向拍摄场景,步伐一顿。 “crow。” 右边,郁宿慢悠悠跟在身侧,倏然开口,平静地叫住他。 “?”初见鸦偏头看去,疑惑地问,“怎么了?” 顺着这一路视线,看见郁宿原地停顿一下,好像做了什么心理建设,轻轻伸出手。 修长骨感、再适合弹电吉他不过的手,手心躺着一点耀眼的亮红水晶长流苏耳坠。 泪滴形的红水晶,犹如棱镜般反射白昼日光耀眼的光晕,几近灼伤眼底的华贵亮色。 点缀一缕同样血红的纤长流苏,比绸缎更甚的柔顺飘逸。 仅是样式,就足以看出花费的心思。 郁宿问:“可以戴上这个吗。” 初见鸦微微靠近:“这是什么?” …… 三月前,年底,正值崇尚浪漫的圣诞夜。 濡湿的白雪洒落在圣诞商铺街径,如白玫瑰,皑皑而斐然。 圆滚滚的雪人在系着软红蝴蝶结的槲寄生旁搭起来,红胡萝卜的眼,围着冬季棕红的格子围巾,两只短短的黑树杈从身体两侧伸出来。 已经加入「l&guest」一段时间。 郁宿逐渐习惯每天上学,放学之后去乐队地下室练琴、准备新曲和演出的生活方式。 他对于节庆极为钝感,实在因为学业与音乐双重忙碌,身边的人也很少提及圣诞一词。 去往地下室的时分,他背着吉他包经过一家小小的首饰店,在店外漫不经心地一瞥,透过干净明亮的玻璃窗,看见一枚挂在橱窗最为鲜明的位置的红流苏耳坠。 被雪浸过一般的漂亮。 郁宿驻足,摘下挂在耳朵上的、播放重金属音乐的偌大耳机。 也许因为走在街上将耳机里的音乐开得过大的缘故,摘下的一刻,恍如整条街的风雪声簌簌刮来,还裹涌有些令人微微晕眩醺醉的耳鸣,像雪一样飘飘然而冰冷。 目光在精致价重的红宝石停留一秒。 眼前浮现的是初见鸦的眼瞳,璀璨的红,如高奢醇醪的红酒一般的红色,闪耀,鲜明,流光溢彩。 他推开门,听见雪中的风铃声。 “bonjour,monsieur.bienvenue.” (您好,先生,欢迎光临。) 原来是一家法国的首饰店。 店员迎上来,笑意热情,以流利的法语和磕磕绊绊的中文,交错而亲切地询问。 郁宿借由父母世家的法语教学,就着零星的关键词,零零散散地听了一个大概。 请问您需要推荐吗?我们店铺这季正在做圣诞活动,主推的是轻奢的圣诞水晶心形吊坠和玫瑰金榭寄生手链,啊,看您好像还是学生,需要送给父母的话推荐…… 抱歉,不太关心。 这一条红水晶长流苏的耳坠。 应该……会很适合crow的样子。 “不用。”郁宿的目光仍然盯在吊坠上不放,用有些困倦、淡淡的声音,“请帮我将这枚吊坠打包起来吧。” …… 提着丝带袋装的首饰盒出门,郁宿却有些茫然。 他对社交的态度一贯是如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好像作为天才以一层透明防护罩将自己隔离在众生之外。 谁都入不了他的眼,谁都不够好,不够优秀,和人聊再多的天也不如自己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睡一觉。 放任自己自由生长到高中,和朋友的社交经验为零。 犹如拥有一种空白而停滞的厌倦。 因此他不知道私下怎么送礼物,也不觉得自己会是可以在圣诞夜给初见鸦送礼物的那一个人。 初见鸦的朋友太多了,如果“郁宿”是“初见鸦”的一百个朋友中的普通一个,那么“初见鸦”就是“郁宿”唯一的朋友、最为珍贵的那一个。 不对等的关系,应该怎么送礼呢。 ……送礼物原来也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 他拎着手中价值四万多元、差点就和他的电吉他等价的吊坠,感到相当苦恼。 那一个圣诞夜,他走进乐队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 没人提到圣诞、没人提到礼物、也没有人在意他拎来的小袋子。 只有温与付打电话给livehouse,大骂一通:“你们圣诞汇演给的场地也太狭窄了!你当「l&guest」是什么?几个月组建的业余高中生乐队?混蛋!我们有最棒的键盘手、吉他手、贝斯和鼓手,我们可是未来摇滚界站至巅峰的乐队!!” 初见鸦:“不好意思,我纠正一下,我们乐队是有摇滚乐的king。” 温与付仇恨转移:“禁止中二!!” 初见鸦:“?” 郁宿弯起唇角,戴上耳返,没有听下去,开始当晚的排练。 滚烫的摇滚乐乘着乐器冲天而起,打破本该孤独而静寂的夜。 ……只是,差点这份礼物可能就一辈子也送不出去了。 直到他们参加“rock’n’roll”赛事的一个契机,一选的比赛主题是降雪。 站在原地大概一分钟,听完整段心理历程。 初见鸦:“……” “好久远,去年圣诞夜吗,”他沉吟般地微微一顿,诚实地说,“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了。说起来你要给我礼物就直接给我啊,我难道还会拒绝吗。” “因为后来我发现,你好像不过任何节日,比起花时间在节日上更想重复日复一日的排练,”郁宿垂着眼眸,初见鸦竟然感觉自己从中听出了哀怨,“……就连生日也潦草了之。” “确实呢,”初见鸦干脆利落地一点头,“记我的生日,还不如以后过我的祭日。” 郁宿:“……” 黑发少年的神情一瞬阴沉,刘海在琥珀色的眼眸投下一层阴翳,语气却依然平静温软地说:“不要说这种话哦,crow。” “嗯?” “你再说下去的话,我会生气的。” 初见鸦:“……” 郁宿微微叹气:“实际上,crow,我不想你参加高强度的赛事,这只会加倍燃烧你的生命,没有人比我们更懂赛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为什么?” “因为摇滚是你的梦想。而我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郁宿安静地凝视着他。 “停停停,够了。”初见鸦当即毫不客气地打断,“听过一句话吗?” 他眉稍微挑,微笑一下:“梦想是被禁止使用的写作词,一旦提到‘梦想’,任何作品都会变得廉价。” “我只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多做一点喜欢的事情,仅此而已。” 明白了。 黑发少年俯下身来,微微低头,微凉的呼吸靠得极近。 修长指尖拿着一枚静置许久的水红流苏吊坠,亲手,小心翼翼地挂在初见鸦的耳垂上。 “crow-quill!请来这里!” 远方的拍摄准备就绪,摄影师招手喊他。 旁边的温与付等待许久,已经即将进入暴走状态,催促他赶快就位。 初见鸦转身离开,微微回头,扔下一句话:“对了,刚才就想说,你太腻歪了。” 客观而冷静地评价道:“你在一个人表演童话公主的剧本吗?我不喜欢过于腻歪的类型,sleep。” …… 摄像镜头咔擦闪过。 无数个日光与雪闪耀的瞬间。 少年在冰雪的空中走道行走,雪风吹过,长长白发向后飘起的时刻,微微侧头,雪白的耳垂露出一绺耀眼的鎏红流苏。 红宝石剔透的色泽,和如出一辙的血色眼瞳,交相辉映熠熠生光。 令人目眩、令雪光也黯然失色的,耀眼的红。 ***** 十五天后,“rock’n’roll”赛事一选准时开幕。 准备环节,「l&guest」一行四个人背着乐器说说笑笑,从候场休息室走出来。 狭窄的后台走廊,和「o.ter」队伍正面撞上。 距离双方上一次见面,过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小半个月,然而这一次,江历星看上去分外不同。 青年眼皮底下耷拉着浓重的黑眼圈,神情却宛如容光焕发,眼眸里流露出的恶狠狠的凶意完全藏不住。 “等着吧……我们会……” “我可无意接受一个幽灵的挑衅啊。” 第二次被拦在路上,已有某种意义上的经验。 初见鸦当着他们的面,强硬打断对方的话,露出一个怜悯而嘲讽的微笑,犹如真正的君主,从来不惮表露出自己攻击性极强的一面。 “幽灵?”江历星恨恨地说,“这十五天以来我们有你想象不到的进步,准备好失败吧,crow-quill!” “……”郁宿懒懒地摇头,叹息一声,“好困啊……” 江历星怒吼:“别看不起人了!” 初见鸦想起微博bot看到的投稿与评论区。 一般常规套路的少年漫里,主角团开场被反派侮辱,将会竭尽全力、韬光养晦,直到回到反派面前报仇的一刻。 “好像让你们误会了什么,”初见鸦弯起眼睛,兴致盎然地说,“剧本真是有趣啊,你们觉得你们是主角?太好了,我喜欢反派的位置。” 舞台中央,“rock’n’roll”赛事的机械报幕音通过广播音响传至后台: 【亲爱的观众,欢迎再次来到“rock’n’roll”全球摇滚赛事的一选现场。】 【rnr赛事精神核心为,“舞台即战场。”】 初见鸦抬手,指尖坚硬的卡牌如魔术师翻花一般反转——a85。 作为下一支登台表演的队伍,他抬步走出,身后的队友默契跟上,在他的身侧隐隐围成一个圈,隔绝其他人不甘的触碰和视线。 擦肩而过,在江历星的身侧微笑:“要在我的音域之中和我战斗吗。” 走上舞台。 欢迎来到摇滚的世界。 9、第 9 章 黯淡静寂的舞台。 少年们一步步走来,深蓝,浅白,星星点点的光芒亮起。 先响起低然稳定的bassslap,沉重有力的音色,律动节奏感瞬然拉满,唤醒昏昏欲睡的全场。 摄像镜头拉近,看见坐在架子鼓后方,林琳琅嘴边勾起的一道张扬笑意。 鼓棒落下,大开大合的爆裂gospelchops。 砰!!! 郁宿长身直立,垂眸,右手极快也极稳地接一段漂亮而完美的滑音,承接开场。 舞台玻璃般反光的地面刹然被点燃般乍开颜色,明亮白光汇聚成六边雪晶的形状,雪花的角尖锐而精致,在地上以顺时针的方向缓缓旋转。 全场c位,少年微微抬头,白发,一缕金色的挑染灿金明亮。 初见鸦的右手扣过麦克风,另一只手按下黑白键盘琴键,一道填补所有切口的和弦! 指尖瞬间在黑与白的方格间爆发起舞的残影,快得连价值上万的专业摄像头都无法捕捉清楚所有的动作! 开嗓。 直播,弹幕飞过: 【这就是流光吗,初选的月下剑血蔷薇mv真的惊艳!】 【给路人科普一下,流光的队伍特点是实力在线但中二kkkk】 【你们不觉得本身摇滚力这个设定就很中二了吗,克洛洛这种中二不是完美匹配上!】 【……天才!出院!】 【你说服我了????】 郁宿垂眸,琥珀眸平静,指尖动作稳定干净。 电吉他始终保持单线圈的工作模式,击弦、勾弦,以甜美clean打出一连串完美bo。 歌曲的情绪逐渐加大。 谢知柬的bassslap加满压缩,在吉他和键盘音里不容置喙地杀出重回。 以大拇指关节重重击弦,粗弦震动,抖出低低的颤音,近乎于即兴炫技的高级技巧。 林琳琅二度用力敲下鼓棒:“——砰!!!” drumfill(*鼓加花),顷刻将情绪推到高潮,下一秒即是副歌阶段! 早已有过约定。 郁宿微微抬眼,琥珀色的眸底倒映舞台正中央的白发少年,站得笔直,长发微微汗湿,随着在键盘敲击旋律的大幅度动作而高高飘扬。 以他在右边的位置,能恰好望见初见鸦耳尖一枚长流苏的红。 单线圈切双线圈。 电吉他联结的效果器,却不是往常的一个,而是直接连到拥有电吉他效果器功能的pa5x电子琴—— 初见鸦在高强度的演奏之间,指尖飞速在琴键上方的面板一掠,眼花缭乱的字符与灯光闪过,启动预设,旋律填上这一道缺口,搭配极短时间内开启的高增益失真度效果器! 电吉他无缝轰鸣。 指尖在五弦一摁一掠,制弦勾弦,闷音接快速音符转换,如溺水的雪在化入水中前骤然上浮! 进入副歌。 霜雪飞溅。 旋律飞快行进,跳跃的雪,冷溅的雪,癫狂而华丽的雪。 啪嗒重响,投影显现。 高耸城堡的虚影犹如中欧世纪于舞台的再现,纷扬的雪堆在城堡窗台的高高低低罅隙,积起厚厚的一层白色。 白发少年披着斗篷,孑然一人,走在半空的雪间栈道。 雪落满身,犹如漫天的白色华光降临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歌词:“沉溺于雪色,故而决不屈然的君主。” 蔓延无边的风里,少年的白发扬起。 冰冷指尖掠上侧边的脸颊,露出一条的血红长流苏的耳坠,随着长发一同飘扬。 ——“犹如转瞬即逝的梦魇。” 他要做雪国和梦魇国的君主。 他从不期望迎合世俗的评价,安全感、稳定、舒适,这种词语只会摧毁他。 这是一种让人敬而远之的疯狂。 郁宿的雪冰冷空无一物,而初见鸦却予白雪赋格,绝无仅有、灼灼燃烧的烈烈狂火。 漫天风雪之间,迎着霏霏洒洒的雪。 少年骤然点地飞起,空中停滞,手中化出一柄濡湿沾血的银光长剑。 漫天斗篷披散。 仰头,闭眼,极为虔诚的,以这柄剑贯穿身体,在雪空自刎—— 郁宿指尖迅速划过。 电吉他拨弦,以无数次愈演愈烈的失真扫弦给予恢弘庞大的收尾,震起轰然巨响。 最后一句歌词—— “君命无二。” 乐曲演出结束,余音缭绕,犹如不断回旋的史诗。 震撼到无可复加的乐曲和现场live。 观众席仿若被按下静音键一般噤声,连掌声也僵硬不发,不知应该在怎样的时刻以怎样的方式,才足以尽情献出。 他们想起。 从前古典音乐,因极高极恐怖的天分,郁宿被称为“雪的暴君”。 “这支乐队里,随心所欲的君主大人只要有crow一个就够了。” 但是郁宿只用一句话,轻描淡写,拒绝这个不知从哪处冒出来的、称赞他的称号。 “我只想做对crow俯首称臣的人。” …… 摇滚力得分很快刷刷汇总,当场大字印在荧幕上方。 ——「l&guest」,“摇滚力”power:93。 应援18,技巧18,感情19,难度18,歌曲评分20。 ——「o.ter」,“摇滚力”power:67。 应援15,技巧10,感情15,难度12,歌曲评分15。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全场音响,透至滚滚而来:“恭喜一选a85组,胜利者是「l&guest」,作品《雪息》!!” 全场轰鸣,尖叫声层叠,几近掀翻演出会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流光流光!!不枉我买我主队的票来现场!!” 十分钟后。 赛后采访part。 洛漫漫举着两只话筒,在采访席位向摄像头比心,一袭樱花粉的小礼裙,妆容透着春天的精致亮影,眉眼弯弯。 她是“rock’n’roll”赛事的特邀采访主持人,自身原本是视频网站颇受欢迎的摇滚up主,以人脉广、脾气好出名,这次全程负责选手们的采访环节。 “你好呀,sleeeeep。”洛漫漫将手中的话筒递一只给郁宿,“恭喜「l&guest」赢下一选,请和大家打一个招呼吧~” 郁宿:“……” 少年懒懒抬眼,没有任何言语的表示,极轻地点了一下头,黑发擦过脸颊。 洛漫漫忍不住笑:“sleeeeep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不善言辞呢,不过没关系,观众应该不会在意的。” 郁宿说:“嗯。请提问吧。” 洛漫漫好奇地问,“先插一下,我以为会是crow-quill接受采访?大家都很期待他。” “抱歉,crow有些不舒服。” “好的。”洛漫漫翻开采访组收集到的弹幕最想提问的问题:“那我就不客气啦!请听大家都想知道的第一道题,嗯——为什么sleeeeep叫sleeeeep!” “……啊。”郁宿好像艰难地把以前丢在犄角旮旯的回忆翻出来,默默思索一会,才慢慢说,“当时和crow一起填名字的时候,很困,很想睡觉……所以输入e的时候不小心按得长了一些。” 洛漫漫笑起来:“这么简单的回答吗?我们还以为是很多‘e’是强调的意思呢。” 她看不见的地方,弹幕一行行在直播里快速刷过。 【啊?!你就装吧?!!!!】 【啊对对对,克洛的名字九个字符,你的名字强行拉到八个字符,太对了】 【真是太巧了,难道这就是上天安排的指示?】 “不是因为crow。”郁宿说,“crow也不喜欢有人和他很相似吧?” 【卧槽你别自爆卡车啊哥,我服了!!】 【翻译:因为克洛,但是觉得克洛会不喜欢所以不想承认。】 【骗骗自己就好,别把兄弟也骗了,中间忘了,总之希望你说完这段话后擦一下眼角,别让眼泪掉出来给克洛洛看到就行。】 “那么,请听下一个问题!”洛漫漫将手中的问题卡翻到下一张,“这次一选全网都给你的编曲相当高的赞誉,尤其是将大篇幅的甜美clean与副歌的过载失真效果完美融合,可以问一下你创作时候的想法吗?” 郁宿吹出一个粉色泡泡糖,神情懒洋洋,语气却相当认真而温和地说:“这是crow教我的哦。这一段的处理,是crow先提出来的。” 洛漫漫说:“原来是crow-quill吗?” 郁宿说:“嗯。很明显吧,crow是摇滚界最有天分最为努力的人。” 【好吧!!!】 【好好好好……我cp又发糖……宿子哥你别太爱了……】 【好好好好好好好,有没有人问问,古典音乐的粉丝呢?来看看你家神坛的宿神怎么夸别人的!】 洛漫漫又将问题卡翻过一张:“谢谢sleeeeep,一共三个问题,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 她笑吟吟地询问:“大家都很想知道你从古典音乐转为摇滚音乐的原因,众所周知你在两个领域都取得了成功,但古典音乐和摇滚音乐大相径庭,所以是因为兴趣和喜欢吗?” “……”郁宿微微一顿。 啊,要说出来吗,当然是因为crow。 但好像crow不喜欢太腻歪的类型,就先省略他的名字吧。 “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 郁宿又吹一个泡泡糖,语气散漫平静地说:“他对我说,‘我无法容忍自己创作出平庸的作品,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 结束表演,下台喝水。 初见鸦坐在休息室的柔软沙发里,身上裹了一层意大利手工鹅绒毯,靠向沙发座,微阖眼眸,昏昏欲睡。 郁宿将电吉他和电子琴放在门边,手中拿一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牛奶,甚至汩汩冒着蒸腾的热气,旁边有一碟可可曲奇和焦糖布丁。 递吃的喝的,无微不至。 而初见鸦竟然显得早已习惯。 “想喝咖啡。”初见鸦有气无力地说。 “最近这两天不能喝。”郁宿垂眸,指尖擦掉他唇边的一点牛奶液,以平静绵软的语气回答。 初见鸦:“嗯。” 路过的林琳琅:“……” 林琳琅一个箭步坐到架子鼓后面,暗中观察,目瞪口呆—— 很乖巧?!crow?! 初见鸦:“?”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lambda。”他抿一口热度适中的温牛奶,有些嫌弃地说,“白痴吗,如果有多余的想法,现在就从脑子里清除掉,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林琳琅充耳不闻。 要是能听旁人的劝谏,他也不会是林琳琅了。 他挠挠脑袋,一双眼睛扫射出的灼灼目光快要贴在两个人的身上,左看看右看看,宛如一个深夜两三点不忘回看动漫逐帧找糖嗑糖的cp粉。 竟然还真的给他找到了糖。 林琳琅:“!” 林琳琅:“??!!!”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sleep的指尖有金色指甲油!!! 这也就算了,为什么就连crow的手背上都有雪花纹身啊?!!! 有gay啊!!! …… a组的赛事一选结束,会场人流逐渐散去。 偌大的演出会场,只余黯淡的灯光与冷清岑寂的一地空旷。 只有一束漆黑的身形,落在遥遥观众席末端的阴影中,斜斜地靠在进场入口的门框边。 刺猬似的发,指尖夹着半根点燃却不吸的烟,细微的火光如红点跳动。 轻轻打一个响指,烟头犹如自动感应一般熄灭。 桀骜不羁,轻狂骄傲。 少年转身走进场外走廊的明亮白光中。 染的烈焰红发,眉眼锋利,瞳孔黝黑,披一件黑红字符凌乱印刻的夹克衫外套,脖颈戴一圈银饰叮铃咣啷的漆黑choker—— 「behead」,斩首。 队长,主唱兼节奏吉他手,鹤曜时(times)。 “啧。”他轻啧一声,张狂又不屑地笑,“king?自恃甚高的家伙罢了。期待和你二选的见面,crow。” 10、第 10 章 >>>论坛>>>rocknroll>>>赛事讨论区>>>最新 标题:【一选讨论集中楼】a85组降雪主题「l&guest」vs「o.ter」—胜者「l&guest」 1l:牛逼,流光真的全方位直接碾压,诠释暴力美学 2l:sleep那几个勾弦和转音,换o.ter那位一辈子也学不来 3l: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在进副歌转音的时候sleep和克洛洛对视了一眼吗,这种无声的……默契……嗯嗯…… 4l:……乐队表演关键时刻的默契,滚圈不就是嗑这个的嘛……嗯——!!! >>楼层折叠 20l:这应该不是你们路过乐队给人家当面下脸的理由吧,素质真差啊。 21l:舞台即战场~需要多重复几遍吗哈哈哈。 22l:到底是谁先没有素质?后台录音全出来了你们o.ter的粉不汗流浃背吗? 23l:众所周知crow酱白化病,对骂他短命鬼的敌人有什么好客气的?crow酱好杀! >>楼层折叠 50l:crow是1!!克洛这种唯一摇滚真神就该当1,如果他不是1那么世界没有1! 51l:对不起,克洛洛大人,白发红瞳,嚣张美丽病弱king,最该被泥塑的人!咦这段话好像发过了,没关系我会一直在crow攻粉的耳边念念念念念。 52l:竟敢妄议crow?!停止!! 53l:顶级1还得看5e嘛。 54l:5e是谁? 55l:sleeeeep:abo的enigma,比a还a,而他就是名字里有五个e的男人!! 56l:来看5e哥三句不离克洛洛的赛后采访,谁没看到都会是一种四大名著不读红楼梦的遗憾。 >>楼层折叠 100l:纯路人,你们滚圈到底多少花名……不对怎么聊着聊着开始嗑cp了?? …… 乐队训练室。 有人正低头咣咣敲字,在小小一方手机屏幕上几乎敲出火星。 林琳琅将自己的身形挡在偌大的架子鼓后方,喃喃自语:“嗯……乐评分析稍微看看,没什么意思,关掉关掉,还是嗑cp好了……” 怒道,“你们怎么都这么不会嗑?!真是把正主看扁了!!” 匿名id,百字小作文洋洋洒洒新鲜出炉。 【真.家里有舅舅在rnr打工,投糖,懂? 众所周知,5e哥有一个很中二的前称叫什么什么雪的暴君,而crow有金色的挑染。 一般吉他手不都会在指甲上涂点指甲油吗,用来装帅,绝大多数的人的选择都是漆黑指甲油,但是5e哥的指甲……涂的是,和crow挑染一样的,金色的指甲油…… 而crow酱作为主唱!专门用来固定麦克风的那只右手,手背有浅蓝的雪花! 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看初选之后的直播回放,超级无敌高清! 谁家普通队友会把对方的标志性颜色和logo印在身上啊?起码lambda和crow不这样,虽然他其实也挺想这样的(。 我产品绝对是真的!!】 一通手速爆炸。 林琳琅甩甩手腕,满意收手。 他忽然察觉到身边无声无息地覆盖一片黑影,又抬起头,郁宿正面无表情地垂眸凝视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又一如既往地吹一个泡泡糖。 映在他的眼底却像鬼一样。 林琳琅快被吓晕,试探地问:“你……?” 郁宿:“我。” 林琳琅:“你看见了?” 郁宿:“我看见了。” “那那那、指甲油、纹身……?” “巧合罢了。” 谁信啊!!! 林琳琅单方面的兵荒马乱。 郁宿看起来却接受程度良好,只是轻轻地说:“……这种东西就不要让crow知道了吧。” 林琳琅:“……” 林琳琅:“哦。” 这听起来有些对不起初见鸦。 但是他应该可以理解自己吧。 前排,谢知柬默念一遍社会主义核心兄弟情,无意间一扭头。 看见郁宿向初见鸦方向走去。 而林琳琅低头继续刷手机,不知刷到什么帖子,露出一个相当诡异又相当灼灼明亮的笑容。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谢知柬:“?” …… “「o.ter」淘汰了。”温与付拿着新的文件走进房间,“crow,他们的歌你听过了吗。” 初见鸦戴着耳机,眼也不抬地说:“没听。” 温与付:“……我就知道。” 他在爆发之前先习惯初见鸦的傲慢,对king来说,没有在他说完队名就直接打断已经是给了几分薄面。 毕竟这小兔崽子的一选表现确实很不错。 温与付忍一忍,一推眼镜:“总之他们这次的曲子写得还挺好,拿到不错的整体歌曲评分,甚至将他们的其他分数也往上拉了拉——用死核诠释整体风格,死核这一点,据我猜测,应该是「behead」的队长帮他们指点的曲子。” 初见鸦说:“不管。” “……” 温与付又忍一忍,心想兔崽子刚刚结束一选,不能爆发不能爆发。 “他们的队长是鹤曜时,times,也是一位与你同龄的天赋型选手,他的死核成名作我发给你……” 初见鸦歪头:“不想听。” 他依然戴着红水晶长流苏耳坠,靠在椅子上歪头的时候,血红,浅白,流苏和白发缠绕在一起。 温与付声音逐渐用力,提醒说:“虽然一选有一段休息时间,二选在一周之后,但是我们很有可能正面对上,最好早做准备。” “在他打败我之前,我不需要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初见鸦抬手摘下挂在耳朵上的耳机,交给旁边一边量子波动速读乐谱一边半眯着眼打盹的郁宿: “一选的初版demo我听了,录得还不错。效果链做得可以,干湿声再分离干净点,鼓声相位拉远拉进注意一下,后续交给混音师吧。” 郁宿接过来,打一个呵欠,懒懒地嗯了一声:“好的。” “?”温与付捏皱手中的文件:“有没有听我说话?!” “诶……听见了。”郁宿困倦抬眼,“核音而已,并不难啊。只是那种需要主唱压低嗓子嘶吼的唱法,crow不会喜欢吧。” 温与付:“……” 搁置在桌面的金砂壳手机,倏地亮起,电话声音一响。 初见鸦瞥了一眼他的手机,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 郁宿读懂他的目光,自觉地帮他接起电话,打开免提。 “你好。”少年咬字困顿而平静,“我是sleep,crow在旁边,请说。” “你好你好,久仰大名,sleep。请帮忙转告……” 那边传来叽里呱啦的声音,玻璃瓶碰撞,酒液倾倒,让人联想到夜店club,间或几句好像夹在喧嚣里比喧嚣更强烈的欢快呼唤: “crow!我看了rnr一选!恭喜呀,想不到你玩摇滚这么厉害!今晚要不要来我家店听摇滚专场!!” 郁宿望向初见鸦,顺着他的视线,看见白发少年用口型无声解释:“初家家族的朋友,自己开了一家酒吧。” 富二代创业初探。 通话:“——啊你们那边怎么没声音啊,是不是我这里信号不好?让crow别发脾气,等等啊,我这就出去说……” 啪。 郁宿安静地把手机通话挂断。 初见鸦似笑非笑:“你有胆子,敢挂我的电话了?” 郁宿吹一个泡泡糖,毫无让步:“crow,酒吧那种地方太乱了,你也不能喝酒,所以我不想你去。” 初见鸦:“如果我就想去呢?” 郁宿静了几秒:“……你成年了吗?” 初见鸦:“当然。” 但郁宿还是拒绝:“不行。这么混乱的地方,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去。” 硝烟弥漫。 好像还从未见过初见鸦和郁宿吵过架,难道这就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林琳琅作为乐子人眼前一亮:要打起来了对吧! 谢知柬心想,郁宿平时虽然让人讨厌,但是说的话还算有几分道理。 两人听见郁宿软绵绵地说完他的话:“所以带上我吧。” 林琳琅:“?” 谢知柬:“?” 温与付低头沉默,抬眼镜一秒暴走:“喂!!!sleep你就惯着他吧!这个脾气全都是你惯出来的啊!!!” ***** 三小时后,酒吧。 众人正在嗨歌乱舞,眼见门前进来一位美人,眼睛瞬间发直——白发,一缕金荡在眼前,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夜店内部,呼之欲出的嚣张恣睢。 身后比他更高一点的黑发少年,神情平静,帮他关上门。 众人心痒痒的,很想扑上去搭个话喝杯酒。 然后他们看见白发美人好像早已预约到最好的卡座位置。 然后他们看见白发美人心无旁骛,直接走向后方的音乐表演区,站定听了几秒——今晚的歌是蹦迪热门曲top50的串烧,能让人一路拉手手转圈圈,从酒吧正门蹦到后门的超级土嗨曲。 白发美人冷冷一笑,转身就走,放着最好的位置不要,带身后的人来到最为边角的位置。 方圆五米内,汹汹气势自动清场。 “这破歌的魔音贯耳也叫摇滚?”初见鸦说,“我听他们十秒的现场弹错五六个音,别侮辱摇滚了。” “crow,酒吧就是这样的,全靠气氛烘托。”郁宿叹了一口气,吹一个泡泡糖,散漫地说,“所以我不想让你来嘛。” “那你不直接提醒我?” 郁宿认罪:“唔……抱歉。想喝什么?” “不喝酒,太伤嗓子。抽烟喝酒是我全世界最讨厌的事情。”初见鸦按动服务的小圆点,喊来服务员,“两杯橙汁,一枚骰子。” 众人提起耳朵,装作不经意地关注这里:什么橙汁!砸场子的吗!! “再也不来了。”初见鸦火气很大,面色不耐,“扔骰子,大。” “诶……”郁宿弯起眼睛,配合地扔出骰子,轻声地说:“但是我其实觉得有点开心。” “在小角落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哪怕只是一起玩骰子,也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骰子骨碌碌滚出来,郁宿掷到六点向上。 初见鸦冷声:“闭嘴。” 众人:“……” 感觉有给,不确定,再看看。 11、第 11 章 玩到九点。 “rocknroll”失乐园会场十点的宵禁时间,应该准备回程。 后续的骰子,郁宿精确地将胜率稳定在一比二,他一,初见鸦二。 “可以了,就到这里。”初见鸦站起身,显然在玩骰子的过程中心情被哄得愉快了一些,但也没有愉快到哪里去,“我先出去透透气。” 郁宿诶了一声:“一个人吗……” 初见鸦挑起眉梢:“你不放心?” 好像国王大人又要生气了。 “嗯,”郁宿顶着他的目光,似是无知无觉一般地应声,“可以等等我吗。” “知道了,”初见鸦微微一顿,像是难得的妥协:“出去等你。” 郁宿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那,”他说,“我找你的朋友结一下账单,把……两杯橙汁和骰子的账结一下。” 望见初见鸦转身离去的身影,又补了一句,“crow,酒吧一带不怎么安全,出门小心哦,我很快就到。” 郁宿果然一语成谶。 白发少年走出酒吧,给司机打个电话喊人来门口接,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一路来者不善的混混当场拦住。 “哟,这不是我们主唱大人crow吗。” 初见鸦冷冷地抬眼。 为首的小混混双手抱胸,展露出一双花臂:“你也会来这种地方?真让人想不到啊。” 身后的人哄笑。 这里是酒吧不远的一道暗巷,仅有破碎的月色,平时寂寥无人是常态。 与酒吧的灯红酒绿仅一墙之隔,却犹如两个世界。 初见鸦不避不让,望着他们。 小混混们正因为知道无人会来,所以敢于放肆。 “早就想说了,crow-quill,你长得还真漂亮啊,有女人的样。”小混混大言不惭,语声恶意,“我们几个兄弟喜欢你很久了,介不介意给我们——” “呵。” 初见鸦倏然轻轻笑了一声,看不清神色。 小混混们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色厉内荏:“你笑什么?” “我的外貌……因为这个,就对我说喜欢?” 被他们包围的少年低着头,一字字似是带有笑意地念道。 “那这样吧。” 下一刻,初见鸦骤然起身靠近,对着混混头子高高压过来,反转主导地位。 那人浑身战栗,不明白短短时间之内发生什么。 初见鸦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过于凌厉倨傲的美貌,直接映透血色的红眸微微荡漾,眼底毫无情绪。 下一秒,冷冷抬手。 不知哪里的小刀凭空出现,在他纤长的手中一霎划转数圈,在仅有的月下反射犹如明亮钻石的光。 小混混当即止住声音:“……” 四周无人敢动,陷入死寂。 初见鸦恍如未闻,当着他们的面,明晃晃的锋利刀尖抵在脸颊边。 他疯笑,低头,唇角绽开,瞳孔不动却兴奋地燃起光亮,血眸底部投下一片阴翳。 冰冷,肃杀,带有蛊惑一般的邪性。 “我最厌恶对我的外貌评头论足的人。” 白雪一般轻浅空灵的月色,骤然焚烧起来。 “这样一张脸划破的话,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可以滚出我的视线了吗。” 死寂。 …… 上一秒,在吧台结完账单。 郁宿忽然感到心脏忽然重重跳空一瞬,巨大的惊慌无措席卷身体,扼制呼吸的起伏。 他匆匆留下一句“抱歉”,转身就走。 步伐带风,一路推开面前人群,从未如此暴力地开辟出一条道路,直直跑出酒吧。 沿着月与灯微弱黯淡的光,一眼望见小巷深处。 初见鸦呈一个俯身的姿势把小混混逼到墙角,白发飘扬,血红流苏耳坠微微叮啷一晃,随风起舞。 而一柄小刀泛有冰冷宝石的红光。 明晃晃的,尖锐的,正稳稳当当抵在脸颊上。 纷繁的红与白,在黑夜里如一翩振翅欲飞的蝶影。 郁宿:“……” 小混混快要被面前的人吓疯,战战栗栗,甚至抬手扶着墙才能不滑倒下去。 初见鸦不是又病又弱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类型的病美人吗? 没人告诉自己,他其实是这种一秒就变疯批的设定啊??!! 但这样极端而令人恐惧的惊吓竟然还不是到此为止。 他一抬头,看见遥遥小巷末端站立一个黯沉的黑影,还未反应过来,眨眼的一秒,来人已经到了近处。 只看清一双裹涌黑洞深渊一般,深不见底的琥珀眼眸。 郁宿一瞬已经平静地来到初见鸦身后,先以手稳稳压住小刀,随后扣着他的手,轻轻往回收拢。 初见鸦听见身后传来淡淡而又拉满安全感的声音,“……诶,crow。这个动作很危险哦。” 他回头瞥他一眼:“sleep?” “抱歉。”小刀顺从地落入郁宿的手中,他低声说,“我来晚了。” 郁宿吹一个泡泡糖,再度垂眸。 犹如打开一道隐藏的开关,平日毫无攻击性的伪装、身周总有的慵懒而漫不经心的气息荡然无存。 铺天盖地的冷冽黑气满溢,滚滚凝聚半个小巷。 “来。” 他冷冷不动。 周围终于回过神来的小混混们,神色一阵红一阵紫,缤纷斑斓,随即暴怒一般地扑了上来! 站在中心,郁宿抬手制住身前的人,修长的腿有力一踹,直接将人飞踢到墙壁,顺着墙软软滑下! 背后袭击而来的人,他利落侧身一让,抬手卡住他的脖颈,瞬间施加重若千钧的力,就使得那人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更多的人四面八方扑向他,一个接一个被电光火石之间制住踹飞,只能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神色除痛苦以外,还有明显的惊惧与愕然。 “啊,诸位只有这点本事吗……” 郁宿安静地转转手腕,又吹出一个粉色的泡泡糖,泡泡在夜色里似乎一触即破。 “好无聊啊。” ——后悔。 不要去招惹郁宿,那是比初见鸦更恐怖的存在。 郁宿回头,直视初见鸦的眼睛,琥珀色眸在黑夜之中无端黯沉,像黑黢黢的野兽倒映在夜湖的幻影。 “crow,我不希望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初见鸦没有回答。 “否则……我一定会选择与你殉情。” 初见鸦:“?” 在他短暂分神的一刻,凌厉白光陡然一闪而过! 在地上的小混混翻身爬起,以鱼死网破之势,向站在边缘的初见鸦冲去。 他竟然也有一柄刀! …… 十五分钟后。 银白加长劳斯莱斯稳稳当当地行驶在道路中央,两侧的一排排树向后远去。 这辆车来自初家,司机也来自私家聘请。 司机原本以为无事发生,在酒吧允许停车的路上安心抽烟等人,直到发现上车的郁宿满手是血,烟也飞了,吓得简直不敢说话。 “不用去医院,回rnr会场。” 车后座,初见鸦贴在窗侧,低头找一块车里的小手帕出来,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将手帕打湿,丢给身边的郁宿。 “接着。” 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像是有些生气。 郁宿无言地拿起湿手帕,发现这块毛巾在边角处绣着金色的“crow”花体字,顿时动作也更轻了一点。 修长手指的血渍被他一寸寸擦干净,包括涂有漆金指甲油的指尖,就连指缝也不放过。 “不用担心。”郁宿微微一顿,语气柔和,“……不是我的血,是他们的血。” 最后一瞬,他点地冲出,爆发的速度比那人更快。 死死扣住那柄刀,转眼以不容置喙的力度,给他送了回去。 初见鸦面无表情:“知道。不想看你的金色指甲油染血,不可以?” 劳斯莱斯驶进地下隧道,遇见小段堵车,停驻。 在狭窄的后座车厢内,窗外隧道斑驳暖黄的路灯流淌温和的底色。 初见鸦俯身靠近,捧起郁宿已经擦完血的手,指尖映着金灿灿的碎光。 强行将自己的右手贴去比对。 路边的暖光透过车窗照进,蒙上一层虚虚幻幻的滤镜。 两只一大一小、同样漂亮的手,一边有熠熠生光的碎金指甲油,一边有浅蓝瑰丽的雪花纹身。 “怎么也是代表我的。”初见鸦啧了一声,重复一遍,“别被血染脏,不可以?” 郁宿:“……” 12、第 12 章 初见鸦的体质,需要在私人医生处进行每月的定期体检。 但这只是郁宿起初知道的一部分,犹如初见鸦是一张亟待探索的拼图,每一次与他再靠近一步,收集度提高一点,拼图的半面图纸才会多出一分。 距离上次去医生那里接受警告不算特别久,某一天,排练时分,原本井井有条、已经顺利进入副歌阶段的练习曲错了一道音。 对初见鸦来说相当不该犯的低级错误。 白发少年站在电子琴前,指尖一抖,推效果器的力度几近于无,冷白脸颊蒸腾起一片红晕,闭了闭眼,身形微微一晃。 应该像春季暖洋洋樱花一般的红晕,但樱花只满溢一刻便转瞬即逝,徒留苍白憔悴的云。 郁宿眼前短路一般瞬闪几个画面。 倒在孩童时期自己面前的母亲。未完成的表演曲。四周此起彼伏的惊呼。 犹如一柄似曾相识的剑,拥有淬伤眼底的凛光。 但这些都不重要。 “crow……!” 他瞳孔微缩,身体动作比任何思考快一秒,转眼已经上去把他接住。 好瘦。他收紧手臂心想,这个甚至有些咯人的骨骼,极轻也极冷,抱在怀里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谢知柬迅速给医生打电话,林琳琅横冲直撞地撞翻组鼓冲上来,打开地下室的门,喊他的名字,急切催他抓紧时间送人走。 于是他得知初见鸦的私人医院的地址。 这是郁宿第一次送初见鸦去医院,还学不会以冷静淡然仿如无动于衷的表象,将自己的慌乱层层埋在圈圈洋葱之下隐藏。 亲手将初见鸦送进病房,看着医生关门,郁宿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是幻觉吗。 从刚刚初见鸦晕过去、乐队兵荒马乱的一刻开始,就是幻觉了吧。 可再怎么眨眼,面前也只有雪白禁闭的病房的门,以及亮着“检查中”的灯。 很少见的情绪。 他向来回避过于浓烈的情感,因此这种情绪按理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导致此刻不知怎么开口,心口酸涩的气泡汩汩满溢,又夹杂不可避免的疼痛和空虚。 好像回避一般下意识想离开,但双腿灌了铅一般的重,将他沉陷在原地。 越是试图解离,他的痛苦就如影随形越加清晰。 半晌,郁宿像才想起来一般,低头,拿出手机,找出乐谱,翻看新的电子乐谱。 这时只靠日积月累的乐感本能,指尖僵硬划动,极为机械地调整两个音符的音高。 毕竟crow很喜欢摇滚。 毕竟这是他唯一能为crow做的事情。 半小时后,病房的门打开,做完检查的爱德华医生走出来。 年迈的医生白发苍苍,依然精神矍铄,对他温和地笑,招了招手,露出胸前的博士位名片。 他说不用担心,这只是一次发烧,休整几天就可以。 怎么可能不用担心。 对旁人来说睡一觉就过去的小病,在抵抗力极为低下的白化病患这里,却堪称如同张牙舞爪桀桀恶笑的恶魔,能让他在演奏训练的途中顷刻晕倒。 ……要是以后有高强度的演出巡回,或者有其他的演出赛事。 到那个不得不透支生命力完成表演的时刻,初见鸦应该怎么办呢? 郁宿坐在初见鸦的床边,安静地看着护士拿来一瓶退烧的吊瓶。 输液的针扎进本该用于在黑白键盘起舞的、精致冷白的手背,即使在无意识的睡梦中,那只纤细的手也微微颤抖一下。 好像很疼。 而手背上已经不止有一个细小的针孔。 初见鸦睡了四五个小时,直到夜间才悠悠转醒。 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郁宿凝视着他的手背,不知已经盯了多久。 一瓶退烧吊瓶打空。 “可以不看,我早就不喜欢这些针孔了。” 初见鸦声音还有些微微的哑。 “crow。”郁宿抬头:“你醒了,身体还有什么……” 初见鸦说:“没有。” 郁宿面色微沉,定定地凝视他一会,像是想问为什么身体不适还要强撑着排练。 但他最后还是叹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打针很疼吧?我记得你是不喜欢任何疼痛的类型。” 初见鸦又说:“不疼。”反倒是他先道歉,“不好意思,这次吓到你们了吧?出门的时候只是低烧,后面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 只、是、低、烧。 完全没有真心实意地道歉啊。 郁宿深呼吸一口气:“……crow。” “说起来,我想纹一个纹身上去把针孔挡掉,”初见鸦打断他的话,偏头,白发铺陈在枕头上,轻描淡写地说,“但是一直没有想到要纹什么样的。纹身店提供的样式不好看,我不喜欢。” 郁宿一顿:“要相信我的审美的意思吗?” “你先说一个,我考虑接不接受。” 郁宿沉吟片刻:“……雪花怎么样。” 初见鸦:“雪花?” 郁宿说:“我也会涂碎金的指甲油。” 初见鸦感觉自己发一次烧就跟不上郁宿的思路了,困惑地问:“你们吉他手不都觉得黑色更帅吗,为什么是碎金?” “因为你好像喜欢金色。” 郁宿伸出手去,轻轻帮他拨开额前的发,平静地说:“你的白发是因为病症,只有挑染的金才是你想要的颜色吧。” “……哈?这算什么,真了解我啊。” 初见鸦抬起他刚刚输过液的右手,对着天花板的白炽灯照了一下。 正好。他习惯拿话筒的是右手,这样在现场live的时分,扣过话筒,在摄像机的镜头前绽开的雪花更加绚烂夺目。 “我知道了,那么就雪花吧。” 而郁宿则染上了碎金指甲油。 ***** 一选后的休赛期犹如按下快进键一般,没两天就宣告再见。 二选将近,紧锣密鼓,网络预热通告铺天盖地不说,赛事主办方也给予一些选手的福利。 “有好消息。”温与付右手握钢笔左手拿文件,正经地说,“每支队伍都能有主办特邀的前辈教导的机会,不过只能接受一次前辈的指导。对方是法国的老牌摇滚乐队falling,很珍贵的机会……” 温与付推推眼镜,寒光一闪。 自家小兔崽子们会不会打起来! 要是他们打起来,自己可拉不住人啊!! 初见鸦喝牛奶:“不去。” 林琳琅将鼓棒上抛,呼哧拉哧转花圈弧度:“我也不去~” 谢知柬调试贝斯的音,并不回答:“。” 温与付镜片碎裂,目瞪狗呆:“不是,那是falling的高手?!一对一精心指导的机会你们没有人要?!!” “不爱去,不想被别人指手画脚自己的音乐。”初见鸦又喝一口牛奶,两三下喝完,“到了我们自己的比赛,还有高手?” 他将喝空的牛奶杯放到一边,郁宿懒懒地拿起杯子。 温与付立刻看向他。 郁宿:“……?” 最后,只有懒洋洋又全程处在氛围外的郁宿,喜提甩锅,前往接受高手指导。 黑发少年坐在falling的导师对面,一眼认出,他是被誉为作曲大师、屡获多年世界级音乐作曲金奖的西塞德斯。 男人手边放着他们初选和一选的demo,好像刚听不久,正在笔记本写些什么。 ……crow说得没有错误呢,果然好麻烦。 郁宿心想。 “你好,sleep。”西塞德斯温和地说:“这样啊,你是作曲,所以你们乐队邀请我来进行指导。” 郁宿:“您好。多谢。” 西塞德斯下一句的语气却骤然尖锐起来: “我刚刚听过你写的歌,但是抱歉,你的歌里没有蕴含创造力的痛苦——和声?毫无作用。节奏?毫无作用。旋律?毫无作用。音色?毫无作用。力度?毫无作用。速度?毫无作用。调式和曲式?毫无作用。” “没有痛苦写不出最顶级的歌曲,你有痛苦吗。” 安宁空气一扫而空,只余逼迫的死寂。 郁宿无动于衷,只是轻轻又无辜地诶了一声:“一定要有痛苦吗?” 西塞德斯点头:“痛苦才能激发真正优秀的作品。” 郁宿安静地说:“但我并不觉得……倘如我沉陷在痛苦里,情绪太过于烦闷和浮躁,会导致我写不出来让他能够喜欢的歌。” 西塞德斯问:“他?” 在询问的空隙之间,郁宿弯起唇角,像早已准备好问题的答案,轻声说:“我的主唱大人。” “我更宁愿相信我写的歌是幻想童话,献给crow的童话书。” 西塞德斯:“……” 他想,自己忽然没头没尾地隔空理解到了「l&guest」的经纪人温与付。 像他常做的那样骤然捏断钢笔! 好心接到工作教学指导,遇到恋爱脑舔狗了。 13、第 13 章 「l&guest」休息室。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旋即源源不断的一条接一条的消息使得屏幕骤亮。 温与付正睡一个忙里偷闲来之不易的午觉,被叮叮当当的声音硬生生吵醒。 他暗念一遍“怀民亦未寝”,眯起睡眼拿起手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瞬间瞪大—— 那边的指导导师发来的,还不止一条。 初见鸦无知无觉地路过,被他矜持又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下。 少年微微讶异:“什么,他俩聊得还不错吗,导师特意给你发消息夸人?”点一点头,“不过也很正常,毕竟sleep在作曲上确实……” 话没说完。 温与付推一推眼镜,志得意满地点开消息。 【我一开始明明是很看好你们队伍的sleep的……】 【但是他是我教了这么多届以来,第一次见到最差的学生……】 【从作曲的初心开始就走错,我衷心认为他首先需要端正态度,重塑个人最高追求,目光放远……】 被以十来条消息铺天盖地、字字泣血地骂了一顿。 温与付沉默:“……” 卡顿十秒才回过神来,默默把手机递给初见鸦看。 初见鸦微微蹙着眉,从头到尾完整看完。 抬手,干脆利落,将导师拖入黑名单。 “不用联系,拉黑了。”摇滚乐未来的king直接下他的定论。 温与付:“?” 温与付青筋暴起:“喂这是我的手机!!!” ***** 「behead」乐队训练室。 巨大骷髅头印在墙壁,眼洞深邃,白骨森然,周围以水彩颜料涂满红黑的街头涂鸦。 有人正看笔记本屏幕。 “队长,”鼓手欧离路过,瞄一眼他的屏幕,似有所感一般无奈地开口,“你上次从crow-quill的现场回来,就整天一副看不起crow的样子,说crow自恃甚高,他的歌其实没什么好听的。” 鹤曜时从鼻音嗯了一声,黝黑瞳孔仍然盯着屏幕,神色不羁冷厉。 “你还去官方论坛发和crow有关的帖子,表示一选也就一般,和他的粉丝……尤其是一个叫酥皮兔的粉丝,大战三百层楼。” 鹤曜时不耐:“喂,你想表达什么?” 欧离委婉地说:“……而你已经反复循环盯着他的现场视频十天,就差贴在人家脸上看了。” 像瞬间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一样,少年一脑袋的烈焰红发刺猬般地炸起,将鼠标在桌上猛然一摔! 砰! “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一字一句,恶狠狠地咬牙,“oliver,有什么问题吗?!” 欧离:“……” 欧离:“不,队长,没有。” “二选的新选拔规则出来了。”鹤曜时调开自己收到的文件,示意他的队友们都过来看,“二选将采取集体主题模式,不再是抽签单对单,而是同一主题同台竞争——三天后公布主题,一个月后所有队伍共同作曲表演,在250支队伍里取摇滚力前150的队伍进入下一轮。” 「behead」队员听得相当认真。 “所以,”鹤曜时点燃一根烟,放在手边,啧了一声,“我们要正面用摇滚力击溃crow的不可一世!” 队员:“……” …… 二选阶段开启。 失乐园d幢楼正式开放,新楼包括更宽阔的乐队训练室、更精致的录制mv摄影棚、更美味的食堂,以及每层楼新出现的一间集体休息室和体育器材室。 初见鸦难得去集体休息室露了一次面。 虽然他不怎么想与无关的人进行无意义的交际,但是温与付把收到的辱骂记了一半在郁宿的账上,剩下一半全部记在他的账上—— 导致午休时间,摇滚乐的king直接被赶出自己的乐队训练室,只能来休息室晃一晃。 温与付!绝对是故意的! 缩进阴影里不是初见鸦的作风,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坐在正中央的位置。 正优雅地无所事事,准备打开微信仇恨转移,折腾郁宿id为“酥皮兔”的号,忽然听见面前的声音。 “这次好像是同一主题呢,crow-quill前辈。” 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发自内心,崇拜又期盼地说,“我好荣幸,能够和crow前辈以同一主题的歌曲比赛……!” 初见鸦窝在沙发里,抬起眼皮,眨一眨眼。 因为疾病的缘故,他的视网膜没有色素,视力其实不怎么好。 换句话说,面对无关紧要的人,有些脸盲。 “您给过我一个签名!签在我的吉他包上!” 想起来了。 还不错,不愧是他的粉丝,没有一选就被淘汰。 初见鸦散漫地应了两声,低头划拉屏幕,准备继续找郁宿的茬—— 忽然察觉到什么。 他又抬头,看见男生手里拿着一支冰淇淋,泰绿薄荷的气味甜而清新。 什么!d幢楼的茶水间全面升级,可以自己打冰淇淋,原来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男生怔怔站在原地,看见梦情主唱大人鎏金的红眸微微弯起,对他绽开一个漂亮到目眩神迷的笑颜,施施然起身,进入冰淇淋间。 左手巴旦木咖啡冰淇淋,右手朗姆酒冰淇淋,姿态优雅高贵,又回到面前。 男生震惊:“crow前辈?!!我听说您不喝酒不抽烟,连冰淇淋也不怎么吃——” “前一条是主唱的基本素养,”初见鸦不屑地说,“别喝酒抽烟年龄不到三十嗓子全废,站在台上唱不了歌,只能假唱救场侮辱摇滚。” “那冰淇淋呢?” “冰淇淋是因为我的病不能吃。”初见鸦咬一口朗姆酒冰淇淋最顶上的尖尖,最甜的醇酒味凉滋滋蔓延,像猫一样满意又慵懒地眯起眼睛,瞥他一眼,傲慢又理直气壮地反问,“但这有什么关系,我又活不到三十。” 男生噤声。 忍不住想拿走他的冰淇淋,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大概现在连名字还没被初见鸦记住,应该没有这个立场。 ……真是的,crow-quill前辈,这时候有谁能来阻止他就好了。 吱呀。 集中休息室的门未经敲门便被推开。 身高极为高挑的黑发少年,指尖插着口袋走进来,神情绵软,嘴里吹一个粉色泡泡糖。 琥珀眸微微一掠,一眼锁定他要寻找的人,下一眼,入目是绝对禁止的寒性冰淇淋。 “crow-quill!!!!!” 郁宿怒道。 男生:“………………” 有人来阻止他了。 他眼睁睁看着郁宿夺走冰淇淋,提溜着满脸不甘心的初见鸦走出门,在关门的前一刻,忽然福至心灵,冲上去喊道: “crow前辈!我叫季四穗(season),是主音吉他手,我们下次——” 初见鸦抬眼看他,笑了一声。 没有等他说完。 郁宿将门冷冷关上。 …… 春季,走廊浮弋日光与花香。 食物不能浪费,所以郁宿叹一口气,代初见鸦吃完剩下的一支加半支冰淇淋。 “sleep,导师骂你的消息传到经纪人那里,连带着我也被foster连坐了。不过不用担心,我帮你拉黑了回去。”初见鸦开门见山地问,“所以呢?导师对你说了什么?” 郁宿并不是擅长让别人生气火大的类型,那是初见鸦才拥有的特权。 大部分情景下,他只是实话实说,仅此而已。 “嗯……他教了我几条编曲tips,比如1、3和5音用c,2、4和6音用dm,3、5和7音用em……” “?白痴。” “诶……你不相信吗。”郁宿没有丝毫被拆穿的慌张,“抱歉,是我编的太简单了。” 初见鸦:“那编一个难一点的?” 郁宿慢吞吞地点头:“西塞德斯说编曲需要痛苦。我不太能听懂,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初见鸦:“为什么?” 郁宿平静地说:“因为我只能想到你。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一切关于作曲的情绪,都只能想到与你有关的事情。以及,crow,你根本就活在不由自主的痛苦里吧。” 片刻停滞,初见鸦偏头打一个呵欠,居高临下地看着郁宿:“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你自己想它的答案吧。想喝咖啡。” “……”郁宿说,“你的病不能喝咖啡啊……” 初见鸦漠不关心地说:“我听到了,不就是痛苦?等我死了你不就痛苦、能写出好歌了吗。”声音带笑,“所以为了你早日写出好歌,现在我们去喝咖啡吧。” 郁宿眼眸微沉,安静叹气:“……在说什么啊。crow你是笨蛋吗。”吹一个粉色泡泡,“这一周咖啡禁止。” 身边立刻爆发不服气的声音:“sleeeeeeeep——!!!!” ——前一小时,指导室内。 “音乐必须要痛苦吗。”郁宿油盐不进,闲闲地反问,“……真是没有道理,可我不想要痛苦啊。” 他听见西塞德斯的回答。 可是人活于世,最终无法避免痛苦哦。 郁宿垂眸,看见手心冰淇淋甜筒的浅褐色碎渣,听身边音量超高、怨气满满的声音。 心想,如果这就是他的痛苦的话。 他已经有所体会了。 14、第 14 章 两人身形走远。 初见鸦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时间已经消失大半,愉快掂量以后绕开郁宿自己再去吃一次冰淇淋的可能性。 不,怎么连冰淇淋都要偷偷吃,他的威严呢?! 该回自家乐队了吧。 但一路经过长长走廊,许多房门,甚至尽头的紧急楼梯,郁宿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明明是春季,气氛却相当低气压。 “走神了吗?在想什么?” 初见鸦伸手在郁宿面前一挥。 郁宿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原地,向某个高处墙角偏头看一眼,才用很轻也很慢的语气说: “在想……啊,我们走到尽头的落地窗边了,这是rnr赛事唯一没有监控覆盖的地方。” “?” 黑发少年骤然起身,拉着初见鸦的手腕,只是略微巧妙地一施力,就将他带到冰凉窗边,随后一截冷白削瘦的腕压在窗上。 郁宿身形格外高挑,平时因为刻意降低存在感而不显。 只有此时靠近身前时,188cm的身高径直压下来,才让初见鸦惊觉那几乎覆盖住他的整个身体。 而自己无处可避。 初见鸦被迫仰头,耳畔的红流苏一晃,红水晶棱角反光晶亮。 身后是大片盎然清绿的春意,纷飞的花瓣深深浅浅,半空缭绕飞舞。 “喂——” 郁宿看着初见鸦的眼睛,心想红眸可真漂亮。 想亲。 但是不该是在这里,眼睛、唇,这些初吻固然也应该是他的,确凿无疑,但他所能联想到的亲一口初见鸦的场景,只与万人空巷、流光溢彩的舞台有关。 其他任何在监控不见的地方,都是抢先一步,罪无可赦的渎神。 一点点压抑,一点点痛苦。 心脏还在又酸又麻地跳,但看见初见鸦的时刻,奇异地像被棉花糖堵塞一般平静下来。 郁宿低下脸颊,用唇轻轻碰了一碰初见鸦坠着长流苏的耳垂,极尽虔诚。 初见鸦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吻吞了进去。 有些克制与沉郁的一个吻。 上一秒的冰甜还未散去,初见鸦错觉自己尝到了泰绿薄荷的味道。 冰淇淋的甜味转瞬即逝。 轻轻一碰的吻也转瞬即逝。 因为初见鸦毫不客气地直接推开了他。 手顿了一顿,直接上移,从郁宿的肩膀移到脸颊,贴着他的脸将人向后推去—— “你做什么?” “抱歉,crow。” 郁宿微微歪头,将柔软脸颊在他的手心蹭了一蹭,眨一眨香槟色的眼眸,眼里软而无辜,毫无攻击性的柔软神情。 啊,为什么就不愿意好好珍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呢,crow。 真令人苦恼啊。 他甚至第一次用上king的称谓。 “king会原谅我的吧?” 初见鸦沉默一会,发现自己就算天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得寸进尺。” 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推开自家乐队训练室的门,一般路过。 路过的谢知柬:“crow之前和我说,下次二选过门位置的音可以做一个弗里吉亚音阶或者洛克里亚音阶,他喜欢听这个。” 路过的林琳琅:“什么啊crow酱对你太好了吧还私下指导的,我个人感觉哥们你就弹根音就行,哦对了记得帮我拿拿外卖搬搬架子鼓……” 每日贝斯笑话1/1。 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啊????” 抬头。 看见姿势无比奇怪的,郁宿和初见鸦。 谢知柬:“?” 甚至忘记揍林琳琅。 兄弟情,道心破碎!! ***** 三天后,二选的主题准时准点出炉。 赛事主办方为提高整体讨论度,在公布主题的时刻,强行要求所有的队伍一同开启直播。 「l&guest」训练室。 偌大训练室,经过初见鸦亲手改造,在正后方的墙面贴上烫金的皇冠,简洁的山字形,灯光之下熠熠生辉,下方印乐队专属logo。 【好久不见,这两天看不见克洛酱我心都要碎了!】 【克洛洛嘿嘿……克洛洛嘿嘿嘿嘿……】 【我的错觉吗?咦?怎么感觉流光秩序井井有条,但气氛透着一丝诡异?】 该看赛事消息的看赛事消息,该调音的调音,该练琴的练琴。 客气得令人心慌。 官方mv画面微微一闪,滋滋电流音过后,显现出一个和蔼的老者。 他已不再年轻,发间与眉梢眼角都有岁月苍白流淌的痕迹,一开口却仍是诠释摇滚精神的—— “rocknroll”赛事主办方,前神话级乐团主唱,奥兹·多尔顿。 “你们好,经过层层选拔的摇滚界新星们。”他微笑地说,“很高兴能在rnr赛事与大家见面。” “也许你们中的很多人猜测很久,为什么rnr赛事有如此严苛的年龄要求——仅限于20岁以下?” 奥兹甚至打了一个冷笑话: “当然因为摇滚界的一些刻板印象,超过20岁再玩摇滚的,已经是所谓的老东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时候我是应该笑一下配合才对吗?】 【好冷啊好冷啊啊啊啊啊啊】 “言归正传吧。”屏幕上的奥兹做一个抬手的姿势,手心向下,笑眯眯地说,“想必大家很想知道二选主题,那么,我在此公布,二选的统一主题为——” “自由(liberty)。” “那么,让我期待大家的新歌吧咩哈哈哈哈哈!” …… 【oz神以前搞摇滚的时候是这个画风吗,最后一句都收不住了开始很反派的狂笑了啊?!】 【可能oz神说不想装了,毕竟他也是老东西了。】 【呜哇,好自由的主题!!!】 【哪里能看克洛洛自由地爱上我?很急。】 【5e哥还在,这种梦不要啊!!】 初见鸦冷着一张脸,抬手就把弹幕关闭。 除似乎一直在补觉的郁宿之外,全员迅速瞥一眼弹幕,又眼观鼻鼻观心,光速收回。 只专心于赛事给出的主题,开始商讨歌曲内容。 “自由?”温与付开始唰唰记笔记,“你们怎么想的?” “明显是一道与音乐理念正相关的主题。” 谢知柬说,“核心歌词以及整首歌,需要反应乐队如何看待自由。” 说完。 他低头调贝斯的音,两耳不闻窗外事,言简意赅地说:“就是弹。” “……”温与付阴恻恻地说,“没用的废话,下一个。” 他们无法看见的弹幕: 【下一个就是5e哥了吗!有请5e哥发言!】 【让我来品品5e哥会说什么?!怎么有点不太妙的预感。】 郁宿咬咬粉色泡泡糖:“有crow在身边,我很自由哦。即便以后rnr赛事结束、我们也不再玩摇滚,crow应该也会永远在我的身边吧。” 【看哭了,5e哥为什么是神,因为他从来不让任何cp粉失望而归】 【是重力!他使用了重力!!!】 【5e哥:重力展开——!!!!!】 【完了,克洛洛已经见怪不怪了,对这些暴言接受良好——我的克洛洛都经历了什么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琳琅瞬间深吸一口气。 谢知柬抱着心爱的贝斯,后退三米开外。 温与付捏断钢笔,一个笔盖向他的脑袋飞过去:“适可而止啊!我们在直播!!!” 初见鸦:“……” 初见鸦:“说点正经的,lambda。” “好抽象……不是那个抽象,是指抽象的概念。”5g冲浪状态的林琳琅趴在架子鼓上,评价说,“有没有一些可以联系上的切入点?” 初见鸦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摸到一手柔软微翘的黄毛。 “不错。”他一点头,“可以实行的思路。” 林琳琅登时心花怒放。 郁宿:“……” 好像流光乐队根本不需要应援分似的,直播短暂开启又迅速关闭,只留黑漆漆的屏幕和一顶小皇冠。 但应援力与其他开六七个小时的乐队几乎持平。 一半给心满意足的cp粉,一半专为初见鸦而来。 【正在结算,结算成功!】 【本次,「l&guest」收获:粉丝数+2000,应援票+1500。】 …… 林琳琅心想,“rocknroll”赛事的百层会场大楼还是太小了。 林琳琅愉快地一边编辑着新的内围舅舅党投稿文案,没有感情,全是造谣。 一边绕过楼梯角。 因此没注意到面前正好走上一个人—— 咚! 他被撞了一个踉跄,慌忙地捞了两下手机,才安心地把它重新抱在怀里。 “lambda!” 带有陌生音色的声音,惊喜地叫住他。 林琳琅顶着一头微翘的黄毛,不善地和面前的人对上视线。 一眼认出。 欧离,曾经同一师门的师兄,现「dehead」鼓手。 “有事吗。” “叙叙旧吗?”欧离爽朗伸手,一拍他的肩膀,揶揄地问,“你所谓的音乐理念改变了吗?” “我记得小时候的你喜欢趴在鼓面,还经常因此被老师骂,现在仍然保有这个习惯吗?” 林琳琅:“……” 林琳琅眼前一亮:“对哦。” 他风风火火地撞开他跑远了:“虽然我没有半点叙旧的打算,但是谢了,你这位毫不着调架子鼓也没我打得好的师兄——” “不仅没变,还找到了认可我相同音乐理念的人~下次有空一定让你来看一看我们乐团的主唱大人!感受一下crow酱的魅力~” 欧离:“?” 15、第 15 章 今夜有春季雷雨。 春日的雷雨本就常见,四月才落已算是姗姗来迟。 听闻窗外雷声在迢遥夜空降落时,初见鸦正裹着毯子窝在他的小房间里。一杯咖啡,一盘蛋糕,一页空白乐谱,一支方便擦拭的自动铅。 写主旋律。 rnr赛作为摇滚届顶级赛事,热度极高,赞助商颇多,最不缺的就是钱,其次不缺的是很多很多钱。 这点在占地千亩的印象城赛事会场便可见端倪。 主办方为每位选手提供个人宿舍,有独立的洗浴间,确保他们不需与他人像刚被生产的沙丁鱼罐头一样挤来挤去。 初见鸦的所有食谱都被郁宿近乎严防死守地盯梢,而他也接受并习惯于被人照顾。毕竟离开喧嚣的白天,他也可以在夜间有所空间,买一杯加冰的焦糖摩卡。 抿一口咖啡。 动笔,怎么落笔都感觉不对。 于是反复擦拭。 “感觉不对”是最折磨人的词语,如果知道确切的问题,便可以顺理成章往下修正。可感觉不对像一个海市蜃楼空中楼阁的概念,眼前只有糟糕不入耳的旋律,而自己除了全盘重来以外无能为力。 ……“自由”啊,什么才是“自由”的概念呢。 初见鸦起身,望见窗外来势汹汹的雨。 奔涌的无数雨滴将精密大楼也渲染成冰冷的黑灰色,视线朦胧,偶有雷电的白光遥遥一亮,转瞬即逝,徒留仿佛更加黑暗的夜。 他抬手将窗开了一小条缝,寥寥雨滴飞溅进来,携有湿润冰凉的夜风。 昏沉的思路稍微清醒一点。 有些贪恋春季雷雨的凉意,但理智奏鸣,告诉他现在可以已关窗止步。 身体先天性的疾病在前,抵抗力免疫力都比常人低一等,他不该有放任自己今夜吹凉风明天感冒病倒的兴致。 这样想来不免矛盾。 他自己本就不是拥有自由的人,怎么能够创作出自由主题的曲子。 初见鸦关窗,转身。 忽听紧闭的房门被很有条理地缓慢敲了两下。 门外传来郁宿软绵绵的声音:“晚上好,crow,是我。” 初见鸦看向桌上的咖啡。现在藏起来难免有些欲盖弥彰,故而干脆放任它留在桌上。 他打开门,对视上穿浅蓝色睡衣的郁宿。 郁宿睡眼惺忪,怀里抱着软软的毛绒布偶兔和一床裹起来的被单,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雷雨而刚醒不久。 整个人比毛绒布偶兔更像毛绒布偶兔。 郁宿微微低头,声音还带有倦意:“crow……没睡觉吗?” “没有。”初见鸦侧身让他进来,“你怎么了?” “突然打雷了,我很害怕的啊。”郁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桌上凌乱的咖啡蛋糕和写到一半的乐谱一晃而过,很快收回,软软地说,“想到对门就是你,所以很快来了,可以让我在你这里睡一会吗……” 话是这么征求意见,人已经在初见鸦的单人床上铺起自己的被子,懒懒躺下。 初见鸦甚至没来得及拦。 郁宿拍拍床铺:“一起睡觉吧,crow。” 初见鸦:“我不记得你怕打雷?” “诶……就是很怕打雷呢。” 像是印证一般,窗外轰隆雷声恰时落下,郁宿很配合地微微一抖,声音很轻。 “小时候我跟随父母在法国学琴,他们很忙,我经常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法国温带海洋性气候,受地中海影响,雷雨天多,每当打雷的时候我就很害怕……” 气候,影响,犹如地理的填空题。 假如初见鸦再问一句,他能将大题的百字小作文也不带停顿地一口气回答完整。 “法国吗,知道了,”初见鸦随口一应,“我以前也去过美国。” 郁宿探出一个头:“……嗯?lambda好像以前在美国跟什么人学过架子鼓。” “就是那个时候遇见的他。”初见鸦将房间大灯关掉,开一盏暖黄的桌边小灯,不会打扰床上睡觉的合适亮度,“你先睡?” “不行。”郁宿难得眼巴巴地看着他,声音降低,“我想抱着你睡觉,crow。” 初见鸦:“……” 这次是真的怀疑自己听错了,微微挑眉,“你是这种需要抱着东西才能睡觉的类型?不是带了布偶兔?” “布偶兔需要适应新环境所以放墙边了。”郁宿叹一口气,“现在的我,只有抱着crow才能睡觉……可以吗,crow?” 没有立刻回答。 初见鸦低头,看一眼毫无进度的主旋律,将反复擦薄的乐谱折叠起来,收进抽屉。 浅浅黄晕的灯光啪嗒一灭。 他上了床,刚刚盖上被子,就被一边等候许久的温暖有力的手臂揽进怀里。 宿舍窗外雷雨交加,单人床睡两位生长期的少年显得空间狭窄,却不逼仄。 郁宿比他高出一个头,指尖在他的长发缭绕一段,脸颊轻轻压在白发上,呼吸落在发顶旋心。 布偶兔被遗弃似的孤零零扔在墙边,初见鸦像郁宿找到的新的、容不得一丝冷落的,最心爱的大号抱枕。 气氛因过度的温柔抚慰而逐渐升温潮湿,黑夜的感官混沌而敏锐。 初见鸦很快有了困意,懒得计较:“别玩。” “唔……好的。”郁宿弯唇安静地笑起来,微微收紧手臂,轻声说,“crow,晚安好梦。” 即将陷入睡梦之前,初见鸦的耳边好像听到似有若无的声音。 “……祝你得偿所愿。” ***** 第二天,林琳琅昨夜因为雷雨天而没睡好,一个人默默在床上脑补了十万字的“郁宿x初见鸦”车。 内含暴*、限*、眠*、**,是发出来就会一秒屏蔽的东西。 同人大手挂着两个黑眼圈推开乐队训练室的门时,听见温与付又拿着文件大吼,而他日常被骂的对象站在键盘前,敲着随兴乐句,神情随意,毫不在意。 “太中二了!crow!!我不是都对你勒令少看日漫了吗?!!” 初见鸦点头:“确实不是日漫,这次是日剧。” 温与付的表情像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镜片瞬间碎裂开蜘蛛网的纹路:“日剧也不能看啊!!” “不管,今天我一定要试一下这种感觉。” 温与付吼道:“你别把中二传染给队友!!” “呵。” 林琳琅:“?”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 谢知柬还在调他最爱的贝斯的音,这次接了一个mp4,插着耳机线,位置在无人问津的墙角。 事不关己,明哲保身。 满分五星,评价为三星,扣的两星是因为林琳琅没吃到瓜。 郁宿永远没骨头地躺在排练室的云朵沙发上,犹如怎么也睡不醒一般地一天25h睡觉。 他被他们高分贝的战争吵醒,在沙发懒懒翻了个身,像不经意似地喃喃开口:“……crow……” 这无辜的神情,这睡梦中不忘引人注意的梦话。 五星! 还有高手!! 初见鸦:“嗯?” 郁宿将挡在眼前的手臂拉下来,散漫地道:“yes,king……” 微微一顿,“很喜欢听这个吗,crow?” 林琳琅:“……” 好像明白初见鸦想要的那种感觉是什么了。 “是的,crow不知道哪里看了一部日剧,每次主厨团队做新菜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说‘是,主厨’。” 温与付沧桑地推眼镜,神情麻木,“他希望你们每次排练都加一句‘yes,king.’” 初见鸦语调肯定:“这样不是很好吗?整齐划一、有号召力,还有我们乐队的特色。” 温与付:“都说了太中二了啊!!” 日常的小学生吵架归小学生吵架。 在温与付的冷笑与真拿出菜刀的压迫感之下,众人不情不愿地为「l&guest」的应援分数而接受直播。 每日开满两小时训练时长。 弹幕飞涌而来—— 【奶奶您追的乐队开直播了!!!】 【别人开五六个小时,你们两小时就下播?是不是在摸鱼?脱粉了】 【克洛洛……我的生活必需品……求求你再让我看一眼吧……】 【二选准备得怎么样了!事业粉很急的啊!!】 初见鸦帅气地抬手打一个响指,白发无风自动,红眸压低,头也不回:“现在开始排练。” 林琳琅愉悦脸:“yes,king~” 谢知柬面瘫脸:“yes,king。” 郁宿困得睁不开眼的脸:“yes,king……” 【。。。。。。】 【?????】 【一秒四破,句句真伤】 【我已退出直播间】 【好吧!没完了是吧!】 【克洛酱的中二含金量还在上升!!】 三、二、一。 砰!! 林琳琅猛然敲鼓起手,双击滚奏,接fakedoublebass。 就像他一直喜欢的那样,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他唯一知道的,竭尽全力敲动鼓面,咚,咚,咚。 只要这样,就会让他想起四年前的初见鸦。 不知疲倦的月,从排练室的最前方飞到最后方,主动奔向他而来。 这是跳跃灵动、象征自由的鼓点。 16、第 16 章 「l&guest」直播间的粉丝们,惊奇地发现自家乐队这次整上新活。 回忆杀形式。 二选主题相关,帮助作曲的灵感,林琳琅和初见鸦的回忆杀,直到初见鸦出场会开放弹幕。 为数不多的事业粉放心了。 为数稍微多一点的团粉乐晕了。 为数最最最多的初见鸦粉表示: 【好看爱看】 【主播摩多摩多米多面多】 【克洛酱的中二黑历史还有吗?多来点多来点】 …… “我们家的lambda,真是最喜欢架子鼓的孩子呢。” 林琳琅,11日出生,拥有希腊第十一号字母lambda的英文名。 家族满月礼抓周,饱受全部注目礼,天然翘发的婴儿整个身体扒拉着小小的架子鼓模型,怎么也不放手。 父亲想让他拿研究仪器,母亲想让他拿纸墨笔砚,全部以失败告终。 围成一圈的亲戚们对视大笑: “我们的lambda,将来会成为鼓手吗?我们家会有一个音乐界的大师吗?” 五岁,林琳琅开始学习架子鼓。 两根鼓棒始终放在书包,上课带下课带,皮卡丘水杯的位置旁边,永远立着两根和半身等高的鼓棒。 兴趣班的老师赞不绝口,夸他很有天赋,天生拥有旁人怎么也无法追上的节奏感,稳定而爆裂。 鼓点本就应该主宰节奏。 林琳琅笑嘻嘻地应下。 他报上考级班,每日放学后训练五个小时,乐此不疲,从入门的一级慢慢开始,二级、五级、八级。 九岁那年,带着满手长期挥击鼓棒敲鼓的水泡,接到他的电爵士鼓十级证书。 ——【中国音乐学院考级委员会 姓名:林琳琅,name:lambda 考级专业:爵士鼓(电爵士鼓) 等级:拾级,grade:10】 一路开心快乐,一路顺风顺水,大抵一切事物的起步都是如此,拥有一个光鲜亮丽的开端,就会相信自己能一直走下去。 十二岁,林琳琅前往美国的音乐学院少年预科班。 下了飞机,走在截然不同的外语环境里,这时才知道世界上有许多同龄甚至更小的孩子,对架子鼓也有狂热的热衷,拜在学院大师的门下。 他的老师是摇滚乐颇负盛名的鼓手大师,被认为最适合架子鼓的黑人,所在乐团进入过摇滚名人堂,获得过格莱美奖的最佳流行乐队奖。 但这些他都不太关心。 狭窄苍白的房间,除了紧紧贴在墙壁上的雪白隔音棉以外,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这是林琳琅的练鼓室,从未改变。 对于远渡重洋学鼓的孩子而言,简陋糟糕的环境是固有的基本法,甚至称不上磨难一说。 林琳琅早已习惯。 也许一开始初来乍到会有落差过大的失望感,但他天性坦诚看得开,不是刨根追底歇斯底里的人。 他知道的,自己和其他每一位师门的孩子不同。 老师有名,他却不记得老师的名字,只有一个需要时才会提起的模糊印象。 同门众多,他却不融入任何同学的圈子,每次休假期,只静静地把自己关在练鼓室里。 少年匍匐在面前的鼓面,侧头,耳朵贴着鼓面,蓬松微翘的发垂落,拂在被锤敲得粗糙不平的鼓面上。 没有鼓棒敲打的时刻,鼓面本该寂静无声。 轰—— 耳边震得发麻,冰凉耳廓骤然升温灼热。 他却分明听见魔鬼咆哮怒吼的声音,如同这魔鬼来自架子鼓本身。 切分! 1/16分音符! 底鼓!单踩!双踩! “砰——” 林琳琅手腕一动,鼓棒翻花,落在鼓面轰然作响! 还不够。 flamacue、doubledragtap。 架子鼓本身对他私语。 比鼓谱抢先一步,灌入耳中。 下一秒怎样发力、怎样落棒,每一面鼓面需要怎样交错的节奏,何时敲击,又在何时结束。 他的灵魂从凡俗的躯壳笔直冲出,一霎化为雷光,与架子鼓的魔鬼共鸣。 直到这一天。 “太荒谬了,lambda。” 一对一的专业课,他的老师对他摇头,不认可地回答:“架子鼓本身不可能有声音,是我们人类——每一位具有主观能动性的鼓手,在用我们自己的鼓棒,敲击出它的声音。” “是吗,老师。” 少年笑起来,“可是架子鼓说,要这样敲——” 鼓棒落下。 “咚!!!” 带教老师离开。 这一幕落在下一个排队等待指导的人眼里,被他看见,转头窃笑。 随后,林琳琅因极端的不合群和近乎不可思议的音乐理念,而迅速落到一个“疯子”的名号。 伴随着贬义词而来的,是同期生以恶言恶语,毫不掩饰的嫉妒、孤立和嘲讽。 “那家伙,疯子吧。” “离他远点!离他远点!” “哈哈,你是怎么听到架子鼓的声音的啊?” 久而久之,大家看他敲架子鼓的模样,如见鬼祟上身的妖魔,避之不及,甚至不愿意进有他所在的练习室。 路过一个叫欧离的师兄,听说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与自己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 来自一国,欧离问过他是否需要帮助,他选择拒绝。 无所谓。无所谓。 林琳琅独自走出深夜24h营业的便当店,将自动门音乐与异国欢迎语抛在身后,拿着一袋小麦面包,循路灯微弱黯淡的光亮,缓步走向即将熄灯的宿舍。 他只将这视为一种文化冲击的阶段。 语言的隔阂、生活方式的隔阂与音乐理念的隔阂,所有繁琐事物接踵而至,织成一团乱麻的黑线圈,进入阵痛期。 而他当然可以做到不在意外界的目光。 在架子鼓面前,少年趴在鼓面上,从抓着模型不放的婴儿、背着鼓棒的五岁小孩,渐渐长大成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如柳枝抽条般飞长,现在的鼓面对他来说,如果要趴下去,已经显得有些矮小。 但他垫起鼓面。 他仍能听见架子鼓的声音。 ——来自于他内心的声音。 我听从自己的内心敲鼓。 只有偶尔,只有偶尔。 偶尔也会觉得一点转瞬即逝的孤独,希望有另一个人,理解自己全部的音乐理念,站在自己的身边,会和自己一起笑一起闹,并肩走在通向梦想之路上。 这样想的某一天,林琳琅依然如小时候上学一般地背着两根长长鼓棒,走在去往练习室的路上。 他忽然止步。 …… 平息已久的弹幕骤然开放,一句句飞过: 【终于放我出来了啊啊啊啊啊】 【……感同身受,异国他乡追逐梦想真是辛苦】 【看哭了,lambda宝宝……】 【揉揉!!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破坏气氛!对不起哈哈哈哈哈,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边又乐了】 【好吧,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克洛洛酱love~】 【开始笑了,功德-1】 【中二的revue,开演!!】 【听着,所谓天才……】 …… “真是平庸的演奏。” 遥遥远处,少年的声音一瞬穿过教室的窗、穿过教学楼的墙壁、穿过树木、穿过空气,冲击力极强而至。 “你失去了对自己的演奏的判断力么?那不如听听乐器本身的声音。” “你的乐器才是你的第一听众。” 林琳琅的视线攀延而上。 明净的落地窗,有长长白发、一缕灿金挑染的少年,伫立在电钢琴边,收起乐谱。 他走向琴凳坐着的学生,也许是他的学弟,扬扬下颌,语气不容置喙:“听我的。” 隔得太遥远,林琳琅只看到少年背部挺直的坐姿,看不清他落在黑白琴键的指尖,却仍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 呼啸而过的钢琴声,每个音节犹如-78.5c干冰蒸腾的白气滚滚涌出。 凌厉,杀意,利刃滚落,摧枯拉朽。 刹那攫取他全部的心神。 犹如钢琴专为演奏者而生,音色散尽后仍然令人心有余悸。 “我听从自己的内心弹琴。” 透过玻璃,看见白发少年撩起脸颊边的长发,君王一般居高临下的红眸。 过多的目中无人,但倘若配上这份实力与天赋,只会演变为天才该有的傲慢。 而他不受控制地看去,眼前一亮。 ——那位少年没有看见林琳琅,但林琳琅暗暗记下这个样貌。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初见鸦,后来他零零散散打听到许多与他有关的消息。 比如他的名字是初见鸦,crow-quill。 比如他有先天性的白化病,因而白发红眸,不是什么中二期没过的杀马特。 比如他原本来国外求医,却迷上摇滚,因此不顾家里反对,破格考进音乐学院的钢琴系预科班。 公认的天才,忍受痛苦而依然锋锐的君主。 …… 弹幕刷得起飞: 【我,嫉妒你的才华】 【这特么有点hentai了吧!!】 【看乐队啊!!!5e哥都睡醒了我服了!!!!】 …… 知名音乐学院所在的预科班,为每位学生提供许多演出的机会。 林琳琅刻意翘了选修课来听初见鸦的演出。 他挤在一堆钢琴系的学长学姐之间,提前两小时入场,坐到最前排,心无旁骛,眼睛一直看着舞台中间的初见鸦。 看他上场。 看他弹钢琴。 看他从钢琴换到键盘,用自己无法分辨的键盘功能,调音台、效果器、矩阵控制区、面板的推杆按键,独自完成一段摇滚乐的演出。 演出结束,众人掌声雷动。 已到散场时分,林琳琅却没有离开。 他一直坐在最前排正中心,看见聚光灯灭去,白发少年的身形簌簌战栗,扣住键盘的琴架才未倒下,凝成灰败枝叶之上颤翼欲坠的蝶。 下一瞬,睁开红眸,转向他的目光凛然有力,几乎尖锐的程度。 林琳琅从未见过如此颓废漂亮的美人。 “喂,你不是钢琴系的,在看什么。” 初见鸦第一次对他说话。 有些沙哑无力的嗓音,怀疑下一秒就要咳血的虚弱。 林琳琅根本没有在意语气的不善,站起身走近两步,按着及腰高的舞台地面,一跃上了舞台。 他拿出一瓶果汁递给初见鸦,看向他的键盘,弯起眼睛,有些突兀地问:“你也能听到乐器的声音吗?” 初见鸦接过果汁,发现是一瓶新买的橙汁,拧开瓶盖喝一口。 酸酸甜甜,饱满的橙子果粒偏爱跳跃,可能是买的冰镇又放置到常温温度,带有一丝润喉的恰到好处的凉意。 缓解一点身体涌上的疲惫,初见鸦这才开口,毫不客气地反问:“哈?乐器有自己的声音,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片刻沉默。 “crow酱,”林琳琅拉住初见鸦,以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恳切和热情,“你会组摇滚乐队的吧,你的乐队需要一个最棒的鼓手吗!” 然后他看见初见鸦抽回了手,听见冷冷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不要。” 林琳琅:“……” 弹幕和他一起沉默。 【。。。。。。】 【卧槽。。。。。】 【一句话,斩杀,效果拔群】 【看懂了,lambda一眼万年深深爱上,5e哥让一下,谢谢】 【别拆我cp啊啊啊啊啊】 【不是为什么看到上条以后lambda脸都白了,你有什么心事吗】 【我猜是因为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冷静!我看见5e哥的杀意力!!】 【不是?你们乐团好重啊?】 【一群重力哥中,只有一个唯一的正常人克洛洛——如果克洛洛也是正常人的话(?)】 …… 乐队排练室,切断直播,回忆暂停。 郁宿摔了一个空的牛奶杯,生生打断。 感觉郁宿的眼神黑沉无光,如千万尖锐的箭雨,快要把林琳琅扎穿了。 林琳琅当时感到非常害怕。 5e哥!怪不得你把我当情敌啊5e哥! 但我真是你们的cp粉啊qaq?!!! 17、第 17 章 温与付推推眼镜,承担起当和事佬的职责,拍拍郁宿又拍拍林琳琅。 直播的回忆杀画面再度重新开启,第二次相遇戛然而止,快进到第n次相遇。 已知:音乐学院预科班的公共课有视唱练耳课、音乐理论课、音乐素养课,以及每月一次的作曲研讨会。 求问:如果林琳琅处心积虑找尽一切机会接近初见鸦,每周他能有几次见到初见鸦的机会? 答案:三次以上。 视唱练耳课,林琳琅从初见鸦的左边探出头:“hi,crow酱~” 音乐理论课,林琳琅从初见鸦的右边探出头:“hello,crow酱~” 音乐素养课,林琳琅坚持不懈地从初见鸦的身后正中央探出头:“又见面啦,crow酱~” 初见鸦笔直而过,面色冰冷,犹如屡次三番被强行偶遇的只是一个透明人,而他无论遇到多么令人惊奇的新闻事件也绝不回头。 他虽然一贯众星捧月,但其实很不擅长接受单对单的穷追猛打。 哪里来的私生粉啊! 于是一避再避。 时间一晃而过,到林琳琅的生日这一天。 很新奇的体验。 不同于国内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父母提早招待准备、亲戚登门拜访,有时假如撞上上学日,还会自己买一只十几寸的蛋糕带去班级,和同学们嘻嘻哈哈地分吃一整块大蛋糕。 林琳琅的十三岁生日,在美国的音乐学院里,形单影只地一个人度过。 独自在宿舍单人间,接起一通来自远洋的父母的视频电话,脸上扬起灿烂得一如既往的笑容,对镜头开开心心笑出一口白牙,抬手比一个心。 “爸爸妈妈!!” 他忘记自己说了什么,除了关于自己的部分遮遮掩掩,其余一切口若悬河妙语连出,逗得视频对面的父母放心宽慰地笑。 可回过神来,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很有用的话。 想吃妈妈亲手包的虾仁饺子和小馄饨。 想吃妈妈亲手做的糖醋里脊和萝卜排骨汤。 想吃爸爸亲手做的川香大盘鸡和水煮毛血旺。 等回到家,一定会有的吧? 好像这一通电话中断冰冷的现实,将他拉回虚梦里国内等候他已久的温暖的家。 挂断电话,收拾一下书包,背着两根鼓棒,走向练鼓室。 他没有在国外庆祝生日的打算。 家里不过稍好一点的工薪阶层,能供他出国读书已经辛苦不易,他应该珍惜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林琳琅打开练鼓室的门,却发现里面已经站了两三个学生。 “该死!都让你动作快点了,这疯子回来了!” “他不是今天生日吗?!怎么来得这么快!!” 是当初转头窃笑、最先传他“疯子”名号的人,地面零零散散碎了一地雪白的鼓谱,连着他用不同颜色的水笔一个个写下的笔记,一同铺散摊落。 如天空之城搁浅的星星。 看到他开门,他们显然措不及防。 也许他的神情太过恐怖,那几个人本想放狠话再挑衅一下,见状心虚得都不敢和他对视,拔腿就跑,接连夺门而出。 ——夺到一半,被提着校服后领拉住了。 “来都来了,打一架呗。”林琳琅低头咧开嘴角笑着说。 林琳琅上了。 林琳琅1v3。 林琳琅直接开大,横扫腿接流星拳。 把做见不得人的事的外国佬们,全部呈抛物线一个个扔出了练鼓室。 半晌。 喧嚣的房间里死寂下来,鼓谱和笔记仍然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徒留一地狼藉。 就算打架发泄了满心野兽一般横冲直撞的邪火,但等到这一架收场,还是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糟糕无能为力的现实。 像一只可怜又冷冰冰的泡沫,在空中发出“噗”的一声,碎得彻底。 林琳琅耷拉脑袋无精打采,拿起扫帚扫地,整理一下房间,疲累地坐在架子鼓后面,低下身体,把自己慢慢地趴在鼓面上。 又起身拿起鼓棒。 振作起来。 今天给自己的练习任务是魔鬼音律动和funk律动。 林琳琅随意敲了两下,不成调的鼓音咚咚作响,是困惑自己是否把几年来学到的东西全部一键清零的空白茫然。 这一次,连他视为最爱的架子鼓也无法回应他。 他尚且稚嫩,不知道世间有许多不需要理由也不加掩饰的恶意,尽管微小不堪一击,却足以使得一个人迷途。 有许多青涩的果实在学院期已经溃败腐烂,他不想这样。 好像视频电话里,父母有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友善待人、不要打架”吧?真抱歉,不到半小时就丝毫不知收敛,把你们的话全部违背了。 念咒语的话痛苦会全部飞走吗?需要念什么咒语呢?鼓声可以吗,什么样的鼓声才可以呢? 他早已狼狈不堪地跌坐在阴影里,任由偌大的架子鼓将其吞噬。 直到。 练习室的门被毫不客气地叩响,白发少年将门推开一道缝隙,修挺的学院衬衣掐进纤细的腰线,身长腿长,身形逆光,连着白发边缘都蒙上朦胧的光晕。 初见鸦出现在门外。 “喂,白痴,”他清冽的声音好像有些不情愿,“生日快乐。” 诶。 crow酱。 “是幻觉吗……”林琳琅呆呆地抬起头,找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说自己是最棒的鼓手吗,我来看看最棒的鼓手能敲出什么样的鼓,有什么问题吗。” 初见鸦掩上门,向房间内部走来,一脸不爽地偏过头去,诠释傲娇的全部意义。 但沉默一会,他还是将头转了回来,恶狠狠地说:“这么平庸的演奏,也值得你为之迷失自己么?” 林琳琅听见初见鸦的声音。 白发少年今天应该又有些身体不适,虽然极力掩饰,实际上仍然难掩咳嗽,话末带有细微的咳声。 但落在他的耳中,犹如一道星光激飞水面,前所未有的明亮有力。 初见鸦微微俯下身,把一直放在身后的手向前伸出。 修长干净的手指提着一只透明礼盒,以橙黄色的丝带系了一个华丽随意的蝴蝶结。 那是一只巨大的方形高级芝士蛋糕,亮澄澄洒满坚果碎片,点缀芒果块,水润明亮。 顶端金灿灿的天鹅仰首向上、振翅欲飞,犹如迸发碎金的朝阳。 边上的logo名贵精致,认得出来是这片地区需要提前预约一周的蛋糕店的蛋糕。 初见鸦的目光瞥到垃圾桶被撕得七零八落的鼓谱。 他足够敏锐也足够聪明,只需要一眼,就能将肮脏的上一刻发生的事尽数复现。 “我也有过这种经历……” 初见鸦微微一顿。 “但是,我永远不会被规训,不会被任何社会形式同化。哪怕前路未卜,哪怕以我的身体,第二天我不会再醒来,我也永不休止。” 于是君主向他伸出了手。 于是,再一次。 “crow酱,”林琳琅猛地上前一步,拉住初见鸦的手,感动得眼泪汪汪,恨不得当场十指相扣,“你的乐队需要一个最棒的鼓手吗!!” “……白痴。” 林琳琅眼睛亮闪闪的,一跃而起:“你要听世界上最棒的鼓手敲的鼓吗!” 同一师门之下,欧离有颇负盛名的老师,林琳琅也有颇负盛名的老师。 但是,旁人提起欧离会想起他背后的老师,但提起林琳琅时,先是lambda本人,再是“啊,原来他也曾在美国的音乐学院求学过”。 “自由”的概念,对正常人愚蠢,对疯子却正正好好。 crow是自由的人,所以我喜欢crow哦。 他的鼓声再一次奏响。 切分! 1/16分音符! 底鼓!单踩!双踩! ——crossrhythm!!! 肆无忌惮的鼓声顷刻轰鸣乱炸,重音移位,镲片大震。 在常规的4/4节拍里演奏截然不同的7/8律动,引起独立意志的燃烧沸腾,震起陈规与陋习的天崩地裂,厮杀出一条名为梦想和希冀的、闪闪发光的道路。 初次见面,林琳琅说:“顺便一提,我是因为crow酱才加入这个乐团的哦。我是、crow酱的、最大粉丝~” 现在,林琳琅将鼓棒在手中高高抛弃,旋转雪白的残影数圈:“重复一遍,我是为了crow酱而来的乐队,我最喜欢crow酱了哦。” 弹幕被一口气放出来,密密麻麻占满屏幕: 【这么帅?!】 【mvp结算画面!】 【*强劲激昂的音乐*】 【背负中二之名,我绝不能输!】 【战!】 这是林琳琅与初见鸦的四年前。 这是经历折戟沉沙的苦痛后,依然熠熠生光的鼓点。 这是名为“自由”的鼓点。 ***** 郁宿:“。” 那是郁宿无法参与的四年前。 黑发少年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一双总是懒洋洋的眼眸困意全无,冷冷地说:“lambda,你挺好的啊。” 林琳琅:“哈哈。” 他就知道! 郁宿没听到回应也不着急,默默垂眸,活动手腕,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犹如死神来召的邀请函。 “我好像也很久没有和人动手了……” 林琳琅差点直接跳起来:“啊?!不?!等一下??!!!” 他偷偷看过郁宿的满柜子证书,这位哥不仅从小练散打练摔跤还是跆拳道黑带啊! 温与付眼皮一跳,在弹幕被cp粉淹没之前,吓得瞬间把直播正式切了:“喂你们收着一点!!” “crow真是罪恶的男人。”一直在给贝斯调音的谢知柬,抬头给出评价,“不过,lambda,你和crow真是很好的兄弟情,我都有点感动了。” 林琳琅:“……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不太想得到你这句评价。” 谢知柬示意他看向初见鸦和郁宿的方向。 真正罪恶的男人全程消失不见,实际上一直在写作曲的乐谱。 而另一个刚开始回忆杀就睡过去、播到初见鸦又醒了、播完还放了两句狠话的人,坐在一边,不知从哪里拆了一根棒棒糖,正安安静静地看他写乐谱。 谢知柬拨贝斯的弦,声音冷静:“昨天下雨了。” 林琳琅:“?” 谢知柬继续说:“今天有很奇怪的兄弟情。” 林琳琅:“???” 谢知柬冷漠地拨贝斯的弦,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会弹《冷雨夜》了。” 哦哦,那个知名的beyond乐团的贝斯封神solo啊。 林琳琅:“……你还是这么爱贝斯。” 但很快谢知柬就连冷雨夜也不能弹了。 初见鸦的主旋律已经完工,接下来编曲的部分交给郁宿。 重新读了一下写的主旋律乐谱,和郁宿交换两句编曲思路,初见鸦抬头说:“thanks,新歌可以把贝斯换节奏吉他了。” “……嗯,”谢知柬倒是毫无异议,他本就会贝斯和吉他,但仍然问了一句,“那么贝斯呢。” 林琳琅插话进来:“crow直接用他的键盘采样一组贝斯轨现场放伴奏就行,完全不需要你啊。” 谢知柬:“……” 默默放下贝斯,拿起新的电吉他,蹲在角落里长出无数怨念阴暗的蘑菇和乌云。 温与付一言难尽:“……你别说了,你快要把他气死了。” 今日贝斯笑话1/1,杀伤力sss。 18、第 18 章 二选开启,官方系统为每支队伍抽签,在比赛当天发送数字牌。 「l&guest」的数字是……day1的最后一位,意味着需要在后台的休息室内等待三个小时。 温与付每次送他们进后台,都像老父亲经历高考送考一样,自己紧张得手心冒汗眼镜泛起白雾,还温声细语,连连让他们别紧张。 初见鸦:“foster。” 温与付和颜悦色:“怎么了?” 初见鸦看一眼他拉住自己衣角的手:“你的手怎么比我还抖。” “每次都像高考送考不行,”初见鸦好心劝道,“rnr赛事一共有五六轮的比赛,总是这样心脏会受不了的。” 温与付:“……” 温与付转身离开。 走了没两步,他又一推眼镜回头怒吼:“好好加油!这次不许再出现任何中二发言了!听到了吗!!” …… 失乐园,深紫暗紫的万人会场,布幕拉起。 熟悉的机械报幕音在全场360度音响中响彻,潮水似地带起观众席顶灯明亮的白光。 【亲爱的观众,欢迎来到“rocknroll”全球摇滚赛事的二选现场。】 【二选将于两天内结束250支队伍的赛事演出,今日day1具体赛程顺序已于官网同步,请各队伍自行查询。】 【——舞台即战场,请用摇滚力来战斗吧。】 舞台的布幕向两侧缓缓拉开,厚重绸缎如流水般两边褪去,显现出d幢大楼的二选特别开放舞台的全貌。 圆形,升降式,前方拥有与一般舞台等大的投影留白空地。 全体评分制,直接淘汰一半队伍,意味着在二选所有的队伍都是竞争对手。 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一阵激动欢呼,呼喊自己主队的名字。 “我永远爱「dejavu」——!!” “「killer」世界第一帅气!!” “「behead」杀我啊啊啊啊啊啊!!!!” “「l&guest」!!全世界的中二由「l&guest」来守护!!!!” 所有声音都被数个无死角的摄像头如实记录下来,转至网络直播,转至休息室内的大屏幕。 在保持全程现场直播百万关注的前提之下,观众席还能场场爆满,由此可见rnr赛事炙手可热的程度。 而休息室内,流光乐队全员摸鱼时间到。 郁宿刚一进门就吹着泡泡糖亲自动手拼起一条长长的沙发,懒懒散散地躺上去睡觉。 林琳琅靠着鼓组坐下,脑袋搭着鼓面,一边刷手机一边嘿嘿地笑,不知道刷到什么。 谢知柬低头调电吉他的弦,许久不碰吉他,比对待贝斯更加谨慎,差点拧弦过头,在弦断与不断之间来回横跳。 初见鸦喝着温牛奶,沉浸在少年jump最新一期的反派逆袭漫画里。 整个世界都将向我下跪! 从今以后,由我立于顶端! 为我所用吧,我会毁灭这个毫无趣味的世界! 反派素质三连。 初见鸦偶尔抬头,纯以消磨时间的心态,向墙面挂着的巨大直播屏幕扫去一眼。 百无聊赖,关注点偏移。 果然玩摇滚的乐团异于常人的奇行种比较多,接连近十支队伍上台表演,找不出一个天然无杂质的黑发。 每到这个时候就觉得郁宿的黑发真是不错。 不知是否巧合,黑发少年就躺在他的身侧闭眼睡觉,戴着白绒绒的小羊眼罩,柔软无害,是他一伸手就能摸到头发的极近的距离。 初见鸦不着痕迹地盯了一会,不着痕迹地被内心冲动虏获,怎么也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手毛茸茸的黑发。 ……感觉rua郁宿比看直播更有意思。 要是郁宿还能帮他读一读漫画本就更好了。 全员开摆! 时间滴滴答答走过。 终于临近他们上场,众人起身理理乐器,大屏幕正放映的是于他们上一组比赛的队伍。 恍如那是一支高人气队伍,观众席的激动呼喊此起彼伏、声嘶力竭: “「behead」啊啊啊啊啊啊!!” “oliver的鼓打在我心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向你走来的是,死核天才·摇滚新星·地狱降临者,times——!!!!” “times好帅!!times加油!!!” 初见鸦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他们的前一位是……? 舞台中央上升,站在c位的红发少年抬头桀骜一笑,黑色choker,黑红夹克,怀里持着一把烈焰红纹的电吉他。 鹤曜时(times),主唱兼节奏吉他手。 死核,混合金属核和死亡金属,一种新派金属音乐风格。 起初是一点黯淡死寂的影,随后是黑雾,铺天盖地升起的黑雾,与舞台暗红的灯光骇人地双闪。 崩! 极为沉重的音,犹如全世界的低音提琴的琴弦骤然崩断,打破这片死寂。 歌曲开场。 同时共鸣的和弦电吉他、旋律电吉他、贝斯与鼓,在极致的静之后,以瞬间燃起的反差,黑红翻转,攫取全场观众的心神! 残酷暴力的死核riff起,配合鼓手速度拉到极致的双踩,主唱如猛兽般的低沉嘶吼,进入令人沉溺的黑暗氛围感! 休息室内。 林琳琅跃跃欲试:“哦?oliver的队伍啊。” 谢知柬冷静地说:“这个吉他手的节奏吉他听起来十年功底,与我不相上下。” 初见鸦仿如找回一点兴致,将指尖点了一下电子琴的琴键,微微偏头,终于正式地给了大屏幕的那支队伍一个正眼。 “是吗,那还算可以。” 郁宿:“……” 只有郁宿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似乎将大屏幕直播的声音一键屏蔽,只是眼眸黑沉,安静地看着初见鸦。 看他破天荒地第一次展露出对另一位吉他手的注意。 明明自己也是吉他手。 郁宿不言不语,冷冷地想。 这种枯燥喧闹的旋律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只是渲染过高的情绪感染力罢了,显得节奏随意用力过猛。 和自己还差十条街的遥远。 不要看他了。 再多看我一点吧,crow? …… 台上副歌阶段,鼓声与投影同时入场。 全场燃起热烈激昂的漆黑火焰,地狱的白骨骷髅从永眠中睁眼苏醒,鬼气森森,震开嘶哑怒吼。 鹤曜时脊背微弯,在电吉他用尽全力大幅度的扫弦,面色微微帅气地扭曲,脸颊落下酣畅淋漓的汗水。 死核风格的重量拉满,他压低嗓子,吼声拉长,与一阵阵电吉他闷音和密集鼓点融合,无人怀疑是否拥有撕裂全场的力量。 歌词:“同来地狱,结束一切——” 最后一瞬。 少年骤然起身,放开电吉他,大口喘息,抬手勾住脖颈的漆黑choker。 在全场的惊呼声中,将它直接扯断! 代表禁锢的choker断成两截,高高挂在抬起的手心,放肆交错闪烁的舞台红黑灯光下,大串银饰如鬼魅般熠熠生光。 自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观众席尖叫沸腾。 连带着直播网站的弹幕一起大嗨特嗨,满屏花花绿绿的字体爆炸一般飞过。 【这不燃?!这不燃?!!!】 【天啊times哥你是真的猛1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不了一点!应援票!我应援票呢!!!】 【感觉我队已经赢了!我说的!winwinwin!!!!】 「l&guest」乐队内部相当安静。 “嗯……还挺有意思的,choker的设定啊。” 初见鸦转向身边的郁宿,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对着空荡荡的脖颈之处微微一勾。 明明没有choker,郁宿还是顺着他的动作低下脸靠近。 “crow。” 近在咫尺的脸,黑发压下淡淡的阴影,眼眸澄然平静毫无波澜,如柔软的雪一般看不出情绪。 犹如真的有一根戴在脖颈的choker,被初见鸦栓在手心一样。 初见鸦满意收手,放郁宿站直回去。 林琳琅:“……” 谢知柬:“……” 你们的主仆play是什么时候进化到这种程度的。 真没在谈吗?! 谢知柬深吸一口气,坏掉的直男雷达滴滴作响,迅速拿起他的电吉他抢先一步开门。 走得飞快,步履急匆匆的,犹如身后有很奇怪也很恐怖的鬼在穷追不舍。 如果有懂吉他的人在这里,就会注意到他们乐队里有两把电吉他。 郁宿的主音吉他用的是fender,谢知柬的节奏吉他用的是gibson。 虽然同样是电吉他,但内部构造截然不同。 fender琴颈更细,螺栓连接,经典款式采用枫木琴颈搭配赤杨木指板,使得音色更明亮清晰,具有弹性;而gibson琴颈更宽更厚,榫接式连接,采用桃花心木,声音低沉柔和,有压缩感。 他们的乐队关注到了一点乐器选择的细枝末节。 而最终的呈现效果,就是由种种细节共同造就的。 去往舞台的路上,正面撞见准备离场的上一支队伍。少年们迎面而来,刚刚下台,还带着略微的喘息。 ——「behead」,死核。 初见鸦微微一顿,眼前闪过温与付一秒从温柔解意转到怒意冲天对他拍文件大吼的脸,终于迟来地想到,他是从哪里曾经听过这个名字的。 鹤曜时仍然处在表演状态的精神振奋里,看见初见鸦,挑起唇角,恶劣一笑,先一步开口。 “你好,king大人。我会用我的死核向你展示真正的摇滚,然后一举将你淘汰。” 内心其实有一个骷髅头绕圈圈跳舞舞。 怎么样!我刚刚的表演其实很帅吧!crow,夸我!! 初见鸦看也不看他,笑了一声:“你就是给「o.ter」看乐谱的那个?再见。” 少年眉眼骄矜傲慢,直接从侧面饶过他离开,白发与漆黑披风交织飘扬。 身后队友跟上。 林琳琅笑嘻嘻地双手搭在脑袋后面,和欧离打个招呼:“oliver,舞台见咯。” 谢知柬面无表情,沉默紧跟。 刚准备接受两句美言的鹤曜时:“???” “——等等!” 他茫然震惊且不服输地转向初见鸦,差点在狭窄的过道撞他一下,把白发少年逼得微微一让。 鹤曜时:“你看了我刚才的演出吧?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 然后他想起来,初见鸦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碰他,要上台的琴也很重,这样拉人显得冒昧。 靠!! 黑发少年站在初见鸦的身后,淡淡望来,本该毫无存在感的身形昭显低冷的野兽姿态,瞬间凝聚令人战栗的可怖寒气。 郁宿冷淡拦在两人中间,琥珀色眸平静地和他的目光交锋,两道旁人看不见的路径上杀气凌厉溢出。 “滚开。这里是crow的舞台。” 鹤曜时:“……” 近在咫尺的舞台,机械音报幕声突兀地响起: 【下一支队伍「l&guest」,沉降式舞台即将在五分钟后上升,请做好准备。】 一队人转身就走。 只留下从未被如此忽视的「behead」,站在原地。 欧离在最近的距离吃到一口新鲜大瓜,不可置信地哈哈笑问:“什么啊?真没想到sleeeeep是这种会说脏话的人设?” 鹤曜时压低眉眼:“走。” 欧离:“诶?队长?” 鹤曜时冷冷地说:“去看他们的演出。” …… 上一波弹幕意犹未尽,还未完全散去,就被即将出场的「l&guest」弹幕挤到一边。 【终于等到路过乐队了,为了骂克洛这个中二病硬生生看完三小时直播,快要睡着了zzzz】 【骂就骂,扔应援票干什么】 【好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应援票+1】 【一张应援票,我赌这三小时5e哥肯定在后台睡得天昏地暗】 【加码一张应援票,根据克洛洛和5e哥之间的粉红泡泡,我赌克洛洛肯定rua了三小时睡着的5e哥】 【克洛洛:大型毛绒玩具睡三小时?还有这好事!】 【你们cp粉能不能收收滤镜?照顾一下直男的感受行吗】 【对不起,摘了cp滤镜也觉得这简直就是本人会做的事情】 【磕到真的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现场的家人们有没有准备好我家的灯牌!!!!】 【灯牌?啥?】 【gwkkgwkk!】 【这个吗!!“lostguest-请迷失于舞台の光中”】 【虽然对一般人来说挺中二的但是对流光来说也太正常了吧】 【来看,克洛洛的后援会上周特别订制款——“摇滚界の至尊暗黑邪神”、“最终奥义·死神之鸦”、“背负中二之名,我绝不能输!”】 【。。。。。。】 【????????】 【……太潮了,脱粉一秒】 19、第 19 章 偌大舞台黑沉压抑,沉降式舞台缓缓升起。 观众席屏息静待。 连续三小时的久坐本该让他们精疲力竭,但联想到接下来最后一个出场的队伍,疲惫迅速被期待感与兴奋感洗劫而空,覆盖彻底。 舞台中央,站在键盘后位的白发少年略微活动一下手指,抬起眼眸,看见会场里粉丝举起的高高灯牌。 “摇滚界の至尊暗黑邪神” “最终奥义·死神之鸦” “背负中二之名,我绝不能输!” 初见鸦:“。” 一个响指。 林琳琅抛起鼓棒,稳稳接住:“yes,king~” 谢知柬调整相位效果器,点头:“yes,king。” 郁宿懒懒地将指尖搭在弦上,拉长声音:“yes,king……” “这是crow的舞台”的意思是—— 舞台之上,没有谁能够阻拦crow-quill的锋锐。 任何铺垫?不需要。 任何前奏、灯光、欢呼?不需要。 轰!! 开场就进副歌!!! 甚至来不及等舞台灯光落映在四位少年的身上,就看见会场前方的巨型投影骤然绽开。 起初是星空。 浩瀚无垠的夜,天鹅栖息的漆黑苍穹之顶。 赛博都市,矗立鳞次栉比的高楼,红绿的霓虹灯光悬贴在高层楼面,纵横交错,流光溢彩。 鼓点。 白发少年坐在高楼楼边,怀中有黑白相间的电子琴。 黑夜恍若处于另一个世界,划出一道电子乐谱般的白光。 流淌经过夜空的梦境。 在赛博高楼闪烁的霓虹灯光之下,初见鸦甩开队服的漆黑披风,抱着电子琴一跃而下! 红眸燃起令霓虹黯然失色的光芒,指尖划过琴键—— 鼓声,键盘,吟唱,一瞬间主宰舞台。 初见鸦的存在,只需要第一秒就能让任何人爱上他。 ——《曳起幻影》。 超现实的自由! 网络直播,弹幕疯狂刷屏: 【我去!什么!!主角登场!!】 【大晚上的摇起来了,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对不起刚刚以为灯牌就足够潮了,我还是太天真了?!】 【好完美!!潮得我风湿病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咚,咚咚咚。 林琳琅大力敲鼓,被手臂撼动的力量带得脑袋一低一低,一头黄毛摇晃。 教科书级别的crossrhythm! 紊乱而有序的鼓点,犹如心跳跃动震耳欲聋,撑起整首歌曲的节奏。 开屏王炸! 观众席,刚出后台,无人问津的第一排边缘。 欧离站在门边,环抱手臂,忍不住赞叹一声:“lambda一直比我有天赋,现在已经成长到这个高度了啊。” 鹤曜时:“?” 欧离笑道:“说起来,流光的队伍全员都是怪物,包括他们的吉他手,也和你不相上下呢。” “你说sleeeeep?”鹤曜时呵了一声,不屑地说,“我不觉得,我只觉得他们的主唱还算可以。” 舞台之上。 谢知柬许久不碰电吉他,却没人敢于忘记他在电吉他的造诣。 深蓝短发的青年低头不语,以最精密的拨片技法弹奏吉他。 节奏不可或缺,节奏无时不在。 初见鸦站在键盘后方,指尖起舞跃动——以电子琴复刻吉他的滑弦,黑键白键指法快到看不清的切换,转音扩展,灵动而有力的琶音接连不断。 在无数高清摄像头下,用手速和自己的歌嚣张挑战极致的炫技。 「l&guest」的曲风和「behead」是两个极端。 「behead」恨不得每首都是死核,每个主题都用死核呈现,动辄地狱嘶吼,残酷暴力。 而「l&guest」拥有任何队伍都望尘莫及的可塑性,键盘的存在可以将全队融入无数风格。作为对手很难不注意他们的贝斯换了节奏吉他,因为有顶尖级别的键盘手,所以轻易就能做到他人做不到的事情。 初见鸦骤然放开键盘,旋转一圈,漆黑披风高高飞扬! 在全场滚烫响起的尖叫里,他抬手接住麦克风,手背的浅蓝雪花纹清晰可见,闭上眼睛,全身心投入歌声—— 歌词:“你能一意孤行吗?你能将夜空灼亮吗?” 太过完美,挑不出丝毫差错。 低音和副歌的高音随心所欲地切换,不带丝毫停顿,听不出他在何时换气又在何时呼吸。 摇滚界唱得出彩的主唱不少见,但并不是每一位主唱都能在拥有高上限的同时,每次保持极高的稳定性。 主唱往往是乐队整体水平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初见鸦无论乐队内部的简单排练还是现场live,每次都仿如虚拟歌姬般达到巅峰水平,拥有让人怀疑真实度的稳定性。 简直就像,不管舞台live或排练,都不惜倾尽自己全部的生命力来完成歌曲一样。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自由的代名词。 “向流光溢彩的夜空,飞奔而去吧。” 在他的身边最近的地方,郁宿长身直立,懒懒地弹电吉他。 刘海遮挡之下,微垂的琥珀色眸冷淡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同音推弦,接指板点弦,换,断奏,营造律动感—— 主旋律的支配者。 冷冽,稳定,慵懒,将凶狠旋律压在极度自如的掌控之下。 他喜欢初见鸦随心所欲地露出耀眼笑容的所有时刻。 可爱,闪亮,世界上最完美的笑容。 ……诶。 修长有力的指节忽然微微一动,切一根弦,不是白纸黑字印在吉他谱的旋律,而突如其来地,转换起一个重音。 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光摇曳成雨,交映在他的眼底,映出眼瞳沉沉的黯色。 crow刚刚看了一眼那个吉他手。 喜欢他的重音吗?那么我也可以。 台下。 “……”欧离喃喃道,“奇怪。队长,很像你的演奏手法,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可能吗?只是听一遍,就能复刻甚至超越他在上一场舞台的重音? 舞台之上,毫无预兆地,郁宿以重音起步引领全部主旋律,难度骤然上升一个level,接管歌曲下半部分。 他不喜欢鹤曜时看初见鸦的目光,近似于自己的所有物在被觊觎的感觉。 他也不喜欢初见鸦对另一位吉他手表示的关注,哪怕只是一眼也不可以。 卷起来。 宣战。 同为吉他手,隔空向刚刚的鹤曜时宣战! 主音吉他即兴的旋律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拉高全场嗨点。 尤其恐怖的是,每个旋律都踩在原曲的点上——意味着他的队友们不需要对他的即兴加音任何迁就,只需要按照原本的乐谱,就可以完美应和。 台上,初见鸦偏头,和郁宿交换一个眼神。 台下,鹤曜时脸色铁青:“?” 不是他的错觉吧。 真的是对他的挑衅吧!! 弹幕嗖嗖飞过: 【爽!太爽!!好尽兴的副歌!!!】 【卧槽这眼对视注入灵魂啊啊啊啊啊!!!】 【怎么感觉是即兴?!克洛洛好像在跟他的节奏诶!】 【天才!!这就是!sleeeeep的实力!!!!】 【世界第一吉他手!!!!】 不需要任何沟通,乐队默契地给郁宿空出来表演自己的间隙。 键盘为主构建一段groove,随后转为配角,任由郁宿硬生生以电吉他solo将全歌原定三分半的时长拉到四分钟。 台前展现的巨大投影,霓虹光影如酒液倾泻蔓延,在少年血红的眼眸抬起眼波流转之际略略一停。 犹如停驻在眼睫的一片蝴蝶,光怪陆离、冰冷虚渺的幻影。 歌曲行至尾音,切口被刻意留出,四道截然不同的乐声严丝合缝,共鸣犹如轰然的电磁波,合奏愈演愈烈。 砰、轰——!!! 【封神!帅帅帅帅帅!】 【boooooom!!!!】 【耳机听完爆炸了啊啊啊啊啊啊】 初见鸦指尖一动,开启过载效果器。 赛博朋克。 数据构造的夜空、数据构造的大楼、数据构造的霓虹灯牌、数据构造的狭窄逼仄的街道,在乐章的尾音里骤然碎成无数磷光闪闪的晶格,镭射色的大雪席卷暴风一般降下—— 只余舞台的四位少年! 歌曲想要表达的情感与主旨。 在四分钟二百四十秒时长的每一个音符每一段节拍,「l&guest」一直都以最佳状态呈现他们的答案。 自由!!! 观众席的尖叫欢呼炸开,掀翻会场的天花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l&guest」!!我爱你们!!!” ***** 一直密切关注直播动向,温与付摘下眼镜,擦擦水雾,松了一口气。 想到看到的灯牌…… 好吧。 如果中二能够作为一种特色被接受的话,其实事态也不是很糟糕。 初见鸦想要中二一点也是可以的,搞摇滚的小兔崽子嘛,允许有一些特立独行的想法。 这波进三选应该是稳了! 温与付难得有孩子大了自己也能省心省力的感觉,刷一刷微博,热搜还没上,大家都在猜测这一次day1组别的摇滚力成绩排名。 「l&guest」和「behead」谁才是第一,两家粉丝撕得战场天昏地暗无人生还。 温与付给自家乐队第一投了票,松一口气。 镜头一转,转至赛后采访。 洛漫漫拿着话筒,惊喜地笑:“竟然是crow-quill选手和sleeeeep选手共同接受采访!上次的sleeeeep选手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都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们呀!” “是吗,”初见鸦点头,“那么以后我会常来的。” “今天crow选手的身体怎么样?演出有没有累到?粉丝们非常关心,对我们说如果有感到疲累希望你能早点休息~” 初见鸦说:“今天没什么事,sleep也在陪我。” “原来如此,两位关系真好,”洛漫漫笑着翻开问题卡,“接下来开始提问了——第一个问题指向sleeeeep,评委会注意到你的电吉他旋律和递交的乐谱有所出入,请问是临场的即兴发挥吗?” 郁宿:“嗯。” 【卧槽哥,你就这么承认了吗哥】 【好强……代入了一下我上场在百万人面前即兴演奏,已经把电吉他弦推断了sorry】 【论5e神为什么是神!!!】 洛漫漫感慨:“没想到真的是即兴啊,不可思议!” 郁宿似乎有些困惑,淡声道:“即兴很难吗?” 【呃……】 【流光乐队基操,又在用天赋80所有人了】 【反派配置的乐队,你以为?】 洛漫漫微微一顿,转向下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给crow-quill选手,相当特立独行,对于网络有些粉丝说你很中二,你是怎么看待的?” 温与付大吃一鲸。 上来就这么高难度的问题吗!这样初见鸦难道不会乱回答吗! 初见鸦笑了一声:“无所谓,交给经纪人。” 温与付:“……” 哦哦。 【经纪人:飞来横祸】 【经纪人:这把不投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 温与付拿起养生杯,抿一口枸杞茶,已经习惯。 “foster真是很辛苦呢,”洛漫漫忍不住笑了,“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有人问你接下来想保持什么样的人设?” “谁问的,没用的问题。”初见鸦微微不耐地蹙眉,“以为摇滚圈是娱乐圈么,还保持人设?别多想了,闭嘴听歌。” 他冷笑一声:“以后即使我在舞台当众接吻,你们都管不了我。” 弹幕这回彻底疯了: 【…………不好!】 【啊?】 【队友呢队友救一下!和谁接吻呢你说清楚啊!!】 【我能免费听的?】 【5e哥最喜欢看的一集!】 接吻…… 郁宿的眼睛微微一亮。 温与付:“……” 一口茶全喷了。 你还不如就中二呢?!!不要搞成南通了啊!!!!! 20、第 20 章 满脑子飘着同一句话的感觉很奇特,“在舞台当众接吻”七个字竟然像难以忘怀的魔法咒语,一遍又一遍地循环重播。 郁宿安静地吹一个泡泡糖,强行抑制这道声音的流转,走向天台散心。 经历二选day1的赛事后,夜幕黯淡无边,高悬的繁星将舞台弃之身后,犹如石子逐渐冷却褪色。 他向来钝感,经历完成演出的一刻后,成功的欣喜感亦伴随消逝的观众欢呼如潮水般褪去,迟来涌上的疲惫困意比其他情绪波动更多。 夜空广袤寂寥,郁宿推开门前,想的还是一会趁早回去睡觉吧。 然后他看见初见鸦就站在天台的栏杆边缘,向他望来。 “出来了?”初见鸦微微歪头,眼里有洋溢的笑,“明天又有休赛期的假期了,foster肯定会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嗯……”郁宿的心稍稍跳快一拍,懒懒地说,“想去,在车上想坐在你身边的位置。” 初见鸦眼也不抬:“那个位置不是一直是你的吗。” “……”郁宿的心又重重地跳了一下。 初见鸦没注意到他的情绪,问:“你觉得我们这次的成绩会是多少?” “诶……那就本轮第一吧。”郁宿平静地说,“day1组别必然是第一,day2也许也会有「behead」同等的强队,但我们的歌会得到第一,只有我们可以做到。” 面前的少年淋漓的白发刚刚洗过,插着耳麦,衬衫扬起,微微仰头,对他微笑。 “你知道的吧,无论一选还是二选都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还有三选、四选……最终的世界总决赛。” “……嗯。” 初见鸦的红眸比星更亮,燃烧着强烈的希冀与决心:“一起去世界级的舞台吧。” 郁宿忽然莫名地想,舞台会褪色,繁星会褪色,演奏的短暂兴奋也会褪色。 但总有一些事物是永远也不会褪色的。 黑发少年快步走去,把人从栏杆边捞下来,解开自己的队服披风披在他只着一件的衬衫上,动作和神情珍视而小心翼翼。 晚上降温,吹风不利于初见鸦的身体。 这是一句需要应许的承诺吗?郁宿从未对人许下过任何承诺,纵然是天才也不能无师自通学会如何应约才具有正确性。 但是他知道什么是世界级的舞台。 这是这份承诺的重量。 郁宿微微垂眸,琥珀色的眼底倒映着面前少年单薄的身形,犹如池水倒映一弯清透的月。 他低声说:“一定会的。” ……当然还有一个想问的问题。 天台边缘,郁宿在微凉的夜风里一吹,又一次满脑子都是初见鸦采访席的“在舞台当众接吻”。 是真的吗?是认真的吗? 忽然看见怀中半揽的白发少年偏头拉一拉披风,以一个习惯性的姿势,熟稔地下令说:“还有,趁着foster没反应过来我在采访席说了什么,明天庆功宴的时候离远点先不要招惹他了——” 郁宿:“……” 郁宿:“你也知道这么说foster会生气啊。” “当然。”初见鸦一眨眼睛,笑容狡黠,声音刻意带有蜜糖一般的甜腻,“我就是故意的。” 郁宿:“…………” ***** 第二天,乐队训练室。 墙面的皇冠logo熠熠生光,房间仅有三人,林琳琅出去买新发售的游戏卡带,谢知柬带着停产的宝贝mp4不见踪影。 温与付的第一道枪口对准郁宿。 “我以前以为你是不会乱来的,”温与付为自己的看错眼而痛心疾首,“没想到一来就搞这么大的!现场即兴?!” “是的,你现场即兴是有很好的效果,但是作为经纪人我必须警告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队友圆回来了,比如crow那一段键盘groove就是临场处理你的即兴,但是下一次再来的话队友不好处理?”越说越急,眼镜都掉了一半,“你难道觉得crow还会再帮你临场处理一次吗?” 在他的背景音里,郁宿看向初见鸦。 初见鸦坐在沙发看漫画新刊,从《少年jump》换到《少年sunday》,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话题。 也许自己还不如他正在看的漫画重要。 这样想来竟然比原地挨训更加不能忍受。 郁宿吹一个泡泡糖,困惑又有些失落地问:“诶……难道下一次crow就不会帮我了吗。” 微微一顿,似乎联想到什么,眼眸底色微沉,“不行,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出现的。” 初见鸦仿如没注意自己身上的目光一般,甚至不向外瞥一眼,又翻一页漫画。 只关心反派怎么高调出场放狠话。 温与付顿了一下:“喂我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个话题吧。” 搞的什么南通发言啊!你们这都没在谈吗?! 郁宿反问:“不是吗?” 温与付被噎到:“……绝对不是。” 更气了。 温与付气得口不择言:“那退一万步说,外面那么多乖巧会说话不作妖的吉他手,也很喜欢crow,万一crow不要你了呢?!” 短暂停滞后,郁宿难得语气阴沉:“抱歉,下次不会。” 黑发少年微微低头,眼里的黑沉被长长睫毛轻轻扫过,一霎那身上的黑气像收拢不住一般爆发,压迫感凝重恐怖,亟待将所有人吞噬殆尽。 真尼玛南通。 温与付默默地深呼吸。 “怎么了。”初见鸦终于抬头,微微挑眉,“foster,只骂他不骂我,偏心起来了吗。” “你的问题太大了。”温与付推推眼镜,镜片寒光一闪,语气如春风般和蔼地说,“和我出来,我们两个一对一慢慢谈话。” 初见鸦:“……” …… 半晌,无人注意的「l&guest」排练室门外,一支队伍的四五位少年拉拉扯扯。 以季四穗为首,男生额头冒着汗,脸颊泛红,正手脚并用抵死抗御,但是就连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昨天day1结束的晚上,气温猝不及防降了五度,季四穗不慎感冒,但队伍的几个人谁都没有感冒药。 rnr失乐园的医生像校医院一样不靠谱,在休赛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病房的门是关着的,连联系方式也没有留下。 不是不能去大医院。 但是好像有更近的也更方便的解决方式。 听闻初见鸦的身体向来不太好,一直是郁宿照顾的他,于是众人突发奇想—— 郁宿看起来脾气挺好,肯定很有经验,懂得怎么照顾病患! “你跑什么?”队友奇道,“你就进去礼貌地问一下而已,他也不至于拒绝你吧。” 季四穗欲哭无泪:“不不不不我就是觉得他一定会拒绝我啊?!” 队友已经帮他推开了门。 一眼看见偌大的排练室空空荡荡,出乎意料,只有一个人。 他们要找的黑发少年半躺在云朵沙发上,耳里塞着黑色的无线耳机,正低头垂眸在乐谱上勾勾画画。 注意到他们进来,却头也不抬,对陌生人完全不在意也不关心的冷待。 刚结束二选啊?! 一行人几乎热泪盈眶了,同时心里感到深深抬不起头的羞愧——这就是sleeeeep吗,传闻诚不欺我,有天赋的人比我还要努力!! “宿神,”他们掂量了一下称呼,押着季四穗小心走过去,尽量不打扰,叭叭地把情况说完了,“您知道怎么照顾生病的病人吗?” 没有回答。 郁宿将乐谱又翻一页,换一首歌,晾着众人,任由他们站在原地等待。 等将这份完整的乐谱看完,郁宿才抬起头,琥珀眸平静无澜,看一眼不敢和他对视的季四穗。 ——乖巧、会说话、不作妖的吉他手。 ——也很喜欢crow。 郁宿轻飘飘地说:“……唔,多喝热水吧。” 众人:“……” 不是,说好的很有照顾病患心得呢,说好的脾气挺好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显现一道修长的身影,极其纤瘦,雪白长发荡在腰间。 初见鸦自然地活动一下手指,揉揉头发,推门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说:“foster比我想象的要知道得快一点,骂了我很久,啧,庆功宴八成告吹了,但假期还是有的……”看到房间里的人,一挑眉,“有新的客人?脸色不太好看,是发烧了吗?” 郁宿:“crow!” 黑发少年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乐谱,身体迎接上去。 不知哪里变出一杯暖牛奶,给他递在手中,然后带着他坐在沙发里,又摸摸额头估量体温,在他怀里塞进一个抱枕。 就差抱着他亲自给他取暖了。 初见鸦:“干什么,我又没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今天身体很好,白化病没有那么虚弱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 “不可以呢,先把牛奶喝完,乖。”郁宿眼眸温软,百依百顺地亲昵低声说,“昨晚果然降温了,你又吹了那么久的风……我一定要一天二十五小时全程陪在你的身边才对。” 此等双标,判若两人。 众人:“…………” 季四穗:“…………” 他就知道!!! 21、第 21 章 初见鸦对此等双标习以为常。 无论如何被偏爱总是使人高兴,而他只是不太表现在明面上。 他见他们没有反应,又问一遍:“发烧了吗。” 众人连连点头。 没想到初见鸦这种以暴君闻名的存在,竟然都比郁宿先一步注意到病患——对不起以前的刻板印象全错了!写到同人文里也会觉得很雷的程度! “感冒药在第二格抽屉,体温计在哪里?”他一般不记这些物品的去向,看向一边的郁宿,随意地说,“拿给他。” 郁宿的不情不愿昭然若揭,但他不会违逆初见鸦的意见。 感冒药,第二格抽屉,体温计,第五格抽屉。 在初见鸦的眼神示意之下,他整理出一袋子的药,尽数递给了那边的几个人。 季四穗眼巴巴地望向初见鸦,觉得自己幸福得简直要晕过去了。 被郁宿冷待倒没什么关系,不如说他早就有所心理准备,但要给他药的人可是初见鸦诶……! “还有什么不舒服吗。”初见鸦瞥他一眼,对病人难得关切地问,“我的宿舍有热水袋,需要帮你再拿一个热水袋吗。” 难道能进梦情主唱的宿舍了!! 季四穗当场飘飘然。 后面的郁宿眼眸黑沉,淬冰般地盯着他,硬生生打断施法。 季四穗恋恋不舍,还是没敢走进初见鸦的宿舍:“……不、不用了,谢谢crow前辈。” “crow……”郁宿轻轻地说。 “吓他干什么。”初见鸦笑了一声,挡住郁宿的目光,好整以暇地说,“热水袋没有了,自己回去烧热水吧,好好照顾自己。” 郁宿你特么在装什么! 但是crow前辈让我照顾自己诶,又幸福了…… 季四穗心满意足,声音不自觉地也带上几声装弱的咳嗽,断断续续而小声地说:“咳……太感谢、crow前辈了……” 初见鸦讶异:“病得这么严重?” 郁宿倏然平静地吹一个粉色的泡泡糖,绵软无害地起身,绵软无害地走到他的身边,手起刀落,一掌劈到他的后颈。 一切仅仅发生在瞬息之间,谁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季四穗的话没说完,眼前一黑,来不及反应就身子一软:“了了了……” 倒地前,最后听到的是郁宿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冰冷嫌弃,“这家伙晕过去了,生病发烧不要传染给crow,你们把他带回去吧。” 季四穗:“……” 一队人只得打着哈哈快速点头,神情恍惚地离开,临走时还不忘下意识小心翼翼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靠! 不该来的!季四穗你好惨啊!! ***** 第二日,依旧乐队训练室。 今天的人比昨天更多,全员到齐,一起听温与付的咆哮怒吼。 “看到没有!最新的微博热搜!crow!!你真是一天到晚都在给我加工作量啊!!” 林琳琅:“crow酱又干什么了?” 谢知柬:“crow有什么是没干的吗。” 郁宿躺在沙发动也不动,戴着眼罩,盖着毯子,一副睡死过去的样子。 初见鸦:“?” 温与付大怒:“你自己看——” 他将手机恶狠狠地丢在桌上,发亮的屏幕显示数行大字: #crow-quill:我会在舞台当众接吻#[爆] 这条已经上过一次热搜,也被温与付骂过一次了。 #先天顺风局,但两人一起送不就完事了#[爆!] #公开出柜,crow-quill和sleeeeep当众接吻#[爆!!] ……新的两条。 【@rnr赛事专用bot: 我好兴奋啊——是谁家cp采访席当众出柜?啊~原来是我家!有图为证,不要停下来,接着卖啊!! [图片.jpg][图片.jpg]】 配图是ps痕迹明显但也不那么明显的图片,两道抓拍模糊的黑影,长发的少年被抱在怀里仰起头,比他更高的另一位少年低头吻去。 “哈?怎么还有图的……”初见鸦点开屏幕,在人物边缘放大,仔细看一眼ps痕迹,索然无味地放下,“很假,下一位。” 他又转头看向热搜另一个主角,发现上一秒还在睡觉的郁宿已经坐了起来不发一言地刷手机,立刻饶有兴致地拉长声音:“sleeeeep、你在存图吗——” 就差伸手抢走手机。 像小孩子一样不加掩饰的恶劣行径。 郁宿微微叹一口气,更加不说话了。 “和队友接吻……虽然知道会来得有点快但是这也太快了啊!!” 温与付愤怒拍桌,吼道:“你一天到晚的能不能给我少点事情??” 初见鸦不怎么在意他的情绪:“这个热搜纯造谣,没这回事。” 温与付一推眼镜,向他求证:“所以你们当时确定没有接吻吗?” 初见鸦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确定的,你也和热搜一起傻了?当然没有。” 郁宿咬着泡泡糖补充:“是还没有。” 初见鸦:“?” 林琳琅眼睛亮得像白炽灯泡。 谢知柬面色略微扭曲,往后退,又往后退。 温与付:“……行,我一会打电话辟谣。” 根据他的经验,辟谣之后大概显示为:#公开出柜,crow-quill和sleeeeep当众接吻#[爆!][假!] 节目效果不仅拉满,甚至抬高到一个新的高度,真令经纪人扭曲尖叫阴暗爬行。 伴随新的热搜而来的是,二选已出的成绩。 rnr二选分为day1与day2,成绩需要两日完成比赛后共同进行结算,因此比初选与一选稍晚一点。 初见鸦歪头说:“能不能不要每次都90分以上了,没什么提升感。” 赛事要什么提升感啊!你当是x点的升级流文吗!! “呵呵,如你所愿。”温与付差点呕血,恨不得敲他脑壳,“这次换评分制度了,评分标准大幅提高难度,赛事评委席加入更多世界级乐评人参与,要求很高的,不要瞎来……” 官网查询入口,网速堪比2g的慢。 ——“正在查询中……” 等待两分钟,终于刷出完整的排名成绩。 初见鸦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嘲讽似地笑了一声:“世界级乐评人?要求很高?”微微一顿,终于说出口,“他们是白痴吗?” 22-30 第22章 【“Rocknroll”赛事二选排行榜: Rank 1:「L&Guest」, “摇滚力”Power:88 应援17,技巧17,感情17, 难度19,歌曲评分18。 &Rank 1:「Behead」, “摇滚力”Power:88 应援18, 技巧17, 感情19, 难度16,歌曲评分18。 Rank 2:「Mission」, “摇滚力”Power:86 应援18, 技巧16,感情18,难度17,歌曲评分17。 ……】 “很不好哄。” 两天后, 流光乐队的面包车行驶在去往机场的大道, 窗外春意盎然,正摇摇晃晃开启的直播间刷过无数疑问弹幕。 后排, 郁宿静静地看乐谱, 将耳机音量调低,只说了一句话,“并列评分刚一出来Crow就炸了,队友们想了三四种方法,现在都没有把人哄好。” ——“不是完全没有进步吗?!比一选得分还低?竟然有人和我们并列分数, 为什么?!” 初见鸦比谁都更快作出反应,过度的完美主义瞬间发作,一连串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出来, 红眸倒映着明晃晃的最后成绩。 完全同分,来自更新的评委组,拥有一半进过摇滚名人堂的资深乐队。 微博两家粉丝本就为自家乐队谁才是第一而吵得天昏地暗,这次出分之后更是撕了快一万条评论。 相对小众的摇滚圈,相对小众的摇滚赛事。 给无辜路人一点小众震撼。 自家粉丝:【Behead别吹你那死核天花板了,难度分16的天花板,给我看哭了兄弟。】 对面粉丝:【你流光乐队的技巧分和难度分全靠5E临场即兴来的呗,少点即兴现在分数指不定多难看。】 自家粉丝:【不会吧,还有人不知道5E哥为什么即兴吗?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前一位吉他手的重音被吹上天了,所以5E哥随手一试,直接碾压了真是不好意思。】 对面粉丝:【脸真大啊流光!!这还不能说明你家主音吉他手也认可我们的吉他?!!】 自家粉丝祭出杀手锏: 【什么赛博认可,就你家那死核の小曲,一天不听难受听了难受一天,给克洛洛大人耳边多放两次信不信他能当场病情发作进ICU的那种?】 后面就不用再看了。 ……这真的是他们家的粉丝吗。 初见鸦放下微博,向郁宿看去,显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那个谁的重音,你当时在吃醋?” “嗯。”郁宿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地说,“可能是有一些……吃醋吧。” 初见鸦:“下次直接告诉我,我的队友在我这里不必和任何人作比较。” 郁宿弯起唇角:“Crow……” 初见鸦的话风急转直下:“现在来分析一下,我们到底输在哪里了。” 温与付不可置信地重复看了两遍Rank1的排名:“我们不是完全没输吗?!” “并列第一、总成绩低于上次的一选,对于Crow酱来说已经是惨败了。”林琳琅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惨败。”谢知柬重复说。 初见鸦懒得应声。 于是众人开始想办法哄生闷气的初见鸦。 “Crow酱!”林琳琅抱着一袋游戏卡带噔噔噔跑进来,“看我新买的游戏,很好玩,很刺激,还能联机——” 初见鸦:“不爱玩游戏。” 谢知柬递出改造后的小小雪白方块:“MP4。十年前停产,现在内存200G。” 初见鸦:“没心情听歌。” 温与付想半天后恍然大悟,决定退让一步,温柔地问:“我把你和Sleep都批个假,你们俩去哪里约个会?” 初见鸦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你和Sleep约会去吧。” ……林林总总的哄人方式,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初见鸦相当不耐,拒绝一切,只想要能够提升成绩的方法。 “一定要说有什么可以立刻提升的话,”最后还是郁宿拨了两下电吉他的弦,深思熟虑,淡声道,“我们的应援分比他们都低,看来还是因为直播开得太少了,以后可以多开一会直播和粉丝交流。” “可以。”初见鸦终于缓和神情,大爆发的完美主义找到解决方式的支点,扬扬下颌,“以后一天五个小时,怎么样?” 温与付:“……啊?!!!” 于是导致「L&Guest」在去机场的车上,也顶着时有时无的信号和模糊不清的车内摄像头开了直播。 直播间标题:“家人们,爆点应援票(伸手)” 在初见鸦的压迫之下,温与付使用短短五秒钟时间打完的字,根本难不倒他。 …… 不知所云的黑粉点进来: 【牛逼,这个标题】 【一键查询RNR赛事Rank1精神状态】 【我承认我没投应援票,主打一个不想给中二病投……啊不对,相信我主队】 【展、示、容、错。】 初见鸦抬眼看一眼密密麻麻的弹幕,眯起眼睛,笑了一声:“Sleep,把没投票这人封了。” 郁宿没有任何疑惑,自然而然地展开弹幕列表,找到ID,禁言清出房间。 【……????】 【来真的啊啊啊啊啊】 【好吧,老婆本的应援票爆了,+1+1+1】 【投了投了,说起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郁宿难得和弹幕互动一句:“圣玛格丽特岛,海滨。” 二选后的休赛期一共半个月,算一个“Rocknroll”赛事给选手们专有的小长假。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难得一个机会,温与付想拉扯一队的小兔崽子们出去玩一圈。 “你们准备去哪玩?交给你们来决定。” 他打开旅行软件,准备制定行程订车票订酒店,一推眼镜,难得亲切温柔地询问。 林琳琅兴致勃勃:“大城市!漫展!!” 谢知柬收起贝斯放进琴盒,冷静地说:“天文博物馆和艺术展。” “……一定要出去吗,”郁宿困乏地眨眨眼睛,拉长声音说,“我只想在家里看电影和睡觉。” 初见鸦思索一会,发觉自己没有很想去的地方:“回学校。” 郁宿:“明白了,那我也一起回学校。” 温与付:“……” 温与付忍了又忍,捏碎钢笔,当场发作:“我有时候觉得你们真的都是在叛逆期啊?!好不容易有一个出去玩的机会我建议你们立刻马上统一意见,别逼我杀了你们^^。” 眼看他就要提菜刀了。 初见鸦:“好吧,那交给你打听一下「Behead」去哪里。” 温与付疑惑:“这和其他队伍有什么关系?” “我来翻译一下。”林琳琅笑嘻嘻地插话,“先看他们去哪,我们一起跟过去,在直播间里正面Battle热度——Crow酱肯定是这么想的。” 温与付于是很快刷出消息。 被盯上的隔壁队伍准备去海滨旅行,他们的经纪人在微博公布了完整的行程表。 “明白了,海滨旅行。”初见鸦点头,语声能听出确定的满意骄矜,“订飞机票订酒店再订饮食吧,要海滨乐园的门票,如果可以最好还有一望无际的鹅卵石海滩——哦对了买门票买外卖买水这些工作也交给你了,行李箱让Sleep拎。辛苦,Foster。” 郁宿:“……” 啊,初见鸦的行李箱…… 还可以帮他收拾行李吧,出去旅行的话应该放些什么比较好呢……? 林琳琅撒泼打滚:“什么——我也想帮Crow酱拎行李箱——!!!” 谢知柬拉起琴盒拉链的手微微一顿,不知为何,听着这句话感觉有些耳熟。 订机票酒店买外卖买水…… 一般的乐队里做这些事的,应该是……贝斯手吗。 今日贝斯笑话1/1。 “……老子、是、经纪人。”温与付笑得阴恻恻的,有下一秒就能订前往非洲的机票把初见鸦打包送过去的危险威胁,“不是来给你打杂工的,小兔崽子,立刻给我道歉!!!!” …… 虽然已经确定休赛期的旅游行程了,但郁宿和初见鸦还是回了一次学校。 不同于早就选择考进音乐学院的林琳琅和谢知柬,他们两人是正经的名校现役高中生,递交休学申请才来参加摇滚赛事。 郁宿很短暂地回教室露一个面,拿了两本教辅作业书。 他本来是算着体育课的时间回来的,不愿和别人有无谓的沟通,但打开教室门,发现有几个男生在嘻嘻哈哈等他。 原本说过几句话,应该算朋友的范畴。 走出RNR的失乐园,这时才偶然发现他在摇滚界的“天才”名声,好像已经从即兴演奏的二选舞台传开了。 “宿神真的牛逼!” “求签名快人一步!” “摇滚乐的神!不愧是流光的主音吉他手!!” “你在摇滚界里绝对天才到能和Crow-Quill并肩吧?!那位可是真正饱受关注的新星,连我家亲哥都喜欢他!!” 郁宿垂下眼帘,伸手拉开椅子,看见满书桌雪白的卷子,犹如第一次打破音乐构建的屏障,后知后觉地回归现实。 他嗯了一声,开始拿作业,依然像往常一样不想与人沟通,将耳边堆积成山的称赞轻飘飘地掠过。 天才吗。这个称呼听过许多次了吧,每次听到的感受都大差不离,但“与Crow-Quill并肩”这句话,好像和其他赞美之词又有所区分。 ……区别在哪里呢。 隔了一会,骨节分明的手放下正在整理的物理卷子,微微一顿。 毫无预兆的,郁宿忽然像无意义一般地默默呢喃:“如果能被他喜欢上的话,我不用那么多外界的赞美也可以。” 显然这句话出自极轻的自言自语,甚至不知道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到了什么才会这么说,但是正因无意识,反而杀伤力极大。 其他围着的男生早已习惯他的忽视。 此刻震了一震,齐齐陷入沉默,接着一起七嘴八舌地炸开。 “谁?热搜真的?真是Crow-Quill吗?” “……宿神你坠入爱河了!!!” 半晌,郁宿带着作业走出校门。 白发少年站在校门口等他,靠在银白色长车的车门边,闻声回头,一缕血红的耳坠随之一晃,映着极亮的日光。 初见鸦挑一挑眉:“来了,这么慢?” 郁宿加快了步伐,越来越快,向他奔去。 “嗯……”他轻声说,“我帮你也拿了两张卷子,一起放进你的行李箱吧,Crow。” 初见鸦:“?” ***** 自从二选排行榜出来之后,鹤曜时就一直抱着手机不放,焦灼地刷新微博。 漆黑涂墙的乐队训练室内,队友几次三番路过他的位子,脑袋顶了一个问号——阶段赛事的Rank1而已,有什么值得鹤曜时也反复看的?以前他们第一次上音乐节也没有见他这样重视吧? 直到发现他在刷的微博是流光粉丝和他们乐队粉丝打架打了一万条的那条,以及初见鸦的私博。 欧离:“。”哦哦。 一万条评论,成功把鹤曜时作为队长给炸出来了。 RNR赛事给每位选手开了一个黄V认证私博,他向来直来直往,索性号也不换,直接用带V的大号发言。 【@RNR.Times:区区Rank1的同分而已,流光乐队的主唱是哪来的病秧子,真怕风一吹就把人给吹倒了。下次我不会手软,等着我彻底碾碎你们的梦想吧。】 嘴臭两句。 欧离一言难尽:“队长,你要是真的喜欢Crow的话……现在不该这么说话啊……省省吧,别刷微博了。” 鹤曜时根本不管:“先发了再说,我不信他能视而不见。” 他很快看见初见鸦单发一条微博。 【@RNR.Crow-Quill:?】 非常敷衍的一个问号,鹤曜时不可置信地又刷新了一下页面,发现自己竟然刷不到初见鸦那一条微博了。 怎么回事?他刚刚发完就删掉了吗? 鹤曜时不信邪,找到初见鸦的主页,点进去,灰扑扑的页面,一行系统默认大字: “对方已将您拉黑。” 鹤曜时:“……” 他憋着无名的闷火,遮阳墨镜一戴,草帽一按,拉着队员们一起提前两小时去机场等飞机。 提到海滨旅游,那肯定就是墨镜、草帽、大海滩、游泳圈、黄鸭和行李箱。 机场,等候室。 落地窗外阳光灿烂,一条平坦笔直的跑道直铺而过,大厅内清凉空旷,安静得只闻空调运行的呼呼风声。 两支同一目的地的队伍正面撞上,气氛更为死一样的安静。 鹤曜时见了鬼一般地把墨镜摘下来,又戴上去,反复两三遍才确认—— 刚刚拉黑他的正主、流光的病秧子主唱,初见鸦本人,一身休闲白T恤坐在对面的长椅上,长腿伸直,阅览旅游攻略,椅边立着捆有透明天蓝色游泳圈的行李箱。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郁宿就在他的身边,帮他盖上薄毯,抬起头,一双毫无情绪的琥珀色眼眸正面回击自己的目光。 毕竟是玩摇滚的乐队,两方都带着乐器。除了架子鼓太大带不走以外,吉他键盘贝斯就在一边静静伫立,熟悉的型号和标有队名的琴包,残酷无情地碾磨最后一丝是否眼花认错人的可能。 没有一个人说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鹤曜时首先忍不住:“你们也去圣玛格丽特岛?” 郁宿面无表情:“不是。” 鹤曜时草了一声:“我没和你说话吧?不对!Crow看的不就是圣玛格丽特岛的攻略吗!!” 郁宿依然面无表情,回答极稳也极冷:“嗯,我在骗你。” 鹤曜时:“……” 鹤曜时:“?” 第23章 两方体现高度一致的默契, 秉持“谁先沉不住气说话谁就输了”的理念。 飞机轰隆隆起飞,又在十二小时之后静悄悄落地圣玛格丽特岛。 下了飞机,两支队伍不约而同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得没影, 以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的速度。 酒店预定的接送车在机场外等候,一路穿行绿荫道到达酒店, 进入阳光亮丽的五星酒店大堂。 「L&Guest」这边, 直播姗姗来迟, 标题“新地图, 爆点应援票(伸手)”。 等候已久的粉丝们迫不及待地重新冲入直播间,眼见万里无云的天气, 以及显示定位已经到达世界另一端的碧蓝海岛。 全队人均一只行李箱加一件乐器, 只有初见鸦两手空空。 弹幕:???他的行李呢? 镜头一转。 在初见鸦的身后,郁宿眉眼懒散,自然而然地帮他接过行李箱,先背他的键盘再背自己的电吉他, 一手一只超大号行李箱。 黑发少年懒洋洋地吹一个粉色泡泡糖, 脊背挺直,姿态随意, 丝毫看不出疲态, 路过的人回头率提高200%的程度。 弹幕:……好像知道重力都交给谁了。 【对不起,以前我一直觉得5E哥是那种一天到晚摆烂睡觉的人设,竟然力气这么大吗……】 【在老婆面前的男人是这样的。】 【好吧!!】 初见鸦略过这几句话,漫不经心地回答其他弹幕的问题: “为什么选择来圣玛格丽特岛?保密。” “今天的计划?先去酒店放行李,中午逛一圈, 晚上在海滩边吃烧烤。” “是不是来找新歌灵感?不是,这次只是正常出来度假的,我或者Sleep写歌还需要灵感吗。” 温与付已经在前台办理完入住, 向他招手走来。 “Crow,”温与付给他一张房卡,温柔地呵呵一笑,“这两天酒店正好爆单了,我只订到酒店的四间房,三间单人,一间双人。” 初见鸦:“?” 温与付:“接受现实吧,这就是你让我订酒店的福报。” 初见鸦看向房卡:“什么意思,我不是单人间吗。” 温与付真挚地说:“Crow大人,请你和Sleep同一间房间,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弹幕瞬间热闹起来: 【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啊?啊????】 【你们出国还带合理开房?其实是来国外领证结婚的对吧??】 【5E哥狂喜!!】 初见鸦:“为什么?他高兴又不是我高兴。” 温与付:“?” 在直播里不要说这种很有歧义的话啊! 初见鸦:“别想转移话题,说到底你少订一间单人间是经纪人失职吧。” 温与付失去语气:“不,我只是选择了应援票最多的打法。” “???” 这边两人还在极限拉扯,落入一边正走进旋转玻璃门、来到大厅的红发少年的眼中。 鹤曜时觉得今天真是见鬼的倒霉。 在机场看见流光乐队也就算了,和流光乐队同一次航班也就算了,竟然在酒店的大堂门口,又和全副武装的流光乐队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一个眨眼,他们自家的经纪人已经惊呆了,率先上前,加入战局。 陆览声音颤抖愤怒,抡起袖子,吵得脸红脖子粗:“Foster!你们和我们一起来圣玛格丽特岛也就算了,连酒店都订的同一家?!你到底是不是偷偷看了我主页的行程表,连我没发的行程都知道,故意来酒店蹲点?!!” “开什么玩笑!”温与付转头,怒吼道,“谁要和你们一间酒店?实在是这里既满足海滨乐园又满足餐饮方便到鹅卵石海滩方便的酒店就这一家好吗?!” “你们非要这海滨乐园干什么?要求这么高吗眼镜男!” 温与付被前一句话踩到雷区:“你去问Crow啊我怎么知道!!” 办理入住在鸡飞狗跳之中艰难结束。 郁宿不疾不徐地将行李从车上推下来,正好一眼看见他们的房卡。 同一张漆黑镀银的硬卡,四四方方,硌在掌心显得很有分量。 他轻轻眨一下眼睛:“是两个单人床,还是双人大床?” 看见他走来,初见鸦关闭直播间,无视弹幕的挽留和问号:“……好像是双人床吧。” 郁宿“嗯”了一声,露出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 初见鸦蹙眉,埋怨地说:“就是这一点才不要啊。” “诶。” 初见鸦:“平时你就很烦人了,同一间房一起睡觉你肯定会全方位地缠着我,比如晚上让我早睡白天让我早起——你是高兴了,我当然不高兴啊。” 郁宿:“抱歉,我会控制好自己的。” 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眸,失落低垂,令人无法抗拒的柔软。 旁边一道微弱的打断:“那个,欢迎流光乐队的粉丝们来我们的直播间,你们弹幕刷得慢一点吧我这里看不清了……” 初见鸦一转头,看见同样正开着直播的欧离。 他们刚刚对话的声音完完整整飘进欧离手机没静音的直播间,粉丝们上一秒从他的直播间出来,下一秒涌进隔壁,嗷呜吃到一口大糖。 【怎么5E哥来了克洛洛就关直播?!但没关系你逃不掉我们的!】 【细说早睡早起,应援票投给死核队了,勿念。】 【真南通啊我产品又卖了!求求你们别卖了我害怕!】 【什么时候5E哥让你晚睡晚起了再哭吧~克洛洛酱~】 【……细说晚睡晚起。】 欧离顿了半天:“……对不起。” 初见鸦盯着无数雪白弹幕看了两秒,按下电梯键,当场无视。 另一边。 对着镜面的墙,鹤曜时模拟情景对话,恶声恶气地说:“C、Crow,你要是不想和那谁一个房间的话,可以和我住在一……” 太上赶着了重来。 “要和我一起睡吗?” 太直接了重来。 …… 等他终于练出一个还算满意的开场白,猛一回头。 观光电梯行至一楼开门,流光乐队的众人已进电梯,连半片衣角都没留下。 故而无人理睬原地僵住的鹤曜时。 他更气了。 ***** 中间屡次出现小插曲,但不妨碍愉快的度假。 晚上早已预订露天烧烤,安排郁宿和初见鸦到超市里买些其他物品。 大型知名连锁超市的环境干净明亮,一列列货架相距甚远,商品琳琅满目,连带着购物车也比小超市购物车大出一整圈。 交给他们的购物清单: 十来种烧烤调料。 各类蔬菜、鲜肉和串签。 威士忌和圆桶,用以现场制作冰镇酒。 以及墨镜太阳帽游泳圈,凉鞋小黄鸭沙滩排球。 郁宿继续承担起体力活,推购物车,分类购物清单,基本确定要走的路线。 没走两步,初见鸦往车里丢了一袋澄黄色的原味海盐薯片。 在郁宿的印象里,他很少看见初见鸦吃薯片,更多的时候是他自己抛一片薯片又接下来。 “我记得你喜欢吃原味的?这个和国内的不同,更硬更脆,但是味道应该差不多。”初见鸦又拿起一袋番茄味的,丢在相同位置,“番茄也挺不错的——行了,你的薯片我给你单独结账。” 一个优秀的King应该适当给臣子一些奖励。 郁宿眼睛亮了亮。 “谢谢Crow。”他弯起唇角轻声说,“我很高兴。” 郁宿推着车又走出两步,发现初见鸦的步伐逐渐慢下来,而他向来对与他相关的事情非常敏锐。 郁宿拿好一袋孜然放入购物车内,微微垂眸,看向初见鸦。 白发少年的脸色比平时稍微白一些,很难辨别,只有逞强似地微微咬唇,眸色与唇色更潋滟鲜明,一眼看去红得秾艳。 十二小时的长途飞机又无缝衔接外出逛超市,肯定很累,但初见鸦不愿把疲累说出口。 郁宿选择性无视了从头到尾搬行李推车的重活都是自己做的,只感觉心脏的尖端软下去一块,又烫又软,快要甜得融化。 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他俯下身体,伸手轻轻一揽。 初见鸦:“?” 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多了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掌心柔韧,略有一层弹弦日积月累的薄茧,极其克制,细微的摩梭感转瞬即逝。 他被抬高,稳稳地按在购物车里。 郁宿在他的怀里塞了一瓶草莓汁。 偌大购物车的商品堆在两边满满当当,有些凌乱的车内,中间坐着神情茫然、倨傲漂亮的少年。 笔直修长的腿因为太长而放不下,左右交叠,搭在堆起来的薯片旁边。 初见鸦顿了两秒才理解发生的事情,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偏头望过来的红眸和单边耳坠是如出一辙的璀璨鎏金的红色。 购物车开始移动。 郁宿推着购物车,神情平静若无其事,和他一起继续逛超市——以初见鸦完全不用自己走路的形式。 初见鸦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相比一直不间断地走路,坐下来倒确实是稍微舒服一点。 “什么啊,我难道也是你要买的东西吗。”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眼睫细密秾长,雪白的耳尖悄悄红了一点,“……白痴。” …… 结账台,在一长队的人流里,结账员一眼看见坐在镂空购物车里的初见鸦。 在她笑起来之前,初见鸦搭着购物车的车框,捂着脸颊轻轻跳下来,还是听见她用英文叽里呱啦地笑着说了一长串—— 非常可爱!竟然真的能坐进购物车里,我们店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可爱的孩子! 郁宿:“谢谢,他不喜欢被人说可爱。” 结账员一边扫条形码结账一边问:“香草束、马苏里拉奶酪、哝味辣椒酱……这些合计1000欧,请问这孩子多少钱?” “非卖品。”郁宿吹起一个粉色的泡泡糖,淡声回答。 初见鸦:“……” 脸更烫了。 可恶的Sleeeeep,他心里想,他早就知道郁宿不是表面装出来的乖巧模样,其实是一只很坏的大狼狗,很会得寸进尺,很会用温驯平静的语气粉饰奇怪的话,以此让他上当受骗。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理他了! “我又要开直播了。”这样想着,初见鸦低头点开手机,“多开一会,下次我们的应援分数绝对不能低于其他人……” 郁宿结完账单,轻轻松松拎起半人高的两个大袋子:“嗯。” 刚出商场的门就撞见一头红毛,银链Choker,骷髅黑色夹克,搭一条破烂牛仔裤。 直播间涌进来的粉丝们反应了一下。 最近「L&Guest」开直播开得也太勤了一点,感到陌生,等一下这根边缘入镜的红毛什么情况…… 弹幕两队粉丝外交,开始友好地打招呼: 【哟,Times哥,又见面力】 【Times哥堂堂登场!】 【好奇Times哥和5E哥如果聊天会聊什么,都是电吉他手,聊换弦还是聊效果器还是聊箱头。】 【会不会聊克洛洛……】 【5E哥婉锯同担,聊不了一点。】 “好巧。”郁宿很敷衍地一点头。 “靠。”鹤曜时脸色很臭,毫不客气地道,“你怎么又在直播?不就应援分被我们超了一分而已,这么想要应援票吗,Crow?” 初见鸦抬起眼睛看他,扬扬手机,似笑非笑地说:“对,不然呢?等着你来碾碎我们的梦想吗。” 弹幕一排哈哈哈哈刷得起飞。 联想到自己被拉黑的微博号,鹤曜时:“。” 郁宿咬咬泡泡糖,出声打断:“Crow,我们回去吧,袋子好重。” 弹幕的哈哈哈哈刷得更快了,夹杂几句【装,你就硬装】。 鹤曜时深吸一口气,挑衅地说:“喂,你不觉得只是开直播太单调了吗,怎么样,想要应援票的话要不要玩一点新的?” 初见鸦:“什么。” 鹤曜时:“来一场加赛,看看到底我们哪支队伍才是第一名。” 初见鸦回过头,笑了一声,很快地打量他一眼:“和你比?” “对啊。”鹤曜时应声,想到什么,脸色顿时精彩纷呈起来,“难道你其实很喜欢我……们,不想和我们比赛?” “我喜欢你什么呢,因为你能玩摇滚的理由单纯是发色复杂?” 初见鸦微微垂眸,给鹤曜时一个说不上注视的注视,很快收回目光,将气势发挥十足。 鹤曜时:“……” “很好,那么赛制就这样吧,由我决定——”红发少年冷冷一笑,话语咬牙切齿,“三天后我们一起在海滩开现场LIVE,谁临场的观众更多,谁能赢得这场比赛。” 在他提到“赛制”之时,直播间人数开始飞快上升。 "轰隆隆——" 天空遥遥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螺旋桨突兀庞然地呼啸,雪白尾气滋溜在天际留下一串爱心形状的白雾。 三人仰头看去。 伴随而来通过扩音器传来的声音相当耳熟,来自主办方奥兹,年老而精神状态酷似神经病,一张有朗朗笑意的脸出现在舷窗之后: “你们好——目前赛事并列的Rank 1们——” 一句话同时得罪两个人。 顿时初见鸦和鹤曜时的眼都冷了下去,一时忽略比这更重要的问题,奥兹是怎么找过来、又怎么趁在这个时候开着直升机忽然出现的。 白日见鬼。 “对于你们自发加赛的行为,主办方感到欣慰与高兴,也将给予你们大力支持——”奥兹还拿着他的扩音喇叭,大声叭叭,“我们带着赛事专用投影设备来了,会为你们现场布置新的临时场地,提供赛事直播首页的流量——请大力准备比赛吧!未来摇滚名人堂的新星们!!” 初见鸦:“……” 鹤曜时:“……” 真撞上鬼了。 直播间人数持续上升,转眼已经到了百万人同时观看。 叮,开启支线任务。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现场LIVE! 第24章 晚间, 露天烧烤。 繁星如清亮的细砂,嵌在一望无际的夜幕,远方海面深蓝荡漾, 流映银白的星与月。 乐队众人提早找海边的热闹摊店,借了偌大的烧烤架, 包下店前的大块空地, 自己亲自动手, 乐滋滋地串起腌制过的肉串蔬菜串, 又刷上满满一层酱红的烧烤酱料。 烧烤架的大火一开,新鲜热辣的香气砰然直窜而上, 袅袅盘旋, 路过的其他游客忍不住也频频回头。 本应是快乐的氛围。 温与付却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咬一口羊肉串,麻木地说:“……Crow,你……” 初见鸦拧开草莓汁的瓶盖:“嗯。” 温与付的眼镜冒了白雾, 说不清哭的还是被热气氤氲的:“你答应他了。” 初见鸦喝草莓汁:“嗯。” “……所以你又给我找事!!”温与付暴起, 镜片碎裂,“好好的假期为什么会多出一个加赛啊?!!” 就在右边的不远处, 海滩的临时Live已经在新建场地。 鹅卵石沙滩简易围出一块施工区, 遥遥可见搭到一半的漆黑高大的铁架,灯光音响各类器材完备专业,蓄势待发。 赢下加赛的队伍,不仅名正言顺地洗刷二选同分的局面,也可以获得额外的RNR官方流量扶持。 初见鸦还是喝草莓汁, 有他满意的适中的甜度:“假期有什么意思,用来加赛刚好。现场打歌以前没有玩过吧?玩一玩。” 温与付:“……” 在经纪人去找烧烤店的后厨拿菜刀之前,林琳琅左右手各拿着三串烤串冒出来:“Crow酱!!这次要上新歌吗!!” “来得及吗。”谢知柬问, “只有三天时间,把我们在赛事里的三首歌按顺序演出一遍吧。” “啊,时间不是问题,”郁宿侧趴在桌上睡觉,倦怠地睁开眼睛,“但是我们以前几乎没有街头表演过呢……因为我不放心Crow露天演出,人多,风大,场地很乱,对身体不太好。这里还是海滨,海风比陆风只会更大吧?” 林琳琅:“真的吗!祈祷那天下雨我们的乐器不能进水然后大家停赛!” “真受不了了我现在就要辞职不干了,”温与付一边骂一边雷厉风行地点开手机通讯录,找到赛事主办工作人员的电话,“我去申请转成Livehouse的演出?要有休息区的室内,露天舞台就留给隔壁队好了。” 初见鸦放下草莓汁,不知不觉已经被他喝到一半的酸甜果汁,落在桌面,发出轻轻的一声“嗒”。 “不用,”初见鸦露出一个昳丽睢意地笑,微微扬起下颌,“露天而已,不妨碍我们最终赢下来的结果。” …… 烧烤时间结束,众人回到酒店准备休憩。 初见鸦将房卡在门把手一贴,伴随电子音轻响,沉重房门自动向内打开。 双人间,开灯后可见屋内整体家具流线舒适,米白的圆桌铺有花布,桌上是酒店送的一盒手工糕点和两瓶清酒。轻纱窗帘,中央仅有一张大床,静静落在干净的白木地板上。 作为海滨酒店,天台还有一个小型的私人泳池。 虽然是双人间,但初见鸦勉强满意。 郁宿跟在后面进房,鸦发凌乱,脱下外套挂在衣架,转而从衣柜里抱出一卷柔软的被子,将被子抱到地面铺展开来。 很轻,尽量减小自己动作的声音。 初见鸦:“?” “只有一张床。”注意到初见鸦的目光,郁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温软地解释,“你一个人睡床就好,我打地铺。” 初见鸦微微一顿。 一张床…… 其实在听见是双人床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和郁宿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准备。他不习惯和人同睡,但也不至于让郁宿沦落到在酒店打地铺的程度。 郁宿就这么铺上地铺,初见鸦反而被不好意思的情绪淹没了,想拦又有点不好开口。 郁宿歪头:“难道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吗?” “……你要是对我恳求一遍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初见鸦说。 郁宿似乎迟疑了一下,正是这一秒的停滞让初见鸦找回一点控场的自信,看见黑发少年微微颔首,声音更软:“我知道了,求求你,Crow。” 初见鸦满意点头,表示郁宿就此可以上床。 在郁宿整理床铺的间隙,他拿起梳子顺了一下雪白长发,向淋浴间走去:“我先去洗澡,一会你来。” 他只穿一件宽松舒适的淡色睡衣,发丝的边缘融在温暖的灯光里,微微裸露的脊背纤薄,腰身很细,睡衣下一双笔直的腿,背影极其漂亮。 郁宿嗯了一声:“我帮你调热水吧。” “什么毛病。”初见鸦偏头看他一眼,也许因为今晚心情挺好,难得心平气和地说,“你不是我的仆人,不必连这些也一起做。” 淋浴间的门关上,朦胧厚实的半透明玻璃,映出隐隐绰绰的蒸腾水汽。 在初见鸦看不见的地方,郁宿坐在床边,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压黯,又抑制下来,将眼底裹涌的野兽般贪婪索求的情绪隐而不发。 ……喜欢,喜欢,很喜欢。 但是要先听话。 要做初见鸦最忠诚的臣子,在此之前,绝不让君主大人看出他的半点逾越和私心。 等到两人都洗漱完后,已是十一点半。 关灯,并排睡觉,中间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同样的沐浴液有浅浅栀子香气,萦绕在被间。 圣玛格丽特岛的静谧黑夜里,高层窗外海风一阵接一阵涌来,令人想象此刻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初见鸦累了一天,很快被困意湮没,沾着枕头,潦草一句“晚安”,就要闭上眼睛。 倏然听见郁宿的声音:“Crow,你知道Times的队伍为什么选择这座岛屿吗。” “……为什么。” “这里的历史上曾是关押路易十四孪生兄弟的监狱,名号‘铁面人’Masque de Fer。岛上某处依然保留当年的囚狱,断壁残垣,黑诡森冷。”郁宿声音懒懒的,有慰藉助眠的稳定感,“依据他们死核的风格,可能是来寻找灵感的吧。” 初见鸦睁开眼睛,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真会找事啊,Times。” 另一间房,同样准备睡觉的鹤曜时,突兀地在铁面人囚狱的地图前打了个喷嚏。 郁宿低低地问:“我们要尝试死核吗,Crow?” “可以,”初见鸦唔了一声,散漫地回答,“明天叫他们一起写谱子吗,三天不眠不休应该能赶出一首歌。” 郁宿不着痕迹地向初见鸦靠去,缩减两人之间的距离,低声说:“不用麻烦,我已经写了一首死核类型的歌。” “?” “在季四穗来问感冒药的时候。” 二选结束后的第一天,刚刚接受温与付的狂轰乱炸,他已经戴好无线耳机、在乐谱上勾勾画画了。 “真乖。” 时间很晚,初见鸦困得有些想不起来具体细节,但不妨碍他抬手摸摸郁宿的一头黑发,软茸茸的触感在手心晃晃,像柔软的草掠过又舒展。 不在意两人挨得极近,困意涌来,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那就,明天再……给我看吧……” 月色穿至轻纱窗帘,皎淡的白,映出床上相拥的两条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白发少年被比他高一头的黑发少年圈在怀里,黑白的缠绕,像明暗的交界处,天使与恶魔在无人知晓时悄然交换一个拥抱。 初见鸦完全忽略,从一开始这就也是郁宿的诡计之一。 暴雨夜,失乐园的宿舍里,郁宿抱着兔子抱枕来找他睡觉,就已经完全没有一丝犹豫了。 郁宿收紧手臂。 偷偷地,小心翼翼地,轻轻低头,在醲红柔软的唇边烙下一枚献上虔诚的轻吻。 ***** 第二天,RNR赛事主办方倾情提供的乐队训练室。 一沓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乐谱放在桌上,人手一份,漆黑音符在白纸几乎飞出残影,频繁转换速度、不和谐音与调式,极为标准的死核。 众人惊呆! 郁宿拆开昨天买的原味海盐薯片,以熟悉的动作上抛一片,又张嘴接下。 初见鸦买的,果然很好吃。 温与付连上网络打开直播间,看一眼起飞的弹幕: 【开幕雷击】 【事业粉,稳稳的很安心。】 【我去一天没来已经出新乐谱了?!牛逼!!!】 【死核?!汗流浃背了吧Times哥!!】 【#5E神为什么是神#!!!】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是犯下绿帽之罪的Times,妄想顶替神位,罪不容赦,于是神降下了他的惩罚,一天出了同样类型的神曲,将老婆的心夺回……】 温与付:“。” CP粉嗑CP的视角果然是他拦不住也很难理解的。 林琳琅还没来得及开始夸,谢知柬还没来得及调贝司的音,就听见一道极致中二、又张扬又明亮的声音飞进来。 “死核而已,来,”初见鸦活动了一下手腕,站在键盘后面,向他们勾勾手,“为我将来的死亡加冕吧。” 林琳琅:“?” 谢知柬:“?” “不,我写的歌不是这个意思……”郁宿不轻不重地放下薯片,低低地说,“你也不会死的,所以不许这么提死亡。我要生气了,Crow。” 弹幕只来得及刷一排问号。 【?】 【???】 【?????】 初见鸦将乐谱放在乐谱架上。 下一秒,RNR赛事临时的乐队训练室器材比较简陋,一根冒了尖尖的刺棱措不及防地显现在乐谱架边,初见鸦的指尖被浅浅刺到,即便快速收回手去,也留下了一道伤痕。 洇红的血在雪白肌肤淌出,微微一点,但对比触目惊心。 队友惊问没事吧。 郁宿:“……” 转瞬之间,已经来到初见鸦的面前,半跪落地,捧起受伤的手,看见很细很细的伤痕。 他想。 明明已经尽力避免,还是让初见鸦受伤流血了。 “可以放手了。”初见鸦啧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没事,小伤,是我没注意。” 创可贴就在卫衣的口袋里,无时无刻放着,郁宿将崭新的创可贴拿出来,撕开,用极轻的力度贴在初见鸦的指尖。 “……Crow。”郁宿低声说,眼里冒着黑得令人溺毙的怒火,“RNR真是草台班子,连乐谱架也能有刺,真该让他们收到十几页的投诉。” 他的指尖碰到未曾结痂的血痕,流淌出的血液触感潮湿粘腻,旋即就从温热转而冰冷,微妙的怜悯的冷。 因为超高像素,清晰的画面原封不动地收录进直播间里。 【什么啊啊啊啊让我们克洛洛受伤啊啊啊啊啊啊】 【真该死啊!RNR出来挨打!!!】 【RNR:这辈子没人骂过我草台班子】 【5E哥不太友善啊】 【给RNR上点压力!!】 初见鸦:“算了,排练吧,你的乐谱里我再改点键盘谱,让死核的Breakdown再凶狠一点……” “殉情。”郁宿开口,嗓音沉郁,第二次提到这个字眼。 初见鸦:“?” 郁宿的黑发在眼底投落冷冷的阴翳,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死了,我会帮你精准无误地举行所有葬礼事宜,最后直接死在你的墓前。” “……”初见鸦抽回一直被他捧在掌心的手,“哈?” 弹幕瞬间高燃,开始发疯: 【殉↓情↑↑↑↑↑】 【警告!警告!红温警告!!】 【卧槽!!封神一段!!】 【这?!表白了吧?!!卧槽好重的表白啊!!】 【重——力——展开!!!!】 【还是、他、使用了重力——!!!!】 第25章 ——“殉情。” 林琳琅打开手机手速如飞地编辑CP投稿, “在重力的领域无人能胜过Sleeeeep!!!” 谢知柬极其迟缓地偏了偏头,耳朵一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温与付啪地翻转摄像头, 面带微笑地解释两句直播事故,刚想关闭直播, 却看见比之前几天加起来还多的应援票砸向了直播间。 他的良心摇摇欲坠, 依然带着慈爱温柔的妈妈式微笑, 非但没关直播, 甚至听从弹幕要求,重新转了镜头, 把那边的细节拉近了一点。 再给他们麦麸一会吧!爱看!! 于是粉丝们透过小小的屏幕, 看见主唱大人抽回的细腻雪白的手。 手背印有晶蓝绮丽的雪纹,指尖的伤处已经贴好一张崭新的创可贴。 初见鸦神情看不出情绪。 第一次听郁宿提到“殉情”,是在黑夜酒吧的小巷后。 而现在再一次剧目重复,他的咬字清晰低沉, 绝无一丝一毫听错的可能。 “认真的?”初见鸦不再看他, 低头调起键盘的预设,“我家偶尔也会做点事情的, 你到时候会被我家保镖先一步拉走, 再说了——” 他笑了一声,“我既然是注定长眠的King,就不会考虑放任自己的臣子和自己一起坠入深壑。至于死亡?谁管那是什么。” 【一句一杀】 【暴君也会安慰人了,爷青结】 【重力还得中二救!!】 郁宿:“……” “原来如此,Crow不害怕死亡啊。” 不知道他从哪句话里提取出的这个意思, 郁宿微微阖下眼睫,声音平静。 “但是我很害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拜托了, 让我和你一起死去吧?” 温与付恰流量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热搜,绝望。应援票,难以取舍。 【还有金句?】 【无限重力,领域展开】 【牛顿举不动棺材板的一集】 【对,我要看的就是这个!!扭曲且重力!!】 如果现在不是直播,初见鸦会立刻毫不犹豫地用刚刚抽回的手给他一个巴掌。 碍于温与付的眼神太有压迫感,改了一改,变成简略版的一句话。 “不用,不会感谢你的。” 抬手按下黑白琴键,改后的键盘谱难度更高和弦变化更密集有力,轰隆低音炸开。 郁宿面无表情,眸底颜色很淡,将指尖放在唇边,轻轻舔了一下刚刚染上的初见鸦的血。 尝不出多少血腥味,无端很冷的血。 排练时间。 郁宿展开他的吉他谱,放在乐谱架上,声音乏淡地说:“……正在准备二选的新歌。抱歉,Foster,接下来是不能播的内容了。” 温与付点头:“知道了,马上关直播。” 【只有新歌吗?!有什么不能播的内容!】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啊啊啊这个糟糕的措辞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以透一下歌名。”犹如情绪紧绷到临界值反而冷却下来,郁宿懒懒吹一个泡泡糖,“《死界》。” …… 下午五点,提前在饭点结束排练。 谢知柬和众人走向不一样的方向,独自匆匆带着贝斯向反方向走去。 “预约了贝斯护理。”谢知柬不忘和队友打一声招呼,冷静礼貌地点头说,“不是因为你们刚刚的行为而恐同。” “?”初见鸦说,“没问你这个。” 谢知柬不作解释:“那么我就先走了。” 初见鸦:“哪家店?一起去。” 谢知柬恢复一贯的冷漠脸:“……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兴致。” 初见鸦低头看表,抬眸一笑:“现在离晚上还有点时间,我约了今晚的投影MV录制,这段时间找点事情做。” 谢知柬的目光落在初见鸦身后。 只是找点事情做,为什么郁宿这人也黏黏糊糊地粘在你身边?? 虽然谢知柬的脸色看起来更为冷漠,但还是点头答应,带他们浩浩荡荡地打了车。 TAXI停在鲜少有人问津的小路路口,路边伫立一间挂有木牌的琴店,明晃晃表示这是这座岛屿的唯一琴店。 内里的墙面满满当当,挂了贝斯吉他种种乐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谢知柬走至前台,翻出钱包,在不太常用的纸钞里翻翻找找,很坚定地递出去一大半。 “贝斯换弦,谢谢。” MusicMan StingRay Special型号。 他的贝斯上次换弦是一个月之前,作为专业选手高强度地弹了这么久,音色开始不对劲了。 从排练就一直神色恹恹的郁宿跟在身后,头发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半边身体安静搭在初见鸦的手臂上。 “啊,既然来了,那我也换换弦吧……电吉他,换弦,谢谢。” 他解下电吉他,将自己的Fender电吉他也递过去。 瞥了一眼谢知柬递出的钱,沉吟片刻,自己递的是他的一半。 初见鸦:“你缺钱?” 郁宿吹一个粉色泡泡糖,解释说:“贝斯换弦比吉他贵,大概一半吧……”叹一口气,“我们换的弦普遍比较好,又是一个停产MP4的钱。” 唯一爱好是收集MP4的谢知柬窒息一秒,本来没觉得换弦的钱有很贵,这一刻忽然心痛:“。”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店主是位老琴行人,换弦速度很快,短短二十来分钟就将两把造价数万的昂贵乐器换好新弦,笑眯眯地递给他们: “好久没在这里看见背着琴的新面孔了,年轻人们,是要演出吗?” 谢知柬严谨地拉起贝斯的琴包,郁宿随意地将电吉他丢进琴包,闲闲一背。 初见鸦:“嗯,就在两天后,欢迎你也来。” “那要加油哦。”店主老人友善地笑,“我们祖祖辈辈的传闻有说,在这座岛屿演出的音乐人,会得到圣玛格丽特王后的祝福。” 郁宿回头:“什么祝福。” 店主答道:“关于静谧、健康和幸福的祝福。” …… 晚间,铁面人的囚狱,在临时搭建的摄影棚里拍完录制MV。 整体完工之后,时间临近九点。 初见鸦和郁宿回到酒店房间,推门,发现圆桌上的花束换了一束滴有露水的栀子花,原封未动的清酒也换成一瓶红酒。 显然这家酒店的服务做得很到位,花与酒每天更换。 但他们是能做出去酒吧喝橙汁行为的人,谁都不怎么碰酒。 初见鸦拿了睡衣,走进淋浴间,很快厚实玻璃蒙上氤氲水汽,隔着门传来淅淅沥沥的热水声。 郁宿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绪放空。 他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像树懒一样每日睡觉,这两天在外名为旅游实为加赛,运动指数略显超标。 但不讨厌。 手机在震响。郁宿拿出手机,看一眼他的消息,对不太与人来往的孤僻怪物来说,99+的微信消息堪称奇迹。 ……原来是这样,郁宿迟缓地想到,直播的殉情言论传出去了啊。 消息大多数来自古典乐的旧友。 他从不在意缔结友情,和别人两三句话互通姓名都是少有的奇迹。 一排刷过去的名字,忘了什么时候将他们加进的好友列表不说,甚至很多都没给备注。 “哥们你怎么了?” “宿神真是本人?!” “咋回事,入魔了你就眨眨眼睛!!” 郁宿平静看完,一条都没回。 无聊的人类啊,你们为什么都不能理解初见鸦有多么好。 指尖又再度划拉,很有耐心,直至回到置顶。 名为酥皮兔的微信,置顶的是一个半翼黑鸦头像的账号。 也是他微信内为数不多有备注的人。 点开聊天框,对话不多。 往上翻,一直翻到拉不动的最顶层,是半年前刚刚加上好友的消息记录。 【2023/06/25】 【您已添加了至尊暗黑邪神,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初见鸦:“我是今晚拦住你的人,要来一起玩摇滚吗?” 初见鸦:“我们的排练室,学校对面两条街的米银路[定位]。” 初见鸦:“地下室一层,我会上来接你。” 一行简洁利落的地址,很有初见鸦直截了当的性格。 酥皮兔:“好的,明天见。” 郁宿又看一遍这段聊天记录。 他点进朋友圈,时隔半年,发送新的动态—— “是认真的。” “没有出事、没有精神状态不稳定,Crow是最好的,不可辱骂Crow,必须主动频繁地找Crow聊天,每天都要夸奖Crow……” “Loading”的圆圈刚刚旋转两圈,初见鸦从浴室里出来,浴巾擦着长长淋湿的白发,灿金挑染湿漉漉地搭了一根。 初见鸦:“发的什么,难得见你用微信。” 不等郁宿回答,他打开自己的手机,刷了一下朋友圈,一眼看见酥皮兔的最新一条动态。 很快地扫一眼他发了什么之后,又看见下面评论区。 林琳琅:“我去,男德经!” 谢知柬:“6。” 温与付:“@至尊暗黑邪神我受够了!出来管!!不然我现在就去带刀砸你们的门!!” 初见鸦:“……” 他似笑非笑,拿起圆桌的红酒,瓶盖开封。 “你也准备去洗澡了?” 郁宿轻轻嗅了一下空气中隐隐漂浮的栀子香气:“嗯。” 下一瞬,忽然眼前被泼上半透明的红,酒气蔓延,酒液倾落在他的脸上。 初见鸦放回酒瓶:“这瓶酒太烈了,不太想喝。” 郁宿诶了一声,眼睫微垂,一滴酒液落下,被他伸出舌尖舔舐,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所以要浪费吗……” “不算浪费,毕竟给你玩了吧?” 如果恶劣地把酒泼到脸上,也算不浪费的话。 醇红的酒液顺着脸颊一路滑落下来,滴在衣襟上的声音极轻,却犹如山崩海啸。 胸膛被红酒肆无忌惮地染湿,若隐若现的白衬下显出分明肌理,毫不张扬但内敛有力的肌肉,微微紧绷,犹如蛰伏等待的猛兽。 冰凉的红酒犹如带有雪息,很快被体温蒸热。 初见鸦挑眉:“去洗澡吧。” 郁宿安静地凝视着他,这一次停滞的时间更久,才从喉间应了一声。 声音哑得像含了细碎的沙。 初见鸦已经开始在微信里回消息,编辑消息给温与付,阻止他一时半会冲上来:“还不走,等我兴师问罪?” 郁宿:“……嗯。” 走进还带有热意水汽的淋浴间,靠着水淋淋的玻璃墙,抬头呼出一口气。 红酒的味道很快被新的热水冲散。 郁宿想,初见鸦不会知道的。 仅仅半瓶红酒,烧灼得他想立刻压制住他,将他侧头按在松软的大床,白发凌乱,将剩下半瓶红酒尽数如出一辙地倾泻。 这半瓶酒好像打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开关。 想看初见鸦的白发被红酒沾染颜色的样子。 想看他那双如薄红利刃般倨傲的眼瞳在暗色灯光下泪眼盈盈的样子。 想看他羞恼得耳尖泛红手指抓紧床单的样子。 想看他意识恍惚、只能流出失控细碎的呻.吟的样子。 等郁宿洗完一个漫长的澡,走出来,发现房间的灯已经关上了。 初见鸦在床上入睡,睡得很沉,一天的新歌和晚上的MV录制消耗很多精力。 郁宿上床,故技重施,轻轻将他抱进怀里。 借有浅浅月光看他的睡颜,冷白近乎透明的肌肤,细密浓长的眼睫,殷红如血的唇。 郁宿低下头。 舔舔唇角,似乎仍能感受到红酒醇厚的味道,再一次吻上去。 非常缱绻细腻的吻,小心翼翼地贴着唇边,怕打扰他的睡梦,沿着红唇轻柔如雨地舔舐。 饱蘸虔诚信仰和燃燃烧起的火焰。 啊…… 好吧。 渎神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他可怜的可爱的任性的骄纵的被宠坏的神明大人。 第26章 #RNR二选加赛:两组Rank1海滩现场, 打歌对冲!!# #点击直播间观看你最喜欢的队伍,助力登顶!# 在官方流量加持下,赛事当天, 加赛冲上热搜,数条相关信息霸榜前五。 点击链接即可进入官方直播间, 两支队伍各有单向视角, 本次加赛仅记录应援分, 即现场线下观众与网络观众的共同应援票。 无数「L&Guest」的粉丝们蹲点赛事, 一窝蜂地涌进流光的单视角直播。 一眼看见黄澄澄的沙滩,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倒映明亮日耀的光芒。 然后才听见熟悉的声音。 温与付无意间看了一眼郁宿, 目光疑惑定住:“你今天怎么换了件衣服?你那件衬衫呢。” 郁宿从白衬衫换了一件轻薄款的铅黑卫衣,松松垮垮,帽子边缘的松紧带随意滑落,颀长脖颈, 宽直的肩, 隐隐露出半截凌厉锁骨。 因为假期,众人事先都没带队服, 穿自己的衣服临时加赛很正常。 但唯有郁宿, 恨不得打开衣柜全是一排一模一样的衣服,偶尔换个款式,简直令熟识他的人大跌眼镜。 温与付大为感动,掬了一把老父亲的泪水:“难道你第一次对演出认真了?甚至愿意换件新衣服上台?真令我感动,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 “不是哦。”郁宿给电吉他检查一遍连接线, 带着效果器准备上台,懒洋洋地说,“前两天的晚上, 衬衫因为Crow染了整片红酒印渍,送到酒店服务台慢慢洗了。” “?”温与付一推眼镜怒吼道,“啊?!你和Crow在房间里做了什么事导致衬衫都废了?!” “……做的事情无所谓,”郁宿吹一个粉色泡泡糖,声音拖长,“只要Crow高兴就好吧。” 温与付捏碎钢笔,当场爆发:“你给我说清楚!!” 正在直播的工作人员:“……” 这是官方直播能放出来的东西吗!还有几十万人在看啊! 工作人员一脸尴尬,向准备再骂两句的经纪人猛抛眼神,示意闪着细微红点的摄像头,暗示他们在后台提前开了直播。 温与付的沉默震耳欲聋。 弹幕瞬间沸盈,被问号充斥: 【???】 【啊?虽然知道你们一间房,但是,啊??】 【红酒??我能免费听的??】 【克洛洛对你小子……不对,你小子对克洛洛做了什么!!】 “噗——” 正在喝水的谢知柬一口水全喷了,千钧一发之际,记得最后偏头,避开了刚换过弦的心爱贝斯。 林琳琅凑过来,探了个头:“真有精力啊,看不出他们前几天玩得这么激烈。” 谢知柬冷漠无情:“人都有失手的时候,区区红酒,一定是不小心倒翻的。” 林琳琅笑嘻嘻地威胁:“别洗我家糖。” 谢知柬直男沉默:“。” 镜头一转,初见鸦抬步走进后台,撩起雪白长发。 仅次于架子鼓重量的键盘已经提前搭在舞台上,音箱效果器连接完毕,万众瞩目的加赛近在咫尺。 初见鸦弯唇一笑:“时间到了,那就准备上台。” …… 「Behead」舞台。 官方倾情地整了一个大的,海滩打歌,双排对冲,两个舞台中间相距一个操场的距离。 远远能看到对方的舞台铁架,也能直观地对比人气差距。 “流光也要演奏死核?”鹤曜时点点耳返,冷冷一笑,“这会是他们做过最错误的事情之一,因为死核是我们的领域。” 欧离点头。 音乐起,狂轰乱炸。 台下人流密密麻麻,台上,少年抬起耳麦,眼眸黝黑,张开嘴,在轰鸣的电音中间发出猛猛嘶吼。 轰——轰—— 歌曲的暴风雨数折而下,每段嘶吼都是动人心魄横扫而过的劲风,轰然降临,洗刷耳膜与灵魂。 舞台变为黑沉的底色,只有他们是席卷吞噬一切的飓风与漩涡。 黑嗓,鼓点,扫弦。 主音电吉他和节奏电吉他同时奏响双和声,音色厚重沉闷凶狠,不予听众任何喘息的间隙。 副歌。 狂风卷开死闷囚狱的封印,携着极端凶残的金属核和死亡金属,霎那冲破漫天黑光。 鹤曜时扫过电吉他,几乎在耳返里听不见队友鼓点和贝斯的声音,只有他越来越狂暴的吉他Riff带有邪性恐怖的高频震响,降调,效果严重失真,攫取旁人心神动摇的瞬间。 陆陆续续前往自己这一边的观众越来越多,观众们驻足停下,踩着鼓点的呼喊越来越响。 直播间人气不断上升。 能进直播的老粉丝们对他们声名鼎盛的死核早已有所准备,但听到如此完美的现场,仍然又惊喜又震撼。 无数看不清的弹幕飞过: 【牛逼!!牛逼!!牛逼!!!!】 【卧槽,我坐轮椅的奶奶忽然站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让人热血沸腾的死核啊啊啊啊啊啊啊!死核之Hikari!!!】 力量暴行·Power Violence! 应援票加码,加码,再加码,在舞台前的观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 “「Behead」!!!” “——转告对面的Crow-Quill。”鹤曜时扬起唇角,桀骜一笑,“如果我赢下了这轮比赛,摇滚乐的King就换我来,可以给他留一个Queen的位置。” 一曲演奏结束。 他在舞台无法看见,直播间五花八门的弹幕嗖嗖飞过: 【啊?】 【????】 【眼花了,看到主T闪现开团了。】 【你还知道Queen这英文词?】 【Times哥深知开团的重要性。】 【这波哪是打歌对冲啊,这波是赌命级别的贴脸对冲!】 【哥你快别说了吧!!对面全员黑化了啊!!!】 …… 话语人传人,带到站上另一边的舞台的「L&Guest」。 林琳琅:“哦?” 谢知柬:“。” 初见鸦笑了一声,熟稔地按照习惯活动一下手腕,修长指节推下键盘的推杆,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们的战意倒是燃起来了。” 郁宿调弦的手微微一停。 向来毫无波澜的琥珀色眼眸凝滞,下一秒像被挑衅的猛兽般骤缩,毫无预兆地暗下,阴翳弥漫得看不清原本清亮的颜色。 极稳,再度调弦。 台下最为靠前的观众,有两三位视力极佳能看清他动作的,喊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他在降弦。 还在降弦。 他将五弦吉他换为八弦吉他,随之而来的是,Drop A、Drop G、Drop F#。 咚。 弦更粗,更低,如撒旦的呓语,低得听不出原本弦高的本音。 郁宿平静地说:“Crow,我们会赢。” 流光的直播间,有几条带节奏的弹幕一飞而过: 【不看好流光的死核,之前从没尝试过吧?】 【硬摇滚的乖宝宝,八竿子打不着的另一个分支,别来沾死核了。】 【唱两句去台下喝水吧克洛。】 【用两三天的准备时间玩票?核狗打过来我先跑/白旗/白旗】 三、二、一。 紧跟上一秒才结束一曲的对面舞台,这边骤然前奏狂怒而起,滔天的黑,势不可挡地撞开平静的海岸线! 林琳琅鼓棒甩飞,搭上飞快的鼓点,长得不见尽头的过鼓与Blast Beat,标志性的死核双踩踩到骨科医院当场拉人。 谢知柬无言地拨贝斯的弦,三轮,点弦,狂暴有力,紧跟鼓点,将速度拉到200+。 时间一瞬间被拉到无限之短,与金属核截然不同的极端,激烈刺耳的调式一秒变换无数,极度不和谐的音阶汹汹席过。 将对面的音乐直接碾压下来! 弹幕顿时清空。 节奏党纷纷闭嘴,换原本也没抱太大期待的粉丝被震撼到发满屏问号。 【???】 【卧槽真的假的,开了是吧?】 【啥啊?你们必须参加音趴??】 【我等着看你们下饭呢你们给我来这个?!】 阴郁,低沉,嘈杂,Breakdown。 郁宿以往秉持祸不及音乐的心态,再怎么倦怠,也不会将情绪带进自己的音乐。 但他第一次对待自己的电吉他如此暴力,犹如仅凭被虚空漆黑的傀儡丝拉扯一般,微微垂眸,指尖快出无法捕捉的残影,发泄似地弹奏。 降调,再低,还能再低。 0-3-2-1。 震音,改造过后的吉他整整八根弦全部在大幅度地震颤,过电般地起伏—— 嗡嗡作响。 郁宿长身直立,看向站在中央的白发少年,下一个机械式的完美震音,刻意留出切口。 等待一道声音,等待真正的主角以恶主姿态从天而降。 【你们是?硬摇滚乐队?好陌生?!】 【这技术力……这技术力……(失语)】 【还有高手?!】 【克洛洛啊啊啊啊啊啊!!】 初见鸦压低麦克风,手背露出漂亮清透的雪花,嗓音全开。 ——教科书的死吼·Death Growl!! 观众们无暇顾及耳边乐器的轰轰烈烈,直冲而来的是极端嗓,对主唱要求苛刻严酷到令人恐惧的死核,迎来它的King。 黑金属撕裂式的唱法。 以不惜自毁令人心惊胆战的方式,重新诠释平舌翘舌卷舌与Tunnel。 MV投影,《死界》。 闭口。 传说听闻,死魂萦绕的囚狱,夜间常有一金冠君主,少年身形,白衣,一截削瘦的小腿,脚踝裹一枚红铃,降临死灵界,裸足踩在死魂的山巅。 坐在百鬼枯骨堆积的王座,又持一枚如出一辙的红铃。 接张口嘶吼,转换场景画面。 身后怨灵嚎哭深渊,刹那翻涌升天,生灵涂炭。 野心、杀戮、暴力、死亡,在君王身上是至高无上的美德。 ——“无止境的,被我掌控的灵魂在下坠。” ——“血溅深渊的囚狱,回音询问我的名讳。” 毫无遮掩的高频Tunnel和喉音低频反复切换,将原本的清嗓粉碎干净,刻骨铭心,暴戾恣睢,死灵的君王。 【跪下,直呼我主之名!!!】 【这是你们不看好的死核?!!!】 【都给我闭嘴!谁能评价流光!!不是YOU CANT的不能,是YOU ARE NOT ALLOWED的不能!!!!】 初见鸦微微眯起眼睛,搭在键盘的手起舞转型,换一段打底的旋律,主导权全权交由身边的郁宿。 郁宿微微压低身体,全力接过一段电吉他Solo,侵略性拉满,骇人的低闷音色咆哮不已,如沉黑墓碑拔地而起。 猖獗的,摧残的,海滩日光照耀的度假沙滩,顷刻被暴烈弥漫的黑焰整片染黑,如被沉湎于失魂落魄的狂热的太阳,终将被死灵施以绞刑。 咚——!!! 键盘、电吉他、电贝斯、架子鼓,拉低,拉低,共同降调。 世界末日垂死的终结仪式,凛然击溃一切罹患的死亡哀号。 歌曲终于停下。 不知不觉聚集在舞台前的观众神情恍惚,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一家三口来旅游的小女孩被震撼得拉住母亲的手落泪大哭。 现场观众拿出手机呆呆投票,乌云飘浮,乌云又散,漆黑阴影逐渐飘远。 应援票纷飞如雨,票数不断上涨,爆炸似地指数型上升。 「Behead」:8000票。 「L&Guest」:1000票、5000票、6000票、8000票…… 应援票结算,定格在10000票!! 【……】 【??????????】 【卧槽卧槽卧槽!】 【这不是决赛吧!!】 【没关系的,Times哥,输给冠军不丢人。】 第27章 不断铺展的舞台, 炫闪磅礴的露天日光,千重万重的应援,铺天盖地声嘶力竭的欢呼声, 无数为你而来、在你的音乐里迷失自我的观众。 只有站在舞台上才能拥有的感受。 初见鸦在键盘前微微喘息调整呼吸,压低麦克风, 不顾隐隐作痛的喉咙, 扬声一笑:“死核?这不是很简单吗。” 右耳的血红耳坠, 在日光下明亮晃眼一闪。 台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隔着遥遥人群, 他燃烧的红眸对上远处红黑夹克少年的目光,棋逢对手, 纯挚的挑衅不加掩饰毫无遮拦。 鹤曜时已经从他们的舞台离开, 为了赶上这一曲,几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带着队伍,站在人潮末端,锋利眉眼压下, 沉默不语。 队员拉拉他的衣服, 小心提醒他回神。 如何打败一个天才的自尊心?让他遇到从未预料碾压式的惨败。 鹤曜时沉默一会,极为不爽地啧了一声:“很好。我记住你了, Crow-Quill。” 带队离开, 在日程表预定更多的魔鬼式加练,“还有更多交战的机会……下次我会再次来到你的面前,以后再见。” 初见鸦只望了一眼鹤曜时离开的背影,他的目光掠过黑压压的人潮,看向更远的海岸线。 无边无际的海, 湛蓝的,纯粹的,辽阔的, 闪烁着美丽得无与伦比的碎金,亮得眼底也停驻光斑的痕迹。 非卖品般没有明码标价的光芒。 下一秒,脑袋开始有些眩晕,眼前白濛濛地升雾。 身体被一边的郁宿伸手一拉,以最快速度毫不犹豫地带回后台,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按在椅子上。 郁宿半跪面前,在他的额前贴手估测体温,发现没大问题略微松一口气,焦灼担心地问。 “有哪里不舒服吗,Crow?” …… 结束加赛之后,乐队氛围松懈下来,愉快地又玩一天。 真正体验了一遍当地的盛情热夏,游泳圈小黄鸭,椰子树与滑板冲浪。 郁宿单手侧夹着长板,林琳琅将滑板举在头顶,全员无论会不会几乎都戴好护具拿了滑板,走入湛蓝的海浪浅滩,直至海水漫至腰间。 除了初见鸦,躺在有巨大遮阳伞的长椅上,在后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温与付问了一句:“不去吗?你应该不会怕吧。” 郁宿将长板与海浪垂直,放在腰侧,懒懒地说:“冲浪太累了。除了摇滚以外,Crow可是很惜命的……”补了一句,“对了,下次绝对不玩任何死核。” 初见鸦微微扬起下颌,向他们的方向一点,不置可否地确认了这个说法。 温与付:“……”好吧。 回程飞机,高空千米全程WIFI。 初见鸦坐在舷窗边,嫌窗太硬,头靠在郁宿的肩上,长长白发如流水倾泻,半寐半醒。 他的身上盖有一层毯子,小桌子有半杯温牛奶,一碟抹茶慕斯蛋糕和一碟蔬菜沙拉,精致茶点的色泽鲜亮泛光,甜香萦绕。 郁宿难得在刷微博,上的是带选手认证金标的大号,“RNR.Sleeeeep”。 温与付提前要素察觉,推推眼镜,回头,向后排两人谆谆教诲说:“要刷微博的话用小号刷,还记得上次Crow发的一个问号吗?虽然是对面先挑衅的,但也差点又给你们上好几个黑热搜,骂战多了对你们总不太好……” 初见鸦睁开一只眼睛,不满地说:“他自己找骂。” 郁宿吹一个粉色泡泡糖,好像真的听进去了,微微点头:“好的。” 温与付心想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放心地坐了回去,戴上耳机,准备随便点开一部剧消磨时间。 但一集剧刚放到一半,被叮叮咣咣的微博提示音震得差点掉了耳机。 打开微博,看见铺天盖地的消息,来自刚刚乖巧点头的郁宿。 【@RNR.Sleeeeep:Crow发的问号与Times无关。】 新的热搜:#Sleeeeep当众澄清:CP锁死,没有第三者#[爆!] 温与付:“???” …… 靠近另一边的舷窗。 谢知柬也在刷微博,他看的是队友CP的微博同人文。 但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主动点开,是微博大数据检测到乐队名,直接给他一篇又一篇推到眼前。 ABO带球跑?当你文学?一方早逝物理火葬场镇圈虐文?这是什么,我就问你这是什么? 谢知柬划了两页,感觉全篇除了两个主角名认识以外,剩下的都是他虽然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不认识的文字,不由让他神情越发肃然。 不可能!初见鸦和郁宿一定是真兄弟情吧! 但眼前闪过的一帧帧画面是,郁宿轻飘飘的一句“我要站在离Crow最近的地方,所以不弹贝斯”,郁宿挑着初见鸦边上的位置睡觉,郁宿给初见鸦无微不至递温牛奶递毯子…… 看多了他们两位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相处模式,谢知柬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正常兄弟到底怎样相处的? 退出微博,他打开搜索栏,飞快键入搜索。 “正常兄弟之间会住酒店一间房搂搂抱抱互诉衷肠一脸宠溺看着对方吗?” 百度回答,一楼:“卧槽兄弟你快逃。” 七百点赞。 百度回答,二楼:“有南通,你快逃![窗户,纸片,快逃.jpg]” 五百点赞。 谢知柬:“……” ***** 回到失乐园,所有队伍接到三选即将展开的通讯。 奥兹出现在屏幕上,面带有些神经质的满意微笑:“恭喜大家的休赛期圆满结束,由我来为大家公布下一轮的三选赛事通知——主题为,孤独(Loneliness)。” “二选加赛想必每支队伍都有看过?那么,三选为相同风格的队伍抽签一对一,延续加赛的现场打歌现场出分,官网抽签入口已同步开启。舞台即战场,祝大家赢得胜利,武运亨通。” 通讯关闭。 乐队训练室内安静两秒,逐渐有了声音。 郁宿在沙发上睡觉,将乐谱盖在脸上,往下拉了拉,倦怠地喃喃说道:“好累,怎么感觉完全没有休息就接三选了……” 温与付将钢笔开盖:“还用提?当然因为休赛期用来加赛了。”拿着他的本子,唰唰记录,“孤独……” “孤独?”林琳琅笑嘻嘻地趴在架子鼓上,“对Crow来说很难吧,他不是在众星捧月就是在众星捧月的路上。” 温与付的钢笔笔尖一顿,继续往下记录:“相同风格一对一……” 谢知柬摆弄着他心爱的MP4,略一抬头:“我们是硬摇滚,最主流的风格,不知道会抽到哪支队伍。” 初见鸦坐在电脑前,点开官网,点下抽签红键,愉快地说:“不如说是哪支队伍会抽到我们。” 温与付:“……” 都给我严肃一点啊你们!! 抽到的结果很快显示在屏幕。 初见鸦微微一顿,极其难得地盯着这个乐队名看了两秒,起身走出门去,拉开门把手。 郁宿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怎么了,Crow?” 初见鸦冷笑一声,关门扬长而去:“去洗个手,抽到脏东西了。” 留下乐队训练室内的众人迟了一步,看到抽签结果。 下一位对位的乐队名为「Deja Vu」,相同以硬摇滚风格为主的乐队,看不出什么问题。 “这支乐队的名字有些眼熟,奇怪。”林琳琅苦思冥想,“什么来着——” 谢知柬面无表情,出声提醒:“我们最初的那位队友。Crow原本很喜欢他,但他和这支乐队的手段都太下作了。” 众人沉默。 温与付惊慌失措,心想坏了! 他们的前队友就是被这支乐队挖走的! 前贝斯手晏峋的阴险狡诈不告而别,直接导致「L&Guest」在初演舞台缺少一位乐手,差点当场翻车,才进一步有初见鸦看中郁宿邀请他加入乐队的机会。 就正好下轮比赛撞上?! 这是什么前任新欢的修罗场见面文学!! “……啊,前贝斯吗。” 郁宿面无表情地拆开一包泡泡糖,将粉色泡泡糖抛进嘴里。 温与付转头安慰:“总之他和Crow不是那样的,Crow以前也只是觉得他贝斯弹得挺好,你先别在意,也不用生气……” 看清郁宿的表情,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默默噤声。 郁宿的琥珀眼瞳没有笑意,低而冰冷地道:“因为赛事太无趣了,所以给我找一点事做么。” 杀杀杀杀杀杀杀。 刚杀走一个鹤曜时,又来一个新的贝斯前任。 ——杀不完了。 第28章 孤独, Loneliness。 孤独并不是能轻易解释的固有词。身边朋友多不是孤独,因此初见鸦和林琳琅不算。身边朋友少并不就是孤独,也可能是自己孤立所有人, 因此郁宿也不算。 只有谢知柬最有发言权。 深蓝利落的短发擦过脸颊,眼眸一如既往的冰冷。 谢知柬调弦的手一顿, 看向自己放在桌上正被绒布精心包裹的iPod。 他改造过买到的每一个MP4或iPod, 用iFixit拆下电池更换电池, 安装新的FreshOS操作系统, 加到5000mAh电容量,擦拭与修复外壳、有时甚至会换上新的半透明外壳面板。 把被时间淘汰的它们拯救回来, 算得上小众的爱好。 长大后他对这些停产物品展现出超乎寻常的热忱。 也许因为看见的一刻它们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没保护好的东西, 书籍、玩具与乐谱,被同龄的孩童们肆意破坏。 自己抱着最后的乐谱,神情冷漠。 四散的乐谱落入光中,光里没有他的影子。 然后呢……? 然后白发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半蹲下来, 身形逆光,鎏金映血的红眸倒映他的身影, 以及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初见鸦对他说:“站起来。” …… 温与付谨慎观望着, 一连两天,郁宿都在满身黑气地作曲编曲,杀意爆棚,无人敢近,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顾写乐谱。 后来甚至连训练室也不来了,仅供他睡觉的云朵沙发空空荡荡。众人都不用问,一猜就知道, 他肯定一个人在宿舍里面写乐谱。 林琳琅开盘新歌什么时候写完,初见鸦思索一下投了一周,谢知柬觉得有理,选择跟票。 林琳琅问:“一周写不完怎么办?” 初见鸦并不在意,随意地说:“那他没用了,换晏那什么回来。” 喂虽然早就知道你们没有队友爱队友情,但是这也太过分了吧! 作为经纪人,温与付只得关切地去敲郁宿的门,以防人家工作过度出大问题。 选手宿舍层,咚咚。 “Sleep,你还活着吗,出来休息一会?” 房间内传来细微响动。 有电脑转椅旋转、黑笔咕噜噜落地的声音。 接着是摘下头戴式监听耳机的声音。 郁宿比平常更沙哑带有黑气的嗓音压低飘过来,答非所问:“歌写到一半了,别打断我。” 温与付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感觉自己再敲下去门就要被里面的人轰出去了,但仍然秉持经纪人的职责温声细语。 “我知道你在努力写歌了,但是你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失联两天,大家都找不到你,也都很担心……” 郁宿似乎低低叹一口气,终于正面回答:“并没有失联,Crow要找我的话一定找的到我。” 而且他一定会秒回。 “所以你也知道Crow完全就没有来找你啊。”温与付幽幽地一推眼镜,往他的心口上插刀。 郁宿:“……” 温与付总算问了:“为什么这么拼命?” 跟聪明人说话讲究含蓄与点到为止,他不止问的这个,也不止是现在才有的问题,而是很多时候都有这些困惑在脑海里不断盘旋。 毕竟除开乐队其他人各有各选择摇滚的理由,对于音乐世家出身、被誉为古典乐新星的郁宿来说,摇滚不是唯一的路,也不是旁人眼里他会走上的路。 他们也都知道郁宿是个什么德行,一天到晚睡觉,24h都在云朵沙发扮演树懒熊,恨不得除了排练时间就让电吉他安安静静在角落尘封积一层灰。不涉及初见鸦的事情,一律左耳进右耳出的冷待漠然。 那么,事到如今一直拼命的答案,到底是…… 房间里面复又传来戴上监听耳机的声音,以及一点鼠标声,郁宿应该又争分夺秒地开始编曲了。 只有零星一点见缝插针回他的时间,好像觉得解释也很累,声音困倦冷淡。 “啊……因为要在Crow想起那位前贝斯手之前,将新歌的乐谱完成到最好吧。” 加上礼貌的敬词,重复一遍,“请别来打扰我。” 温与付:“。”哦哦。 这也太恐怖了哥!谁还敢来打扰你的追妻漫漫长路啊!! 确认房间里这位令人头痛的天才一时半会没有生命危险,他也就差不多准备走了。 郁宿忽然说:“等一下。” 转椅声,脚步声,过了一会,宿舍门的反锁解开,从内拉开。 黑发凌乱的郁宿,以188cm的身高望下来,面无表情,果然眼底都透露着不耐和倦怠,眼下一片青黑色。 他不多等温与付作出反应,修长骨节往温与付的怀里丢了一包牛奶。 “Crow每天要喝牛奶。只喝这个牌子,必须温度45度,加半勺糖。”郁宿垂着眼帘,眼眸很淡,语气毫无波澜,“帮我温一下给他。” 想了一想,又补充说,“你是经纪人,还要提醒他少喝咖啡,少吃冰淇淋,保证一日三餐……” 生怕为了工作下线一段时间,初见鸦一会照顾不好自己,二会把他忘记。 温与付:“…………” 就在他要爆发“滚我不是你们老妈子”、“也不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要说你就自己去说”的时候,郁宿絮絮叨叨的声音忽然顿住,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般微微一怔,目光望向他的身后。 在遥远的走廊尽头,初见鸦转了出来,披一件米白色风衣,微微撩起长发,正漫步向他走来。 应该全听见了吧? 所以掀起红眸与自己对视的目光是似笑非笑的。 初见鸦递给郁宿一个袋子,又将牛奶亲自拿走。袋子里是新买的满满当当的泡泡糖和原味薯片,以及一份装着贝斯谱的文件袋。 “你喜欢的都买了,这段Bass是我让Thanks写的,”白发少年望一眼郁宿的黑眼圈,言简意赅,“早点出来,别死里面。” 郁宿的目光倏然柔软下来,像冰封湖面顷刻融化荡漾涟漪,一切冷漠不耐和攻击性都消失不见,与刚刚几句话判若两人。 “……好的。”他轻声说,“谢谢你,Crow。” …… Bass Solo。 郁宿的编曲思路主走随心所欲的风格,等待一段自然而然的旋律诞生,一般是先进键盘和电吉他,之后再考虑贝斯和鼓的入场时机。 新拿到的贝斯谱给予新篇幅的灵感,他将原有框架进行调整,新加入一整段只属于谢知柬的贝斯Solo。 用贝斯最低的旋律诠释孤独。 在他的卷中卷之下,新歌乐谱很快出炉。 乐队训练室,矗立的打印机咕噜噜地吐出带有热意的新文件,乐队众人召开圆桌会议,正襟危坐,神情严肃,一起品读乐谱—— 还没看到第一行。 “……快要一周没睡觉了,唔,好累啊。” 郁宿在初见鸦的右边坐下,柔软的黑发趴在手臂上,声音恹恹。 林琳琅的眼睛偷偷瞟过去,内心肯定:要卖惨了吧!绝对要开始说自己这段时间多么不容易了! “不过,我没事的。”只是像被连轴转的熬夜压得不堪重负,郁宿闭上眼睛,乖乖地说,“Crow,等十分钟再叫我哦……先小小地补一觉就好。” 初见鸦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侧头看向他,微微一顿,神情立刻心疼起来,第一次主动帮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手边。 “去云朵沙发睡吧。” 郁宿弯起唇角。 林琳琅:“?” 以不变为进,高手!这才是高手! 谢知柬拖着椅子默默离远他们半米,目光艰难地盯在自己的Bass Solo上。 他想起自己被初见鸦揪着领子压到乐谱上时脑袋里的一秒空白。 自从乐队里有郁宿的新加入之后,在乐谱的编写上,他就只会提一些初始灵感,后续编写旋律这些实际的事情几乎与他无关。 林琳琅表示这种事情当然让专业的人来,而他也乐于全权交给信任的同伴。 但是。 “喜欢听《冷雨夜》的Solo?上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听你说过,那就由你也写一段吧。” 白发少年俯下身看向他,白发在身侧滑落,眼眸与初见如出一辙的明亮灼热,漂亮得他移不开眼,心也犹如被轻轻拨动一下。 回过神来,已经应了一声,笔尖微动,开始写他的贝斯谱。 这时不禁有些庆幸,手写乐谱是每位音乐生的必修课,他也学得很好。 足以让初见鸦带着他的乐谱满意离开。 然后他真的有了一段Solo。 温与付磨了磨牙:“……你们,都适可而止。” 温与付逐渐明晰地找到自己的定位思路。 在林琳琅嗑cp的时候吐槽一下。 在谢知柬崆峒的时候吐槽一下。 最后在初见鸦和郁宿麦麸的时候再再再吐槽一下。 初见鸦嗯了一声,难得点头:“看乐谱才是正经事。” “……”温与付怒道,“你根本就是想让郁宿早点回去睡觉吧?!” ***** 圆桌会议结束。 郁宿睡得很好,整整一小时的乐谱探讨会没有人在他耳边说一句话,初见鸦甚至力排众议给他戴上了毛绒绒的小羊眼罩。 他从雪白沙发站起来,撑了一个懒腰,恢复一点精神,散漫地走出训练室,却没有立刻回到宿舍或走去食堂,方向一转,目标是公共休憩区。 又换一个地方睡觉。 空旷长廊,窗外绿荫浓得快滴出水来,郁宿半躺在只有他一人的长椅上,懒洋洋地在脸前搭了一本乐谱。 太过冰凉的椅背让他不太喜欢,但不妨碍他为数不多的耐心。 他知道会有人来。 停顿一会,果然响起脚步声,以及一道从未听过却又微妙知道来人是谁的声音。 上来第一句话就踩着他的雷点狂轰乱炸。 “喂,你不会以为Crow是真的喜欢你吧。” 郁宿:“?” 扭曲到有些难听的男声冷笑一下,自顾自地往下说:“他只看上你的灵气,把你当作一件算得上好用的工具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作为过来人,我很清楚这一点。” 那人却没听见预料之中的回复。 “……还以为能听见什么样的话呢,原来只有这个。”郁宿百无聊赖地轻轻叹气,“那么,你要失望了。因为我也很清楚这一点哦。” 那人愣住。 “在听到你的名字的那一刻,我就查过你了。” 郁宿将脸前遮光的乐谱拿下来,唇角勾起极其细微的笑容,毫无真切的笑意,比平常更低沉的声音缓慢拉长。 “你好啊,「L&Guest」前贝斯手晏峋,Xun。” 第29章 压迫感如死水一般的低度红酒漾出波纹, 郁宿漫不经心地挺直腰身坐起,睁开眼睛望向面前的青年。 短短一段话之间,进攻的气势从晏峋变化转移在郁宿的身上。 晏峋面色微冷, 语气低下来,使用肯定句:“你知道我。” ——“他和那支队伍的手段很下作。” 能让谢知柬也破天荒地用充满情绪化的用词形容, 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仔细说来却并不复杂。 一年前, 新建立的乐队「L&Guest」, 初见鸦创作他的第一首歌, 经纪人刚刚有些微不足道的人脉。在众人连续一个月的排练和试演之下,乐队终于有了第一次初演的机会。 不在很大的Livehouse单独开演唱会, 只是一个小场, 仅能容纳200左右的观众,且是轮流的乐队表演。 但也是来之不易的演出起点,足以使新乐队迈出崭露头角的第一步,以流光的实力, 迅速跻身大众视野也未尝不能。 正式表演那一天, 后台寂静,提前到来的乐队的三个人迟迟没有等到贝斯手晏峋。 随后在林琳琅无数电话轰炸之下, 临近开场演出还有十五分钟, 门终于被姗姗来迟地打开。 晏峋背着贝斯,只是站在门口,寥寥几句宣布转团的决定:“我已经签了和「Deja Vu」的合约。” 他完全没进房间,也没带他们的乐谱。 「Deja Vu」是竞争对手,那一天排在他们之后表演的乐队。 太过荒唐。 林琳琅瞬间在架子鼓后暴起, 几近冲过去当场揍人,谢知柬也放下吉他看向他,眼神淬了冰刀。 “让他滚。”只有初见鸦眼也没抬, 冷淡命令道,“Lambda,站住,回来对架子鼓的节奏。” 纤长指尖搭在键盘上,不再搭理门外僵住的人,以最快速度跳跃按下一串音符。 如他已经玩厌这一场虚假队友情的游戏,一份留恋也未多有。 晏峋呆了一呆,转身就走。 他暗想,流光不可能能够顺利完成演出了,就连演奏到最后一个音符都将成为奢望。 距离开场仅仅十五分钟,还需要算在舞台连音箱连效果器的时间,相当于没有给他们任何补救奇迹的机会。 贝斯是摇滚乐节奏的灵魂,平时总说层出不穷的贝斯笑话,但没有任何一个摇滚乐队会轻视贝斯手。 失去贝斯的摇滚乐犹如灵魂有一处空荡荡的窟窿洞口,弥补不了贯穿的冷风。 这支新乐队的首败近在咫尺。 但他没有想到,在他离开不久,排练室后台突兀地升起暴烈节奏的乐声。 初见鸦竟然真的带来了奇迹。 林琳琅咬牙听从初见鸦的话,下意识地抬鼓棒敲鼓,用他最习惯也最有力的节奏,鼓棒在架子鼓的鼓面不间断地敲击落下。 而初见鸦戴着耳返,微微垂眸,神情全神贯注,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背完贝斯谱—— 现场用键盘预设调完一组贝斯。 足够漂亮,0次NG,也没有任何时间NG。 放入预设!上台救场!! 大众意义上,演出取得非常不可思议的成功。温与付站了起来,观众们给出轰动如雷的掌声,甚至很多人无心期待下一场属于「Deja Vu」的演出。 但初见鸦却不满意,依然不满意潦草仓促的舞台。 他抿着唇角,红眸眼神愈发凛冽的冷,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像对全部都难以忍受一般,面无表情,背起键盘快步下台。 他回到学校的钢琴教室,又走进绰绰昏暗的夜里,被湿漉漉的夏夜暴雨浇了个浑身通透。 而郁宿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的他。 …… “在摇滚圈里乐手换乐队是很正常的事情,对吗?但是你能想象我走的时候Crow有什么反应吗?”晏峋用沙哑的声音压低咆哮,“他一句话都没对我说,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郁宿拆开一包泡泡糖,平稳地说:“原来如此,你想他生气啊。” 晏峋冷笑:“对。我想他生气。明明是我背叛了他,明明我一开始加入乐团的时候,他也邀请我,和我说……很高兴我能加入乐队,我是乐队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一份子……他不应该生气吗?” 声音逐渐沾染歇斯底里的痛苦,“但其实我心里明白的,我一直是乐队最平平无奇的贝斯,Crow对我的离开毫无反应,那是因为他早就看不上我了。” 郁宿凉凉地将粉色泡泡糖扔进嘴里,草莓味过冲的甜香在舌尖炸开。 “嗯?” 他不疾不徐,给足晏峋阐释自己心路历程的时间。 “刚刚加入乐队的时候,你肯定听过Crow的乐队守则吧?那是摇滚界独树一帜的守则,Crow只是喜欢别人的天赋为他所用,他不想要有任何同伴的乐队,他只要能属于他的乐队。” 晏峋点起一根烟,恨声道,“他就是这样傲慢的人,跟他玩摇滚就是用尽全部和他赌自己的未来……在他觉得你一无所用之后,很快就会抛弃你。” 郁宿默不作声,眼底漩涡一般黝黑一片。 晏峋越说越快:“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我走了才有你的位置,你的下一位还不知道是谁——呃!!!” 最后的半句话没说完,他骤然被反剪手臂压在地面,烟头熄灭,膝盖硬磕,下颌重重砸地,随后又被一脚在背上狠力踩下。 哐——!! 利落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跆拳道黑带以及各种武术课程,在这一刻实力尽数体现,骤雨狂风的动作也显得拥有游刃有余的从容。 行云流水,郁宿吹起一个粉色泡泡糖,轻飘飘地问了一声。 “我的下一位,还不知道是谁?” “你他妈的?!”晏峋眼冒金星,喊得喉咙都要撕破,想反抗却发现压在背上的力道重得连他的呼吸都快停了,“你怎么敢的!按照RNR规则你挑起斗殴会被禁赛——” 但此刻无人的休息区根本没人来救他,监控也藏进看不见的死角。 “啊。”郁宿没什么情绪地低低垂眸,目光藐视,语气平淡,“别误会,我只是很生气,你怎么敢这么说Crow?” 晏峋:“……???” 他是不是听不懂中文了?? “明明是你自己废物吧。”郁宿语气平静,似乎真心实意地帮他指点迷津,“一个平平无奇毫无存在感的乐手,即使离开也不影响乐队的初演。你拿了大笔钱签进新乐队的时候,新东家没有后悔吗。” 晏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郁宿盯了一会窗外的绿荫。 如果现在是冬季,绿叶应该会盖上一层扑簌的白雪,以零下的寒气消解燥热。 他慢条斯理地淡淡打断。 “如果我是你新东家的经纪人,我只会表面邀请你进入乐队,实际在演出当天将你拒于门外,拿着你沾沾自喜的假合同,在Crow面前亲手撕毁。” 在他轻描淡写的声音里,似乎回到狭窄小场Livehouse的后台,黯淡昏黄的灯光里,合同一道道撕碎,雪白纸屑翩翩纷飞。 郁宿吹起一个粉色泡泡糖,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Crow表面是执拗又追求完美主义的暴君,实际比谁都更努力更纯粹,只要在他的身边就会感受到温暖。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不能明白呢。” 竟然像在教化他的冥顽不灵。 晏峋感到油然而生的恐惧,身体逐渐颤抖起来。 郁宿的语气太冷静,犹如忠臣正在诵读称献给君主的宣誓忠诚的颂词,得到君王的垂青就是他的全部野望。 他在开什么玩笑……不,也许不只是玩笑……? 这个疯子根本就是在彻彻底底清醒地……沦陷…… 晏峋声嘶力竭,犹如红眼的丧家之犬:“因为没被抛弃所以还在做梦吗?!Crow现在一定很厌恶我,但是等到你写不出令他满意的曲子的时候,将来他对你也一样!” 草莓泡泡糖有些过分的甜腻,糖精一跳一跳,在舌尖火辣辣的疼痛。 郁宿倏然微笑起来,细碎的黑发遮掩眉眼,晏峋只能透过地板反光看见他唇角弯起的淡淡弧度,听见他温声道。 “嗯,我知道啊。Crow只看中最有天赋的人纳入麾下,所以我会成为最有天赋的人,我会站在离暴君最近的位置。” “我永远会给Crow最为绝对的安全感,他会习惯我,会喜欢我,逐渐无法抛下我,也无法摆脱我。” 郁宿很少说长句,大部分时候他都犯懒,只觉得交谈没有必要。 但此刻他微笑地说。 “这样太好了,不是吗。” 天才。疯子。魔鬼。 等无边的恐慌将晏峋淹没,将他拖入深渊遁入黑暗的时候,这是他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一句话。 …… 乐队训练室。 初见鸦开完乐谱探讨会,散漫地去而复返,打了一个呵欠,靠在不久前郁宿刚刚躺过的柔软云朵沙发上。 白发搭落身侧,落在肩头处有一道微微的蜿蜒起伏的线条。 ……好像是挺软的,这个沙发。 初见鸦眨了一下眼睛,不确定地想,离开失乐园以后回到原本的训练室也可以再买一个。 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亲手写的笔记,A5,白金撞色设计感的封面。 Crow的养狗手册。 ——最新的一页,对待大型狗狗要若即若离呢。 以及警惕…… 警惕什么? 警惕狗狗暴起,反客为主,反过来摇着尾巴伤害主人。 第30章 啪嗒一响, 郁宿戴着耳机松弛缓慢地走回宿舍,抬手打开门边的白炽灯开关。 将看不顺眼的人按地上揍了一顿,不仅避开监控, 也极为谨慎地避开能被看见的位置,选择了不会被判伤的力道。 晏峋好像晕过去了, 很不经打。 他略发善心将晏峋拖到休息区门口, 确保下一位进来的人能一眼看见昏迷的人——当然同样避开监控。 等回宿舍, 连续通宵一周, 郁宿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一丝疲累。 该睡觉了啊。 郁宿躺在床上,翻身侧卧, 伸出手臂搭上枕头, 头靠在手臂上,再慢慢闭眼。 无意识间用了一个很像狗狗的睡姿。 怀里有点空。 郁宿昏昏沉沉,也许因为困意来得很快,在梦里似乎感觉自己置身于一间小小的房间。 房间仅有一张床, 无窗无门, 紧闭封锁。 初见鸦斜斜坐在床边,只披一件雪白睡衣, 指尖一圈一圈玩着白发的发尾, 垂着眼睛没有看他,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像猫一样骄矜的姿势。 郁宿看清墙壁上的小门牌。 【不……就不能出去的房间】 混沌的空白处如刷新一般亮起,整个门牌逐渐清晰,展现在他的眼前。 【不接吻就不能出去的房间】 梦里的郁宿将一切不真实性忽略,只将所见判定为现实。 ……所以这是需要接吻的房间吗。 他上一次接吻好像还只是在初见鸦睡觉的时候偷偷地蹭了一下他的唇角, 现在初见鸦在邀请他接吻。 而初见鸦其实并不想看他。 只是为了能够出房间吗? 这个认知顷刻让郁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但…… 不想让初见鸦的眼里没有他。 不想一味放过初见鸦。 琥珀色的眼瞳晕染一层沉凝的黑,郁宿顿了一顿,随后慢吞吞地走向坐在床边的白发少年。 初见鸦:“?” 郁宿抬手固定住他的肩, 制住动作,俯身低头。 两人面对着面,彼此之间近得只有一个泡泡糖的泡泡的半径,呼吸可闻,能清晰看见初见鸦红眸逐渐蕴起的恼意。 别生气哦。 第一次在初见鸦有清醒意识的时候,郁宿眼底虔诚,张开唇瓣,缱绻珍惜地吻上去——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软,黑发少年安静下来,仿佛撒娇一般眼眸微微亮起。 但下一刻,唇间瞬间漫开血味,是初见鸦想推他没推动,毫不犹豫恶狠狠地咬开的伤痕。 唇瓣的鲜红血液争先恐后地溢出,温热的血液又被两人吞咽下去。 疼痛,苦涩。 郁宿有些苦恼,但只苦恼三秒,就保持这个姿势,搭在初见鸦肩膀的手微一用力,毫不费劲地将他推在床上。 初见鸦的白发如海藻般铺散开来,红眸和耳边的一点血红长流苏,在这样的场景下,映出平日看不见的惊心动魄的色气。 初见鸦形容狼狈,红眸涣散,看起来很想抬手给他一个巴掌:“你够了?有完没完?” 郁宿偏头看一眼墙壁,没有逐渐出现的房门,没有一丝一毫他们能够出房间的迹象,温柔耐心道。 “可是,房门还没开呢。” “——!” 郁宿舔了舔唇,再度低头吻下去,灼热舌尖长驱直入,不由抗拒,唇舌交缠裹涌蜂蜜,像最激烈的蘸水笔。 直到梦里的人眼尾泛红,不得不抬手扒拉着他的肩膀喘息。 房门纹丝不动。 梦境与现实的边界破碎微小的创口。 ……好遗憾,原来只是梦而已。 …… 郁宿做恋爱脑的梦的时候,初见鸦还在刷事业心工作。 这一次,乐队训练室内,乐谱在桌面铺开,记录MIDI数据的编曲器尽职尽责地闪烁,漆黑监听耳机将他的柔顺白发压下一道凹陷的痕迹,双耳道音乐奏响。 初见鸦的手指搭在键盘上,偶尔想到什么,就随意地敲下几个零散的灵感。 按他的习惯,等最后会再一起把它们拼起来。 训练室的门打开,谢知柬抱着iPod推门进来,看见他的时候没有丝毫意外。 “早。” 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但谢知柬视而不见,开场白采用烂大街的早上好。 初见鸦:“早。” 谢知柬放下包:“写多久了?” 初见鸦看一眼时间:“没多久,一个小时吧。”没有算上看养狗心得的时间。 初见鸦总是负责歌词部分,无意之中,导致他们的歌词比其他队伍中二程度上升1000%Level。 毕业于985大学文科专业的温与付曾经对此有过不同意见,但他还没提刀怒吼上去,就接到了队员的善意提醒。 谢知柬表示,反正歌词也是初见鸦自己来唱,只要他自己不嫌弃就好。 林琳琅表示,再说平时都那么中二了,还差这点吗? 经纪人小推眼镜,感觉略有道理,遂勉为其难地收手。 从此就一直由初见鸦编写歌词。 独立的Bass Solo能让所有贝斯手感觉自己赢了,甚至赢过吉他和键盘。 谢知柬是提前赶回来练习这一段的。 他拿下挂在墙上的贝斯,没有打扰初见鸦,遥遥坐在一边。 惯常调弦,随后指尖击打在贝斯的弦上。 忽然脑中浮现起前贝斯离开的画面。 众所周知,前贝斯手晏峋猝不及防地转队,初见鸦临时救场,使得他们顺利通过初演。 但是还有一个没有完全解开的问题。因为当时场面紧迫,所以直到现在才晃晃悠悠浮起来。 初见鸦当时为什么背出了那一份贝斯谱? 除了他本人以外,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够解答这个答案。 谢知柬看一会初见鸦敲打键盘的背影,出声询问。 初见鸦微微一顿,摘下耳机,回头看向他。 “贝斯谱?” 谢知柬:“嗯。” “因为我看不清。”初见鸦眼睫一眨。 “……什么?” “因为我的病。”初见鸦又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解释说,“先天性白化病所带来的症状,视力极差,看不清乐谱。” 不熟的人站在面前会脸盲,乐谱架有刺会注意不到,放在乐谱架上的乐谱,只有大概的漆黑音符起伏模糊轮廓。 他不知道具体的旋律,但是没有关系,他只要知道有确切的音符在那里,这就足够。 那是他创作的第一首歌。 写完乐谱,他没有松懈,重新用一晚上的时间,将键盘谱、吉他谱、贝斯谱和鼓谱,完完整整毫无差错地背下。 一开始只是用作一个保底。 主唱如果知道接下来队友的旋律,可以在现场有误的时候作出最好的临场反应。 后来贝斯手离开,保底成了救场唯一拯救溺水者的绳。 谢知柬:“……” 初见鸦重新戴上耳机,继续编写写到一半的歌词:“我没关系,因为习惯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谢知柬冷静地快要按断贝斯的弦,开口说道,“我只是在想当时为什么没有拦下那个人揍一顿,如果有人能帮我动手就好了。” 初见鸦:“。” ***** 三选当天,后台准备环节。 初见鸦一个人姗姗来迟,看到一张绝对不想见到的脸,刚想移开视线又把视线移了回来—— 关键问题在于,晏峋走路的姿势极力掩饰一瘸一拐,像是全身上下都被人揍过一遍,但表面竟然看不出任何伤迹。 初见鸦忽然察觉不妙,但想想也不是大事,于是了然直说:“你遇到Sleep了?” 晏峋面色难看。 难道要他在初见鸦面前亲口承认自己被打了吗!这也太丢脸了!不对初见鸦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很难猜吧。”初见鸦无意继续话题,敷衍地说,“我看过一次郁宿打人。” 晏峋闷声:“……嗯。” 初见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先来找我,起码为一年前道歉。” 晏峋沙哑地说:“……你会接受我的道歉吗。” “不会。”初见鸦听见笑话似地挑眉,“早就想说了,你的贝斯水平,是你自己退队还是我动手踢。” “……”晏峋走得更快,低着头匆匆离去,“下次再见。” 初见鸦的目光落向他走出来的地方,那扇门半开虚掩,是流光乐队的后台休息室。 而谢知柬真的想要揍人了。 挂在墙上的贝斯摇摇欲坠,明显有被什么人动过的痕迹。 「Deja Vu」不愧烂队,该下作的时候往死里下作。接连两次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第一次撬走贝斯手的墙角,第二次将他们贝斯的弦割断了。 MusicMan四弦贝斯只余三根弦。 而这一次那支队伍没打算给他们救场的机会,此时离上场仅有五分钟。 林琳琅气得快跳起来:“靠!傻逼队,老子举报死他们!” “我保证他们事后一定会被禁赛,但现在先要解决问题。” 初见鸦的手机嗡地响了一声,他好像知道会收到什么消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最新消息来自“父亲”:【你出来玩这么久,玩够了就回来吧。】 初见鸦面无表情,红眸藏有锐利锋意,倒是笑了一声。 回复:【TD。】 他收起手机,并不在意即将接收到的消息轰炸,转头看向谢知柬:“带了新的弦吗?” “没有。”谢知柬说。 “……Sleep。” 初见鸦看向靠在门边睡觉的黑发少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两天郁宿好像在躲他。 为什么?不许躲。 初见鸦上前揉揉他的脸颊,左右一捏,将他喊醒,睁开一双惺忪的眼。 “醒一醒,出来救场。” “我……吗。”郁宿问。 “五分钟,来不及上电子琴了。” 郁宿安静凝视他的眼眸,吹起一个粉色泡泡糖,轻声说:“……好啊。” “但你不准备,在演出结束之后给我一个亲吻吗。” 30-40 第31章 三选现场开幕。 随上升式的漆黑舞台一起到来的, 是「L&Guest」全体队员。 砰,第一道灯光。 最后的架子鼓,天然卷黄发的林琳琅嘴里横着叼一根鼓棒, 扬手抬起鼓棒。 砰,第二道灯光。 左侧贝斯位, 深蓝短发的谢知柬将贝斯背在身前, 低头, 调了调弦。 砰, 第三道灯光。 右侧吉他位,郁宿浓密黑发, 困倦地垂着眼眸, 定在电吉他超高把位的手,指尖露出金灿灿的指甲油。 砰,最后一道灯光。 中央C位,初见鸦手腕一动, 扳过麦克风, 长长白发一荡,偌大舞台再耀眼不过他耳坠一缕凝聚视线焦点的血红长流苏。 四位十七岁左右的少年, 全场瞩目, 身后猎猎黑披风泛着机械似的冷白银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队!我队!!老公们的颜值还是如此的——!!】 直播间粉丝一涌而入,刚开始尖叫,但很快就发现有一丝不对劲,今天的队员们依然熟悉,却无一例外都有些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感觉林琳琅此刻究极无敌兴奋!鼓棒瞬间落下去,连咣咣咣的鬼音都要压不住他了! 谢知柬神情冷漠,按在仅剩的三根贝斯琴弦上的手冰冷僵硬, 几乎封冻得按不了琴弦。 ……呵呵,南通。 仅剩的三弦瑟瑟发抖。 【??嗯?!Thanks怀里的贝斯只有三根弦??三根?】 【老师我们家Thanks的弦呢?这是在干什么.jpg】 【贝斯新笑话x1。】 【难道是新的套路!!】 台下,人山人海的观众席。 从魔鬼特训里抽出一点时间来观赛的「Behead」正襟危坐,鹤曜时点火开了一根狭长的烟,任由白烟缕缕升出。 鹤曜时啧了一声:“怎么可能,不会有队伍故意将自己的贝斯弦割断,何况Crow这种有些病态的完美主义。” 温与付意识到事态问题,低下头拿出手机,快速给后台工作人员发了一条消息。 晏峋面色苍白,脑海中回荡着与初见鸦最后一次的见面,默默攥紧了手心。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等到他们台上出现问题…… 接林琳琅的招牌式鬼音,电子琴RIFF起,「L&Guest」乐队开演。 一段开篇超级轻盈漂亮的旋律,随后众人发现—— 舞台上的白发少年不着痕迹地偏了一下头,垂落的白发将乱不乱地挡住耳垂,小巧精致的冷白耳垂有些泛红。 【哎。哎?!!】 【克洛洛会脸红?!不对劲!!】 【5E哥快转头看啊!你老婆脸红了!!!】 但很快他们就忽视这一点,转而有了新发现。 今天不仅队员们不对劲,连新歌的旋律也不太对。??? 他们主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错啊! 电子琴旋律没问题,架子鼓旋律没问题,吉他也没问题。 众人苦思冥想,下意识归咎于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空洞感,将舞台的整体音乐带得恍惚起来。 糟糕,这一部分的音色需要用到贝斯的第四条弦,但已经被割断的弦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所有人有目共睹舞台上的谢知柬已经尽力,甚至队员们知道,他自己做了小部分的临时改谱。 回旋奏法,来回弹奏同样的音符,一个更低的回转音、接一个更低的回转音。 添加滑音,左手按弦右手弹音,又将左手贴在弦上瞬间滑弦,以弦的余振将经过音和终极音收回。 除了谢知柬,RNR观赛的其他贝斯手扪心自问,没有谁能比他做得更好。 但是……还是空。 仅余三弦的贝斯,无法弹奏的音符,逐渐浮现的空虚感,愈演愈烈叠加的违和感。 如果处于一般的乐队,也许不必尽力补救也能够靠浑水摸鱼轻松度过。 但「L&Guest」每位乐手的演奏均为顶级出彩,在熠熠发光的其他三道音轨的合奏里,越发突出三弦贝斯的短板。 队友太好,反而导致他被对比出一大截无法弥补的缺陷。 【?】 【完蛋,我有点不敢往下看了……】 【豆瓣拒绝评分。】 【我突然释怀地死了。】 不知情的节奏逐渐带到谢知柬的身上。 【为啥三弦?!】 【采访席能上Thanks不?贝斯弦都断了,哥你是需要粉丝给你众筹一把新的吗?】 【期待了这么久的三选就上一个这??老子跑了88,退钱。】 【Thanks没事吧,队友最燃的音乐他打最菜的操作?】 台下。 鹤曜时和欧离面色逐渐难看,他们队伍的贝斯手心有余悸地看一眼自己的贝斯。 温与付神情越发严肃,冷汗静悄悄落下,主动从观众席匆匆离开。 晏峋的眼睛里爆出喜色,手心攥出红痕,这是符合他期待的走向—— “——咚!!!” 这一个瞬间,电吉他扫弦过载,不容置喙地接管这道旋律,摄像机位瞬间切换镜头对准郁宿,给出单人超清特写。 郁宿轻飘飘吹起一个粉色泡泡糖,怠惰地睁开眼睛。 初见鸦微微偏头,和他的琥珀色眸对视一秒,交换旁人无法看懂含义的默契眼神。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 初见鸦指尖旋律一转,一套经典的R&B和声,4-3-2-5-1,郁宿最擅长的节奏布鲁斯,再加一道精巧的加花,打底留白。 对,交给你了。 请回应我吧。 【5E哥救一下啊啊啊!!!】 【卧槽!5E哥第一次在演出的时候吹泡泡糖!!】 【前方高能!非战斗成员请立刻撤离啊啊啊啊啊啊!!】 郁宿一直保持毫无波澜的神情,这一刻倏然低头,看一眼指尖底下的巴西玫瑰木指板,五根吉他弦震颤,映在他平静的眼瞳里。 瞳孔微微缩小。 在键盘R&B和声里。 他毫无预兆地一脚踩下效果器,电吉他尖锐震天的啸叫,如炼狱滚雷般轰鸣,刺耳炸裂,水蓝色的行星在此骤然停止旋转。 再一次。 ——咚!!!! 【卧槽!!!】 【啊?!!5E哥以前有这么凶吗?】 一开始存在感不高的电吉他,重音合上,修长而充满力量感的指尖在五弦之间飞速跳跃。 郁宿弯起唇角。 从梦里半寐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初见鸦放大的脸,还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他选择了一个初见鸦无法拒绝的时刻提出要求。 下一场比赛近在咫尺,无法延赛,直播已开,粉丝应援高涨,还有后面队伍等待上台。 ……亲吻。 郁宿琥珀色的眼眸荡漾柔软的波光,只要想到得到了初见鸦的应允,就感到一种庞然到无法言喻的幸福感。 空洞的旋律也得以填满。 好像答应我了,Crow果然最好了。 那么,怎么救场呢。 初见鸦的键盘Groove,为契合孤独的主题而选用很低的调。 郁宿听了两秒,接收讯息,绝对音感使得成型的乐谱在脑中一闪而过,一个个音符瞬间反映在电吉他的指位。 分解和弦,击弦,勾弦,下移和弦! 接踵而来一段下上切,高级主旋律带交替拨弦横扫而进,接扫拨分解和弦,指尖拉弦微微颤栗,令人头晕目眩的音符还未彻底响彻舞台,下一段旋律又再度急转而上! 仅仅属于顶尖吉他位的炫技,拨片弹奏和勾弦,又急又密的音符,组成瞩目的跨弦分解和弦!! 汹涌炙热的旋律燃起黑焰,浪潮般山呼海啸,烫得连听众耳膜都要在震撼中失音,整个舞台都在火焰中扭曲变形,铿锵的箭矢从地表升起划破夜空,将星与月碾碎贯穿。 最为璀璨,最为激昂。 【我去这也太……】 【区区贝斯断了一根弦!区区救场!这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易如反掌啊!】 【——神,苏醒了。】 【当你看到神认真起来的时候,对不起这局已经结束了。】 MV投影。 星与月的落影碎片四散纷飞,洁白澄澈,在宇宙中复刻一颗恒星的诞生,免去空间的概念,仅余寂静漫长的数百万年的时间。 星子迸射坍缩,又以核聚变抵消引力坍缩,在反复湮灭的宿命里,重复无人问津的涅槃。 它在等待一刻演化的平衡,等待主序星的降生。 在主序星的面前,世间万物都是不可思议的渺小,新生的一道虚影轻轻落下,白发少年长发纷飞,向炙热的主序星伸出了手。 “如人类一般,等待已久的恒星渴望在化烬前被爱。” 在谢知柬下一个空白音的位置,初见鸦改了歌词。 “若没有爱,那么渴望被注入的感情是——” 请在空白格子间填入答案吧。 停顿。 迟来的Bass Solo,找到间隙插入。 这是被割断的第四弦无法发出的声音。 这是歌词巧妙吻合的停顿和留白,用作收尾。 ——《主序星》。 ——孤独,Loneliness。 林琳琅大笑着甩飞鼓棒。 谢知柬虚虚地点了一下空白的第四弦。 即使在极限救场的演奏里郁宿也不会出现任何情绪波动,演奏结束,他也只是放开电吉他,任由它挂在身前,仰头闭眼,微微喘息。 黑发微乱,晶莹汗滴从少年棱角分明的脸颊一滴滴流下,落在颀长的脖颈。 初见鸦仰起头,点了一下耳边的耳返,在镭射舞台灯光之中红眸一眨,向观众席举着他们应援牌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 他看见了。 很多很多很多中二应援牌,自上次的“死神之鸦”之后,还有“感谢暗黑邪神倾情献唱”、“没能让King收到应援票我很抱歉”、“红豆泥私密马赛这次真给”,各种杀马特字体的霓虹灯牌炫目发光。 “太帅了神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薄纱!薄纱「Deja Vu」!!什么才叫天才!!!” “「L&Guest」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表演结束,谢知柬下台。 过程曲折的演出告一段落之后,踩踏荆棘的疲惫感随之而来。谢知柬余光里一瞥,看见工作人员和保安一拥而上,控制住观众席前排的晏峋,搜出他藏在口袋里的小刀。 晏峋拼命抵抗,但仍然被压着带去后方,有记者架着摄像头,毫不留情地对准他的脸,之后他会被按照赛事规章退赛并公布事态原因来处理。 ……啧。 不得不说,被割断的贝斯弦让他想起小时候被弄坏的玩具,不是很好的回忆。 “辛苦。”初见鸦从身边冒出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弹得很漂亮。” 这句话也和儿时回忆重合。 他是乐队内最早与初见鸦相遇的人,在他因为孤僻而郁郁寡欢的童年,初家正好因换医院治病而搬来成为他的邻居,从此他与初见鸦相遇。 尘封的记忆里,初见鸦犹如披着光翼的天使,伸手拍他的肩,对他说出第一句话,站起来。 第二句话,不用搭理他们,你的乐谱很漂亮。 谢知柬冰冷的神情如春雪融化般柔和下来,低低地说:“嗯。” 后台休息室内,温与付急匆匆地赶来,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我已经联系了官方那边的工作人员……” 谢知柬重新装弦:“嗯。” 温与付要素察觉:“谁接受的采访?” “Crow。” 休息室内的屏幕上,初见鸦站在采访席。 温与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发现郁宿就在他的身边,松了一口气,伸手拿起温热的枸杞茶。 Sleep也在的话,除了麦麸,他们应该不会乱说话的。 ……等下,麦麸? 林琳琅嘿嘿一笑:“哎呀……真没想到呀……Sleep……” 直播内,洛漫漫笑意盈盈地把话筒递过去,第一句话就口误了一下:“欢迎「L&Guest」乐队的克洛洛!” 初见鸦:“……” “不好意思。”洛漫漫立刻改口,微笑地说,“好吧那我也不装了,大家很喜欢这么叫你哦Crow。” 初见鸦微微一顿:“我不在意称呼,不过能快一点问吗。” 洛漫漫好奇:“为什么?” 片刻沉默。 初见鸦抬手拉过身边比他高一个头的少年的衣领,面无表情地说:“急着下台给这个人奖励,很难理解吗。” 郁宿疏懒的神情一扫而空,眼眸微微一亮。 洛漫漫:“……诶?” 乐队训练室内,温与付一口枸杞茶瞬间喷得一干二净:“噗——!” “?!!”温与付重重按下杯子,目光扫射向后排二人,愤怒控诉道,“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又搞了什么?!” 在他杀人般的视线里。 林琳琅:笑嘻嘻恨不得贴在屏幕上看。 谢知柬:缩在角落里感觉快被南通雷死了。 温与付:“……” “都说了不要没事就嗑cp和崆峒啊!!!!” 第32章 约定的亲吻。 比赛结束、从采访席也下来之后, 兑现这个吻反而不那么着急,还是先固定喝一杯温牛奶吧。 初见鸦的宿舍里仅有他和郁宿二人。 不再有舞台上镭射投影的舞台灯,回到宿舍, 打开明亮的灯,面对集体化整洁的一床一桌, 情绪不由自主随之平静下来。 郁宿持着银勺在泛着热气的牛奶液里转了两圈, 馥郁的牛奶温度45度, 半勺糖浅浅融化, 浮起一层细微的雪白泡沫。勺与玻璃壁相碰,声音清脆。 自上次他对温与付提到牛奶的事之后, 喜提私下吐槽“是在养一只需要娇贵呵护的猫吗”。 郁宿的思绪不自觉地随着牛奶泡泡咕噜起伏, 心想事实大相径庭,因为他觉得初见鸦比猫可爱很多很多。 他调好牛奶,将玻璃杯移给初见鸦。 初见鸦接过来,抿一口浓白的牛奶:“亲吻?” 郁宿淡淡地说:“嗯。” 初见鸦抿牛奶也优雅地没让唇边蹭上一点白渍, 放下杯子, 笑了一声:“真敢要啊。” 郁宿抬起眼睛,视线平直地望向他:“不可以吗, Crow。” 把疑问句问得像陈述句一样。 “……你说呢。” 话音刚落, 初见鸦以一种极快的怕郁宿反悔也怕自己反悔的速度,隔着小桌起身靠近他,向前捧住他的脸,再轻轻凑近。 只是耳尖不自知的泛红一片、红眸里微微荡漾的水色和极快翩然颤栗的羽睫,显露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游刃有余。 郁宿的眼睛一眨不眨, 紧紧盯着白发少年,不想错过一丝一毫他的神情。 不知是否错觉,随着初见鸦的动作, 有比牛奶更冷更甜的香气也向他靠近过来。 那是初见鸦身上的香气吗。 这次郁宿无法发声,连呼吸也悄没声息地一窒,唯恐吓到第一次向他探出爪尖的猫猫。 初见鸦舔了舔唇:“说两句话。” “……Crow,这个姿势不太方便。” 即使是被捧脸的姿势,郁宿也比初见鸦稍高一些,眼睫垂下。 初见鸦错觉他的琥珀色眼眸比灯光更干净明亮,静静地望着他,眼瞳只倒映他一个人。 “……不用你管,你亲还是我亲?”拿回主导权。 一开始,初见鸦只是想给处在自己掌控中的亲吻。 他的指尖换了姿势,挑起面前的人棱角分明凌厉的下颌。 亲吻可以在没有表白的情况下成立吗?可以。 实际上初见鸦没接收到郁宿的正式表白,但潜移默化的日常里,他同样接收到了对方表达的好感,很多次甚至想让郁宿注意收敛一点,他不喜欢过于腻歪的类型。 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冀求的奖励而已。 他不会示弱。 初见鸦微微仰头,白发柔顺滑落,遮掩越来越红的耳垂。 吻落在郁宿的唇边,轻触即离,坏心眼地刻意没有吻到唇上。 尽管初见鸦知道郁宿说的是唇与唇的亲吻,但他装作浑然不觉,不会让狡猾的巨型漆黑雪纳瑞犬轻易得到他想要的。 初见鸦眯起红眸,向后退开,约定的奖励到此为止。 “好了,这是我要给你的第一个吻。” 郁宿:“……” 郁宿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急促地喘息,紧贴白衬衫的胸膛一起一伏,近乎贪婪地盯着初见鸦。 一直毫无波澜的琥珀眼眸也变得灼人起来,让初见鸦有自己被目光烫伤的错觉。 初见鸦有些不自觉地脸烫:“怎么?不许看了。” 郁宿声音沙哑:“……想看。” 他无法对初见鸦解答,这不是真正严格意义的第一个吻。 但那些曾经在夜晚或在梦中,偷偷的幻想的亲吻,都比不过此刻真切的甜蜜,犹如沾了蜜的花瓣一般濡湿柔软,让他的心焦得生出从未有过的浓烈的渴盼。 原来比赛的表现够好就能得到这样的奖励? 这个念头像白光的流星尾迹划破星夜,郁宿心想,那么他下次也会全力以赴的。 “Crow,不会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吧。” 郁宿轻声开口,对着想要离开的人伸出手去。 “下次是,另外的比赛……” 初见鸦本能想躲,但是竟然没能快过郁宿。 郁宿的手成功轻轻按住他的后脑,带有吉他薄茧的修长的手小心地没进白发,只露出一截有力突兀的指节。 眼眸黑沉沉的,语调懒散,却不容反抗。 “可以先预付一下吗?我还想要这样。” 郁宿低头碰一下他的唇,不偏不倚,温热的唇咬下去,像品味泡泡糖般舔舐他的唇瓣,一点点加深这个亲吻。 初见鸦:“……” 他很想张口说他没有答应,但是每当有想要开口的迹象,郁宿就会上下揉揉他的头发,像把他当成撒娇的小动物。 更气了。 直到原本色泽有些浅淡的唇瓣染上艷红的颜色,郁宿终于慢腾腾放过了这里,舌尖探进,正式攻城略池长驱直入。 也许因为喜欢草莓泡泡糖的缘故,郁宿的吻里酝着草莓的酸酸甜甜,不算重,不带涩意,纯粹如白雪的轻盈甜香,令人无端想到夏日阳光的气泡水。 但也不能多亲一会。 初见鸦亲吻的时候不喜欢闭眼,但在吻里逐渐乱了呼吸。 他伸手按在郁宿的手臂上,想要推他,却没有推动。 “Crow选手,”郁宿抵着他的额头,望进一双红眸,低低地喘息说,“本场比赛的演出非常精彩,请问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很熟悉的问题。 这个时候问这个?! “?”初见鸦推得更用力。 “别推嘛,想听你的答案。”郁宿眨眨眼睛,低声地道。 “有、有些意外,但是……” 郁宿又吻了上来,在剥夺初见鸦仅存不多的氧气的间隔换成轻轻的啄吻,细密的吻落在他软腻的脸颊、发边、脖颈,耐心给他回答的时间。 “但是呢?” 初见鸦的声音不受控地带了哭腔:“但是Sleep选手、很出彩……嗯……” 他从不知道原来只是接吻也会变成这么磨人的事,眼眸泛泪,神智都有些茫然,说不清是因为缺氧还是羞耻。 郁宿淡淡地问:“Sleep选手给出了相当惊艳的即兴演奏,请问你和他有过赛前交流吗?” “……嗯……”初见鸦无意识地摇头否认,血红吊坠和长流苏叮铃咣啷清脆作响,白发凌乱,“没有……” “真的没有吗。” 郁宿伸出另一只手,搭在初见鸦推他手臂的手上,温柔又强势地十指相扣。 “有……他问我、不准备给他一个亲吻吗……” 初见鸦的红眸有些涣散,眼前视野模糊,只盯得下郁宿离他极近的脸。 郁宿追问:“你的第一反应是?” 也许被接踵而至的问题问得烦了,初见鸦没来由地有些生气:“我不想答应……” “诶。” 郁宿起身,将初见鸦推在桌上,垂眸看他。 “停!!但是后来、我想……嗯……原来也到了可以给一个吻的时候了啊……” 郁宿心满意足地说:“嗯。” 初见鸦没理他,快被郁宿下移探进衣摆的手逼疯了:“你的手、郁宿,放开我——!” “嗯?才不要,好喜欢你啊,Crow。” “Crow选手,请客观评价你对Sleep选手在本场比赛的表现。” 初见鸦恼羞成怒:“很……很好行了吧?!够了放开我!等——” 郁宿浅淡的琥珀色眸彻底晕染深渊般的黑,低低蛊惑地说:“多说两句吧。” “……能接上我的键盘Groove,我很喜欢也很满意……够了……” 初见鸦的红眸因失神而湿漉漉的,像打翻最醇的红酒,心跳无措地乱跳起来,终于还是咬着牙令郁宿如愿以偿地开口。 “Sleep选手是我最、最喜欢的吉他手,我们将会有更多彼此漂亮的同台……” 郁宿终于放开了他。 “滚。” 初见鸦眼尾薄红,一开始的游刃有余被弄得乱七八糟,毫不留情地抬手打过去。 黑发少年脸颊不偏,直直挨了他相比以往弥足绵软的一巴掌,只是黑发有些乱了,汗涔涔粘在脸颊上。 “抱歉……让你哭了,今天我太过火了。” 罪魁祸首对罪名供认不讳,郁宿在他发热的手心轻轻亲了一口,声音放轻。 “感谢Crow选手接受采访,期待下次四选的见面。” …… 半小时前,采访席。 “赶时间吗,那么我们速战速决~”洛漫漫打开一沓问题卡,笑意盈盈,“本场比赛的演出非常精彩,请问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初见鸦:“有些意外,大家都尽力了。” 【我草!是三弦贝斯吗!咋回事啊到底!!!】 【官方好像要出公告了,舅舅党说的。】 【XX记者有小道消息,好像是刻意破坏,安保人员一窝蜂都去后台抓人了。】 “面对三弦贝斯的意外,请问你们队伍每个人都为此或多或少做了即兴调整吗?” 初见鸦眼睫掀起:“是的。调整最多的是Sleep,他即兴的Solo接管了舞台。” 【哼哼~】 【这已经是5E哥的第二次即兴演出了!】 【来自克洛洛の认可!】 【5E哥:回去录一下听八百遍。】 洛漫漫了然,翻开下一页问题卡:“Sleep选手给出了相当惊艳的即兴演奏,请问你和他有过赛前交流吗?” “我会给予队友全心全意的信任。”初见鸦略一思索,“当时时间紧急,没有赛前交流的时间,但舞台上我们的音感可以明确地彼此互通。” 【kdlkdl】 【拥有绝对音感的天才之间的共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求你了你们快结婚吧!!!】 洛漫漫:“Crow选手,请客观评价你对Sleep选手在本场比赛的表现。” “……我很满意,多的无可奉告。” “可以询问原因吗?” “私下保密。” 嗑!都可以嗑!! 洛漫漫顿时笑得更灿烂:“感谢Crow选手接受采访,期待下次四选的见面哦。” 休息室内,温与付:“……” “这其实是大学宿舍保研吗?” 温与付慢慢滑下椅子,半死不活地推推眼镜,看起来好像要厥过去了,“这小子要逼我一跃解千愁然后自己走上保赛这一条路?” 林琳琅:“嘿嘿,哪有这条路啦,嘿嘿。” 谢知柬:“听不懂,不要问我。” 温与付又瘫了一会,心想要是初见鸦一分钟内下台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可以给予小兔崽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半小时后下一支乐队都进采访席了,仍然没见初见鸦的影子,连郁宿也紧跟着不见踪影。 温与付:“……” 温与付:“?” 第33章 >>>论坛>>>Rocknroll>>>赛事讨论区>>>最新 标题:【三选讨论集中楼】孤独主题「L&Guest」VS「Deja Vu」—胜者「L&Guest」 1L:官方新公告链接《对于晏峋(Xun)选手违规进入后台破坏他队乐器一事的处分公示》。 RNR赛事官网和微博同步了这份新公告, 附带后台休息室的高清监控录像,完整如实记录了这傻逼和他的队伍的对流光可怜无辜贝斯下手的全部过程。 2L:谁之前直播的时候骂的Thanks,出来走两步? 3L:官方表示情况空前恶劣, 今后将加强后台安保,晏峋本人永久禁赛, 「Deja Vu」乐队本届成绩作废, 直接退赛处理。 4L:爽了!晏峋你这傻逼真该死啊! 5L:有瓜, 听闻这人以前是流光的贝斯手, 但是和Deja联手在流光初演的时候跑路坑了他们,之后流光才招新的乐手也就是5E哥。 6L:初演跑路?这么恶心??? 7L:牛逼, 离开流光去这破队, 一丘之貉罢了。 8L:感谢Xun放过流光。 9L:5E哥简直天降老婆!谢谢你的提桶跑路,我有老婆了! >>楼层折叠 20L:来看成绩!依旧是更换评委席后的高难版评分,不然很怀疑流光要以全部满分干穿总分。上次88,这次93, 应援的分数是有上一次二选加赛的加成。 【「L&Guest」, “摇滚力”Power:93 应援20,技巧18, 感情18, 难度19,歌曲评分18。】 21L:卧槽好高啊!所以流光的临场即兴是真的临场即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22L:5E哥算不算为爱爆Seed? 23L:纯爱战神の力量!真是失礼,我们可是纯爱啊! 24L:[克洛洛和5E的比赛对视.gif]x10 谢邀,已高清修复动图并打包上传附件,能看得很清楚, 5E哥是看了一眼克洛洛才吹了个泡泡糖开始弹Solo的。 25L:[bilibili 采访席视频链接] 怎么没人嗑采访席!最后的问题是问克洛洛对5E哥的评价,我靠嗑死我了,卖CP都不敢这么卖啊啊啊啊啊啊!! >>楼层折叠 52L:他俩真没谈恋爱?!马上去结婚啊!! (以下排列队形) …… 第二日。 乐队训练室内, 温与付昨晚通宵降热搜降出眼下的两道黑眼圈。 他顶着睡眠不足的脸,拉了一把椅子在门口正襟危坐,决定等人进来以后先爽骂一下。 呵,昨天不回后台是吧,想躲我是吧,抱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初见鸦面无表情,推开训练室的门。 白发一荡,唇瓣有比以往更加红润的艷色,看着竟然比温与付气压更低。 温与付开口正想说话,目光倏然瞥见他冷白修长的脖颈,星星点点的隐隐散去却仍没散去的玫粉暧昧痕迹。 啊? ……不是吧。 他不可置信,抖着手一推眼镜,想看得更清楚,却被后面进来的人打断。 郁宿一如既往的困倦散漫,但难得眉眼温软有懒洋洋的餍足感,手里拿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温与付头都大了,叫住初见鸦:“又走一起,又走一起!!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我已经接受你们在一起的可能了,但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对外避嫌一下吗?! 初见鸦淡淡地说:“朋友。” “哦哦我知道啊……朋友……”温与付微微一顿,表情空白地说,“什么??朋友??” 林琳琅从架子鼓后面探出头,草了一声。 谢知柬手一抖,差点把贝斯的弦调断。 此刻该做阅读理解。 亲吻之后说是朋友,堪称绝杀。 没看见郁宿的表情已经一下子不仅没有笑意还变得很恐怖了吗!! 温与付不死心地追问:“那你这痕迹怎么回事?” 初见鸦垂眸看了一眼,才注意到昨天郁宿连他的脖子也没放过。 他现在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过敏,冷笑一声,言简意赅地说:“狗咬的。” 林琳琅:“……” 谢知柬:“……” “真的吗?”只有温与付热泪盈眶,一副老父亲上钩的神情,“我信了,你们千万就当朋友处吧。” 郁宿冷冷扫他一眼,琥珀色眸底投下一层黯淡的阴翳。 温与付:“?” 郁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初见鸦,冰冷不再,温软的笑意渐渐从每一寸目光中流淌出来。 没表白就更进一步的后遗症姗姗来迟。 他竟然为此心甘情愿。 想到初见鸦被他按在桌上被吻得无力颤栗的样子,似乎鼻尖仍能嗅到一缕牛奶般又甜腻又清冷的香气。 无可救药的幸福感轻飘飘地包裹了他。 ……但一个愿望成真,新的愿望反而更为无穷无尽。 ***** 三选结束后,开放C幢楼。 C幢楼的设施环境更进一步,为每层楼新配备一个小型观影厅,类似私人影院的小房间,大屏幕高级音响,内有经典摇滚乐队的LIVE世界各版VCD,以及市面无法买到的黑胶唱片。 任何摇滚乐迷来到这里,都会欣喜若狂。 不仅如此,相比之前的几次赛事,三选的评分又有了新的增加。 参加赛事的选手将会根据三次大选的整体表现,拥有一组客观的“综合音感”数据List。 与最终评分相比,这组数据更代表个人的能力,不影响整体评分,只给选手提供优化提升的思路。 这组数据…… 温与付回头刚想问林琳琅和谢知柬要不要一起查,就发现两人早已离得远远的,满脸写着没必要被天才打击。 温与付:“好吧。” 出息呢!! 点进私密权限的查询。 【初见鸦(Crow-Quill): 基础能力:乐理S、节奏S、音准S、技巧S。 进阶能力:欣赏A、创造A。 表演力:情感S、风格S、意义S。】 【郁宿(Sleeeeep): 基础能力:乐理S、节奏S、音准S、技巧S。 进阶能力:欣赏S、创造S。 表演力:情感A、风格S、意义A。】 这两位是什么S级战神啊!! “欣赏和创造为什么只有A级啊。”初见鸦托着下巴说。 完美主义犯病。 郁宿的这两项属性是S。 黑发少年从柔软沙发里起身,将眼罩拉下来,望向初见鸦,语声缓慢,软绵绵地征求意见: “Crow,正好新的影音厅开了,我们一起去听其他乐队的VCD吧。” “?” “我有很想听的Live。” 更软绵绵的请求。 “才不要。”初见鸦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情感和意义双A的人没资格和我说话,我会一个人去的,你就在这里睡觉吧。” 温与付:“……” 读作嫌弃写作打情骂俏。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都这么熟练了吗?! …… 之后一连几天训练时间,初见鸦都在暗中生气,具体表现为不再搭理郁宿。 郁宿依然在云朵沙发不分时段地沉溺梦境,只是位置离他更近了点。 他余光一瞥就能看见,但移开目光,装作不曾注意。 每当他看到郁宿,脑中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吻。 最初的仓促的吻被夺走主导权变了性质,连炙热滚烫的温度都恍如依然停留在唇上,让他失神,按在桌上,只能被人无力摆布。 ……暂时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郁宿。 他决定先晾着他一会,等到郁宿充分反省错误,而他自己也忘记这个吻,再将一切回归如常也不迟。 新的影音厅初见鸦连着去了两天,今天原本准备继续去,但倏然意外有人来访,是他还算认识的人。 于是初见鸦坐回椅子上,不耐地敲敲电子琴。 季四穗从门里探了个头,小心翼翼问了声好,看见初见鸦的时候面容带上一个大大的惊喜笑容,小跑进来串门。 离郁宿站位很远。 感冒已经痊愈,但还是不免有对郁宿的心理阴影。 他是来找初见鸦的,但竟然是郁宿先和他搭的话。 郁宿躺在沙发,一条长腿笔直,另一条腿曲起,带着倦意拉长声音。 “什么事?最近这两天Crow心情不好。” 咦?心情不好? 季四穗仔细观察白发少年,看了半天没看出来,困惑地挠头:“Crow前辈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初见鸦:“……” 林琳琅噗地笑出了声,低头手速飞快地给谢知柬发消息。 Lambda:【悟了!这就是平时Crow酱的双标!】 Thanks:【?】 Lambda:【对待别人是一副高冷说两句话就不耐烦的反派样子,在某人面前是一旦不理他某人就会下意识觉得他心情不好的另一副模样!】 Lambda:【这CP越嗑越上头!我又嗑到了!!】 Thanks:【他们是朋友。】 Lambda:【你再说句朋友试试?】 Thanks:【……】 “RNR出了新的活动,我是代表我们的经纪人来问Crow前辈要不要一起去幼儿园的。”季四穗凑上前去,眼巴巴看着初见鸦,终于得到他的一个目光。 “什么?” “三选之后的休赛期,RNR官方希望每支队伍都能去幼儿园带一天小孩子们。” 话音刚落,季四穗忙颠颠地拿出了官方公告。 长达一千字的《守护祖国未来花朵,帮助陶冶音乐情操》,作者奥兹。 温与付确认了一下他新收到的邮件,沉痛点头。 来新工作了。 半小时后,「L&Guest」全员坐上了与季四穗队伍同行的大型面包车。 前排温与付和另一队的经纪人坐一起,后面宽阔三排,可以坐入全部的两队队员。 郁宿慢悠悠走在人流的后方,左肩电子琴,右肩电吉他,将近190cm的身高腰背挺直,看不出丝毫疲态。 季四穗第一次直观地看见郁宿背电子琴和电吉他,一时目瞪口呆。 他心痒痒的,暗戳戳地盯了一会,也想帮初见鸦背琴,但是对比一下,感觉自己在很难背电吉他的同时再背一个17kg的电子琴。 怎么回事!Sleep平时有做这么多运动吗?!他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初见鸦注意到季四穗的目光,帮郁宿解释:“没那么夸张,只是力气大点而已。” 季四穗:“?” 不!!Crow前辈你怎么知道的!! 初见鸦没有接着理会心碎的季四穗的问题,在身侧给郁宿留下一个位置,等他上车。 对于共睡一床的夜晚,初见鸦不算很有印象。但是他是会在睡梦中寻求安全感的睡姿,几次早晨发现侧躺在郁宿的怀里醒来,碰到过他的腹肌。 有练度,有硬度,但不至于过分到咯人,恰到好处的柔韧。 但是现在不想夸。 因为他还是不太高兴。 车辆在幼儿园门口停下。他们到访的幼儿园坐落在郁郁葱葱的郊区,大门镀银,种了一排叫不出名的姹紫嫣红的盆栽花。 门口有欢迎他们的老师和小朋友们。 小妹妹仰头惊叹:“……好多头发颜色奇怪的大哥哥哦。”看见林琳琅,“大黄毛!是大黄毛!” 精准攻击爱玩摇滚还爱染发的奇怪大哥哥。 无一幸免,无人生还,只有因为连染发也觉得很懒而干脆黑发的郁宿逃过一劫。 林琳琅刚下车就大受打击,眼泪汪汪地痛哭:“呜呜呜呜呜他们嫌弃我呜呜呜呜呜!” 喜提初见鸦的一个暴捶。 丢脸。 众人走进教室,老师放心地将孩子们交给他们,掩门离开。 专用于音乐活动的教室阳光充足,架子鼓和钢琴伫立,背景墙扎着深深浅浅的粉蓝气球。 谢知柬看小朋友们的目光里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他半蹲下来,挨个摸摸他们的头发:“大哥哥给你们弹贝斯听好不好啊?” 小朋友们脆生生地说好。 谢知柬难得微笑,拿出贝斯。 他的贝斯酷帅的流线型外表,深蓝定制的琴板,以及因为断弦而一怒之下刻意专程换的银光烁亮的新弦,立刻引起周遭此起彼伏的稚嫩的惊叹。 然后他开始弹。 小男孩皱眉歪头:“大哥哥,这乐器怎么没有声音啊?” 谢知柬:“……” 仅仅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却已经掌握了贝斯笑话的精髓。 怎么会这样呢。 郁宿对带小孩子没什么兴趣,独自找了一个靠后的角落,盘腿坐在小朋友们游乐区的垫子上。 在周遭的玩偶里,他像更大一号的雪纳瑞犬玩偶,安静抱着电吉他,黑发柔软垂落。 头向下一点,闭上眼睛,换个地方睡觉。 教室内欢声笑语。 温与付总觉得少了一个人,目光无意之中看见后排格格不入的郁宿,立刻大怒,走过去把人喊了起来——没喊动,要求初见鸦再次喊人——这次喊动了。 郁宿打了一个呵欠:“我不会陪小孩子玩的啊……” 初见鸦:“Foster的意思是,你参与一下就好。” 郁宿垂下长而密的睫,很听初见鸦的话,在吉他随意弹了两下,修长指尖闲闲地掠过五弦。 小朋友们纷纷回头,发出一声整齐的“哇”。 谢知柬:“?” 他眼睁睁看着他辛苦Bass Slap各种高难度扫了半天,小朋友们全被简单扫弦的电吉他勾过去了。 上一秒在他这里虚假夸赞,下一秒迅速风风火火跑去围成一圈坐着不说,还碎碎念这边的声音比他那边大好多,更好听。 童言无忌。 今日贝斯笑话2/2。 谢知柬:“…………” 另一边。 有天真的小男孩拉住郁宿的衣服下摆:“大哥哥,能教我们弹吉他吗?” 完了。 怎么偏问这家伙!! 在场的其他人脑中闪过同一条念头。 “当然可以,电吉他有什么难的……” 初见鸦站在一边看他,这还是这两天来第一次和他说话。郁宿满脑子都盘旋着初见鸦的身影,心不在焉地说。 其他人:“……”果然完了!! 咚咚咚。 这是重金属节奏的A5强力和弦。 咚咚咚。 这是重金属节奏的D5强力和弦。 咚咚咚。 这是十六分音符的三连音。 这是琶音奏法、这是推弦、这是泛音、这是自然泛音…… …… “很简单吧?”郁宿放下吉他,意犹未尽地说。 不要随便教小孩子量子速弹吉他啊!! 小朋友们的星星眼变成圈圈眼,一开始的兴奋褪去,一个个原地头靠着头打盹。 就连同为吉他手的季四穗也瑟瑟发抖。 要是一开始入门的时候老师这么教,那他上课的第一天,只怕已经从入门到入土了。 “这谁能听懂啊!!” 温与付开口怒骂,硬着头皮一个箭步过去试图阻拦,快给这位天才跪下了。 郁宿置之不理。 温与付的镜片摇摇欲坠,再度看向初见鸦:“Crow,你劝劝他。” “他不是说得对吗。”初见鸦饶有兴致地认真听了一会,点点头,“都是很简单的技巧啊。” 温与付:“……” 众人:“……” 你们公害情侣能不能带只有你们自己的共鸣离远点啊?! 初见鸦有些口渴,转身准备去倒杯水慢慢听。 刚刚的小男孩回头,正好看见初见鸦的长长白发,眼睛放光:“大姐姐!好漂亮!大姐姐!我喜欢你!” 郁宿瞬间暴力扫弦。 “……”初见鸦阴恻恻地说,“大姐姐?你在叫谁?” 原来是大哥哥。 郁宿的电吉他是能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的枯燥,小朋友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初见鸦。 初见鸦得到的爱慕和好感都佼佼,但是鲜少得到来自纯纯颜控的小孩子们这么直白的喜爱。 说他很漂亮。 那么他就先收下了。 “想听什么。”初见鸦说,“我叫那边的哥哥们伴奏。” 思索一下,和郁宿还在冷战,初见鸦补充说明,向季四穗勾勾手,“吉他换人弹,是这个哥哥。” 季四穗:“……” 卧槽!!!他听见了什么!! 他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敢在Sleep面前班门弄斧……” “我相信你。” 季四穗汪地一下就哭了,颤抖着手去拉吉他包的拉链,拉了好几次才拉开,拿出电吉他:“好、好的Crow前辈,我一定会努力跟上,绝对不辜负您的期望……” 一个不知不觉之间坚.挺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打到三选的吉他手,竟然如此卑微。 郁宿放下电吉他,眼眸黑沉,心脏沉郁地鼓噪:“。” 第34章 温与付正打开「L&Guest」乐队直播间准备蹭点应援票, 毫无防备,微微一愣,旋即惊恐地发现观众人数忽然暴涨了十几倍。 温与付的目光逐渐呆滞, 心如死灰,手开始久违地颤抖。 ……应援票, 好吧。 直播屏幕映着音乐室中心的初见鸦, 正和队友交谈歌曲曲目, 几句话之后达成共识, 略一点头,打开 PA5X键盘, 修长指尖在满是英语专有名词的液晶小屏上调出跨界双音序器。 镜头微微一晃, 转向坐在后排卡通垫子被玩偶包围的郁宿。 抱着吉他,瞳孔微微放大,唇角抿平。 是一种被抛弃却不知原因的神情,像趴在地面耷拉着耳朵独自伤心的狼犬。 但压在空白的茫然之下是无机质的冰冷沉郁, 那一处远得快看不见的小角落笼罩漆黑阴翳的乌云, 周边一圈没有小朋友敢于靠近,他想当场刀了占位小三的气息偷偷藏不住, 浓得能滴出水来。 温与付:“……” 要不还是别给郁宿镜头了吧。 【开屏雷击。】 【你票有了, 你队选择了应援票最多的打法。】 【修罗场替身Play?好好好我就最爱看这一口!】 【支持克洛洛全部都要~打起来打起来!】 教室后门被轻轻叩响,玻璃窗后映了教师们的身影一晃而过,他们好心准备了数个小点心盘,琳琅满目的薯片、曲奇饼干和巧克力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走廊的桌上。 郁宿起身走出去。 过了一会, 教室的门复又被推开,他迈着很轻也很淡的步伐走进来,修长的腿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却有不容忽视的蛰伏的野兽般的危险感。 他左手端着一盘薯片,右手将薯片上抛,熟稔地张嘴接住,面无表情咔嚓一声咬裂。 眼睛一丝不错地紧紧盯着教室中心已经搭建好简易舞台的初见鸦,又浅浅望一眼边上掩藏不住喜悦的季四穗,目光极度不爽,绿油油得发光。 温与付回头一看,立马眼前一黑:“……” 谁让你偷吃小朋友们的薯片了啊?! 郁宿又扔一片薯片,咔嚓一声,咬裂。 【克洛洛找新吉他手了,5E哥在哪?】 【世界名画:5E哥在吃薯片。】 表演选择的歌曲是初选歌,月与剑影与红蔷薇。 因为季四穗表示自己单曲循环过「L&Guest」初选一百遍,虽然不是乐队本来的吉他手,但熟练到梦里闭着眼睛也能弹,其实这是一个卖油翁熟能生巧的故事。 ……什么样的粉才能循环一百遍啊!! 歌曲开始,面对季四穗吉他无可挑剔的RIFF,第一段出手就知真爱粉的纯度,林琳琅惊呆了,谢知柬闭眼了,就连温与付也隐隐动容。 只有郁宿没什么表情。 恰在这时,初见鸦指尖奏了一个轻盈灵巧的高把位布鲁斯律动,抬眸看他一眼,剔透红眸有一瞬而过的促狭又愉快的笑意,接着接SUS和弦分解下行,微微垂眸,刚刚的笑意不见。 如伊卡洛斯的翅膀触碰到日光流泻的梦,迅疾消逝,几乎让他疑心自己的眼花。 ……但不会眼花,初见鸦就是故意的。 郁宿机械似地又重复一次吃薯片的动作,承认自己确实没救。 表演开始的时候,他想的不是为什么初见鸦和他冷战选择别人,而是电子琴看起来果然很重很沉,初见鸦背一次就会腰酸背痛,回程的时候自己再帮他背上车吧。 另一个人的吉他有RNR三选选手的实力,足以让小朋友们屏住呼吸凑上前去,兴奋地眼睛闪着亮闪闪的光。 副歌阶段。 郁宿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站在中间的白发少年,看他对着麦克风仰头开口,白发如一星绮丽的流水翩然垂落。 另一个人在扫弦。 但如果是他的话,现在他会…… 切换效果器,增添低频的扫弦力度,改变律动,营造吉他乐声的低层次感,退居二线,让出初见鸦歌声的切口。 “与我共舞,直至月色抵达之处吧。” “若你的血液将与红月共同凝结。” 高音。 咚!!! 季四穗满心雀跃,紧抓少有的机会,一定要在本命主唱面前狠狠表现自己。 无意之中,他扫完弦瞥到郁宿,看见黑发少年对上他的视线,沉静而似乎兴致缺缺的目光,莫名让他背后一凉,冷汗流了满身。 郁宿停下吃薯片的动作,歪了歪头,竖起手掌,掌背对着他一亮,指尖反射耀眼的光——竟然毫无理由地秀了一下他的金色指甲油。 灿金闪闪发光。 【好消息,5E哥出手了,坏消息,5E哥物理意义出手!】 【抱歉,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来自正宫の微笑和自信和气度。】 【已截图,一会高清修复上传论坛,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四穗:“……” 表演结束,小朋友们左一声哇右一声哇,稚嫩的掌心拍红,掌声雷动,惊得窗外鸟雀从枝繁叶茂的树上一头栽了下来。 郁宿不知何时已经将一盘薯片全部吃光,面无表情地放下空空如也的薯片盘,又走出教室。 温与付如实直播,将他的身影拍进屏幕里:“……” 不会去祸害新的小点心了吧! 点心都被奇怪的大哥哥吃了的话一会该怎么和老师们交代啊! 温与付再度怒了,撸起袖子,准备追去阻止。 “不,我觉得还是让他吃吧。”林琳琅幽幽地说。 “……抱歉,我也是这么想的。”谢知柬跟上。 …… 官方的退赛处罚公告引起轩然大波,晏峋不情不愿地被迫打包滚了。临走之前,他以破罐子破摔鱼死网破的做法,向赛方指控了郁宿在公共休息区打人一事。 但他显然失算,郁宿避开了关键位置,没有目击者,也在监控死角,查不到任何痕迹与证据。 这件事只是蜻蜓点水一晃而过。 就在晏峋拖着行李箱离开失乐园的时刻,在刺眼阳光下的雕花大门,看见黑发少年斜斜伫立,困倦地吹泡泡糖,似乎已经等了他一会儿。 晏峋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和之前不太一样,在摇滚界顶级赛事因被退赛堪称耻辱,之后能不能继续唱摇滚都极其难说。 他灰头土脸,满脸沧桑,看到郁宿的一刻简直怕得要命又恼火得要命,埋着头走向大门,却听见郁宿平静叫他的声音。 “Xun。” “?”晏峋警觉地回头,理性难以回笼,语声仓皇尖锐,“什么事。” 郁宿俯视着他,隔空用指尖点了一下他的行李箱,没有说话。 这个动作让晏峋瞬间心态崩溃大招全交,一连串地怒道:“你找我麻烦干什么?我要道歉也是对你们的贝斯手Thanks道歉,我可不欠你的。”挤出一个恶毒的笑来,“说起来你得感谢我让你看清Crow根本不需要你的事实了吧?听说昨天的活动Crow就换了吉他手,你多想想你在这个位置能待多久吧。” 郁宿点头:“我会考虑。” 郁宿越是平静,晏峋越是歇斯底里,像想起什么似地吼道:“装什么无辜?!打我的人不是你?” “嗯。”郁宿毫无波澜地吹了一个泡泡糖,“所以我很好奇,你怎么也算在我这里吃过一次监控的亏,再蠢再毒也知道应该避开后台的处处监控,却堂而皇之地进后台休息室,甚至出门时和Crow碰上也没躲开呢。” 晏峋:“……” 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和初见鸦见了面,当时的走廊里明明应该没有其他人…… “那么是谁告诉你,只要你能赢下比赛,他们能从层层监控中保住你?”郁宿若有所思,半晌补充一句,“噢,我知道了,是初家吗。” 晏峋神情愣了一下,转为骇然,拉着行李箱的手紧了一紧,噤声不语。 他想起自己收到的署名初父的短信,消息里的意思如出一辙,甚至更强硬更让他难以拒绝,他不相信割断贝斯的弦之后流光还能有赢的机会,因此和队友商量之后动手。 但「L&Guest」赢了。 因为面前的人,天赋恐怖到旁人难以想象望尘莫及的疯子。 “看来猜对了,那么你现在的退赛不算亏待你。” 郁宿的话音很慢也很平,没有起伏,像是很困:“但是仅有这样是不够的。” 晏峋:“你说什么?” “Crow的一生如果按照进度条计算,他一定能长命百岁,所以现在进度条过了18%。”郁宿好像很轻地笑了,有些走神,静静地说,“可之前的绝大部分,我已经无法参与了。你参与了……我没参与到的,Crow以前的生活。” 那些初见鸦对摇滚乐刚刚升起一星半点兴趣的时刻,那些初见鸦刚刚开始组摇滚乐队的时刻,乐队里的其他人都有过,唯独他没有。 他迫切地想知道,想得快要疯了。 但是这些过往的时间都被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占据,没有他的位置。 “失态了。抱歉,我只是有些嫉妒。” 郁宿以极高的身高平平静静地俯视他,一双冰洗般的分明的琥珀瞳眸,居高临下地望过来。 “所以,我向你保证,即使你离开摇滚,你从此也会在音乐界湮灭无闻。” “不可能!你凭什么?!” 郁宿冷冷地说:“——以我的音乐世家为名。” 祖辈数代从事音乐,留下数不胜数的名曲,祖父为柏林音乐学院院长,父亲为国家大剧院乐团首席,母亲为年华早逝的知名编曲大师。 直到如今这一辈,仅有独子一人的郁家。 …… 第35章 一年前, 走下Livehouse初选舞台,冰冷湿润的风裹挟着星点的雨滴迎面而来,初见鸦背起电子琴, 面无表情地一路走回学校的钢琴教室。 空旷教室,教他许久的女老师坐在琴前写教案, 闻声惊喜抬头:“Crow, 你回来了, 初演舞台还顺利吗?” 少年的白发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略一点头,走进门内, 一边撩起长发, 一边将手机录下来的舞台打开播放。 摇滚乐舞台的狂轰乱炸瞬时沸盈,在原本寂静的音乐室内有浅浅回音,电子琴、吉他、鼓和贝斯乐声交织,晃荡掩去窗外的雨声, 没有提到他们的贝斯手中途离场。 老师听了一会, 立刻展露笑颜,给出连续不断的夸赞:“很不错啊!很出彩的初演, 这样以后接其他Livehouse的单肯定也没有问题!你们的音乐作为高中生已经是国内的佼佼者……” 初见鸦却轻轻打断她, 声音有些尽力压抑但压抑不住的冷淡:“不,我觉得还不够。” “怎么了?” “少了最重要的东西。”初见鸦说,“我不容许自己创造任何平庸的音乐,这样太平庸了,无法让我满意。” 老师若有所思, 上前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再让我听一遍音乐吧。Crow,其实你已经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对吗。” 初见鸦看向手机屏幕的录音播放完毕的红点, 静静地说:“我告诉过我的父母,我的毕生梦想是有一天能组建自己的乐队,作为键盘手兼主唱,走到全球最高舞台,让全世界所有人都能听到我的音乐。” “很好的梦想哦。”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初见鸦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发紧,将哽咽压了下去,“但现在我发现,梦想不该只是虚无缥缈的梦想本身而已。” 他站在狭窄的舞台上,五颜六色的镭射灯打得很少见光的肌肤发疼,倾尽全力的演奏和演唱,脱力后带来一阵眼前不受控的发黑。 在后台最后十五分钟转身离开的贝斯手,让他好像后知后觉地恍然,乐队也有分崩离析的时刻,不会有人永远与他为伴,而他也需要接受现实。 说不定贝斯的离开早有预兆,只是现在才摆在明面上揭露出来而已。 比起迢遥的梦,现实纰漏百出。 极高的音乐天赋给予他天才的名号,沉甸甸而瞩目,但是到头来,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止步于此。 “我是否应该重审自己的梦想?”初见鸦喃喃地说。 老师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安慰地说:“……虽然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你已经很努力了。” “我足够努力了吗。” “嗯,我带了很多届,但第一次见到在A高也有每天练琴练到晚上九点的学生,也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令人艳羡的天赋。既然已经一路走到初演了……我希望你不要一时冲动,多想一想再做决定。” 初见鸦被她揉得无意识点了点头,忽然抬眸,一双较常人色泽更浅的瞳孔里近乎殷色的红,没有任何退缩的意味。 “好的,重审梦想是不可能的,我绝不会放弃。” 他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和老师挥挥手,“谢谢您听我说这么多,我先回家了。” 转开门把,走出钢琴教室。 老师凝视他离去的背影,纤细单薄的身形几乎被背上的电子琴覆盖,一步也没回头,逐渐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她微微叹息。 …… 初见鸦低着头,走得缓慢,好像刚刚在简陋的Livehouse昏天黑地的表演,以及钢琴教室的一番话,已经用光了他的所有力气。 街道的灯光由明转暗,他的步履有些摇摇晃晃的踉跄,顿了一下,扶着身边不知何时闭店的店铺的锁门,缓缓地坐了下来。 对面是一家有光的便利店,冰凉粗糙的台阶不太舒服,但是也能将就,不重要了。 雨下得更大,逐渐转为夏夜雷雨,数不胜数纷纷扬扬的雨滴,在落下,在飞旋,在驰骋,逐渐淹没全世界。 作为病患,他应该不可以冲进雨里吧?一定会很快感冒,说不定进医院的话就麻烦了。 应该招一个新的乐手了,新的乐手会不会离开无所谓,什么时候离开无所谓,他只要属于他自己的乐队。 这个人存在吗。 去哪里找这个人呢。 …… 同一时刻,郁家包揽酒店觥筹交错,举办独子的十八岁成年礼生日宴。 流光溢彩的倒吊水晶灯,光芒亮得大堂如同白昼,流淌过铺满绫罗绸缎的红毯红桌,奢靡璀璨,映起漫天银河下的喧嚣庆宴。 无人问津的角落。 黑发少年懒怠地套一件连帽开衫,碎发有没打理好的几根垂落,站在长桌边囫囵咽下一块小蛋糕,当吃过生日蛋糕就算。 郁宿是宴会开到一半才睡醒下来的。三小时前,工作人员风风火火进场布置会场,他在睡觉;两小时前,郁父到会,管家忙碌监督会场情况,他在睡觉;一小时前,大门敞开,来宾们陆续下车抵达拿邀请函入场,他仍然在睡觉。 直到睡醒,想起下楼吃个蛋糕,吃完走向窗台吹风。 郁父站在人挤人的包围圈里,接受许多恭维羡慕的话语,“令郎一表人才”、“郁家名门果然人才辈出”、“恭祝令郎成年,今日有幸前来拜访……” 直到有人问一句“请问令郎在哪”,郁父戴着完美礼貌的社交面具彬彬有礼地表示我去提醒一下犬子,拨开人流找了一圈,才在根本没人的窗台里找到宴会主角。 “爸,”郁宿咽下小蛋糕,“晚上好。” 郁父打量他看起来像商场打折买下的连帽开衫,压低声音:“……你知道这是你生日宴,来的全是贵客?衣柜里的西装怎么不穿,你这穿的都是什么?” 郁宿无所谓道:“这样舒服一点。” “……”郁父一言难尽,退一步说,“算了,反正以后你也步入成年行列了,想怎样都行。” “嗯。”郁宿点头。 窗台四下无人,宴会中央少了主角,不妨碍有欢声笑语酒杯碰撞声划过夜风传至偏远处,给他们仍然保留下来足矣交谈的时间。 “你的十八岁,你母亲也离开你十年了……”郁父望着面前的少年,眼底浮现一丝复杂难辨的愧疚和怀念,半晌温声说,“我知道她临走前和你说过什么话,但是她那时已经神智不太清醒,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这其实是离奇且寡闻少见的劝告,按常理母亲逝去时最后的遗言都会被理所应当的重视,何况郁父站在父亲的立场,要求孩子反复铭记她的话也再正常不过。 但郁父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两人微停,竟然都像早有所准备一般并无特别的反应。 划过郁宿脑中的场景,是眉眼相似的女人躺在病床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如死,颤得厉害,说话带有急促无力的喘息,和极端悲凉又狂热的笑意。 “你知道吗……有些天纵奇才的编曲家要亲眼目睹别人的死亡,才会在生与死交际的一瞬间,如火山般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这就是天赋和灵气绽放的时刻……” “再见了,郁宿。” 郁宿闭了闭眼,淡淡地说:“不,母亲只是太期待我了。” 郁父换了话题,两人相安无事地交谈两句,语言中看不出多少父慈子孝,只有不太熟悉又勉强聊天的一问一答—— 直到郁父木着一张中年沧桑的脸,忽然幽幽地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一天到晚睡觉半天说不出一句人话的儿子。” 郁宿默了一默,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不孝的话:“这也没有办法吧。” “……我做梦都想要一个……”身份为乐团首席的郁父开始老泪纵横,哭嚎着道,“和你完全相反的又美貌又华丽又天生就是全场焦点的新儿子啊!!” 被亲生儿子摧残得太多,导致中年男人的梦想都千奇百怪。 “啊,那就做梦吧。” 郁宿摇头走出窗台去,迎面撞到言笑宴宴的来宾们,绝大多数相识长辈,举着酒杯围上他,目光殷切地问有没有机会请他当众弹一曲。 宴会厅堂前的舞台,摆放大提琴小提琴钢琴,昂贵崭新亮光闪闪,都是郁宿从小到大无比熟稔的乐器。 郁宿轻轻叹一口气,拒绝道:“不,我不弹。” “抱歉,我已经困了。”他谁也没看,向外缓步走去,“这里没有能让我有弹琴兴致的人。” 本该位于全场中心的生日主角只留下一句话便不见踪影。 来宾们举着酒杯怔愣,旋即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特立独行是天才的所有权,即便宴会不愿与人周旋而当场离开,亦然无需品味逾矩的痛苦,可以是被誉为褒义的不同流俗。只因他足够优秀,而世界上总有人愿意给优秀者更多优待。 而郁宿只觉得很困。 这一夜下雨,郁宿离开会场才发现眼前飘着淅淅沥沥的雨滴,细密的雨织成轻薄网丝的束缚,在宝石蓝的夜幕笼罩之下静谧孤独。 他撑起一把伞,走进雨里,在记忆搜寻一下,向着有光的地方走去,目的地是一家开业不久的小型便利店。成年礼的生日宴对他来说属于横插来的节外生枝,耽误不少时间,只想早点买下新品回家睡觉。 ——街边坐着一位少年。 在废弃闭店的漆黑台阶上,长腿曲直,侧眸望过来。 半长的白发垂落一腰,颓废美丽到难以描喻,冷淡削瘦的面容,连眼睫也极长极细似乎是雪做的一般脆弱洁白,是一位不好接近的美人。 他像是刚从演出的舞台下来,身后漆黑披风拉开翩飞的影,熠熠冷光,星星般倒映在身边地面的电子琴包上。 他望过来,眨了一下眼睛,虚黑雨夜里红眸却是亮的,渲染无机质的脆弱和锋利,虽有一些病弱,却凌厉张扬毫不遮掩。 初夏的夜雨微凉,郁宿却在这双红眸里感到灼人的热意。 白化病,脑中跳出一个词。 他本来应该走过去的,也确实与美人擦肩而过,在自动欢迎音中走进便利店。 便利店里没什么人,玻璃能映出窗外的雨,郁宿挠挠黑发,回头确认他还在原地,然后拿了一袋草莓泡泡糖,在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泡面货架停了一停,下意识感觉泡面不搭,又伸手去拿柠檬蛋糕、牛奶吐司和一瓶维C果茶,再加一杯热气蒸腾的关东煮,在收银台前一起结账。 收营员递来一个大号塑料袋:“这是您的东西。” “啊……谢谢。” 郁宿抱着袋子走出便利店,远远看向白发少年的方向,暴雨像一道天然筑起的屏障,将他隔离其中,仅与身边静静落地的电子琴相伴,似乎旁人无从擅近无隙可乘,而自己停在方寸之间随着降雨逐渐失温。 但即使是作为过路人,郁宿走进,半蹲下来,有些不熟练但很认真地将还贴着标签的蛋糕、吐司、果茶和关东煮一个接一个摆放在他的面前。 夜雨逐渐停滞,无端风起,夜空云散,漫天初恋般粼粼璀璨的星。 初见鸦:“……” 白发少年眯起眼睛冷冷看他,不带好气,声音清凌凌又华丽,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在喂猫?” 出于乐手的直觉,初见鸦瞥到他伸出的手,修长的指关节覆有一层略些粗粝糙意的薄茧。 他顿了一顿,问出第二个问题:“你会弹琴?” 第36章 雷阵雨过后, A市的初夏拥有静谧又温柔的雨夜。 从出生就伴随肖邦莫扎特贝多芬长大,郁宿第一次有自己好像也是音乐六边形战神的实感,只是下意识开口回答, 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学过。” 面前的少年将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学了多久?贝斯和吉他都可以。” 郁宿沉吟片刻,地毯式搜寻出回忆里落在边角的一段记忆, 简短真挚地说:“大概一个月?” 初见鸦:“……” 他的脑中跳出“培训班学员一个月的蜕变”、“一个月零基础轻松速成乐手”等等培训机构骗钱专用宣传词, 也许郁宿有所察觉, 很快沉静地补上一句:“没读培训机构。” 初见鸦:“…………” 你还不如不解释。 “我叫郁宿, 你叫什么名字?”郁宿锲而不舍地定定看着他,倏然说, “你的声音真好听。” 初见鸦不再说话。 他拿起维C果茶, 犹如猫吃食似地优雅地抿一小口水,殷红舌尖在瓶口一点而过,一瓶简简单单便利店的货架的饮料,在他面前也似乎黯然失色。 叮咚。 “请等等!这位小哥哥, 还好您没走!” 身后便利店的自动门向两边划开, 店员急匆匆追出来,手里拿着一顶金灿灿的皇冠生日帽, 急切地说。 “忘记和您说了, 我们店对当天过生日的顾客有福利活动,送一顶生日帽和八折购物卡——” 生日帽和购物卡交到郁宿的手中,郁宿目送店员离开,回头对初见鸦说:“我本来是来买他家的新品泡泡糖的。” 初见鸦随意地问:“是新口味的泡泡糖?” “不,具体来说, ”郁宿耐心解释说,“是各类新牌子的草莓味泡泡糖。” 初见鸦饶有兴致地瞅他一眼。 后来他会发现,郁宿好像有少见又百分之百的专一, 泡泡糖永远只选择草莓味,薯片永远只选择原味,牌子可以偶尔更换或尝试新款,但味道必须是相同固定的味道。 夜间路道的车流有条不紊,星星点点的灯光洒落氤氲暖黄的辉色,他抬起手,暖光落在他冷白的手心,好像为他添上一丝温度。 ……他不需要任何同情怜悯或者流于表面的喜爱。但是,一个是收到接连打击于是孤身一人坐在街边,另一个是今天生日但孤身一人走在街上,面前的人看起来也并不比他的处境好到哪去。 初见鸦微微一顿,心想自己并未锚定乐队最后一个乐手的模样,但面前的人也许可以。 哪怕一个月速成的乐器也无伤大雅,不太熟悉的话弹弹贝斯只做根音战士、以及每天伺候他帮他倒水拿外卖背琴提行李箱就好——可以,有帮他干活的人了。 “抱歉,我太突兀了。”郁宿抿了抿唇,“希望你早点回家,我就先走了……” “等等。” 在郁宿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伸出纤长的手,有些生涩地拉住他的连帽卫衣的衣角,旋即放松下来,攥得如羽毛般轻飘飘的,天生缺失血色的指尖略微泛白。 等郁宿回头,看见一张笑盈盈的脸,月色映在一双昳丽的红眸,一笑像生光般骤然洗净黑暗的夜,仿佛有温软的暖流流淌过他的心间,心跳猝不及防震耳欲聋,他微微屏住呼吸,听见初见鸦很轻的声音。 “别走,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要听我给你唱生日歌吗。” 街灯由近及远一盏接一盏逐渐亮起,湿冷朦胧的夜里这扬起的一笑几乎有颠倒世界的美丽,给人受宠若惊的错觉—— 犹如初见鸦自己已经在坏掉的边缘摇摇欲坠,但是还愿意为他唱生日歌。 一切后续,旁人只知道是初见鸦在初期低谷时招下郁宿进入乐队,无人知晓,那笼罩在雨里的夜,郁宿不带鲜艳的花、未曾郑重其事的准备,只有一把伞和一袋便利店的袋子,主动走向那位颓废漂亮的美人。 然后俯下身来,将自己生日礼物收到的灿金小皇冠,轻而虔诚地戴在他的白发上。 ***** “Rocknroll”四选主题今日公布,乐队训练室萦绕着超高分贝的即兴演奏,路过一条狗都需要戴上耳塞防止听力受损。 初见鸦起的键盘前奏动机温柔,转瞬以突发的旋律攻击震晕所有人,林琳琅在后面找一个进场时机噼噼啪啪敲鼓,谢知柬配合着跟上打底贝斯,郁宿塞着耳塞睡觉。 林琳琅听了一会键盘的速度,试图套拍。 “敲得太吵,”初见鸦回头居高临下地看林琳琅,“鼓机我自己键盘就有,要你有什么用?开除了。” “不要啊!”林琳琅流下悲伤的眼泪,痛哭失声,“Crow酱,求求你!留下我给我一口饭吃吧!!” 谢知柬找到切口,准备开始Solo。 “停。”初见鸦转向谢知柬,下颌一点:“贝斯根音完全听不见,不好意思你也开除了。” 谢知柬看上去很想苍白无力的辩解,但还是默默住口:“好吧。” 温与付想开直播又不想开直播,已对直播产生加班的心理阴影。 初见鸦继续给温与付上压力:“还有你。热搜我自己就能上,你也被King开除了。” “喂谁要你那个热搜啊?!”温与付折断手中的钢笔,怒吼道,“你完蛋了小兔崽子!快给我道歉!” 只有郁宿因为没有参与而逃过一劫,戴着毛绒绒的眼罩,又将眼罩往下一拉。 初见鸦目光瞥向他,要出口的话哽在喉咙里微微一顿,移开视线,平静地说:“好了,不差一张睡觉的沙发,这个不开。” “?”温与付大怒,“怎么唯独不开Sleep!你这是区别对待!” 林琳琅跟着控诉:“留着你俩过二人世界是吗?!好的对不起那我这就退出!!” 作为鄙视链顶端、无比高贵、以一顶百的键盘位,初见鸦撩起白发在指尖绕了绕圈,以全场MVP胜利者的姿态冷笑:“就区别对待了,你又怎样?” 谢知柬的沉默化为实体:“…………”我恨南通。 群情激愤之中,郁宿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不着痕迹地瞬移到初见鸦的身边,但被躲开,又在失落之后气定神闲地拿出手机,打开屏幕,在搜索框键入一行字。 温与付:“你在搜今天出的四选主题?” 郁宿没给他看。 还未完全褪去的困意被压抑下来,初见鸦知道他的生日,于是他也问了初见鸦的生日,相互交换彼此的私人信息——10月31日,天蝎座。 X度搜索:【巨蟹座和天蝎座的恋人适配指数?】 X度答案: 【巨蟹座 VS 天蝎座,星座适配:100%。 天蝎座意志力决心满分,拥有天生魅力,感知人生潜在的热情。 巨蟹座温柔,善于照顾人,情感敏锐善变,“喜欢优越和成功的对象”。 两个星座价值观人生观相似,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都很合适,天蝎座善于成为领导者,而巨蟹座是会臣服于恋人的星座,星座适配度百分百,绝对是命中注定的恋人哦。】 ……命中注定的恋人。 早有预谋! 郁宿弯起唇角,仍然不给试图察看四选主题的温与付看到屏幕,等他放弃,一个人搜了搜主题,跳出主办方奥兹笑得整层楼都能听见的张狂声音。 “恭喜大家来到四选哈哈哈哈哈,之前的幼儿园活动大家完成得很好辛苦大家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么从初选一路到现在的四选仅剩50支队伍,我们将从中再次遴选25支进入五选——” 收到来自初见鸦的一个眼刀,温与付深吸一口气,推推眼镜,一边在心中骂主办方神经病,一边将音量调小。 屏幕上的奥兹毫不知情,满意愉快地说:“主题另行系统抽取分配,共有五十种,每队不同,请大家继续加油——记住!舞台即战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与付火速将这段视频关闭,转而去官网查询他们队伍抽取的主题。 四选以意象为主,有较为抽象但比较好发挥的主题,比如枪比如黑夜比如坠落比如激情,都是摇滚乐歌词常用到几近泛滥的意象。 温与付将悬挂的心放下一半,百般期待,点开他们的抽签结果。 「L&Guest」,剑与荣誉(Accolade)。 短暂沉默之后,温与付眼镜裂了。 啊?!什么情况啊!!这就是主办方给Rank1的认可吗!和其他主题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难度吧!! 初见鸦望了一眼他们的主题,若有所思,没有立刻出声,反倒整理了自己的手机和乐谱,一起带出门去,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自他的进阶能力里欣赏和创造喜提双A之后,一天25小时高强度进入观影厅已成习惯。 “我有一些思路了。”初见鸦在关门前漫不经心地说,“等明天带键盘告诉你们。” 郁宿:“今天Crow走得好早……” “嗯嗯毕竟是有人约的啦。”林琳琅笑嘻嘻地说,“Times今天约Crow酱一起研究死核,虽然不太清楚他们什么情况,不过应该属于化敌为友了吧。” 郁宿一顿。 和那个谁一起?初见鸦拒绝他的一起去观影厅的邀请,然后转而答应了Times?那谁怎么复活了,还和初见鸦的关系变得更上一层楼了? 林琳琅拦住想要追出去的郁宿,咚咚咚敲鼓:“我要有空给我帅气转鼓棒的律动!” 谢知柬支持地点头,传达自己的想法:“他转鼓棒的时候我想上各种难度。” “我不觉得Crow会同意你们的要求,”郁宿新建空白乐谱,将乐谱名以主题起名剑与荣誉,平静地说,“如果你们都不想被他当场开除的话。” “不要装了。”温与付冷笑,“说得好像你不想在吉他谱里加点和Times正面对刚的花里胡哨的元素一样。” “……” 但他们无论是谁的想法都没能成功落实,因为又过一会,观影厅那边传来消息,初见鸦似乎写旋律的时候有点发热,转而索性就地晕倒,鹤曜时哪里见过这场面,急得将人一把捞起抱着跑去了医务室。 这是初见鸦第一次在郁宿不在的时候晕倒。 郁宿:“……” 医务室。 奥拉西奥长吁一口气,心想没有比RNR赛事的医生更好的工作了,除了刚开始比赛接待一位病人之外简直比大学医务室还要清闲,不用开病假单,每日定时上班打卡看剧回家。爽!他要干到退休! 一分钟后,正打盹的医生被敲门声惊醒。 “咣!!” 门外的黑发少年,个子极为高挑,先极快扫视一圈医务室,目光在空无一人的病床微微一停,旋即杀气四溢轰轰烈烈荡得他睁不开眼睛。 “Crow呢。”郁宿冷冷道。 “……”奥拉西奥露出茫然神情,像极了路过误入豪门狗血现场的医生,月薪还只拿三千工资,“他家里的私人医生来接他回家了。” 郁宿眼眸微沉:“是吗。” 这一瞬间医生的脑中走马灯一般闪过他的职业生涯,连怎么样圆润地递交辞呈滚出RNR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郁宿手边的电话铃突然响起,犹如给医生的天降救星一般转移他的视线。响的第一声,郁宿看见来电备注,想也不想便急匆匆地接了起来。 “喂。白痴。”电话那一边,初见鸦一边轻声咳嗽一边压低声音,有些恼火地道,“我被父母逮捕了,可能要你墙下带绳子来带我爬墙,过来接我出去。” 第37章 “Crow的家就在这里——但是这粗尼麻绳真的可以吗?没有安全隐患吗?他真能顺着绳子爬下来?” 初家别墅外, 谢知柬以C大调还是D大调的语气冷静地发问。 夜间繁星四起,掩藏在几何型剔透玻璃花房之后,有三位翻墙而入不请自来的身影。林琳琅探出脑袋, 奇道:“我明白了,难道Crow酱是在高塔被囚禁的长发公主?” 郁宿垂眸懒洋洋地一圈一圈绕着麻绳, 打了一个呵欠:“可能是吧。” 林琳琅目瞪狗呆地看向他今天的衣着, 剪裁笔挺的沉黑西装, 领带深灰, 花形胸针低调精致,长途跋涉不见半分褶皱, 下一秒登上T台行走也理所应当。 “你……你是谁, 别上身,把队里那个睡觉昏天黑地衣柜清一色摆烂宽松款的Sleep还回来!” 郁宿:“?” 收到来自初见鸦的求助电话,众人火急火燎地开展营救尊贵不可或缺的键盘兼主唱位计划,温与付由于上了年纪(相较十七八岁的他们来说)容易拖后腿, 被无情地留在了RNR失乐园。 但是事实证明, 第一次来访,众人低估了初家作为A市金融首富的实力—— 刚翻墙进门就望见一望无际的花草绿荫, 绕弯绕进能开旅游车畅行半小时的花园, 晕头转向地迷路足足十分钟,一路摸索而来才艰难地找到了别墅主屋之下。 这已经超出一般人能理解的限度了!! 林琳琅对目光平静的郁宿感慨地说:“我突然发现Crow酱和你原来都是这么好养活的富二代,上进有梦想,不沾吃喝嫖赌,不会赔钱创业, 也从来不有事没事地约场子开眼花缭乱的豪车上路炸街。” 多好多让人省心的二代!堪称二代楷模! 郁宿不置可否地思索一会:“那你应该不太了解Crow。” 林琳琅:“?” 郁宿幽幽地说:“……Crow除了摇滚以外最大的梦想,就是一个人组一行灿金的法拉利布加迪劳斯莱斯敞篷超跑车队。”微微一顿,“唯一能阻止他的事情是, 以他的视力开车上路无异于给警察打电话当场自首。” 林琳琅:“……” 夜风卷过,蝉鸣窸窣,别墅之内隐隐传来两人交谈的对话声。 初父:“玩够了?” 初见鸦:“没有。” 初父:“这次的晕倒怎么回事?” 初见鸦反问:“后台的弦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听见了,Crow的声音! 初父拥有不苟言笑的国字脸,噎了一下,只好沉下声音硬换话题:“你以前哪有这么乖,那边去医务室的人没逼你也没拉你,你完全可以不回来的,怎么故意回来了?” 初见鸦抬手比一下额前长发:“这抹挑金有点掉色了,回来再染一下。” 初父喝问:“你把家里当什么了?!” 初见鸦回答轻快而明确:“家啊,所以我回来了。” 听墙角的林琳琅和谢知柬:“……” 虽然他们隐隐感觉这个剧情不太对劲,但抬头一望,一排墨镜黑衣保镖在别墅楼下威慑十足封锁全楼,又顿时在预想中出现了被逮捕的三堂会审的小可怜形象。 初父吹胡子瞪眼地怒喝道:“还没问你呢!你这头发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男生留长发算什么!” “其实我有一颗玩迷幻摇滚的心。”初见鸦全神贯注地研究手里小小一瓶染发膏,眼也不抬,随意且敷衍地编了一个理由,“我们迷幻摇滚都留长发的,爸你已经老了,不懂年轻人的潮流。” 初父:“…………” 林琳琅和谢知柬:“…………” 完了!谁玩过迷幻摇滚啊!怎么连他们的乐队风格都变了!! 只有郁宿好像将那边的对话左耳进右耳出。 他的神情依旧平淡,微微仰头,计算了一下二楼卧室窗口到地面的高度,下一秒抬手用力,骤然将手中绕好的麻绳抛上窗台。 咔哒一声,钢质勾子正好卡在窗棱上。 郁宿淡淡地说:“可以了,准备实施救援。” “他还是这么听Crow酱的话。”林琳琅大为震撼。 谢知柬无声点头,直男雷达滴滴,不着痕迹地离郁宿的方向远了一远。 但很快这道救援计划喜提夭折,因为有距离也挡不住的浓厚香气自厨房间骤然迸发——汤羹,十数种养生汤羹,莲藕菌菇冬瓜蛤蜊山药人参,顶级食材,精心烹调,正由老管家笑呵呵地送上楼去。 谢知柬:“我们回去。” 林琳琅:“让我先吃一口!Crow酱不会在意的啊啊啊啊啊!” 郁宿:“……” 别墅内的家长大作战回合进入到第二轮。 初母急匆匆赶来,穿着旗袍,脖颈手腕叮铃咣啷一看就很贵的红宝石绿翡翠。灯火通明的别墅内,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唰然落了下来。 “你老头子老糊涂了,找人去后台的事情也做!”上来先给初父恶劣事件定性,转而哽咽地说,“你别理他就好,见鸦,妈妈很想你,快来尝尝这汤合不合胃口?你参加比赛的会场的食堂没有这种汤吧?所以我说还是家里好……” “……”初见鸦喝了一口,“食堂确实喝不到。” 初母刚想微笑顺势再劝两句,却听见初见鸦的下一句话让她的笑容停滞:“但是RNR的冰糖雪梨也很好喝。” 林琳琅和谢知柬又沉默了。 不啊Crow!RNR哪里来的冰糖雪梨!众所周知,只有郁宿屡次大摇大摆出入食堂只为做一碗冰糖雪梨汤—— 郁宿微微一顿,回以神情微妙的他们毫无波澜的淡漠目光。 就是这种明面上滴水不漏的态度才让人很火大啊!! 二楼,初母很快回过神来:“见鸦,妈妈想听你弹琴了。” 一楼的钢琴落于吊灯之下熠熠生光,Carnall一整片水晶透明的琴板,显露其中错综复杂的发声结构,黑白琴键,钢琴与琴凳通身雪白,造价十数万,与窗外的玻璃花房交相辉映。 是从小陪伴初见鸦长大的钢琴。 初见鸦搭搭着旋转楼梯走下来,坐在钢琴前,不需多问想听什么,就随兴起调——是他们刚刚结束的三选的钢琴版主旋律。 他想将灿金的肆意飘散的蝴蝶的影,投落在他的每首作品之中。 初母深吸一口气,采用柔情攻势:“见鸦,你是不行的,可以换成钢琴吗?你从小学习的其实是钢琴,我们没有帮你请过键盘的家庭教师,我们只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好好地、健康地长大。” “妈妈。”初见鸦饶有兴致地笑了,语气轻描淡写,却有一字一顿的信念感,“‘你是不行的’这句话我听过无数次了,但事实证明我可以,我就是最配摇滚界Top1的位置的人。” 早在考进音乐学院夏令营的时候,初见鸦和父母大吵一架。 原本去看病的孩子突然毫无缘由地跑了,换谁都着急上火。初父整日严厉放话去上学摇滚打死你,初母哭哭啼啼找他做思想工作。 这件事甚至牵涉了煲汤的老管家,某天初见鸦被管家带汤拦住,对他忧心忡忡地说曾经年少时管家自己也玩过摇滚,但后来去超市大喊买鸡蛋送门票了,直到演出因不可抗力撤销自己流落街头才被初家好心捡回来。 老管家言辞夸张,手舞足蹈,天呐你沾上摇滚了,沾什么不好你沾摇滚! 初见鸦:“……” 然而初见鸦的决心意志力一旦确定方向,就无人可以撼动。 一通重压下来,初见鸦不仅没被打死没被洗脑,还仍然准时准点拖着咕噜滚动的行李箱走进了音乐学院的大门。 摇滚本就是极其小众难走的道路,父母适当的压力和拒绝反而是为他着想。 但不包括让人去后台割弦这件事,因为它影响的不仅是他,还有他经受无妄之灾的队友和乐队,所以他回到家里找父母当面谈话。 “见鸦,摇滚适合你,你却不一定适合摇滚。”初母叹一口气,关心又担忧地问,“你们乐队其他人呢?对你的身体,他们是怎么想的?” 墙角,被点名的乐队其他人竖起耳朵。 初母没注意外面的动静,状似不经意地说:“乐队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郁宿的孩子?他挺可怜,家里人对他要求很高。母亲是国际闻名的编曲家,在他八岁的时候病逝。” 初见鸦微微一顿,红眸看不出情绪:“……是吗。” 著名编曲家的离世,成为一段死死压住新闻的黯淡往事,本该随时间逐渐风化褪去,却在此刻被强行赋予上下文关联地提及,意图昭然若揭。 外面的林琳琅和谢知柬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段豪门秘辛,郁宿吹起一个草莓泡泡糖,初母紧接着的下一个问题,忽然说:“乐队里有喜欢你或者你喜欢的人吗?” 林琳琅:“……” 谢知柬:“……” 郁宿的草莓泡泡糖第一次毫无防备地吹破了。 从天而降一柄巨锤砸得听墙角的众人耳鸣巨震,久久不能回神。 啊?就这么问出来了?初见鸦会怎么回答?不对郁宿也在这是当事人能听的吗!需不需要给Crow递暗号申请家属回避啊! 暗号来不及了。 初见鸦依向钢琴,沉默一会后先问:“妈妈,你也看微博和论坛吗。” 初母点头:“偶尔会看。” 一墙外的众人提起心脏,郁宿蓦然抬眸。 他们眼睁睁看着玻璃窗内的白发少年垂眸两秒,倏然笑了,声音前所未有的湿软温柔。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一切事物都有临界点,越过临界点就会显得狼狈,幸运的是为时尚早,他还来得及向后退一步。 “但是现在没有了。”初见鸦挑眉一笑,在琴键轻飘飘敲了两下,“我不愿意给喜欢的人一个早逝的恋人,仅此而已。” 全场寂静。 林琳琅和谢知柬自觉地滚到一边,面色惊恐——郁宿身上的黑气骤然像人形自走兵器一样爆发了!这要怎么拦啊! 黑发少年不言不语,从玻璃花房后起身,对着隐隐反光的玻璃整理一下领带,平静地走向保镖严阵以待的别墅门口。 “开门。” 保镖愣了一下,刚要声色俱厉地问你是谁不许向前再走,却发现郁宿其实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只是自然而然地拨开他们,在门前停了一停,听见里面复又传来钢琴声,轻轻地拧开门把,推门而入。 咔哒,和勾子倒挂窗棱的相同一声。 林琳琅心态崩溃:“……完了。马上走开,不要回来。” 第38章 安静。 绝对的安静。 郁宿刻意在钢琴声响起的时刻踏进别墅的门, 优雅流淌的琴声之外,空气仿佛被骤然按下静音键一般鸦雀无声。 黑发少年身形高挑,隐隐压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迈步走进的一刻如锋芒毕露的剑锋,眼眸却是静的, 沉黑的, 情绪不易察觉的。 初父初母同一时刻不免怔愣一下, 还未出声, 便看见郁宿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向初见鸦的钢琴边。 也许为营造琴房的氛围效果,这架偌大高贵的透明钢琴边斜斜立着一柄琴板覆满黑漆的小提琴, 黑木琴板犹如钢琴半高的黑键。 郁宿持起小提琴静置在左肩上, 琴与身体的中线夹角为照着标尺般的45度,右手持弓,在银白琴弦上冷静搭弓,以专业的拉琴姿态, 抬起琥珀色的眼眸—— 在他直直看向的面前, 白发少年并未理会他的到来,腰肢笔挺, 背对着他, 在琴键跳跃的纤长指尖比白键更白。 叮咚。发力的时刻骨节兀起,长发随着弹琴的姿态微微飘荡。 “你是,郁……” 初母这时才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带有不确定的诧异至极的声音响起。 不怪初母第一时间没认出他。 刚刚谈起的人下一秒推开家门出现在面前, 任换了谁也要反应一下。 何况在他们查到的郁宿的文件上,证件照是一张趴在桌上睡得黑发凌乱看不清脸的照片,可以当不存在;而无论舞台的乐队表演还是其他粉丝抓拍, 郁宿的存在感都低到极致,站在初见鸦的身侧,安静无言,像一道凝定冷然的石雕的影。 他怎么会现在开门出现?谁让他来的?他怎么进来的?他刚刚在门口吗?他都听到了些什么?诸多疑问卡死。 “我是郁宿,您好。”郁宿微微点头,以同样低的声音,“借用一下您的小提琴。” 初母虚弱地说:“……好的……” 郁宿默数旋律,在初见鸦的琴音由低至高转音的瞬间,抬手拉弓,小提琴琴弦快速震颤,琴音如破开乌云笼罩的雷电版鸣降! 《G小调第一叙事曲》肖邦。 这把小提琴原本是亲戚给初见鸦的礼物,因为初见鸦不感兴趣而搁置,时至如今终于有了作用。 初见鸦搭在琴键的手顿了一下,平整光洁的钢琴琴板映出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像倏然听到第二道声音来的讶异,但比单纯讶异多一点微妙的笑意。 郁宿? 多出来的情绪在鎏丽红眸转瞬即逝,无人发现这极其短暂的一停。 旋即他再度落音连接曲谱,无缝流畅,将焕然一新的乐曲演奏下去。 叮,叮,咚。 水晶吊灯盛放之下的客厅,初见鸦坐在钢琴前,展现五年前扫荡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天才的实力。 郁宿伫立在他的透明钢琴边,持小提琴淡淡拉弓,沉静注视着他的眼睛一眨不错。 诠释为什么钢琴和小提琴是真正的天生绝配。 “我靠我靠我靠!” 一墙之外,林琳琅从崩溃中回过神来,边掏出手机边开录像,红点运作,兴奋地碎碎念道。 “Crow酱的钢琴!Sleep的小提琴合奏!快录快录,以后我朋友圈传家宝就是这个了!!” 谢知柬:“?” 天空之城,耀亮的蝴蝶随钢琴乐音沉沉浮浮。 郁宿将翩飞的灿金蝴蝶全部珍重地拾取收藏,合在小提琴的乐声里。 “小提琴纯属天时地利人和,其实就算钢琴边上放的是电音蝌蚪,Sleep肯定也能弹啦。” 林琳琅兴致勃勃地将视频上传朋友圈,不忘如是评价。 这就是——古典乐战神的实力! 谢知柬:“???” …… 演奏会级别的合奏结束,初父初母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理解场面情况。 什么?!怎么来的?! 刚刚初见鸦面对的连环审问,劈头盖脸地转移到郁宿的身上。 初见鸦侧过身体,手肘搭在钢琴上不发出声音,似笑非笑地看向郁宿。 在他好整以暇的目光里,郁宿软绵绵地垂眼,安安静静,有问必答,大厅的光流淌在他的面颊影影绰绰,待人的礼节几乎无可挑剔。 犹如乘胜归来的黑狼收起獠牙和利爪,和刚刚不请自来推门而入的换了一个人。 初见鸦:“……” 几番一问一答,初母有火气也消了大半,又看初见鸦一眼,想起什么似地试探地问:“小郁啊,你和见鸦是怎么认识的?” 郁宿:“摇滚乐。” 初母笑着接话下来:“哎呀,见鸦的脾气有点被我们宠坏了,在他喜欢的音乐上很多时候就连我和他爸也不能理解他,你多担待。对了,我听说当时是他邀请你加入乐队……” 郁宿平静地说:“没关系,是我追的他,但他还没有答应我。” 初母:“……” 初母:“?” 冷静,冷静,她其实没想问你们谁追的谁现在到哪一步了,别被答案绕进去了! “你们都还是小孩子呢,喜欢不喜欢的哪有这么快下定论,”初母表面和蔼自若地微笑,轻飘飘掠过这个话题,拉近关系地问,“你和见鸦平时除了摇滚以外在一起玩什么?” 郁宿更为平静地说:“我都可以,听他的。” 林琳琅已经趴上了窗户,脑袋贴窗,暗暗帮郁宿补完回答:“……主仆Play的意思。” “郁宿是吧。”初父从二楼楼梯背着手威严地走下,强势插话打断,“别的不管,你应该知道我家孩子有白化病吧?既然有谈恋爱的想法,我们家同样也需要了解你的身体情况。” 初父沉下声音:“听说你需要大量时间睡觉,是不是因为身体也有不适?” 这话问得非常不客气。 听说自然是从晏峋口中听说的,因为当时后台割弦的计划本来针对的是郁宿。初见鸦的键盘千万不能碰,他真的会杀人;林琳琅是个臭打鼓的,架子鼓在舞台固定,上台只用带两根鼓棒;剩下在电吉他和贝斯中选择一个乐器割弦,主音电吉他首当其冲。 但郁宿当天困得连乐器包都没拉开,上台十五分钟,他还在睡觉,不给旁人丝毫对吉他动手的机会。 准备实施犯罪的晏峋气急败坏,转而对贝斯霍霍下手,谢知柬喜提无妄之灾。 ——一天到晚睡觉,是否根本原因是身体太虚? 郁宿没有用言语正面回答:“……啊。” 他的视线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落在一处,走向沙发靠前的米白色意大利旋转茶几,俯下身体,微一用力抬手。 咣。 刹那之间,他将整座茶几、连带上面沉重的装有灿金鲜花的花瓶、厚实堆叠的外语报刊与数只盛有水的琉璃茶盏一起抬了起来! 稳稳当当,足足十秒。 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睡眠不是因为身体需要,而纯粹只是个人爱好。 郁宿甚至有空垂眸懒懒认了一下花,Sicilienne月季,柠檬般的淡金色,向海而生,芬芳馥郁,抗病性极好。 在这十秒之间,初父的脸逐渐变绿变黑变绿变黑,风云万变,艰难平息下来后又冷冷地说:“这不能证明什么,需要纸质文件,你有一周内的体检报告吗?” 已经可以算成过分的刁难。 一般人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份体检报告,尤其是一周内的,意味着需要来前抽时间去做全套检查,还要领单子、将单子随身携带、现在没有停顿地翻找出来…… 郁宿吹起粉色的泡泡糖,唔了一声,抬手打开西装内衬,从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医院白纸报告单,递给初父。 不忘顺手将单子展开,给他示意报告单上印的砖红色的三甲医院公章。 BMI血压血常规,所有检验数值正常,身体健康到令人艳羡。 初父:“……” 窗外的林琳琅和谢知柬:“……” 真的是来见家长的啊!!! “你……是还可以。”初父眯起眼睛,找到新的切入点,冷哼一声,“但是我家孩子的身体这么差,你确定要勉强他一起参加摇滚比赛?” 初见鸦抬起眉梢,终于懒懒出声,抢在郁宿面前回答:“让我放弃的话,他已经对我说过很多次了——甚至在初选开始之前的后台,他就试图劝说我当场退赛。” 他的下颌对着郁宿轻轻一点,戏谑地说,“虽然让你过来接我,不过你来得真早,在外面听了有一会吧?” 郁宿安静一会,低声说:“Crow。” 初见鸦往楼上走去,向他勾起指尖:“跟我上楼。” 这次初父初母都没有阻拦,任由他们走上了楼,关门前初见鸦往下挥挥手,留下一句随意的“爸妈再见。” 卧室的门轻轻掩上,房间里只留两人。 这是郁宿第一次来到初见鸦的房间。 初见鸦的卧室并没有过分奢靡或单调,而是相反满满日常痕迹甚至略显热爱生活的小房间。 床头柜搭了一块白板,贴有零零散散写着小段乐谱的彩色便签条,书桌伫立,在电脑边放有数只维生素药瓶,墙面安装一整面书架,摆放五花八门眼花缭乱的中二原作漫画书——能让温与付当场晕过去的《少年JUMP》全期全收集。 “体检报告收回去吧,以后也不用再拿出来。”初见鸦的红眸瞥他一眼,扬起嘴角。 “……” 郁宿没有动作,站在原地坚持不动,眼眸淡淡地凝望着他,语气平淡温软,却近乎执拗地问。 “Crow,为什么不想让我拿体检报告?你说现在不再喜欢我,是认真的吗?” 郁宿一直是行动至上的人。 他从小宁愿放弃珍贵的睡觉时间,也要学习跆拳道和散打,因为他在班上总是生懒而寡言少语,将语言交流置若罔闻,自带一种漠然的高高在上,在同龄人群体里非常惹人生厌,时常有意无意地和他人起很多冲突。 而他总会在每次打架中打赢所有人。 ——他选择最简单最见效的暴力沟通方式,往往一架之后,对方会挂着满脑门的彩回家痛哭,不得不偃旗息鼓。 以独特的行动准则自由生长到现在,直到面对初见鸦的拒绝,郁宿屡次折戟,终于学会应该如何耐心地循序渐进,贴近喜欢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初见鸦眉眼温柔,眼里有光,很少见的几乎从来不存在于他脸上的神情,轻声一笑。 但是现在没有了。我不愿意给喜欢的人一个早逝的恋人,仅此而已。 初见鸦不置可否地说:“你觉得我在开玩笑?让你失望了,我是认真的。” 郁宿站直身体看向他,垂下眼睛,比以往更黯沉的眸色里倒映他的脸,雪似的睫毛和鸽子红的眼眸,线条精致的鼻梁,红唇白齿,骄傲漂亮,一开一合。 “怎么还没明白?你的King想赦免死刑。”初见鸦难得压了一下不耐,冷声解释说,“将来等我离开以后你有大量时间,用来睡觉也好用来当你的古典乐天才也好,我都不会去管。你来我的乐队只是因为在我这里找到了音乐的新灵感,把我当成你的缪斯而已。你本就是为音乐而来的,不对吗?所以没必要——” 为音乐而来? 他的话语被郁宿俯下身,用吻堵住,措不及防地吞咽进喉咙里。 郁宿语声平直地说:“Crow,为什么永远不听我说话呢。” “我只是为你而来的。你是我的缪斯,没有任何音乐家会在离开缪斯之后独活,”他抬手强硬地捧起初见鸦的脸,闻到浅浅玫瑰花香,安静地说,“对我来说,你是神的恩典。” 初见鸦和他对视:“世界上多数的故事没有神也可以。” “但是没有你不行。为什么要选择别的吉他手为你伴奏?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去观影厅?我会很伤心的,Crow。” “他们只是在我心情好的时候被我遇见了。”初见鸦毫不客气地冷冷说,“我不需要关心其他人,太多人想要站在我的身边,却也只不过是能在葬礼给我念念悼词献献花而已。” “那么殉情呢。” 初见鸦反问:“——你又提这个?” 郁宿的声音毫无波澜:“嗯,我很愿意和你一起死去哦。” 他的目光织成一张又密又实铺天盖地的网,慢慢粘连,贪心地将初见鸦包裹起来。 堪称油盐不进。 初见鸦啧了一声,抬眼确认房间的门是被反锁的,干脆以极近的姿势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领——不同于以往的宽松卫衣,入手是领带的平滑触感,初见鸦勾唇笑了一下,忽然就势向床上倒去,翻身将郁宿压在床上。 初见鸦跪坐在他身上,不顾整张床陷进柔软的雪的痕迹,白发翩翩而落,瑰丽红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闭嘴。白痴。” 第39章 “闭嘴。白痴。” 郁宿眼前恍惚一花, 转瞬白发少年居于高位,露出一截雪白的腰,天花板的灯明洒晃眼, 令他困惑是否是梦境中才有的画面。 他的手腕抵着床,略略一动, 想坐起来。 但旋即初见鸦活动一下手腕, 依然是双腿跪坐在郁宿腰上的姿势, 用力一按他的肩, 将他所有的动作制了下去! 郁宿:“……” 初见鸦眯起眼睛,一副贵气的猫被惹恼的神情, 而他身下的郁宿保持平静, 没有反抗。 就像骤然灼热起来、顶着身上的人的器官不是他的一样。 气氛逐渐升温,在氤氲的热意里两人身上都出一层薄汗。 初见鸦的床被枕头有高级柔软剂的香气,比不过他身上沾的花香,浮起的澄黄玫瑰香气如地中海的夏日柠檬, 丝网蔓延, 在无声的僵持中愈演愈烈。 “没用的,Crow。”郁宿仿若叹息一般地说, “只要你有离开的一天, 我也会跟你一起走的。” “哦?你活在哪个世纪?急着找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从二楼扔下去。” “别生气,我没有想惹你生气的意思。”郁宿软下声音认错,听起来非常无辜,浅浅嗅一口初见鸦身上的气息。 好香。 想现在上下颠倒。 想让他白发凌乱, 眼睛湿漉漉的,没有精力再反问。 初见鸦没有注意他的想法,纤长的手抵在他的下颌, 似要落一个吻,却又微微一顿,冷笑地说: “那么,告诉我你想殉情的理由。” 郁宿闭了闭眼:“如果把原因告诉你的话,你会答应我吗?” “看我心情。” 对于初见鸦来说,这句话基本等同于肯定的答复。 “好,”郁宿笑了,“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母亲在我八岁那年离开了我。” 他的声线平直,好像在说旁人的故事,“她得了相当严重的心衰,家里联系医院手术,有治好的可能,但她却将所有药瓶摔碎,不愿意就医,在我的面前离世了。” 初见鸦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微微蹙起了眉:“……” 噼啪! 药瓶重重砸向地面,雪白的药粒向四面八方滚落一地,救护车就位在楼外闪烁红光,偏偏门被反向锁死医生无法闯入。 门被急促地拍着,开锁师傅争分夺秒,门内的女人躺在床上,握住郁宿的手,苍凉癫狂地笑出了声。 郁宿很难忘却当时她手的温度,濒死的人,因欲望成真而狂热,因病重离世而冰凉。 成为一名优秀的音乐家,需要乐理,风格,追寻情感和意义,但更重要的是毅力、梦想、热爱……以及,天赋。 “你知道吗……有些天纵奇才的编曲家要亲眼目睹别人的死亡,才会在生与死交际的一瞬间,如火山般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这就是天赋和灵气绽放的时刻……” 郁母是世界闻名的编曲家,孩子也同样有早已迈进音乐殿堂的天赋,学乐器,参加比赛,甚至如此年幼便能编写动人心弦的交响乐,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她要见证真正能令世界震撼的天才。 为此她宁愿死去。 再见了,郁宿。 那是一个即将步入秋季的夏末,黑发男孩站在床沿,一贯的情绪钝感面无表情,却被母亲的离世短暂击裂一道缝隙。在生离死别面前,一切天赋都显得苍白。 编曲家,以音乐表达自我的方式,需要艺术性的高敏感。 郁宿的这份痛苦的高敏感遗传自母亲,从小立了一层淡漠的表象与世隔绝,维持钝感,只表露一张似乎永远无动于衷的面瘫脸,内心的敏锐、凌厉、病态与凶戾,都悄无声息地掩藏其中。 所以最初在与季四穗分别的第一刻,他便察觉到他想要将自己取而代之的想法,偏头扫他一眼,冷冽警告。 郁宿懒散,倦怠,喜欢音乐本身,但是厌恶从事音乐行业的那些音乐家们,反感他们都是极端偏执的疯子。 直到走在这条路上,他竟然遇到自己一见钟情的恋人,带着惊艳孤高的天赋、比谁都疯狂、只为搭上自己的命献给音乐的初见鸦。 他成为他的队友,心甘情愿自己也成为同样的疯子。 初见鸦只要一提到死亡,他联想到失去他的空落人生,就会克制不住地打破表象、显露歇斯底里的内心,以自己最为厌恶的模样生出荆棘般地死死缠绕住他。 爱的最高规格就是殉情,所以我不会放手的。 在死后的黑暗冷寂的世界,带着所谓的音乐天赋,带着对世间的眷恋和遗憾,我会和你一起走。 但是这副模样被他藏起来,他不喜欢,也不想让初见鸦得知这个答案。 郁宿近乎贪婪地望着他,声线平稳温柔:“抱歉,还是不能告诉你。答案太难看了,你一定会笑的吧。” “……” 初见鸦低下了脸,带有怒意地亲吻,表明所有权一般侵略地辗转咬上他的唇!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初见鸦就在这期间借着换气的当口含混不清地低语,“但我觉得你好像也很痛苦,所以我会努力多活一段时间的……少这么没出息。” 这个亲吻逐渐加深。 郁宿抬手压住他的白发,指尖插入柔软的发,反客为主,熨帖的、粘稠的吻,舌尖缠着舌尖不让擅闯进来的初见鸦离开,暧昧水声和银线连粘拉长。 玫瑰被在齿间揉碎,身上人的唇瓣被吮吸得水润殷红,花瓣被泪痕濡湿般的漂亮。 但初见鸦只是一个惩戒意味的吻,没有让他得偿所愿的打算,磨了摩他的下颌,远离他坐直身体,抬手瞄准他的心脏。 搭枪,发射,装作给他一枚子弹。 初见鸦语带笑意:“在此之前,在你的心脏上开个洞就当殉情了。” “唔,很痛。”郁宿懒洋洋地配合着,一歪身体倒下来,“Crow,Shoot。” 初见鸦并未放过他,转而事业脑地问新的话题:“下一轮的四选比赛,你的新曲子做出来了吗。” “有一点想法。”郁宿一如既往将乐队新曲的主导权让渡,安静地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曲子呢。” 初见鸦挑了挑眉:“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你的曲子还算令我满意,但是曲风里缺一些什么。” “缺了什么?”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初见鸦弯起唇角,暧昧勾引似地压低华丽的声音说:“我要你的激愤和炽烈,能融入音乐的烈火……你知道在听到四选主题的时候跳入我脑内的是什么吗?剑与荣誉,我想到圣骑士册封仪式。” 郁宿停顿片刻,慢吞吞地说:“有点难度呢。” 初见鸦像恶作剧成功般有些恶劣地挑唇笑起来,白发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脖颈。 “嗯?融入管弦乐,融入中世纪圣殿骑士的风格,你会做到的吧?” 他低头看向郁宿,对上他黯沉燃烧的眼里的夜晚。 初见鸦红眸戏谑,笑吟吟地舔了舔唇角:“你——” “……” 初见鸦的手轻巧又游刃有余地移动,在某处一顿。 郁宿呼吸一窒,半睁着眼深深凝视着他,感觉自己此刻是炙热又狼狈的。 “愣着干什么呢,收起你无谓的妄想。” 初见鸦把郁宿当床板单纯趴着,指了一下卫生间的门,懒懒地说。 “进去,锁门,自己解决,难道需要我请你?” 郁宿声音暗哑得可怕:“…………Crow。” “咣当!!” 但这一幕被两人撞开了门。 林琳琅和谢知柬焦急地左等右等,决定主动出击,和郁宿一样越过懵逼的保镖巡视,等楼下初母初父离开以后火速飞奔而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开门,一眼撞见面前的场景。 初见鸦大幅度地压在郁宿的身上,距离极近,而前者白发散落,姿态主动,后者眼眸沉沉凝望着他,像一头蓄势待发亟待将他掀翻的狼…… 初见鸦和郁宿同时回头。 郁宿深吸一口气,将他们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下床,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然后门内传来哗啦啦的冷水声。 林琳琅:“……” 谢知柬:“……” 死了。 …… 初见鸦没能体验到翻自家墙的经历,自然而然地坐进初家豪车的副驾驶座,乘车一路驶出大门。 窗外林道倒退,郁宿坐在初见鸦身后的位置,懒洋洋地恢复本性,闭眼假寐。 他渐渐真的陷入一个梦。 梦境细节真实可循,是他们第一次的初遇。 黑夜幻化成地狱景象,黯然幽光,唯独生日宴的大厅光怪陆离,看不清面孔的模糊人影载歌载舞,嬉笑对他说听不清的语句。 他漠然地从偌大殿堂里走出来,将圣光抛于身后,直迎雨中无数飞旋的漆黑羽毛,利刃般锋锐袭击的轨迹。 飘扬飞舞的琴谱,白纸黑蝌蚪,一片片,一张张。 紊乱,无序,向他飞来。 最近的一张谱写短歌,眼看就要落在自己的眼前,却被一只纤长的手捡了起来,手背印有透明的蓝色雪花。 熠熠璀璨的天使,白发白衣,伴随弓箭与光环从天而降,地狱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拢。 那是初见鸦。 梦境里他向前奔跑而去,抱起向他降落而来的初见鸦,还未低头看清,短暂的一刻,少年却在他的怀中突兀消失,变为满怀白的灿金的鎏红的鸦的羽毛。 下一秒有风吹来,连羽毛也全部四散飞走。 郁宿骤然睁眼。 劳斯莱斯一路驶入RNR失乐园,停在C幢楼楼下,初见鸦拎起他的风衣,披在身上,推开车门径自向前走去,他正好看见一束无情离去的背影。 郁宿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他。 真是非常任性又恶劣的King。 你亲手引领我进摇滚的世界,允许我向你走进,允许我怦然心动,耐心又持之以恒,给一点光,给一点爱,将懒散毫无斗志的犬驯养成在红月下野性呼唤的狼,然后丢下了我。 车内,林琳琅看向郁宿:“呃……” 郁宿:“我醒了。” 他们没有急着下车,谢知柬声线毫无起伏,一如既往冷静地说。 “说实话,Crow如果只是玩玩你其实也是挺正常的,否则他要是真的想谈恋爱,他的前任早就能拉一整辆大卡车了。” “?”林琳琅惊奇地问,“这话真没想到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记得你不是恐——” “Crow也不一定就喜欢男的。”谢知柬差点崩掉冷静面具,受不了地说,“再说了,我只是在叙述事实而已。” 谢知柬,Crow门又一受害者。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有点歪理似的添油加醋,但初见鸦确实收到过无数雪花似的表白和情书,对拒绝习以为常得心应手,早已学会只用一个极有距离感的笑意就将其他人远远推开。 “你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被Crow酱玩一玩吗!”林琳琅转向郁宿,“但是Crow酱只给了你机会!!你知道吗你到底知道吗!!” 谢知柬:“什么机会……” 林琳琅深沉地说:“但不必担心,Sleep,说不定哪天Crow酱醒悟又不要你了。” 谢知柬:“这是不必担心的问题吗,你不是最爱嗑这对吗……” “不可以哦。” 郁宿终于迟来开口,吹一个泡泡糖,语气毫无波澜,淡淡地说。 “我不想做King随手可抛的弃臣,所以,我要永远让他来奔赴向我。” 一个自然的,却有些莫测难辨的笑意。 淡淡一锤定音。 “我要Crow永远需要我。” ***** 乐队训练室,第二日清晨,鹤曜时急匆匆推开门,扯了扯脖颈的Choker。 “Crow,回来了吗,身体好点了吗!” 「Behead」一行人都来了,鹤曜时的身后跟着鼓手欧离,不认可地摇头碎碎念:“……真是犯罪啊队长,人家原本好好的你怎么把人害晕倒了……Sleep看到你不上来揍一顿就算你运气好……” 他们积极探病,带来大包小包慰问品,打开是牛奶酸奶蛋糕水果,还有姹紫嫣红的小宝石。 源自鹤曜时的自信。 乌鸦不都喜欢收集这些璀璨的小玩意吗,代了,初见鸦一定喜欢! 初见鸦正窝在转椅里,披着毯子,闲闲地戴着耳机,听中世纪风格的音乐扒谱。 对他来说,绝对音感就像过家家的玩具,信手拈来,只需要听过一遍就能原封不动地在乐谱还原所有音符,甚至包括复杂的多类乐器和声。 鹤曜时如一团燃烧的烈火,飞也似地冲到他的面前:“草!还好你没事,上次可真是吓死我了——” 初见鸦按下暂停键,冷冷看他一眼,又移开目光不说话,将音乐重新播放:“。” 鹤曜时:“为什么不理我??” 初见鸦略微一想:“你说脏话。” 鹤曜时不可置信:“Sleep也说啊?你别被他平时一副傻白甜的样子给骗了!!” 他已经知道了,这小子的微信号就是那个酥皮兔,和他论坛对线对了几百层楼的那个傻逼! 表面人畜无害,实际骂人骂出新高度!! 初见鸦:“他说过吗?说什么了?” “你不信我也没关系,”鹤曜时呵呵一笑,堪堪维持酷哥表象,无人察觉他的内心早已天崩地裂,“他上次后台让我滚就不说了,他在论坛可是知名的你毒唯,战到封号两个月起步的类型。” 初见鸦:“……” 带着小提琴,打呵欠推门而入的郁宿:“……” 鹤曜时,你这回是真的需要被揍一顿了。 第40章 鹤曜时的人连带整支队伍都被郁宿扔了出去, 只留下他们的数袋礼物。 但对于鹤曜时来说,能成功把礼物交到初见鸦的手中,也算一种值得欢欣雀跃的成功。 他并没有表现在明面上。 少年满脸桀骜不羁, 一甩手将袋子放在初见鸦的桌边,离他的乐谱最近的地方, 旋即将骨节分明的手插入口袋, 带队出门。 走出两步。 “Crow都十八岁了还喜欢这些五彩斑斓的东西……” 鹤曜时终于get到一点初见鸦的好球区。 眼前浮现他红得惊心动魄、向来冷淡傲慢的眼睛, 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亮, 就连压在监听耳机下的耳尖也悄然泛红的模样。 鹤曜时扬起唇角,意犹未尽地说:“好可爱啊, 老子好想给他弹吉他。” 欧离:“……” 队长勇敢飞, 和Sleep打起来我不跟随。 …… 短短一天时间,初见鸦和郁宿的钢琴小提琴合奏就已经出圈。 林琳琅发在朋友圈当传家宝的录像视频被搞音乐相关自媒体的好友看见,保存,发在微博, 直接登顶微博热搜。 【真神级别《G小调第一叙事曲》!】 【我靠?!我认出了郁宿?他不是去玩摇滚了吗?】 【钢琴是哪位啊好漂亮!】 【白发的是「L&Guest」队长初见鸦, Crow-Quill,摇滚界第一天才第一美人以及唯一的King, 谢谢大家。】 【还以为是哪个乐团的钢琴首席, 原来是摇滚吗?!】 温与付拿着手机走进训练室,推推眼镜,下达任务:“MV想要的拍摄场景和我说说,我去统筹MV,四选的初版乐谱早点给我, 舞台灯光这次给你们安排华丽一点……” 他买了专业摄像机,按照惯例打开直播,直播间刚刚打开, 镜头还未清晰对焦,他就看见成千上万的路人从直播间挤了进来。 温与付下意识去看热搜:“?” 真不容易……他家的小兔崽子们终于有了一个正面热搜……!! 弹幕刷得飞起。 【感觉来对了,经纪人很专业啊,这就是RNR的Rank 1吗!】 【从来不看摇滚的,没忍住点进来了,让我品品摇滚乐队训练期间都在干什么——】 温与付稳稳地将镜头移至身后的训练室。 墙壁有尊贵金色皇冠的队标,夏日噪音被隔绝在落地窗外,拉上窗帘,最后一丝日晒的光亮被挡于窗后。 林琳琅一边对着镜子花式转飞鼓棒,一边动次打次打节奏。 谢知柬低头调贝斯的弦,边调边严肃地用手机App对准音高,然后换了吉他接着调。 最为孤僻的角落里,郁宿毫无表情,独自戴着监听耳机,面前放一把编曲键盘,偶尔对着身边的小提琴隔空思考。 【啊????】 【#小伙听摇滚乐一年,智商竟下降100%#。】 【认了一下人,被挤到边缘的黑发是我们宿神没错吧……】 【停止,这里是流光乐队,请尊称他一声5E哥!】 初见鸦翻着新一期《少年Jump》漫画,头也不抬:“闭嘴,你们吵到King了。” 翻一页书,冷笑指点所有队友,“在我的国土里,我只想听死人心跳的声音。” 【这就是RNR的Rank 1、摇滚乐全球赛事的少年新星——啥?】 【没人和我说你们的King是物理意义的King??】 【卧槽!!!中二病啊!!!】 给古典乐的粉丝们一点小小的摇滚震撼。 温与付:“……” “…………” 温与付转身拿出菜刀。 五分钟后,乐队气氛回归正常,除了郁宿依然编曲,其他人各自给乐器插线插效果器,准时准点开始一天的训练。 乐队的训练直播较为零碎,不同于电竞一般有对局那样明确的直播内容,在「L&Guest」的训练时间,与音乐相关的一切都可能出现。 初见鸦抬手撩起长发,启动键盘,推动效果器,找一两个键位按下,热了一下手感。 【今天有歌听吗,克洛洛love~】 【想听克洛洛唱小黄歌,拜托了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弹幕炸开波澜壮阔的满屏礼物,榜一不负众望,抢先点了一首涩但不那么明显的《Bad Word》。 太明显的会被拒绝。 初见鸦:“……” 温与付找到原曲打开公放,任其在训练室内响彻。 林琳琅听到一半已经开始狂笑,谢知柬察觉贝斯作用不大,沉痛地换了吉他,更为沉痛地压下嘴角的弧度。 【等一下,流光之前是没听过这首歌?现场扒谱?】 【我是新来的,不是,就算我不是新来的,听一遍就全员复刻也太恐怖了?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还是我对现在卷到极致的音乐界的天才概念有所误解?!】 【流行曲而已啦,流光の基操,克洛洛带的最有实力的乐队跟你开玩笑吗。】 【放心啦,5E哥还没参与,他要是加进来甚至能当场即兴一段给大家助助兴♂。】 【那克洛洛岂不是跟不上了♂?】 【停车停车!】 【5E哥在干嘛,你老婆要唱小黄歌了!你怎么睡得着啊!!哦你在编曲那没事了。】 【世界名画Ver.2:5E哥在编曲。】 咚,咚咚。 林琳琅两三下敲鼓起步,初见鸦抬手掰过麦克风,简单前摇,完美开嗓。 镜头扫过他的琉璃般溢目的红眸,以及偏身按下键盘时长发荡开、露出的单边红钻长流苏耳坠。 “Hey、hey,say my name say my name——” 呼喊我的名字。 明明只是训练室内,初见鸦的身上却好像有镁光灯降临又如潮水褪开,万籁独属于他,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热切,恋慕。 无人能从这份独一无二的耀眼美丽中脱身。 初见鸦站得笔直,落在电子琴的指尖如流星一般地速落速起。 随机变化节奏、连奏、各种音阶,加一点记忆加一点即兴,速度快到镜头无法捕捉的奏法。 近似于RAP的歌,华丽又随意的声音。 “Say my name like its a bad word.” 脏话一样喊出我的名字! 节奏爆裂,架子鼓落下细碎又有力的鼓点,接踵而至的是键盘与吉他的高燃轰鸣,都被主唱的声音嚣张至极地压下来。 上一秒坐在水晶钢琴前,透明的白,摇曳的月,渐起涟漪的音调,晶莹易碎的维纳斯。 下一秒站在键盘与麦克风后,过载失真的效果器,掌控,挑衅,任由黑焰恶劣咆哮,喊他的名字直到失声。 初见鸦抬起脸颊。 哈。收尾。 一首能让全场观众被带进地下街头五光十色的夜景里摇起来的歌。 【……哦哦,这就是摇滚……原来这就是摇滚……】 【这个比赛是要投应援票对吧?兄弟们怎么氪金投啊,主要钱在钱包里有点烫手了。】 【我只是随便听听摇滚而已,就随便给克洛洛投一点票,兄弟你别说了,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安可安可,还能点歌吗?!!!】 【主唱大人太拼命了。】 【求求你再让我听一首吧,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初见鸦喝一口水,攻击性半点不收,重新戴上监听耳机,将白发软软压下一道痕迹。 他眼也不抬,笑了一声:“没有下一曲了,四选就在一个月内,还有很多准备工作,到时候再见。” 应援票飞涨。 新粉丝数突飞猛进。 …… 郁宿嚼着泡泡糖,吹起一个粉色泡泡,面前屏幕的乐谱已经写到一半,长长短短颜色各异的小方格代表音符,附录不少文字备注,一眼望去眼花缭乱。 剑与荣誉……管弦乐…… 好羡慕那边的林琳琅和谢知柬能和初见鸦合奏啊。 初见鸦愿意将键盘调成钢琴模式再和他带来的小提琴合奏一次吗? 郁宿拥有近似弹簧的作息,平时一天25小时睡觉,但赛事期内可以进入一天25小时的工作状态,且仍然不忘贴着初见鸦转。 都是见过家长的关系了,理应更亲密一点! 他知道的。 初见鸦对外界和身体都很不上心,如果不盯着的话,是那种吃饭时间即使答应了也会转头继续弹键盘的猫猫。 他包揽降临的责任,负责时刻盯梢,投喂牛奶带着吃饭最后再一起离开训练室,并乐在其中。 周围的队友看了十分牙疼。 郁宿挡住他们的视线,拿精准温度和甜度的温牛奶杯子走过来,哄劝似地说:“Crow,要不要休息一会,先把这杯牛奶喝了吧?” 初见鸦原本沉浸在音乐里的状态被骤然打断,抬眸有些不高兴地说了声白痴,但也没拒绝,伸手接来牛奶杯。 放在手边的屏幕一亮,是初母发来的消息。 初母礼貌和蔼:【今天你和郁宿那孩子好像离得挺近的呀,是怎么回事?不用太紧张,我也只是偶尔看一看你们的直播。】 初见鸦没看郁宿,指尖在小键盘悬停,半晌回复:【节目效果。】 郁宿:“……” …… 午休阶段。 “今天食堂师傅打死卖盐的了,做的菜齁死人。”林琳琅推门进来,光速翻箱倒柜寻找水喝,一口气将一瓶水吨吨吨完,连声抱怨。 “嗯,两道菜里还有没炒化的盐粒。” 谢知柬跟着点头。 初见鸦娇气,挑食,还有些不按时吃饭落下的胃病,从来不吃味道重的菜。 “明白。”郁宿从乐谱里抬头,自然而然,语气很轻,“那么交给我吧。” 十二点,C幢楼食堂。 距离后厨极近的长桌仅坐一人,突然有一通电话打进来,初见鸦用郁宿的手机玩连连看,发现来电没有备注,随手接起。 “你好,找Sleep?” 郁宿只给初见鸦写了备注,对其他人毫不上心,连亲爸打来的电话都只显示一串数字。 郁父放下耳边手机,犹豫不定地看一眼电话号码。 仅仅一声而已,好听得勾人心魄的华丽声音…… 第一印象叮地一声蹭蹭上涨。 但他作为乐团首席平时太忙,不怎么注意郁宿的摇滚乐队,于是没有第一时间把接电话的人认出来:“是的,请问郁宿是在——” 初见鸦闲闲地将手机上下倒转,看一眼后厨:“在厨房。” “?”郁父瞬间把要说的话全部忘得一干二净,颤声问,“谁?厨房?你说他在哪里??” 在后厨里的郁宿闻声走出来,接起电话:“喂,爸。” 声音通过电话有些失真,却也依然平静毫无情绪,“找我有事的话能快点说吗,蛋还在蒸,莴笋丝要炒糊了。” 郁父:“???” 40-50 第41章 “Im 暂未给郁父反应和疑问的空隙, 郁宿先挂电话,十分钟后,在微信上给他发送数张照片, 一帧一帧。 出乎意料的温和又平静的家常菜,金黄澄澈中心一勺酱油的蒸蛋, 碧绿明媚的莴笋丝, 再加一碗炒糖色绝赞的椒香小炒肉。 郁宿紧跟一句:“爸, 有什么事。” 郁父:“……亲戚在微博看到你又拉小提琴了, 我就来问问。听说还是和钢琴的合奏?” 郁宿毫无停顿:“是,这个问题很无聊, 你不会去看视频吗。” “怎么和你爹说话的!我这不是太忙了还没时间吗, ”郁父面子有点挂不住,凶狠地问,“钢琴是谁?” “钢琴是接你电话的人,也是我喜欢的人。” 郁父大为震撼。 谁夺舍了他家那张面瘫脸只知道睡觉的儿子!! 结束会话后依然久久不能回神, 郁父表情空白, 半晌戴上眼镜,将这些图保存后一键转发至“相亲相爱一家人”微信群聊。 配字:我儿子, 亲手, 做的。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收获七大姑八大姨的一连串问号。 真的假的?你要有儿媳妇了吗??? 郁父悲痛地说:“我倒是想——” 亲戚里有曾经就任初见鸦就读过的音乐学院的熟人,将他认了出来:“不会是微博的钢琴演奏者吧?初见鸦?那几年前是我们钢琴系预科部的学生啊。” “你认识吗?” 亲戚笑了:“他是特招进来的,年龄非常小但天赋非常恐怖, 当时作为预科部的学生,个人的钢琴公开表演比毕业音乐会的还要难预约呢。” 郁父:“是吗?有演出的视频吗?” 亲戚:“微博热搜就有。【链接】” 郁父花十分钟时间重刷三遍。 他最为喜欢的类型!又美貌又华丽、天生就是全场焦点的人! 如果能做他的新儿子该有多好啊!! 郁父忧心忡忡,陷入更深更长的沉默:“……我觉得我家面瘫脸儿子有点追不到人家了, 这可怎么办啊。” …… 四选,拍摄MV现场。 楼顶幕布搭起,来往工作人员带着摄像机和反光板忙得脚不沾地。主负责的摄像师依然是一选二选的顾老师,和温与付熟稔又笑眯眯地打招呼。 “你们的MV拍摄策划书我看过了,没问题的,这次的场景创意也非常好,有几个分镜等做的时候再来找你确认一下。” “好的,辛苦您了。” “不客气,”摄像顾老师笑了,“这次是双人拍摄吗?” 温与付看向楼顶向他们走来的两位少年。 初见鸦最近空调吹多,有点夏天的热风寒。 即使盛夏炎热,旁人体内的血液都像粘稠集在一处,他也像感受不到热意一般,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神情恹恹,细密垂落的白睫像要结一层薄冰,冷白的脸透着鲜艳病色的红。 “Crow。” 他的身边站着低头看他的郁宿,眼眸慵懒,抬手将一袭血红的披风轻柔地搭在他的肩上,指尖扣上圆扣。 又细致入微地亲手为他戴上一顶冠冕,淌血的冰冷尊贵的金黄、深紫、祖母绿与玫瑰色交织的多重宝石,鲜亮反光,令日光黯然失色。 最后一柄经过祈福的开刃的长剑,交到他的手中。 代表中世纪君主的象征。 初见鸦提起了剑。 迢遥的,像是听到摄影师的问题,他转过头,白发与披风在风中狂烈肆意地像暴雨一般缠绕飘摇。 初见鸦对他们一笑,用口型言简意赅地说: “是的。双人。” ***** “Rocknroll”赛事的四选现场转瞬即到。 下午两三点入场,各队源源不断的粉丝涌入现场和直播间,现场观众席挥舞荧光棒和大字灯牌,直播间五颜六色的预热弹幕刷得霸屏。 【「Behead」啊啊啊啊啊!期待骷髅主题的呈现!】 【我家「K.I.S.S」!!吻枪主题非你不可!!!】 【关心一下Season弟弟,自从上次和流光一起表演一次就拼死加练立誓赶超5E哥了。】 【Season请证明自己!】 占据全场观众席中央、人数最多的,「L&Guest」的队粉带上彩虹旗,喊得声嘶力竭。 【流光!!路过!!老公!!!】 【我家的吉他和键盘真谈了吗?真谈了吧!!】 【5E哥你给克洛洛下了什么迷魂汤?!】 【说到底为什么你们抽到一张这么难的签啊!!】 “Rocknroll”的四选,每支队伍抽到的主题不同,难度有难有易,不能做到完全公平。 主办方的本意也不想做到公平。 作为全球顶级摇滚赛事的第一届,他们首要考虑到比赛整体呈现的效果。如果每场选拔都强行以同一主题会显得单薄乏味,也会成为对各支队伍不必要的禁锢。 随心所欲的,多样化的,才是摇滚。 四选顺序按照RNR榜上的排名倒序,「L&Guest」最后一位。 初见鸦背着电子琴走上舞台,走廊空旷,正好上一组的鹤曜时从远处耀眼的光斑里走下来。 两队人擦肩而过,鹤曜时恶劣挑眉,偏头扔下一句话: “我们预估的分数是95,别被我们超过了啊,「L&Guest」。” 林琳琅和欧离大笑击掌,谢知柬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郁宿懒懒吹一个泡泡糖,不动声色地抬腿上前一步,以188cm的身高,横亘在初见鸦与鹤曜时之间。 初见鸦冷冷一笑:“你们别输得太难看就够了。” 机械女音的报幕在舞台响彻。 【亲爱的观众,四选最后一位出场的队伍是「L&Guest」。】 【舞台即战场,请用摇滚力来战斗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浪潮翻涌般的尖叫骤然爆发,隔着漫长舞台与走廊的距离,被削弱减轻的声波依然滚滚传至后台。 初见鸦带着一队的人向前走去。 静默等待他们的舞台漆黑黯然,耳返里有后台工作人员提示上场的倒计时的声音。 最后上台的一刻,站在后台。 初见鸦按照习惯活动一下手腕,指尖有些不受控的颤,被他毫不在意地压下。 他仰头看向半球型坐满的观众席,黑压压的人潮举着五彩斑斓的荧光棒和灯牌。 初见鸦红眸微弯,抬手打一个响指,不回头地问:“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林琳琅:“Yes,King~” 谢知柬:“Yes,King。” 郁宿:“Yes,King……” 一直都做好了准备。 走上舞台。 镭射灯光啪嗒一亮一灭,粉丝们一览无余,看见影影绰绰的披着队服黑披风的四位少年身影。 直播间也空前的又挤又紧,大字小字的七彩的弹幕唰唰飞得看不清字。 【「L&Guest」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面都没看就等我队出!我一下子就跳进来了!!】 【真神降临!!正片开始!!!】 舞台准备开启。 乐器就位,灯光就位,投影MV就位。 倒影。 平整光滑到如镜反光的舞台地面,尽数黑暗都是倒影,只有红色惊艳清晰。 站在最前方的少年,身形如漆黑剪影,长发利落披散。 繁复厚重的红冠冕、精致流苏的红耳坠,最终一双熠熠睁开的红眸,眼瞳漂亮如神明馈赠,是黑幕中唯一的光。 他向前走来,抬手褪下红色披风,优雅扔在地面。 首先起的是中世纪史诗感的管弦乐,初见鸦的指尖兀起落下,电子琴效果器修正琴声至大提琴的音色。 磅礴,低沉,越来越重,越来越拥有圣战战场般偌大的空间感。 第一句歌词。 “Im FIRE!!!!!” 第42章 “Im FIRE!!!!!” 恢宏流星般蔓延爆开的火焰, 起手高燃!! 全场被第一句华丽的开嗓完全点亮,四道乐器依次进场,之前的所有队伍全部成了这场表演的陪衬。 林琳琅大笑抬手先转两圈鼓棒, 浅黄弧度划出流畅的流光,再往下敲响。 咚咚咚—— 交错明亮的鼓点, 在管弦乐之间流淌穿梭, 手臂每次敲下的律动都带动全身的摇晃! 谢知柬深蓝短发擦过脸颊, 映出一双深蓝而冷厉的狭长眼眸。 MusicMan贝斯铺起稳定的底音, 踩着漆黑长靴的长腿一下一下轻点在地,黑暗如镜的舞台地面溅开深蓝斑驳的星星。 郁宿的耳返微微一闪, 指尖顷刻用力勾弦, 绷直又弹开的金属弦在空气荡开余波。 FUZZ效果器,超越极限的低频如生锈锯齿滚滚而来,引起舞台超新星的无声爆炸。 他抬头看向初见鸦的方向。 背对他的白发少年,指尖一串大提琴模仿缓慢而沉重的双音音阶, 拉弓的把位稳得出神入化。 连弓、跳弓, 在键盘复刻大提琴的高级技巧,琴弦的摩擦感栩栩如生。 完美的键盘。 郁宿的眼里有他自己未曾注意到的痴迷。 他持着白金的电吉他, 指尖速度加快, 主音吉他的琴弦被他暴力扫过,精确而缭乱的轰鸣如雷声咆哮!! 初见鸦偏头白发一甩,手速飞快抬起推杆拉下,将琴音瞬间切换萨克斯! 他还能将高音飙得更高更高。 “嚣张的、伪善的、倒行逆施的! 属于君主颁布的荣誉!!” 最后一支出场的队伍,位置顺序已有证明的吸引力, 即使是对RNR赛事兴趣不大的人,路遇直播间标题的“Rank 1出场”也会停下,点进来看一眼。 这一眼就很难出去了。 观众席发出连声惊呼和尖叫, 不由自主跟着晃动身体。 大洋彼岸另一端,不同的失乐园赛区,Rank 1的队伍正在训练室观看直播,主唱讶异抬眸,眼神几近震撼。 会有吗? 同时兼容死核硬摇所有摇滚风格与高音低音所有音域,键盘神乎其神无人能敌的主唱? “Leader。” 「Axel.F」乐队,队内贝斯手是金发高马尾的少女,年轻而显得成熟,执一根深红女王色的阿玛尼黑管哑光唇釉,仔细地描摹在唇形姣好的红唇上。 注意到主唱队长对屏幕异于平常的关注,贝斯手诧异收起唇釉,调侃地问。 “发生什么了吗?另一位国家的主唱,从他出场你就一直看着他了,虽然我承认他确实非常漂亮很难有人会不心动,但你也很在意他吗?” “哈,凯特琳。” 他们的主唱布兰登·斯蒂文斯戴着花纹鸭舌帽,背靠沙发,看不清脸和表情,只有典型欧美人的宽阔背肌蓄势待发。 “你知道摇滚界最强调天赋的位置是哪个吗。” “噢?” “是主唱。”斯蒂文斯挑起唇角,一下一下地拍着掌心,像给台上的人献上他听不见的掌声,“嗓音、体力,先天的音域,具有辨识度的独特台风,来源灵魂的煽动力,刀尖起舞不惜自毁的抗争性。” “——只有这些会造就一位世所罕见的主唱,而台上的这位将这些特征一揽无遗。” 贝斯:“他是谁?” 他们的经纪人接话:“来自华国失乐园赛区的「L&Guest」,Crow-Quill。” “是吗?”贝斯端详手中的黑管唇釉,不置可否地反问,“但是,Leader,你知道摇滚从诞生以来就是只属于我们欧美人的专场。” …… 四选现场。 初见鸦重重敲响琴键低音区,笑了一声,短促好听的笑意从收音话筒清晰无比地传至全场。 投影。 西欧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殿堂肃穆庄严,以舞台为中心,轰然从两侧冉冉升起。 砰—— 白发少年坐在王椅之上,披一件长至拖尾的红袍,戴珠光冠冕。 他抬手侧托脸颊,挑起唇角,看敞开的殿门有盔甲身影逆光向他缓步走来。 慵懒,冷漠,蔑视他人生死也蔑视自己性命的,天生的君主。 【美、神、降、临。】 【我也要给克洛洛跪下!克洛大人我是您最忠诚的臣民!!】 【汪汪汪汪汪汪嗷——!】 铁甲叮响,骑士在王座之前单膝下跪。 身覆沉重铁甲,暗红外袍绣着徽章,是「L&Guest」的金皇冠。 圣骑士册封仪式。 傲慢到令人无法忍受的王从来不屑对任何人施予爱,只有在他面前单膝下跪的骑士,可以得到他的一个垂眸。 目光犹如看待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骑士单膝稳稳跪地,顺从地任由王走下王座,开刃的剑出鞘,将剑身对向他。 君主亲自颁赐圣骑士之位,至高无上的荣誉。 舞台之上,郁宿转向初见鸦的方向,身形修长挺冷的少年,横跨一步,修长的腿同步半跪于地! 他将吉他高举身体上方,FUZZ爆震轰鸣,在指尖灿金指甲油的看不清的晃荡中完成副歌高潮的扫弦!! 无论古典乐还是摇滚乐,目前为止,郁宿第一次在舞台中表现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明明是最为低沉的FUZZ效果器,无论直播间还是现场的观众,却都需要按住心口位置才能抑制体内心脏快要蹦出来的冲动。 林琳琅用尽全力敲响架子鼓上最大的镲片:“BOOM!!” 白发少年按下键盘的同时,跟随鼓点原地蹦跳两下,再掀开披风长腿一伸,在郁宿放在地面的吉他效果器一脚踩下去! FUZZ? 过载!!爆音!! 全场静了一静,尖叫与惊呼声瞬间掀翻会场,喊到声嘶力竭,吉他扫弦的振声大到耳鸣都出现极远的真空期。 【太帅了太帅了!!!】 【S属性大爆发!!】 【克洛洛的舞台,展开!!秒了一切!!】 伴随键盘愈演愈烈的大提琴与萨克斯,初见鸦的声音转为低低吟唱。 MV投影刺得全场睁不开眼睛,君王抬剑,长剑银光如雪如电,剑身横向,骑士后颈。 “以勇士之名,我命你勇敢。” 剑身竖向,骑士右肩。 “以天父之名,我命你公正。” 另一边,骑士左肩。 “以圣母之名,我命你守卫无辜。” 最后收起长剑。 斜斜的光映在少年君王的白发,他微微侧着脸,从额前勾勒到下颌的线条精致立体,这一刻的红眸几近温柔。 “请起身,Sleeeeep,「L&Guest」的圣骑士。” “Avencez,RiseSir Sleeeeep.” 投影上方,古朴的骑士守则横空出世,犹如尘封的史书画卷般镇重展开,印有皇家红章。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精神,诚实,公正。 我发誓善待弱小。 我发誓不畏强大。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 ——我发誓对所爱至死不渝。 “你知道我愿为你献出生命,直至千万世纪后漫长荣誉湮灭的一天。” 那是无人可以撼动的忠诚。 全中世纪的尊贵荣光,此刻尽数归于他们二人。 剑与荣誉(Accolate)! 【卧槽!结婚现场!!】 【玩这么大?!嗑疯了!!!!】 【55555四选就单膝跪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遥遥欧美的失乐园赛区,乐队训练室安静一瞬。 贝斯少女将用大拇指抚过唇边,将刚涂上的鲜红唇釉抹开一道痕迹。 “真漂亮。全球总决赛,我们会和他见面的。” …… 四选结束,又到了久违的采访环节。 洛漫漫是采访「L&Guest」的熟人,本次原要照常笑吟吟迎接初见鸦和郁宿,却意外没见到任何一位。 大门敞开,只看见林琳琅顶着一头黄毛走进采访席,甚至一边走一边面向摄像头,自来熟地和观众比了一个心。 洛漫漫:“Lambda,初次见面,非常欢迎你的来访~” “你好你好。”林琳琅挠了挠头,展开一个笑容,“对了,Crow不来的原因是前几天热风寒了,Sleep陪他一起在休息室吃感冒药喝热梨汤。” 洛漫漫神情惊讶,立刻把手中准备好的三张问题卡扔掉了,关切询问:“热风寒?严不严重?他今天的舞台非常好,我们都没意识到……” 林琳琅对答如流:“也许算严重吧。” 他最知道怎么给CP粉发糖!他就是上天注定派来的CP粉头子! 在镜头面前,林琳琅毫无心机地一笑:“下台的时候,他让Sleep抱他进休息室的。” 【?】 【?????】 【啊?!!!!!】 洛漫漫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噢、噢噢……”翻开一页问题卡,“那我们开始今天的问题吧?” “ok直接问。” “我们还是第一次在流光的投影中看见双人投影,请问是怎么决定的呢?以后的MV投影中Sleep还会出场吗?” “Crow的决定。”林琳琅说,“他觉得这次的主题正好合适,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下次Sleep出不出场还要看赛事要求的主题。” 洛漫漫脸上略显失望,下意识忘了收起神情。 林琳琅笑嘻嘻地说:“Crow还要求我在这句话之后留一句,你们会感到失望吗?那也没用的。” 【好坏啊啊啊啊啊】 【克洛洛对粉丝有较强的特征定位。】 【酱紫问?!我没失望也没哭呢!!!】 【没关系的,说得好像你们不是真的一样,我会等你们舞台接吻的!!!】 洛漫漫:“……” 粉丝失不失望另说,休息室里的郁宿快把黑气冒出满房间的黑泡泡了吧…… …… 郁宿的黑气冒在训练室里。 郁宿和初见鸦没有回到后台的休息室,而是直接前往乐队训练室。 郁宿小心翼翼地抱着初见鸦,伸手推门,当然听到正在直播的采访席,黑气克制又压抑地沉了下去。 训练室最大的一张圆桌正对他们,桌上和之前大相径庭,放有堆积成山的红玫瑰花束,署名送给初见鸦。 花束繁多,足有十几束,系带贺卡无一不全,均为盛放新鲜欲滴,日期最近的卡片显示预订时间就在今日早晨。 但送礼人是同一个他们完全不认识的名字。 郁宿稳稳将初见鸦抱到云朵沙发,为他盖上毯子,送感冒药送热梨汤,又起身拉上训练室的窗帘。 温与付在玫瑰花边打电话,咆哮地问:“保安!保安!你们没事送这个上来干嘛?!什么,粉丝礼物?粉丝礼物不是不能带进失乐园吗!而且这难道也算粉丝礼物?!喂你别挂,我要说清楚,下次送这个骚扰选手我会直接找主办方进行反应……” 初见鸦把全身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刚刚的舞台用得一点不剩,此刻神色恹恹,白发搭落在肩颈,更显皮肤雪白吹弹可破。 他喝一口热梨汤,闭眼把很苦的药片咽了下去,才没什么力气地开口:“我好像知道了。” 温与付挂电话:“啥?” 初见鸦慢悠悠地说: “上次我从朋友的酒吧回来,和他说了一句体验极差,又不想写很多字浪费时间,于是只在微信简单列了两三个方便改近的地方。” 想来初见鸦的简单并不简单,而他指出的问题一定是一针见血的最迫切的问题。 “后来我那朋友痛改前非,只要RNR有赛事,当天酒吧就会播放我们的赛事直播。” 很多寻欢作乐的公子哥看上了这位嚣张傲慢的美人,但是得知是初家的之后知难而退。 但也有胆子大又为爱拼搏的,敢真正出手追求,还把花送到RNR失乐园的楼下。 失乐园在赛事期间按原则来说全部封锁,除非选手生病晕倒以及本市首富亲自要求的特殊情况,仅休赛期可以出入。 因此这些玫瑰每天被花店小哥带去保安室,一直在保安室堆着,直到四选结束才被带了上来。 更显非常壮观。 郁宿:“……” 他茫然地回忆了一下,只能想到夜色下初见鸦冰冷而锋利的持着小刀的身影,飘荡纷乱的长长白发,以及耳边微微晃荡的血红流苏耳坠。 美是第一印象。 然后才想起来那间酒吧。 “我知道了。”郁宿拎起吉他琴包,认真地说,“近期Crow的身体不太好,又有奇怪的人天天追着送花……为了安全考虑,我搬到你的宿舍和你同居吧,Crow。” 温与付:“???” 你小子不就是那个最为奇怪的人吗!你他妈在说什么?!!! 第43章 四选结束, 失乐园B幢楼开放。 新楼的宿舍装修有很大优化,新加各种扫地机烘干机等小型家电,提供双人间, 提供私人厨房,窗明几净, 环境堪称五星级酒店套房的水平。 第二天, 初见鸦的行李箱由郁宿和他的一起带进新的宿舍。 单间双人床, 所有宿舍物品都是成双成对的。 初见鸦睁眼已是天亮九点, 在床上映着暖洋洋的日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拿过手机, 才发现自己破天荒地在早上睡过了头。 什么。 他赖床了。 “……” 鼻尖传来新鲜烤好的小麦面包的香气, 搭一盘切成小块的水果和一碗熬好的红枣银耳莲子粥。 初见鸦揉揉眼睛,困顿地从床上撑起身,赤脚走下地,踩进不知何时铺好的厚实的意大利手工地毯, 巧克力色编织丝绸和纯白的足对比鲜明。 “Sleep?” “早。” 正在厨房的郁宿左手沙拉酱右手生菜叶, 正在做三明治,一早就开始无微不至地伺候。 少年明显早起洗过澡, 黑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 温暖的清晨日光投在他的眼睛里,三分平静的冷意融化成溪。 “五分钟后就可以吃饭了。” 初见鸦闭了闭眼,有些不太习惯:“好的。” 郁宿下一句话:“吃完早饭以后,我可以帮你梳头发吗,Crow?” 初见鸦:“……” 二十分钟后, 乐队训练室。 温与付推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震撼颤栗,不可置信地望着第一天搬进同一间宿舍, 初见鸦和郁宿就双双迟到的身影。 “——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匆匆赶来的初见鸦叼着面包片:“?” 温与付语重心长地说:“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劝告的了,我认命了。只是你们还小,希望你们的迟到不是因为不合适的事情。” 郁宿随手将门关上:“现在还不是。” 在后排摸鱼的林琳琅&谢知柬:“???” 初见鸦没理解他们的神情,依然叼着半片面包,莫名其妙地说:“你在说什么?我和他甚至没有在谈恋爱。” 温与付差点没绷住自己的声音,眼神崩溃起来:“所以你现在都还没给他一个名分是吗?!” 空白停滞,落针可闻的死寂。 “没有。”停顿片刻,初见鸦心安理得地吃完面包,歪一歪头,“四选的成绩还没有出来,为什么要给他名分?” 众人:“…………” 郁宿的名分没有了,四选成绩在中午十二点准时发放。 RNR赛事论坛灌满铺天盖地的讨论和押分,飘着“Hot”的帖子一个接着一个,只要标题提到「L&Guest」队伍的名字,后面就会跟有上百层楼。 【“Rocknroll”赛事四选排行榜: Rank 1:「L&Guest」,“摇滚力”Power:97 应援20,技巧19,感情19,难度20,歌曲评分19。 Rank 2:「Behead」,“摇滚力”Power:95 应援20,技巧18,感情19,难度19,歌曲评分19。 ……】 理所当然的Rank 1。 初见鸦趴在电子琴前,想起什么,给鹤曜时去了一个电话,顺手随意地点开外放。 铃响两声,对方好像没看清一般接了起来,然后那边响来鹤曜时在远处怒吼的声音: “我们魔鬼加训还是输给了流光怎么回事?这下Crow肯定觉得我后台给他的挑衅是脑子有病吧!我话筒呢?把话筒拿来!一定是核嗓还有问题!” 兵荒马乱的各种落地声,话筒被递过去,同样被递过去还有一只摸不清状况的无辜小猪。 RNR失乐园耗费数千万打造,第一次混进了一只猪。 鹤曜时单手抓起猪,将话筒递到猪的嘴边,冷冷地说:“喊。” 猪:“……嗷?!嗷嗷嗷嗷嗷——” 富有杀伤力的嘶哑吼声传彻话筒,传彻「Behead」的训练时,又从手机传彻「L&Guest」的训练室。 “队长!!”那边的欧离头都大了,举着手机,“流光的Crow打电话过来了,现在正在通话中……” 咔哒一声,对方瞬间抢过手机把电话挂了,只听见阵阵忙音慌乱又尴尬地传出来。 众人:“……” 对不起,玩死核玩的。 ***** 私人医院问诊室,微风轻缓,顺着飘起的雪白窗帘和窗台的绿植盆吹进房间。 休赛期间,初见鸦第一件事就是来医院看他久久不好的热风寒。 “检测报告显示,你最近的身体比上次来的底子更差一点。Foster跟我对接过训练室内的空调稳定在28度,温度不算低,你平时穿得也是长袖长裤,不怎么晒太阳……” 爱德华医生在报告单圈圈划划,签字,开药,叹一口气。 “按照你这个情况一般很少会有热风寒,而且是持续半个月多的热风寒——只能说明RNR赛事要求一个月内出新歌的压力太大了,见鸦,你其实还是不适合参加摇滚赛事。” 初见鸦坐在对面,唔了一声,耳机的四选Demo播放到最后一秒停止,能听见窗外清越叽喳的鸟鸣。 他已经对“不适合”听得有些免疫了。 可每次听到这个字眼,总会有无形的阴翳向他迎面而来,犹如压下的天穹誓要将他吞噬。 “我第一次对摇滚感兴趣,就是小时候在医院里。” 初见鸦忽然没有开场白地开口。 “医院?” “嗯。”初见鸦似乎心情不错,为自己倒半杯温开水,接着将话说了下去,“当时我可能只有五六岁,染了一场重流感的大病,所有人都觉得我撑不过去了。” 那时小小的初见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爸爸对上他的眼睛会沉默移开视线,妈妈走出病房会靠墙哭花精致的妆,医生来来往往围着他商讨病情,手背的点滴换了一针又一针。 吊瓶的药液顺着永无止境的针管滴答落下来,盛放澄澈透明的花瓣。 他的精神状态每日愈下,咳嗽鼻塞,昏昏欲睡。 窗外午日的阳光映在眼皮上,刺得眼睛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和泪花,却只睁眼看向天花板,感到不知所措的麻木。 初家给他的儿童病房,远离同一间医院其他的儿童病房,自成一层一室。 他偶尔能听见楼下同龄的孩子们打闹的声音,却像隔一层厚重的雾,无法抵达,无法触碰。 直到有一天,这些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钢琴的声音。他听不懂,只是直觉觉得好听。 小初见鸦第一次伴随音乐而沉沉睡着,再度醒来,是护士轻手轻脚地给他换点滴。 他问,中午的那道声音是什么。 “是隔壁病房的病人来看病,她的儿子也在身边。”护士笑着说,“听说病人要求他每日练琴十个小时,所以即使是看病时间,他也在弹钢琴哦。很好听吧?那是音乐世家的孩子。” 小初见鸦眨巴着红眼睛,懵懵懂懂,若有所思:“钢……琴?有乐谱吗……?” 他很少提出要求,护士被他可爱到心都化了,当然会尽全力满足小孩子的愿望。 “有。他们离院时没带回家,我刚刚去整理病房的时候帮忙带出来了。” 护士拉开护士服的口袋,拿出一张薄薄的白纸五线谱,笑眯眯地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小初见鸦伸出手去,在离谱子的近处放开手。 顿了一下,又再度伸手。 ……还是没有碰上去。 他有些不甘心,虽年龄尚小,却第一次无师自通,学会站在局外清醒残忍地审视自己—— 年幼,先天性白化病,身体虚弱,高烧不退,连一场流感都会在他身上放大无数倍,能夺走他的生命。 小初见鸦只有无能为力,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呆呆伫立在大雪纷飞废弃小屋的门口。 那明明只是琴谱,却像他怎么也触及不到的一个世界。 然后他咬牙,伸手,还是紧紧攥住了乐谱,将它抱在怀里,和雪白病被一起盖住身体。 他活不了多久。 既然注定活不了多久,为什么不去做他喜欢的事? 名动世界的作曲家母亲拒绝治疗,家中病逝,临死前为孩子留下癫狂诅咒般的遗言。 同一时刻,小初见鸦牵着父母的手,再一次走进医院。 他心想,我看不见的远处,在同样的时刻,会有另一个少年代替我有健康的身体,在我输液、吃药、沉沉入睡的时候面对满墙乐器择一拿起。 他有着与我如出一辙的热爱,他是另一个理想中的我。 遥远的相似性。 …… “没关系,你肯定是有救的。” “有救?” “好吧我知道你讨厌医院,”爱德华医生虽没听懂,却仍安慰初见鸦的思绪,笑着说,“为了你没剩多少的免疫力考虑,我们先不打点滴,换一种药吃,给你开的药一天喝三次每次10mL……好吧我也知道你讨厌喝药。” “是很讨厌。” “但你喝药很努力不是吗?药苦的时候就用吸管喝或者喝完漱口,每次都能撑下来。别担心,孩子,你还很年轻,依然能活很久。” 初见鸦一笑:“没必要活很久。” “人还是要活的。” 初见鸦指尖敲着温水的玻璃杯,没什么情绪地说:“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六十岁还在舞台上。” “你明明就很想那样,很想一生都能从事音乐,就像我一生从事医疗,即使老了也在为你治病一样。”爱德华先生指指自己的白胡须,半开玩笑地说,“欺骗自己不是一个好习惯,孩子。” 初见鸦饮尽杯中的水。 “不说了,队友还在外面等我。”他拿起桌上的药,闲闲一挥手,“就这瓶药?那我先拿回去了,下次再见。” 一墙之隔。 郁宿抱着一束红玫瑰站在病房外。昨天的玫瑰都被遗弃,今天新买的花刚从花店定制出来,比昨天堆叠在桌上的复制品更多更鲜艳漂亮。 他一言不发,伫立高层,垂眸,透过落地窗看地面缩到小点的朦胧的车水马龙。 医生没有听懂的言下之意,他听懂了。 医院普遍做有昂贵隔音,防止打扰患者的休憩。 其实很难听见一楼的儿童打闹和汽车鸣笛。 如果此时隔壁病房有人在弹钢琴,声音也许也轻得微不足道。 ……不对。 初见鸦应该身体前倾、执起他的手,恳切又诡谲地求他应允他一同殉葬,这才是一位载入史册的登上王位的君王该做的事。 但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甚至,如果真的有抛弃自己的一天。 初见鸦一定会无动于衷,站在他的面前,对他展开一个不轻不重的微笑,对他说。 你自由了。 第44章 RNR赛事的总体赛程进入五选阶段, 休赛期短暂如夏日白昼飞逝,来不及结束一段喝药的疗程。 温与付买来一大袋冰淇淋犒劳他的小兔崽子们,在透明圆盒里的冰淇淋, 冰冰凉凉,昂贵精致, 点缀着水果块和碎坚果。 林琳琅挑挑拣拣:“我就拿香草味的吧!Crow要什么?”回头笑嘻嘻地补充一句, “哦不好意思, 忘了你不能吃了。” “白痴, 滚下去。” 初见鸦还有今天的药没喝完。 郁宿稳稳倒出10mL的黑乎乎粘稠冰凉的药放在桌上,叮铃咣啷, 旁边就是吸管和漱口水。 别人都可以吃冰淇淋, 只有初见鸦需要喝药,让他的心情很不愉快。 咕噜咕噜。 初见鸦仰头喝水又漱出来,眉眼皱成一团,像被烫到的嫌弃又亮爪子的矜贵猫猫。 即使迅速漱了两杯水, 仍然感到有灼热又磨人的涩意在舌根和喉管, 久久挥之不去。 “……苦死了,爱德华先生开的什么药。” 可爱。 郁宿站在旁边, 心被软软戳中了一下。 抱怨的样子更可爱了。 在“Rocknroll”五选正式开启之前, 主办方举行全民向的预热活动,今天定为“失乐园开放日”。 平日赛事期间完全封闭的失乐园,仅此一天对外开放。 不像观看比赛入场需要门票也有观众席的人数限制,今天取消门票,最大客流量上提三倍, 仅凭官网预约即可入内。 失乐园本身设计为印象城赛事会场,五幢高楼设有空中相连的栈道大舞台,在开放日正式启用。 本次小型演唱会所有乐队参加, 不作为四选加赛,无关计分无关应援,只作为五选的预热活动。 舞台结束后,下午在中央花园开全场的签售会,支持近距离拍照合影。 温与付翻翻行程单,老父亲式念叨:“这就是你们今天的工作,应该没有问题吧?” 突然想起什么,严肃提醒,“我准备了我们队的应援礼袋送给粉丝们。路上看到金色皇冠袋子的就是我们的粉丝,别给人家吓到了。” “吓到是什么意思。”初见鸦问。 “字面意思。”温与付阴恻恻地警告,“你只是在外面自称一句King就足以把人家吓得脱粉了,希望你有一些自知之明,别让我又在热搜上看见你的名字。” 初见鸦:“。” 他很乐于被人察觉自己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觉得这不是大问题,也并不准备遮遮掩掩。 温与付转向郁宿:“还有你。” 郁宿回以平静毫无波澜的目光。 温与付:“……” 九点半。 失乐园的雕花大门之外排起长龙,早有跃跃欲试的粉丝提早守候,望眼欲穿。 保安刚刚开放闸机,队伍一窝蜂涌入,粉丝们有序地带预约二维码刷过闸门。 每人领好自家主队的应援袋,内有纪念徽章、明信片、两根应援荧光棒和一杯奶茶,顿觉沉甸甸的袋子里满是幸福。 “「L&Guest」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能看见克洛洛了!!我的克洛洛大美人!!!” “生活必需品!克洛酱我来啦!!!” 浩浩荡荡,人山人海,进入偌大的失乐园自由活动,在演唱会开始前先行寻找地方打卡拍照。 与此同时。 去往空中栈道的不起眼的小径,日光毒辣炙热,斑驳树梢透过郁郁的风,遮阳聊胜于无。 郁宿打着呵欠,走在这条无人问津的路上,伸手划拉的树干都冒有蒸干般的热气,想起出门前看的温度。 38度的高温天气。 应该和初见鸦一起从楼层里绕过去的,而不是走在外面晒太阳——虽然盛夏的太阳红得耀眼,有点像他的红眸的颜色。 郁宿不着痕迹地叹一口气。 好困,失乐园的夏天还真是热,他要被晒得融化了。 郁宿慢慢就地躺下,正面趴在树荫最为浓重的地方,不忘慢悠悠地偏过头,拿出手机给演唱会的时间设一个闹钟。 想先睡一会…… 但是睡过头耽误演出也不太好,Crow会生气的吧。 定完闹钟,郁宿倦怠地垂下眼帘,躺在柔软清香的草地,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半晌。 总有一些粉丝,喜欢专程循着不起眼又无人问津的地方打卡。 三位女生小心翼翼成群结伴,手里提着流光乐队的应援礼袋,毫不知情,误入命案现场。 为首的女生拨开面前草丛,眼睛一下睁大,发出一声见鬼一般的惊叫:“啊啊啊啊啊啊有尸体横在树下面啊!!” 同伴手里的应援袋闻声落地: “啊?!!” “什么什么???” 三位女生被吓得原地呆滞一会,逐渐找回理智勇气,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看,发现似乎是还有呼吸的活人。 趴在绿草,脸正面着地,只能看见漆黑的发,身高出乎意料的非常高。 “等一下,”为首的女生不可置信地喃喃说,“怎么,有点,眼熟……难道是Sleeeeep……” 同伴:“……5E哥没死吧!!” 就在她们三观都被震碎,在“打120电话”、“拍照发微博”和“先试图救人”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落在草地的清晰窸窣的声音。 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到面前停下。 “Sleep。” 粉丝们:“?” 粉丝们:“??!!!” 熟悉到瞬间让她们一起抬头的声音,足以夺走呼吸的耀眼华丽,以清凌凌的冰的质地压下燥热的夏。 “演唱会只剩半小时,你在这里睡觉,是想要我在失乐园的路边给你建个狗窝吗。” 似笑非笑,陈述式的反问句。 此刻初见鸦近在咫尺,没有停顿便半蹲下来。挑染的金,垂落在侧脸的白发,凌厉漂亮的红眸,耳边的血红流苏吊坠让人联想皇室的辉煌画卷一角。 他伸出修长的手扳过郁宿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脸。 “还不醒吗。” 三位女生:“……” 郁宿半睁开一只眼睛,琥珀的眸倒映他的倒影,懒懒滚了滚喉结,应下一声。 “……是Crow啊。我没住过狗窝,帮我定制一个大号的可以吗。” “得寸进尺。” 郁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好像仍然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没骨头似地贴在白发少年的身上。 这时手机闹钟才响起,被他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掐掉。 郁宿歪了歪头,软绵绵地说: “抱歉,我定的闹钟时间太晚,让你来找我了。” 初见鸦:“Lambda和Thanks也在找你,你一会和他们说一声。” “嗯。” 女生们这才从庞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克洛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我出息了!我刚进来就看见近距离的克洛洛了!!” “克洛洛我一直一直喜欢你啊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 黑发少年微微抬起了眼,保持着占有欲十足的姿势,低头圈住初见鸦贴在他的身上,只有琥珀的眸眸光冰冷,向她们望来一眼。 如果不是错觉,她们简直就像在被瞪了一眼记上记仇小本本一样。 粉丝们:“……” 至于吗!!! 初见鸦的目光望向她们,余光瞥见手边落在地上的「L&Guest」应援礼袋,微微一顿,旋即弯起唇角。 “经纪人让我少出现在粉丝面前,我也不擅长回赠你们的好意。”他难得一笑,淡淡地说,“但很感谢你们的喜爱。” 擦肩而过的时刻,他给了她们一袋花瓣,封在密封袋的漂亮金色,是演唱会要撒的花瓣。 带笑的语气,遥遥留下最后一句话。 “舞台见,下午来King的签售会吧。” …… 空中栈道舞台。 粉丝们人挤着人铺占楼与楼之间的空地地面,只要抬头,就能在刚好看见的高度里看到明亮玻璃的栈道。 RNR下线许久的主持甲和主持乙同时回归,在音响里拉破嗓子喊出声音。 第一道光。 “「L&Guest」、Thanks!!” 左侧的贝斯位,谢知柬利落地为贝斯插线,拨三两下弦,不言不语。 第二道光。 “「L&Guest」、Lambda!!” 靠后的架子鼓位,林琳琅起手,鼓棒上天,展现招牌的流畅甩圈。 第三道光。 “「L&Guest」、Sleeeeep!!” 右侧的电吉他位,郁宿听见自己的名字才有所动作,懒洋洋点一下头,抬腿启动效果器。 最后一道光,主持的声音高亢。 “「L&Guest」、Crow-Quill!!!” 台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站在中心,初见鸦转过身去,拿起架子鼓特意放在最前方的多出来的鼓棒,俯身两下重重敲响—— 咚!!咚!!! 他飞转过身,长长白发无所顾忌地漂亮荡开,天空般的放纵又骄傲,随意又自由。 红眸极快地一瞥,看见眼熟的三位女生站在最前排,挥舞花瓣袋大声欢呼。 四选的歌重新开演。 “Im FIRE!!!!!” 音乐响起的同一时刻,栈道玻璃面板向两侧展开,有无数灿金的花瓣霎那飘悬出现,伴随键盘每一次新的节奏,纷飞洒落下来!! 粉丝们尖叫伸手,接下漫天降落的花雨。 看见遥遥沐浴在金色雨之中的乐队,初见鸦侧靠在键盘架上,抬手按住麦克风,带着骄阳般的笑意挑一挑眉看来。 …… 签售会环节。 官方开放日的签售会参照漫展,所有乐队各有摊位签售,地点在中央广场的圆顶花园。 「L&Guest」作为无懈可击的Rank 1,摊位号码排在全场正中,便于寻找和排队。 初见鸦的摊位前排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队。 对于他们的粉丝来说,今天绝对是心满意足到幸福得载入史册的日子。 “克洛洛!!不能带礼物所以我带了手写信,爱你!!……不用谢!也也也没什么的!” “能合影吗!!我会开美颜的!……呜呜呜呜呜笑得好漂亮啊克洛酱!” “老公我想摸摸你的手……诶?还可以牵一下?真的吗?!” “克洛洛你要和5E哥永远幸福呀~☆……什么给应援票就能看?啊好好好好好……” 签售会开放一整个下午,初见鸦身体仍然没有完全恢复,主办方特别允准他在三小时后就可以离场。 但初见鸦仍然留到快要散场,等自己的这条队伍全部排完,全场的人流量也逐渐寥寥,才收拾一下东西,在最后略微疲倦地离开。 下一秒,其他人发现郁宿拖动椅子往初见鸦的方向靠了一靠,然后侧头躺在摊上睡觉。 自然而然,变成他一个人占领两个摊位。 其他人:“?” 又过了一会,下一位来的女生显露出迟一步的沮丧失落和茫然。 郁宿慢吞吞地抬头开口,吸引她的注意力:“诶……找Crow啊。Crow感冒初愈,刚刚离场休息了。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本子给我,我帮你签吧。” 女生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真的可以吗!麻烦你签两个吧5E哥啊啊啊啊啊啊啊——” 郁宿接过本子,唰唰钢笔签字。 “Crow-Quill & Sleeeeep” 等粉丝将签名本拿在手中,发现纸上是漂亮的花体英文,对初见鸦的签名模仿得非常完美、犹如本人亲笔的笔触。 粉丝:“……什么……?” 郁宿懒懒地说:“Crow答应的,放心拿着就好。” 从此,最后十分钟,郁宿开始签两个人的名字。 很早就来排队的可以有机会摸摸初见鸦的小手,来得晚的可以拥有郁宿签的双人签名。 隔壁粉丝们:“???” 看不了这个,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 开放日圆满结束,初见鸦热风寒完全褪去,郁宿莫名得到了来自爱德华先生的认可。 RNR赛事紧锣密鼓赶进度,五选提前,世界赛近在咫尺。 “五选的主题是——” 直播屏幕上,奥兹戴着漆黑墨镜,驾着直升飞机晃来晃去,发出夸张的大笑。 “死亡(Decease)!!哈哈哈哈哈哈!各位摇滚界的新星,勇敢地挑战它吧!!” 直播被官方咔掉。 训练室内缄默无声,众人下意识看向初见鸦。 在他们的印象里,初见鸦的人生随心所欲,所有事物他想要的都会得到。 家世,他想要,他得到。音乐,他想要,他得到。唯独生命是他再怎么想要也无法得到的事物,于是他转而想要死亡。 但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初见鸦终于能吃上喜欢的冰淇淋,咬一小口,唇边挂着粉色的草莓冰淇淋沫,不带好气地回望过去: “看什么看,不怕我真死了?” 众人:“……” 第45章 郁宿懒懒趴上云朵沙发, 打开手机,然后好像搜索起了什么。 看了一会,他的兴致逐渐低下来, 懒懒地把手机放在桌面,闭眼睡觉。 “都是自己人, 怎么看个视频还静音呢?没必要这么有素质。”林琳琅冒出头来, 表面拉关系实际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搞笑视频吗?我也要看!” “……也许算搞笑视频吧。” 手机开启外放, 近期常见到火热的机械男声声情并茂地传出来。 “如何用吉他追到喜欢的人,教你一种方法, 百试百灵!!” 真给他八卦到了。 林琳琅一秒闪现光速逼近, 恰巧听到视频的下一句话。 “答案:不如把吉他五折卖了,用第一笔金请他吃顿好吃的。” 谢知柬:“……” 他难得共情郁宿,向他投去一个怜悯的目光。 兄弟,想不到你们吉他手在追人一事上和贝斯竟然也有相同的困境。 训练室里漂浮着暗潮涌动、心照不宣的平静。 ——五选既然是死亡的主题了, 要不然先谈论一下你对死亡的看法吧。 但是没有人敢直接问初见鸦。 “轮到Times和Oliver大赢特赢了。”林琳琅趴在鼓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 “显而易见他们就爱搞这种有事没事死一下的音乐,看见死亡的主题估计已经笑出声了吧。” 温与付:“喂我想死核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Crow呢, 你对死亡是怎么想的。”郁宿说。 温与付眼镜裂了。 还是问出来了!郁宿他直接A上去了!! “死亡啊……”初见鸦拿起桌上郁宿的手机, 打开前置摄像头,远远照照自己的脸,“看我的样子,像不像最近流行的早逝的白月光?” 众人:“?” 谢知柬喝水,没有防备地被呛到不轻。 他记得的。 曾经他去往国外初来乍到, 因为性格和国籍被所有人孤立与欺凌,是初见鸦站在光里对他伸出手,说站起来。 但是没人知道, 当时他的这道光说完这一句话,又自然而然地补了一句。 你不是被抢走这么多东西了么,以后我的遗产分你一半。 ……给当时的谢知柬造成的心理阴影不可估量。 “开玩笑的。”初见鸦放下郁宿的手机,笑了起来,“一定要问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回答。” “什么?” “早就说过了,我不排斥死亡,倒不如说我想要死得很漂亮。” 初见鸦站起身,笑着伸了一个懒腰。 “你们不觉得死在终身抗争的疾病里比自然老死听起来有争议多了么?一个听起来足够传奇的音乐家,当然要有足够传奇的死法。” “就像君主战死沙场一样。” ***** 欧美赛区失乐园,「Axel.F」训练室。 “主办方把‘死亡’当作五选的主题,这个词真是摇滚里经久不衰的黑色元素。似乎是巧合,我听说流光的那位主唱是白化病。” 凯特琳甩甩高马尾,搭在贝斯上的美甲是刚做的精致的钻色: “他这次会用音乐诠释自己对死亡的理解吗?有趣,越来越让人期待了。” 训练室半边是健身器材,涂满劣渍的霓虹涂鸦,泼洒的红绿色彩横亘隔开断层的空间感。 斯蒂文斯压低鸭舌帽,上身只着一件黑背心。 “你对Crow-Quill开始感兴趣了?” “当然。”凯特琳毫不否认,“尽管来自华国赛区,他却是我们这次的劲敌,不是吗?” “看来你很喜欢他四选的演出。” “……好吧,我其实确实非常喜欢。但这个话题能先掠过吗Leader?”凯特琳不耐地说,“你对他又是怎么想的?” “我倒是与他见过一面,所以不觉得Crow是会直白地表露他的死亡观的人。” 斯蒂文斯拿起灰黑色的哑铃,重达10KG的哑铃单手弯举,手臂矫健硬朗的肌肉力量感爆发。 凯特琳意外地蹙了蹙眉:“以前没听你说,什么时候见过的?” 乐队的鼓手和主音吉他手从外面走进,手中提了中午他们四人大包小包的外卖袋,除此之外,吉他手还拿了一只篮球。 鼓手:“嗨。还没吃饭就开始举铁了?给别人点机会吧,Leader。” “……因为和他不算熟。”斯蒂文斯放下哑铃,“你们来得正好。” 吉他手向凯特琳看去一眼,递出篮球:“你们在聊什么,是那位华国的主唱美人?” 斯蒂文斯接过篮球,指尖挑起,偌大的沉重篮球在他食指有生命力般旋转起来,隐隐有心跳一动一动的节奏感。 “是。Crow-Quill在音乐学院的时候是我的学弟。” 斯蒂文斯笑起来,“你必须承认Crow就是——让人无法想象他怎么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人。从我在第一堂课认识他的第一天,他就有摇滚乐的King的样子。” 凯特琳:“这么高的评价?难道你喜欢他?” 斯蒂文斯挑了挑眉:“看见他之后我终于明白,世界上总有这样的人,不适合拥有常人的彷徨困惑与努力的成长线,只要看他在舞台登顶的样子就够了。” “所以死亡也不适合成为他的课题。” 斯蒂文斯示意鼓手把外卖放在桌上,鲜香的大寸意式披萨芝士香味浓郁地从纸盒缝隙四散开来。 “他的眼中只有撕碎心脏、使得灵魂灼烧的火焰。” “——舞台即战场,他是我站在对立面的宿敌。” …… 作为出生美国的乐手,斯蒂文斯理所当然,五年前考入顶尖音乐学院的预科班。 学院的布告板上写明正是周五至周六的考核,今天周六,是最后一天的考核日期。 家就住在隔壁的一条街,他有充足的底气来得不紧不慢,甚至和老师唠嗑家常般地聊了两句再闲然离开。 天色将晚未晚,黄昏打翻颜料渲染料峭的寒意,他没想到自己卡着点结束考核的时候,还能看见有人匆忙奔来。 白发少年微微低头,昂贵漆黑的制服领上的扣子开了一颗,下摆随风而动。 他迈开长腿,一路绕开其他学生,向考场方向走得极快,像一束一意孤行的影。 他是今天的最后一个学生。 同样是少年期的斯蒂文斯吹了一个口哨,带着笑意拦住他:“可惜,你来得有点晚,现在应该来不及了。” 他迄今十五六岁的人生顺风顺水,第一次,他被一人狠狠撞偏了肩膀,飞扬的白发高高飘过眼前。 “滚。”耳边响起冷冷压低的声音,剑锋的疏离和命令感:“不要做碍事的人。” 他疑惑是否看见一双漠然的红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少年步伐不停,一瞬和他拉开两人的身位。 他下意识向白发少年看去,也是这一眼,让他看见他袖口外的手背还有一点还未愈合的针孔,原本微不可见,也许因为全力以赴地奔跑,有红玫瑰般的血液滴渗出来。 刚从医院出来不久吗?什么病需要去医院打点滴呢?流这么多血是因为甩开了吊针吗?是一个人赶来的吗?家长呢,朋友呢? 所有问题在脑中盘旋,一概没有问出。 近在咫尺,白鸟划开羽翼蹁跹而过。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立刻走出校门启程回家,而是像个阴暗跟踪狂一样在少年不注意的时候尾随上去。 他发现少年一路奔跑进入钢琴教室,自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一会。 钢琴系的考生。 斯蒂文斯离开考场的时候,负责考核的教师们已在整理考生资料,准备锁教室的门。 ……所以应该是来不及了吧。 门内传来老人苍老肃然的声音,因学生迟到而多了一丝不近人情的严苛: “……这就是你的资料?直到考核才递交资料、迟到与白化病,我很遗憾,你绝对不能登上音乐的舞台。” 比预想更糟的场景。 学院为新生考核特聘了钢琴界的大师,那位大师对音乐造诣极高,对学生的要求也极其苛刻,非黑即白,眼里容不得沙,光是态度不端就足以判定死刑。 斯蒂文斯有些恶劣地想,也不用恼怒他的不知好歹了,不知道那样的美人会不会哭,哭起来又是什么样子。 门内的少年气喘吁吁,冷汗滴落下来,似乎深深鞠了一躬: “我还没有考核,请给我一次考核的机会。” 老人重新整理学生资料,平静地说:“你过不了,我会给你很低的分数。” 这已经不能算考核,而是存心刻意的刁难。 少年再一次鞠躬,坚持而恳请地说:“请您给我一次弹钢琴的机会。” 斯蒂文斯有些怔愣。 门内的教师也怔愣一下,不言不语,默许了他坐到钢琴前掀开琴盖的动作。 他双手扣紧,略略活动一下手腕,按住琴键,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白到几近透明的手背仍然淌血。 第一秒的琴音弹来。一瞬快到听不出的多声部音乐爆发,音色孤独凌厉,力量感如剑光穿破钢琴教室的墙壁。 锋芒毕露,反叛不羁。 门内的教师没有再说话。 斯蒂文斯走出门去,他想,这场考核的结果不再存在任何悬念。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初见鸦。 此后关于他的传闻,是钢琴系拥有白化病的美人新生。 初见鸦并非传统刻板印象里的循规蹈矩的病患,与之相反,他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身体稍好一点,他就会和朋友打篮球、去电玩城、唱KTV。 钢琴系的钢琴众多,他唯独喜欢偏远钢琴室的一架崭新透明色的钢琴,能映出沛然万丈的晴天的蓝。 斯蒂文斯却觉得,黑夜更加适合初见鸦。 那是他第二次尝试和他搭话。 深夜时分,他带着自信无人能拒绝的夜宵前来他的钢琴室,开门却大力撞散了门前的乐谱架,雪白乐谱飘起又如雪四散。 跪坐在地面的美人,纷飞乐谱的月幕之下,指尖搭上黑白琴键,睁开红眸,毫无情绪地看来一眼。 “布兰登·斯蒂文斯。” 隔着鸭舌帽的遮挡,他准确无误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斯蒂文斯措不及防,简直觉得自己要在这道声音里幸福到溺死。 就听见了他的下一句话。 “我对局外人没兴趣,在我发火之前离我远点。” 斯蒂文斯:“……” 悻悻帮人理好乐谱,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再次看到初见鸦对着琴键习惯性地十指相扣,轻轻一压,指尖往下,有序优美的腕节的连接处发出一声轻响。 斯蒂文斯莫名懂了这个动作的含义。 初见鸦有活动手腕的习惯。 每次活动手腕。 是因为他的手会不听控制,无法完成钢琴要求的精细至毫巅的动作。 第一次触碰钢琴的时候,连按下琴键的力气都需要斟酌三分。 …… 在初见鸦以医院为开始的记忆里,医院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死亡是随处可见的概念。 第一天,小初见鸦记得,隔壁的年轻漂亮女生转院了。 之前明明看见她和来看望她的男友与父母笑着拥抱,一切欣欣向荣。但医生带人来探查他的病房,无意之间说漏了嘴。 那位病人查出来癌症晚期。 初见鸦再也没见过那个女生。 第二天、第三天……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隔壁病友离开他的身边,初见鸦明明依稀记得他们的模样,却再也没见过他们的身影。 给他乐谱的护士姐姐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不要怕,在医院里生离死别只在瞬息之间。 你现在也找到了自己的爱好了。 护士姐姐高兴地说,我听你的父母问医生能不能让你学钢琴了,医生告诉他们病人有爱好有助于你的治疗,过不了多久,也许你都有钢琴家教了呢。 ……嗯。 后来离开的人轮到他,因为父母联系国外出了最新医疗成果的医院,只要他愿意,就能把他送出国外。 父母问,想走吗,见鸦? 初见鸦没表达出自己对医疗的漠不关心,只凭借记忆查了那个地方的音乐学院,音乐界数一数二颇有盛名的学院,被誉为孕育音乐大师的摇篮,且即将招收新一期预科班的学生。 他对父母点点头。 初次出国的初见鸦,语言不通,却敢于第一天就从病房甩下吊针开窗翻出来。 他在去音乐学院的时候和父母第一次吵架,接着离家出走。 父母显然没有想到,他们认为只是爱好的东西,能让他义无反顾地跑偏安稳的人生轨迹。 但他本不需要单调的安全感,整洁的病房与苍白的终身监.禁无异。 他甚至在国内便尝试多次逃出病房,即使只是上医院顶层的天台看新升的月亮。 ——那些所谓的安稳只会摧毁他。 就连钢琴声也太静,他需要更多灵魂灼烧的炙热、反叛与挑战性的痛感。 于是他转而迷恋摇滚。 音乐学院,结束钢琴的新生考核后,年迈的教师重新阅读一遍他提交的资料,向他询问。 “你明明有更轻松光明的未来,为什么想学音乐,是被家里要求镀金吗?” “不,是我自己喜欢音乐,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未来。” “是吗,为了音乐你能赌注什么?” “音乐的门只对我敞开一瞬,我会为此赌上自己的全部。” 第二天,他收到信函,这位大师破格推荐他加入音乐学院。 即便如此。 白化病、异于他人的国籍、非常规的入校考核,以及过于出挑的性格。 遭至校园暴力也只是预料之中的事。 对面的人叽里呱啦的是难以理解的语言,初见鸦只听几个词语,但也能看懂一些下流的手势。 来自原本的钢琴系第一。 弱者的初心只会被付与嘲笑。 无所谓,他从来不会放任自己落入弱者的境地。 随之而来的期中考试,他将那人狠狠超出评分,以五十分的差距甩至身后,拿到第一的位置。 从此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换了一种含义。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他,向他道歉,向他示好。 他独自在钢琴室会有人来期期艾艾地送花,打开水杯的柜门也会飞出数不清的粉色表白信。 打球电玩唱KTV,被邀请各个生日Party,Ins好友申请加到系统繁忙,他做尽一切想做的事。 他的朋友多如繁星,名气也越来越高,独奏会在学院内部开放五分钟就能抢完所有的票。 初见鸦尝试在独奏会演奏他写的摇滚曲,只用一把电子琴。 他创作的歌独立,摒弃常规,表现力极强,反对平庸与虚假,追求直接反射进音乐的具有危险性的自我。 他转向全心全意的摇滚,以King的称谓自称。 周围的人的声音传不进他的耳中。 他不觉得浮夸,也对旁人的观点不以为意,那些言论在他看来荒诞可笑,只有冷漠的不屑一顾,留不下丝毫痕迹。 对他而言,在他也许较常人短暂的生命里,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 他想要,他得到。他赢取的,他拥有的,或者必将被他赢取或拥有的。 初见鸦将纤长的手指十指相扣,垂眸听骨节的轻响。 指尖搭在电子琴的琴键,推动拉杆,奏响只属于他的音乐。 叮咚,咚咚咚。 所有的音乐风格。 POP、R&B、FUNK、JAZZ、BLUES、BOSSA NOVA…… 手背的针似乎从未愈合,依然疼痛淌血,溢出的鲜红血液冰冷如幻,倨傲成为琴音里熠熠燃烧的倒影。 模糊生命能够抵达的界限。 “我会成为摇滚乐的King,向我跪拜吧。” 这是我的王朝的序篇。 我愿以此身挑战不可战胜的死亡。 征战直至作为君王战死沙场的那一天。 第46章 高档花店窗明几净繁花似锦, 藤蔓柜架摆放有一排一排精心包扎的昳丽花束。 这是郁宿照常来买玫瑰花的第一周整。 店家大叔热情地说:“还是52支红玫瑰吗?需要灯串、爱心贺卡和心形丝带吗?哎呀来一周啦你也差不多该表白了,要加油哦小伙子——” “还是。需要……唔,原来送一周的花就应该表白了吗?谢谢你, 我知道了。” 52支红玫瑰的花束超级大号,但被身高足有190cm的少年接过, 显得没那么大, 占地面积正好。 郁宿将玫瑰花抱进怀里, 垂下眼帘。 眸底倒映着簇簇鸽子红的柔软花瓣, 想到的是有一双如红玫瑰的眼眸的漂亮的脸。 初见鸦现在在失乐园里。 等他接到花会说些什么呢?他会喜欢吗?他一向敏锐,早已察觉自己的心意, 那么他会接受吗? 郁宿带着满脑盘旋的疑问, 安静礼貌地和店家告别,无言向失乐园的方向走去。 为早些回去,他走了近路的小道。 远处,城市潮流前线的夜, 高楼大厦, 车水马龙,CBD区彻夜不息的灯连串刺目到炽痛。 唯独到他所在的狭窄小道, 亮灯销声匿迹, 仅余阴影。 手机适时亮起一秒。 Crow-Quill:【早点回来,你是迷路了吗白痴。到哪了?】 郁宿站在小巷的阴暗面之下。 他的怀中抱着一捧等待献出的红玫瑰,伫立街头,远远看着人来人往的喧嚣地。 身形几近化成融进夜雾里的虚影,发不出充斥泣音的竭力的嘶声, 孤独寂然的祈祷。 抱歉。抱歉。 Crow明明没有做任何事,我却可能做不到冷静了,郁宿想。 即将失去的痛感淋漓剜血, 偌大恐惧山崩海裂,瞬间击穿他尽数隔绝世界的防御。 不用低头,也能察觉自己捧着花的手在急剧颤抖。 玫瑰花瓣化为吉他冰冷金属的弦,凭肌肉记忆便能惯常演奏的歌支离破碎四散纷飞,在夜风里血红的花瓣利刃般飘扬,溶化不息光晕的边缘。 取而代之在眼前出现的,是一双眼尾上扬的红眸。分外鲜明,凉薄骄傲的红。 郁宿向来独来独往,沉浸一人的世界,却不觉得自己和孤独有任何关联。 他不喜欢玫瑰,也没留心过城市夜景。 就连“赠送玫瑰的意义在于玫瑰的接受者,是他赋予了平平无奇的花的意义”这样矫情又浪漫的旨意,也是前不久才后知后觉。 以往那些下意识的视若不见,在此刻变得虚伪和荒诞可笑。 未来的自己,也许就在不久后的自己,有一天会再也收不到初见鸦的消息。 不复存在了。 深夜时分唯一亮起的手机消息,舞台唯一的键盘和唯一看向自己的目光,那位从不缺爱、性格各处和自己截然相反的美人。 随着一纸轻飘飘的讣告,将从这个世界无法挽回地不复存在。 ……孤独。 微凉的夜风带着唰唰叶声袭来,由夏渐渐入秋。 郁宿骤然感到本能的痛楚。 …… 失乐园B幢楼,宿舍电话默认铃声叮铃铃响了两秒。 初见鸦刚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带水的指尖没看来电人便接起电话:“Crow-Quill,什么事。” 接电话时先报名字再问是他从郁宿那里学来的习惯。 郁宿会保持表面的人情世故,说“你好,Sleep”,而初见鸦则有兴趣学了,却连招呼也懒得打。 电话那一边,时差12小时,正是日光普照的大晴天。 “嗨!Crow好久不见,我是布兰登·斯蒂文斯!” 在队友们围成一圈瞪如亮灯泡的眼神中,斯蒂文斯拇指朝上,自信地比了一个相信他的手势。 “现在的欧美赛区选手,以前你音乐学院的同期生。你还记得我吗?” 初见鸦不置可否地说:“有事?” “……” 斯蒂文斯对队友们耸一耸肩。 凯特琳幸灾乐祸地无声大笑,用刚涂完唇釉的唇以口型示意,他不仅完全不记得你,甚至多余花五秒钟关心一下欧美赛区的实时排名。 多冷酷无情的大美人! “Ok好吧我就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会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布兰登·斯蒂文斯,我现在是欧美赛区的Rank 1,「Axel.F」的队长。RNR五选过后接全球赛事,你应该能听到我的名字。” 赛程出炉,五选将会是最后一场本地赛事,并将每区第一的成绩进行全球排名。 排名最高的地区成为终选的东道主,邀请全球世界各地的乐队共同前来,决出最终唯一的冠军。 初见鸦穿着睡衣坐进沙发,换了更舒适的姿势拿手机:“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把我的Ins好友加回一下?自从你离开学院之后清空了所有的好友列表,我一直联系不上你。” “太麻烦了。” “Fine我知道,你现在只用Wechat是吗?”斯蒂文斯显然准备万全,紧跟着说,“我的微信号是我的手机,马上就会向你发送好友申请。” 初见鸦听不出情绪地笑了一声:“我指的‘麻烦’是,五选会是我在全球赛区范围内的胜利,此后欢迎你们访问华国使用这里的通讯软件,因此不用现在就加好友这么麻烦。” 打响一枪,直白的对于欧美赛区的挑衅。此前从未有其他地区的选手敢在欧美人面前宣称自己将赢得摇滚乐的冠军,养成他们目无下尘的自信。 电话那一边,「Axel.F」的队员们脸色一下变了,凯特琳扬起唇角,涂着血红指甲油的指尖却扣紧了沙发。 斯蒂文斯咧开嘴,感到有趣般地笑了一笑:“那我们五选就要一决胜负了吗?”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我对局外人没兴趣。”初见鸦将手机夹在肩窝里,翻开五选目前仍然浅浅空白的乐谱,平静地说,“但你现在成为能入我眼的对手了,所以我会在舞台上将你摧毁成烬。” “哈,还是一如既往的暴君啊。” 斯蒂文斯换了一个话题: “好吧,不管最后我们之间的赢家是谁,我一直想和你打球——以前你和别人打篮球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你呢,我虽然也很会打篮球,但始终没找到融入你圈子的机会,真遗憾啊,宝贝儿。” 叮。 听完“宝贝儿”这个词,对面的初见鸦冷冷地把电话挂断,一秒也没有留念。 斯蒂文斯拿起篮球又将其放落,任由它骨碌碌落地转一圈滚到墙角,面上呈现夹杂着愉快、恼怒又无奈的神情。 又被初见鸦讨厌了,预料之中。 最后一声有些轻佻的“宝贝儿”,响彻占地不大的宿舍。 晚间卡着失乐园的门禁,郁宿安静地推开宿舍的门。 B幢楼两室一厅的高级宿舍,无主灯明亮,客厅横陈米色的布艺沙发,一盆绿植,角落多了一座漆黑银亮的小型跑步机。 他正好听见陌生男声的最后一句,也听见初见鸦挂的电话。 初见鸦窝进沙发里盖着薄毯,显然刚洗完澡的样子,白发湿漉漉披散,因为没来得及吹所以发尾还在啪嗒啪嗒掉水珠。 他毫不在意,翻阅乐谱,身形削瘦单薄,犹如伸手就能搂住。 郁宿一路回来克制紧绷的心化了一点,又因为那通电话而被攫取般高高吊起。 这一刻身体不受控地涌上恶魔般嫉妒的黑气,血管是枪口,子弹几乎要冲开一贯的绵软毫无攻击性的表象,让他上前压着初见鸦逼问他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回来了。” 不想让初见鸦讨厌。 最后出口的是一句平平无常的话。 “你也知道要回来?发短信不回装失联,我以为你迷路了,差点给110打电话报警喊他们来找人——但想想还是下次在你的脖颈栓根狗链方便一点。” 初见鸦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将乐谱放在一边,Ipad调入编曲页面,他拨开白发,向耳里塞进两只小巧入耳式的耳机。 没有任何要听郁宿回答的意思。 郁宿闭一闭眼咽下要出口的话,下意识去帮他拿吹风机吹干头发。 快入秋了,湿着头发会感冒的。 吹风机启动,暖风拂过,呼呼的声音听得让人昏昏欲睡。 初见鸦仍然戴着耳机,曲谱界面五彩缤纷的小方格或长或短,专注看谱,任由他帮忙吹发,没有拒绝,甚至偏了偏头方便他的动作。 郁宿慢慢静下来。 吹干头发收起吹风机,他的余光瞥到角落的新买的跑步机,有些意外地向它走去,目光越过跑步机侧面落下去,看见一双遮挡住的家用小型哑铃。 郁宿:“……” 很少在他脸上看见如此具象化的茫然的神情,郁宿张了张口,好像想劝人又无从下手:“……Crow,我想你应该没必要练这些东西?你的身体可以吗?” “不可以,所以要多练。”初见鸦不用回头就知道他在问什么,言简意赅地说,“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跑步45分钟并举铁20分钟,目前的计划是锻炼身体一个月,直到五选开赛。” 郁宿不可自控想象一下他因为运动而大汗淋漓格外鲜明的美貌,又很快不舍地收回思绪。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初见鸦摘下半边耳机,不愿提起一般,声音嫌弃,“我认识一个主唱,是很看重体力的类型,会习惯性地在训练室里放哑铃和其他健身器材,一边唱一边举铁。” 郁宿警觉雷达点满:“是刚刚那个人?” “对。”初见鸦说,“他自身不弹乐器只唱歌,舞台风格边唱边跳,像拿着麦克风耍杂技。” 郁宿:“……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离校的时候我删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郁宿好像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初见鸦戏谑地看郁宿情绪过山车一般的起伏,显然读懂他在想什么,但挑一挑眉,全数放任。 他只是向郁宿勾勾手,盘腿坐在沙发里,将摘下的半边耳机递给他: “新写的初版Demo,要来听听吗?” 郁宿静静垂眸,看着分来的半只耳机,感到近乎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初见鸦永远这样,心无旁骛,美丽傲慢,行走在不惮于情绪的道路,直到鲜花与掌声、权杖与冠冕心甘情愿地向他献上。 只有他身边的人会感到感伤阴晦黑暗压抑,沉陷于情绪起伏的暴雨里。 似乎应证他的所想,初见鸦的下一句话随心所欲。 “今天我去看了自己未来的墓,所以突然对葬礼歌单起一点兴趣,有了想写在葬礼上播放的歌的灵感。” 郁宿:“…………” 第47章 死亡, 贴合五选的主题。 郁宿久久站立,直到初见鸦似乎耐心耗尽,才伸手接过耳机。 但在耳机靠近耳朵的一刻, 他手边的动作也僵停半空,眼眸沉沉晕染在黑发投落的阴翳里, 似乎连剪影也彻底凝固。 他没有回答。 隐约能听见耳机的音乐, 甚至能机械地分辨准确对应吉他每根弦的音高。 但他此刻无暇思考。 听不进音乐, 只有心跳滞重如丧钟震耳欲聋。 “……是、吗。” 初见鸦有猫一样的恶趣味和狡黠, 心情愉快地笑了一声,向后靠入沙发。 “一座注定会拥有的墓碑而已,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让我看看——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生气了?” 不加遮掩,有意为之。 郁宿再度沉默。 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血红尖锐的痛意刹那贯穿他的心脏,他陷入澎湃的火山深渊, 烈焰侵蚀逼迫, 呼吸灼热而不顺畅。 “……这是一首很好的歌。”半晌他面无表情,垂下眼帘, 嗓音干涩地低低说道, “以后可以等我们婚礼的时候放,第一首放。” 初见鸦饶有兴致地问:“还没答应你呢,你就想要婚礼了?” 他纤长的指尖点了两下屏幕,将编曲文件保存,命名为一串乱码的序章, 轻描淡写地说。 “有什么想哭的现在就可以对我哭了。到时候哭坟,我是感受不到的。” 郁宿:“……” 砰!!! 郁宿倏然有所动作。 初见鸦眼前一花,身体失去平衡感, 措不及防被骤然上前的人死死抵在布艺沙发,奶白色挺括的磨砂布料,陷进深深的冰凉绝望的弧度。 身上的人垂眸一瞬,面无表情,指尖在微微颤栗的发抖,却不容抗拒地压了上来。 “放开……!” 初见鸦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推,却像将自己送上去一般反而被扣住手腕,整只手禁锢般地按在长发边。 他早就知道郁宿的力量远大于他,却每次都是迟来地才发现所有挣扎都是无用功。 玩得有些过火了。 “喜欢。”向来百依百顺的郁宿,极为罕见,犹如终于忍不住将遥不可及的月揽进掌心的狼,眼瞳疯狂而晃荡亮光,哑声低低开口,“那么可以对你说喜欢吗?” “……” 郁宿低下了脸,靠近初见鸦柔软而微微张开的红唇,目光专注。 那双唇形单薄漂亮,像极诱他陨坠的薄情的梦魇。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Crow啊,喜欢得快要死掉了。” 郁宿喃喃地说,执拗狂热得将曾经沉默无言的一切尽数剖解。 “你把你的全部给了音乐,我把我的全部献给了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一点呢?为什么?Crow?” 初见鸦微微挑起了眉。 郁宿紧紧盯着他不放:“你对医生说的没必要活很久,其实是认真的对吗?你早已对你未来的死法有所决定,把身边其他的人排除在外,对吗?” 初见鸦笑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郁宿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会为你殉情的。” 他亲昵贴近,舌尖轻轻蹭了一下初见鸦的唇,“你死去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来你的墓碑找你,在旁边新立一座一模一样的墓——一想到我们会一起死去,我就感到非同寻常的快乐。” 冷静不了。 初见鸦的手被拉起来,因为先天的病而体温常年偏低,冰凉的手遇到一双温热的手,被严丝合缝地拢在掌心,按到砰然跳动的心脏处。 郁宿血液的炽热呼啸传导到他的身体,心跳一下比一下快,急促的频率电流般同步流动起来。 “听到了吗。”郁宿安静又晦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情绪寥寥,“我心跳的重响。” 下一秒,郁宿吻上了他的唇。 “呜——!” 郁宿依然按着初见鸦的手腕不让他挣扎逃脱,眼帘微垂。 为什么。 明明是占据主导权的位置,他却近乎绝望仓惶,只能用亲吻来确认面前的人真实存在于世上,不是无望的梦中转瞬即散的幻影。 起初还有零零散散强行压抑的温柔,熟悉触感唤醒曾经的记忆,柔腻温热,每一道细微漂亮的唇纹都值得细细描摹。 后来舌尖撬开唇瓣探进热烫的口腔,在内部毫不犹豫地攻城掠池留下自己的痕迹,便立刻发疯般失去一切顺从温柔,顶着神明的怒火行尽大逆不道的事。 氧气被剥夺。 初见鸦的身体软了下来,向来拥有冰的质地的喉间流出细碎暧昧的喘息,被郁宿碰过的地方窜过一阵阵令他头皮发麻的失控电流。 在舌侵略到他的两齿之间的时候,他微一停顿,随即向下咬了咬牙。 一点血腥味。 必然会有疼痛。 郁宿却仍然没退,甚至单手拢住他的白发,逼迫加深这个亲吻。 他不畏惧那雪白平整的牙极有可能更深地咬伤自己,甚至心甘情愿地期待初见鸦在最亲密的部位赐予他的血痕。 疯子。 初见鸦逐渐喘不过气,不舒服地拧起了眉,感觉身上覆盖了一整只超大号的狼犬,正在眼冒绿光低垂尾巴、听不懂人话的发疯。 在他要因为这个吻就晕过去之前,郁宿终于察觉般地有所动作,稍稍退开,放开了一点。 却仍保持在一个极近的危险距离。 “心跳得好快,好难受,好痛苦。” 郁宿声音沙哑,低低道歉。 他伸出了手,因弹吉他而骨节覆盖薄茧的手从初见鸦宽松的睡衣下摆探入。 “但是也……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你不会有事的,医生说你还能活很久很久,我想和你一起到七老八十还能看舞台下的应援棒的灯光。” 初见鸦下意识地颤栗一下往后退去,却困在沙发深处动弹不得。 郁宿声音含混。 “抱歉,不用回头看我,只要往前走就好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我说不出口啊。多看看身边的我吧,多和我聊聊天吧,想看你对我笑,想听你说早安晚安,想到发疯,甚至想把你关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可以吗,Crow会答应吗?” 初见鸦:“……手先拿出去。” 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不要。” 郁宿眷恋地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初见鸦的耳垂,是红宝石耳坠浅浅吊着的位置,灯光之下流光溢彩。 他着迷地说:“我也知道说出口的话会被你讨厌。可是没有办法,只有在你身边的我才是有意义的啊……好喜欢你,你也喜欢一下我好不好。” 对着新立的一座碑,郁宿不会说喜欢。 他只会在初见鸦能听到的时候,每个深夜,在他耳边重复千万次,直到他不得不刻入骨髓的铭记,再也无法忽略或忘记。 …… 半小时后。 初见鸦凌乱不堪,眼尾还带精致绯色的红晕,最为敏感的地方被人控制的感觉并不算好。他扳正郁宿的脸,居高临下又清晰地问:“说完了?” “目前说完了。” “很好。” 初见鸦抬手,直接将他的脸打得微微一偏,黑发落在被打红的脸颊,唇角却没有溢出血色——他有些没力气了,或者只是刻意的留手。 “知道错哪里了吗?” 郁宿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修长的指间,喉结滚动一下,眼瞳充盈乖顺的光亮,嗯了一声:“你可以打得重一点。” “……虽然你精神状态有些不太正常,但是我不爱管。”初见鸦顺手拿他的脸擦了擦手,“现在带我去睡觉,或者从双人宿舍滚回去住回单人间,给你一分钟时间选择。” 郁宿瞬间抬头,讶异看来,眼里有令他微眯了一下眼睛的光亮:“我还可以……” 和你一起睡觉么。 下一秒没等初见鸦给出更明确的指令,他的手臂穿过初见鸦的腰间,把人以一个温柔暧昧的公主抱的姿势抱了起来—— 先带进淋浴间潦草洗了一个澡,再塞进被子里,将被子拉上肩膀,盖得严严实实。 初见鸦果然没有反对。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他显得格外疲累,几乎任由郁宿的动作,沾上枕头后很快闭上眼睛。 手机屏幕稍亮一秒,很快因无人在意而黯淡下来。 深夜,郁宿亲手关灯。 B幢楼双人宿舍的配置拥有两个卧室与两张床,他却私心占据初见鸦另外的半张床和他一同睡觉。 世界沉陷入夜的颠倒,窗外的星若隐若现,夜是深蓝织布,月光轻飘飘地撒向地面。 初见鸦轻微匀速的呼吸近在耳边,拢不住蔓延的思绪。 郁宿辗转反侧。 闭眼,想象一首睡眠曲,过三十秒又睁开眼睛。 一直以睡为特征的人,有一天也会睡不着觉,隐约有燎夜的梦浸透灵魂,拖拽着他沉溺入可能失去初见鸦的未来。 可这样实在不妙。 大抵有一天初见鸦真的死去,他也只想在初见鸦的墓前献上一束红玫瑰,要新摘的,有水汽的,红得冠冕宝石般的。 然后他会陪着他一起前往未知的死亡国度。 郁宿的脑中闪过尘封已久的问题,来自一选过后赛事主办方邀请的前辈指导,当时结局并不算好,现在亦然。 ——没有痛苦写不出好的歌,你有痛苦吗? 他伸手揽过初见鸦的肩膀,低下头,在雪白蓬松的发旋落了一个吻,因不忍惊醒他的睡梦而前所未有的轻缓温柔。 他再度垂眸,对上一双黑夜里睁开的红眸。 眼尾上扬,迷迷糊糊瞪了他一眼。 …… 第二日的照常训练时间,流光乐队出现一点小意外,痛失陪伴半年的节拍器。 温与付推眼镜问:“原来那个节拍器呢?” “坏掉了。”林琳琅趴在鼓面直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好像因为用得太频繁,现在完全卡住不动,勉强开也响得断断续续的。” 温与付拿出手机,准备给维修师打电话:“要不送去修修,用这么久用出感情了,换一个要舍不得的。” 初见鸦拿起这只节拍器,放在眼底端详一会:“不用这么麻烦,现在就可以修好。” “?”温与付看向他,挂在鼻梁的眼镜掉了一半,“难道你会修??” 初见鸦抬起下颌,遥遥一点正捧着焕然一新iPod的谢知柬。 谢知柬无知无觉,对着手心的那块iPod爱不释手,这块宝贝十年前停产,他在x鱼高价收了半年,精心改造内部,甚至换了一板星空蓝漆面的崭新外壳。 完美!iPod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 初见鸦将坏掉的节拍器放在谢知柬面前:“这个坏了。” 他甚至不用说完。 谢知柬沉稳点头,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神情,立刻发挥修理工爱好,翻箱倒柜拿出螺丝刀,这就开始拆外壳处理小小的节拍器。 温与付恍然大悟,向初见鸦比了一个大拇指。 但很快他想起了什么,开始提着菜刀催进度:“五选的新曲怎么样了?最好已经写完总谱了,但没这么快的话有个设想也行,反正先交点东西给我,方便我后续帮你们安排舞台效果和MV拍摄。” 初见鸦瞥他一眼,没有回答。 温与付莫名涌上一丝不太妙的预感,看向郁宿:“你会写完的吧?” “会写完的,但要等一会……Crow写的前一分钟。” 郁宿摘下眼罩打了一个哈欠,昨夜一夜没睡,现在精神状态极为糟糕,声音有些慢吞吞地说。 “我接过来继续往下写,但目前也止步于这一分钟。” 温与付镜片裂了。 就连谢知柬也诧异看来。 破天荒地,郁宿在乐谱里什么也没写。 温与付菜刀落地:“发生什么了??” “我不喜欢这个主题。” 郁宿低头启动MIDI编曲键盘,吹起一个粉色泡泡糖,平缓地说,“但没关系。给我一点时间吧,三天内我会克服它的。” 林琳琅从左边笑嘻嘻地插了一句话:“你也会有曲子写不出来的时候吗——哦我知道了,你想起Crow酱了是吗?哎不用担心这个,实在不行你和Crow酱月色下聊聊心不就能解开心理阴影了。” ……就是因为月色下聊过心所以才写不出来。 郁宿将他的话置若罔闻,平静地戴上耳机,没有搭理。 “……”温与付深吸一口气转向初见鸦,“好吧,有这前一分钟也行,你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风格?” 初见鸦抿着刚温好的牛奶:“再说吧,不着急。说不定这前一分钟的谱子也要大改呢?” 温与付:“?来得及吗?!” 初见鸦继续抿牛奶:“来不及,淘汰后回家继承家业吧。” 温与付:“……” 林琳琅从右边跳出来:“遇事不决给我一段爵士Solo!终于要有我发挥的时间了吗!兄弟们全体起立听我Solo!!” 他被温与付和谢知柬联手打了下去。 “我知道了。”温与付理解地点头,重新将眼镜戴好,“也很久没有带你们出去采风放松以及寻找新的灵感了,虽然Crow说过写歌不需要灵感这样的话——呵呵我不骂了,选择权交给你们,你们这次想去哪里?” 温与付话还没说完,手机突兀地叮铃铃响了,来自「Behead」的经纪人,陆览中气十足的声音通过听筒响彻。 “喂,眼镜男?毕竟五选是最后一场国内赛事了,我们派这边的队长Times来看看你们堂堂Rank 1的准备工作吧,可别防着我们啊。” 温与付额角和眼皮同时一跳,还没拒绝,门就被鹤曜时撞开了。 红发少年大爷似地摆出一个帅气姿势靠在门框,身形逆光,叮铃咣啷,脖颈的骷髅Choker银饰甩得震天响。 “哟,都在啊。” ……废话!这是他们的训练时间! 下一秒。 还有另一个脑袋冒出来,季四穗扒拉门框,笑颜如向日葵追逐日光般开朗明亮,向初见鸦笔直看来: “Crow前辈!上午好!!我昨天晚上给你发消息说家里妈妈寄了特产,来送给你一大包!!” 阳角的杀伤力瞬间秒掉一室的人。 季四穗余光一瞥,忽然察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的身影。 外来者如挤进橘子堆的大蒜,一言难尽的突兀。 季四穗目瞪狗呆,脱口而出:“我靠Times你怎么也在这里?!离我的Crow前辈远一点!!” 听到“我的Crow前辈”。 鹤曜时冷笑一声,压低鸭舌帽的帽檐给他一个充盈杀意的目光。 因睡眠不足而补觉的郁宿,慢慢、缓缓、一格格地,抬起了眼睛。 所有人:“……” 第48章 这一幕实在有些出离的诡异。 郁宿, 主音吉他。 鹤曜时,和弦吉他。 季四穗,主音吉他。 三位吉他手互相看着对方, 本就不大的训练室气氛逐渐紧绷沉冷。分明各自是吉他位首屈一指的天才,往常吉他手畅聊的话题却一概无法通行。 林琳琅开启吃瓜模式, 谢知柬抓着节拍器迅速后撤远离。 温与付谨慎地打开电话界面, 按出110, 指尖停在数字上方不动, 准备在他们打起来的第一时间报警。 余光一瞥初见鸦。 这小兔崽子竟然在旁若无人地看漫画书,还不忘偷偷下单RNR的特供咖啡和冰淇淋!! “什么叫‘你的Crow前辈’?”鹤曜时早就看季四穗不顺眼, 率先发难, “你断奶了没?天天对着Crow前辈前辈的喊?都快成年的人了装什么可爱?” 季四穗丝毫不怕,回呛道:“关你什么事?!你早就被Crow前辈拉黑了吧!缠着不放的到底是谁啊!” 鹤曜时咧嘴:“对对对我爱缠着他,Crow是Rank 1我还是Rank 2呢,怎么没见你叫我一声前辈?” 季四穗:“我本来就是因为Crow才参加的RNR, 叫一声前辈有什么不对?” 鹤曜时英俊不羁的脸一沉, 几分骇人:“你TM就没一点自主性?什么都要跟在Crow的后面?” 季四穗拉长声音:“我听说——一选的时候——你给前辈的竞争对手——看过——乐谱哦——” 鹤曜时爆发:“老子当时哪里知道Crow是这样的人啊!再说了Crow跟我聊死核的时候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两人对话,一句一个初见鸦的名字。 一直安静观战的郁宿上抛一片泡泡糖, 张嘴接住, 将浅浅的不虞尽数隐藏。 他吹起一个圆滚滚的粉色泡泡,终于抬眸出声。 “……Crow最讨厌满口脏话的人哦。”刚开口就拉来鹤曜时所有仇恨,却视若无睹,用最平静的声音说最肆无忌惮的话,“Times, 你的骷髅Choker很像下城区地摊风。抱歉,是故意走这个风格的吗。” 鹤曜时气得红发根根爆炸:“!!!” 郁宿绝对在骂自己精神小伙!他的黑色Choker和Crow的白发,在论坛被称为经典黑白配好吗?! 郁宿拿来吉他, Fender Masterbuilt漆成澄白的木指板微微一亮:“你和Crow聊的死核,是指你的野猪降弦和听一遍就能复刻的重音吗?” 鹤曜时顿时想起一些心酸历史,燃起战意,也拿出他的Gibson烈焰吉他:“——你的硬摇滚呢?就指你音箱音量拉到最大失真效果也拉到最大的扫弦??” 这叫强烈节奏、高音量和高能量。 众人默默围观,静看吉他手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季四穗转而冲向初见鸦。 再撕下去的话特产要忘记了! 他家的特产是新鲜空运的海南菠萝,昨夜一个人哼哧哼哧忙活半天,洗净削皮切片浸盐水,配上牙签装进小盒子里,冰箱冰了一晚上,今天才精心带过来。 刚刚打开盖子,还没给初见鸦尝第一口—— “等等。” 郁宿倏然伸手过来,拿走十几根牙签,瞬间扫荡大半盒,面无表情,一口吞光。 盒子里的菠萝只余可怜的最后一个小角落,窝着瑟瑟发抖。 季四穗:“?” 季四穗:“???” 季四穗以前看见郁宿还有点发怵,但自从和初见鸦有过一次的合奏,现在他也收获了腰杆挺直的底气。 郁宿是谁?初见鸦的队友,打进五选。 而他季四穗?他也和初见鸦合奏过一次,也打进了五选! 太过分了怎么敢抢走他的菠萝!郁宿凭什么这么装!! 在他就差杀人的目光里,郁宿慢吞吞地嚼着菠萝咽下去,略显柔软的脸颊动了动,眼瞳淡淡回视他,毫无情绪波动地说: “Crow不能吃菠萝。他的病需要少吃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以免降低酪氨酸酶的活性,阻碍阻碍多巴醌还原,影响黑色素生成,加重病情。” 因为一个专有名词也听不懂,季四穗微微一怔,底气逐渐变得不足。 他抬头寻求场外援助:“Crow前辈你看他——” 初见鸦:“……” 郁宿说得比较严重,但他其实是能吃一点的。 “而你为什么昨晚只能给Crow发短信呢。”郁宿冷冷打断,语气静寂地用陈述表示反问,压迫感极强,几近让人无法喘气,“因为你不想加他的微信好友么,你知道他的微信ID是什么吗。” 季四穗转头问:“难道你们都知道?” 鹤曜时也暂时没机会加到初见鸦的好友,因此一同沉默。 「L&Guest」的其他人用手捂住眼睛纷纷沉默,一个简单的众所周知的答案,但从未如此说不出口。 ……至尊暗黑邪神。 官方配送的外卖到达。 就在此时,初见鸦站起身来,心满意足地从门口拿来一袋咖啡和冰淇淋,和工作人员道谢关上门,气定神闲,又走回来。 像是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再吵下去的话,他还可以多喝一杯咖啡。 众人:“……” 温与付盯罪魁祸首盯了一会,收回视线开始圆场。 作为在场唯一靠谱的大人,他推推眼镜,挥挥手机微笑地问:“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今天准备出去采风,要不要联系你们的经纪人带队友一起出门玩一圈?” 然后被其他两位经纪人共同打电话来骂,就差骂得狗血淋头。 五选在即竟然想着出去玩?他们对Rank 1的准备工作寄予厚望结果你们带头摆烂?像不像话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温与付镜片银光一闪,暗藏杀气:“所以你们去不去。” “……去。” …… 上午十点整,温与付申请到赛事期间出门的权限,开车抵达,三队同时来到热闹开阔的环Q影城。 工作日是游乐园的淡季,这个时间正好刚刚开放半小时,人流不多不少。 初见鸦挡好太阳,墨镜帽子严严实实,身边的一行人也都配合地戴了帽子口罩。 无论性格差异,中二病傻白甜精神小伙还是高冷酷哥,走在外面都是银光闪闪一顶一的帅。 冲锋衣,风衣,夹克,搭修身勾勒腿型的长裤,昂贵炒到天价的AJ运动鞋。 都是玩摇滚的少年,又高又瘦,站在一起走来的架势犹如炸街,潮得路过一条狗都会自觉地汪一句“Rocknroll”。 身边有人举着手机围观。 果然零零散散的粉丝似乎认出来了,但站得很远,不太敢向前靠近。 “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各种发色……糟糕怎么有点眼熟……” “第六感告诉我他们好像是搞摇滚的,不行!听说滚圈都是脚踏八条船的渣男!” 林琳琅顶着一头惹眼的黄毛,拉住初见鸦的手,笑得张扬,回头给一个Wink。 初见鸦也被带得向后看去一眼,红眸一眨,很快收回视线。 “对不起我收回。”说最后一句话的人当场捂心口,“太帅了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做人渣的事!” 身后传来咔嚓咔擦拍照的快门声。 “……”初见鸦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林琳琅的头。 环Q影城进门向左走,第一站就是霸天虎过山车。 数十米的圆弧直降而下,过道长得看不见远处终点,最高处轰隆驶过一辆满载的车,呼啸划过,遥遥传来游客破天的尖叫声。 “看着就——”林琳琅兴致勃勃地说,“很刺激!” “很好玩。”初见鸦接话,“你们去吧?” 其他人准备去排过山车。 初见鸦坐在道路边的长椅上,翘腿喝咖啡,看着身边队友的包。 他对刺激运动和刺激项目都没有兴趣,好玩也只是随口一说,就像在海滩看队友滑板冲浪一样,态度是只看两眼就好。 鹤曜时的「Behead」和季四穗的「K.I.S.S」都来得稍迟,跟在他们的后面。 初来乍到的鹤曜时不明所以,声音拉高:“你们竟然敢让Crow看包?” 郁宿抬手将长线耳机摘下,放进包里,递给初见鸦。 他的包里属于自己的东西非常简单,原味薯片、泡泡糖,只有寥寥两包,其他满满当当都是给初见鸦带的。小风扇充电宝清凉喷雾,甚至有两张创可贴和一瓶维生素。 没得到两人的回应,鹤曜时立刻表现自己,理所当然般地在初见鸦的旁边空位坐下来:“那老子来陪他就完事了,你们爱玩就玩吧。” 啧了一声,“可惜环球影城没有鬼屋和摩天轮。” 温与付沧桑地一推眼镜,深沉地说:“并不可惜,不然就为谁和Crow鬼屋走在一起、谁又和他摩天轮一个房间,我怕你们能吵到闭园。” 谢知柬爱惜整理MP4的耳机,冷淡地补一句:“那还是要看Crow的选择。” 鹤曜时呵呵一笑:“当然是老子。” 季四穗一蹦一跳地过来:“是我哦是我哦!” “呵。”郁宿从他们身边走过,抬手拉了拉宽松的连帽衫,只从鼻腔深处里发出慵懒不屑的气音。 “够了!你们想让Crow坐三次摩天轮吗!”温与付咆哮。 话音刚落,他被隔壁经纪人强行拉走交谈带崽的艰辛不易。在场面鸡飞狗跳之前,只来得及最后留下一句话,让他们玩得收敛点以及少一些中二。 过山车排得很快,缓缓攀上,与观望的如出一辙却又因亲身体验而更恐怖的猛然降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众人吱哇乱叫,嗓子喊哑,好不容易腿软眼花地下车,晕晕乎乎回到初见鸦的身边。 只有郁宿吹着泡泡糖,依然完全无感般的毫无情绪,甚至过山车攀至最高点又向下落这样最为极限的时刻,还不以为意,短暂地闭眼睡了一觉。 可恶。 很容易激起旁人的反叛心理。 「Behead」和「K.I.S.S」的队员催着鹤曜时和季四穗和自己队伍先走,那位可是流光的队长,追不上的真的追不上的,答应他们别做舔狗了,好吗?好的。 大型过山车以外的其他项目,初见鸦都没有问题。为了方便行动,他醪红的唇咬住发绳,一只手臂向后弯曲,单手将过长的白发扎了起来。 收获沿途路人的目光无数,隐隐又有快门声出现——帅是一种感觉,何况他人还长得是惊心动魄的漂亮。 逛乐园的路线沿着左边绕圈,从变形金刚区和功夫熊猫区玩项目下来,来到哈利波特区。 园区内有一间偌大的魔杖转卖店,琳琅满目的木制魔杖排列整齐,按特定路径挥舞能使得部分园区设施作出反应,属于独家彩蛋,令初见鸦很感兴趣。 谢知柬:“这是感应器而已。” 初见鸦自掏腰包给他们一人送了一根最贵的凤凰羽毛,冷冷地说: “是魔法。需要我教你们画咒吗?” 谢知柬:“……教一下。” 也有排队很久的热门项目,比如禁忌之旅。 其他两支队伍看过攻略,和他们兵分两路,早早就去排队。 流光因为被初见鸦留下来按着画咒耽误了一些时间,到项目的古朴城堡面前时,九曲十八弯的队伍人挤着人,一眼望不见头。 初见鸦随意地把手肘搭在郁宿的肩膀,长发垂落,微微歪头:“还等多久?” 郁宿查看环球的App,吹着泡泡糖:“一个小时。” 初见鸦:“买优速通。” “唔……买好了。” 鹤曜时和季四穗的队伍千辛万苦地排了半天,看见隔壁优速通队列,走过为首的眼熟的白发美人,身后跟着溜溜哒哒的流光队员。 众人:“……” 出于私心,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游乐园项目,郁宿并不想初见鸦给别人花钱。于是拦住他的视线,自己面无表情地给他们也买下了优速通。 这个项目是近似于小过山车的体验,沉浸式,场景由投影仪构建。走上传送带的时候初见鸦闭了一下眼睛,光影落在他纤长的眼睫如流水落下,片刻才在安全椅坐稳,等待压肩装置落下来。 一排四个座位,刚好属于流光的四个人。 林琳琅注意到他的神情,笑嘻嘻地问:“害怕吗Crow酱?怕的话可以抱我哦——” 初见鸦:“没有。” 他抬起和身边的郁宿叠在一起的手,平静地说:“郁宿抓我的手的力气太重了,好像很怕我掉下去,有点丢脸。” 郁宿无辜眨眼:“我不想放开Crow。” 谢知柬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反同活动宣传。 自己为什么要和南通坐在同一排车?!! 第49章 下午时分, 众人去同一园区的热门餐厅吃饭。“三把扫帚”排队时长10分钟,点完单发现人均150,他们在长身体阶段食量都大, 这个价在景区算还可以接受的价格。 餐厅招牌是知名的黄油啤酒。 初见鸦瞥一眼郁宿,抬手从柜台直接要了一杯, 端着盘子找起空位。 林琳琅暗戳戳地挤过来, 语气中满是醋意:“Crow酱, 你总是给他买吃的喝的, 这样下去会把他宠坏的!我也想要一杯!” 嗑CP虽好,但也要有所限度。 比如初见鸦买的唯一一杯黄油啤酒, 他就也很想喝。 初见鸦凉凉地说:“想多了。我给自己买的, 第一口给我,剩下的给他而已。” 林琳琅:“?” 他们选择的位置较为偏远,餐厅内部装修雅朴,长而宽的木桌, 窄长的木凳, 角落处较为无人问津,他们算半个公众人物, 也不会被大量认出。 初见鸦先抿一口黄油啤酒——他相当讨厌喝酒抽烟, 知道这杯是无酒精饮料才喝——但这一口下去之后,指尖敲敲透明杯壁,微笑地把类似过甜冰镇气泡水的杯子交给郁宿:“帮我喝完吧。” 郁宿唔了一声,没有多问,伸手接过来, 像小情侣在自然地喝另一方剩下的饮料:“我觉得其实很好喝哦,喜欢里面的冰沙。” 林琳琅又瞟一眼那杯黄油啤酒,眼冒绿光, 嫉妒至极。 “不是来找灵感的吗,”郁宿懒懒地说,语气平淡仿如只是今日天气,“我们好像没有特意的关注灵感,这样下去找不到了哦。” “因为在游乐园这样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是很难想到死亡的啊——” “想不到就想不到吧。”初见鸦卷了卷散落的发丝,不太在意,“你平时写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问我吗。”郁宿慢吞吞地切牛排,轻声说,“我写歌的时候满满都只能想到你……我就是怀揣对你的爱意才能写歌的作曲家。” 初见鸦笑起来,拉开包的拉链,拿出清凉喷雾对着郁宿喷了两下,居高临下地问。 “这样也行吗?” 白发与往常不同的扎起,精致的眉眼,薄红的带笑的唇,浸过冰凉水汽是氤氲又清晰的美丽。 “也行哦。所以现在对我来说也是在找灵感。”郁宿任由他将喷雾喷在脸颊,黑发有些濡湿,安静地说,“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所以一会要去买小黄人雪糕吗?今天可以吃冰淇淋的,Crow。” 即将散场,最后一程,卡点去看霍格沃兹的烟花秀。 他们一行人的身高普遍175cm朝上走,容易挡住其他游客的视线,所以几乎站在最后一排,不会影响他人视野的位置。 四种学院的光影沿着城堡而上,格兰芬多的鎏金与红,赫奇帕奇的橙黄,拉文克劳的蓝与斯莱特林的银绿,交响曲般亮起蔓延,明明灭灭,绮丽交错。 学院徽章颜色重叠,汇成不灭而辉煌的焰火。 分院帽说,我会告诉你们,你们应该分到最适合的哪所学院。 “如果在霍格沃兹里——Crow酱会是什么学院?绝对斯莱特林吧!” 初见鸦仰头:“当然。” “我想和Crow在一个学院。”郁宿思索一会慢慢地说。 玩一天下来的初见鸦有些困意,随心所欲地靠在郁宿身上,笑了一声:“我觉得你是天生的赫奇帕奇,没必要为我改变。” 郁宿不动声色地调整一个让他靠得更舒服的姿势:“可是我就想跟着Crow呢……Crow要是走不动了,回去的时候可以趴在我的背上哦。” 夜风把初见鸦的白发吹散,红流苏的耳坠随风飞舞,亮光一闪,时间的流速仿若被这一点鎏丽的红定格在这一秒。 “闭嘴。” …… >>>论坛>>>Rocknroll>>>赛事讨论区>>>最新 标题:【水】没敢认,这队的背影是流光吗?旁边是「Behead」和「K.I.S.S」吗?!! 1L:楼主今天请假来环X影城玩一天,进门排队检票的时候就被前面一行帅哥震了一下,走近发现怎么有点眼熟啊 [图片][图片][图片] 2L:克洛洛!!!别以为戴帽子戴墨镜戴口罩我就不认识你了!!! 3L:天啊这不是全部都在吗,虽然只有手抖高糊像素照片但是认出了好多好多熟人……最左边的红毛骷髅Choker是Times,中间是克洛洛,他身边最近的是5E哥,最右边肯定是Season弟弟。 4L:楼主竟然忍住了没上去合影或者要签名吗?!怎么做到的?吾等楷模!! 5L:谢谢,认出我队。我以为我队五选就快到了现在应该忙疯了,结果还有闲心空出一天去游乐园?!我队最好别让事业粉失望:) 6L:赛事时期出门要经纪人同意并向上申请的,经纪人都点头了别想这么多,现在还在写歌阶段,采采风也没什么。 7L:靠啊啊啊啊!我也在今天去了环X影城,那我再贴一张!克洛洛咬着发绳扎头发的照片,当时还以为只是白毛的巧合,呜呜呜我早应该知道世界上怎么有这种独一无二的美貌的巧合!! [图片][图片] 8L:老婆好美啊好可爱啊好喜欢啊…… 9L:感恩,这张的清晰度是可以做我一辈子屏保的程度…… 10L:所以我拍到的这张也是真的了?坐标三把扫帚,哈利波特园区最热门的餐厅,黑发喝白发的黄油啤酒,是5E哥在喝克洛洛的??[图片] 11L:这不是采风吧这是小情侣约会吧?! 12L:当代网友真是越扒越有,我服了。希望下次看见你们图透是他们的结婚照。 >>楼层折叠 50L:呃,等一下。Times明确喜欢克洛洛,Season明确喜欢克洛洛,5E喜不喜欢克洛洛还用我说吗。所以今天的游乐园是在——?! 51L:见面能不能修罗场起来啊!想看他们打生打死!! 52L:感觉已经打过了…… 53L:你们这么一说,好像吉他手都喜欢克洛洛(点头认可)要是克洛洛以后不想玩摇滚了可以找他们开班教吉他(点头认可)或者自己开班教授吉他恋爱学(点头认可) …… 夜幕时分,回到宿舍,骤亮的暖灯通明,驱走室外的微凉寒意。 两人都洗澡换衣服,离休憩睡觉的时间点尚早。 初见鸦打开编曲界面,戴上耳机,准备继续上次停留在一分钟的这首歌。 郁宿从背后慢慢伸手向下抱住初见鸦,比他高了一个头,下颌抵在他的肩膀边。 快要满溢的爱意和占有欲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牙齿咬着肩膀,好像想要迫切又热烈地留下一道牙印,却磨了很久,游移的,浅浅的,依然没有咬下去。 初见鸦没有推开他,侧着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淡淡地说:“想咬就咬。” 郁宿低头,从善如流,在他的纵容里得寸进尺。 那可难办了啊。 他在心里低低地说,像骑士恳请君主的恩赐,说出口的话是轻而情绪不显的。 “你还记得早上他们的吵架吗?” 初见鸦挑眉:“记得不清。” “今天他们都叫你Crow,我也一样,毫无分别,但我记得你的爸爸妈妈是直接叫你见鸦的……现在我想直接叫见鸦的名字,我还想让见鸦也喜欢我,可以吗。” 初见鸦笑起来:“我的名字好听吗。” “有华灯碍月,初来是事堪嗟,时见栖鸦。”郁宿低低地说,“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名字哦,像喜欢你本人一样喜欢。” “你如此随心所欲地选择了摇滚,就也再随心所欲地选择我一次吧?”郁宿眷恋地抵着他的肩膀,微微蹭了蹭,“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 这份毒药般快要溢出的偏执黑意,陨坠般浸染无数纵容依然不能满足的爱意。 放在别人身上只怕要把人吓得不轻,只想着拒绝以后潦草远离,越远越好。 但初见鸦沉默半晌,弯唇笑了,红眸里有语言难以形容的星光的色彩。 他终于点头,“好吧,那么——” ——你在喂猫? ——欢迎,新人。你要记住唯一原则。这不是你与我同伴的乐队,这是属于我的乐队,我是这里的King。 ——不想看你的金色指甲油染血,不可以?怎么也是代表我的,别被血染脏,不可以? ——一起去世界级的舞台吧。 ——什么啊,我难道也是你要买的东西吗。……白痴。 ——急着下台给这个人奖励,很难理解吗。 ——但我觉得你好像也很痛苦,所以我会努力多活一段时间的……少这么没出息。 ——虽然你精神状态有些不太正常,但是我不爱管。给你一分钟时间选择。 这种独属于我的。 狂妄的、虚伪的、本不该存在,出现时却又理所应当万众瞩目的。 爱意。 他仰头亲吻了郁宿。 经纪人房间。 温与付用眼镜布擦干净镜片,准备上床入睡,手机突然收到来自特别关心的消息。 他右眼一跳,直觉没有好事,打开消息界面—— 一分钟前,来自“至尊暗黑邪神”: “我现在不那么期待死亡了,因为我有更重要也更想做的事情要做。” “曲谱前一分钟也大改,重写废除,换成新的曲谱。” “——因为对我来说爱意与死意等同,极端的爱和极端的死是一致的。” 第50章 DIE FOR 五选在即, 赛事论坛开启竞猜活动。 「L&Guest」遥遥领先居高不下,只因主唱太过于适合五选的主题。 死亡。如果初见鸦不能解构这个与他相关性百分百的主题,还有谁可以做到? 熟悉而冰冷的机械音响彻万人舞台。 观众席熙熙攘攘人满为患, 坐满手持荧光棒和灯牌的粉丝们,在阴翳笼罩的舞台会场里明灭亮起七彩绚烂的光晕。 【欢迎来到“Rocknroll”五选现场。】 【舞台即战场, 请用“摇滚力”来战斗吧。】 舞台暗下。 脉搏和心跳的速度却在无法抑制地疯狂上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L&Guest」!!永远是摇滚乐的王!!!” 前场热情澎湃, 后台却寂静无声。 RNR的赛事顺序依旧是上次的排名倒序, 流光乐队也在压轴位置, 这次工作人员坐等右等,给经纪人焦灼打了十来个电话, 才看见他们匆匆赶来。 噔噔。 黑披风的少年们背了半人高的乐器, 修长的手搭着楼梯扶手跑下后台,碎发飘散,脸颊微带汗滴。 卡点,最后一秒。 18:59, 上台之前才修改完成的最后一段歌词, 配合同步改完的吉他谱和贝斯谱,赶时间到堪堪来不及的程度。 终稿终于完成, 让初见鸦满意。 ——从初见鸦和郁宿交往的第二天起, 这个消息就被传遍乐队内部。 初见鸦喝一杯水,将杯子放在桌上,指尖敲敲桌面,向椅背靠去,带着微妙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等待他们的回应。 并且对负面回应已读不回。 有恋爱对象便要大张旗鼓地让全世界都知道, 他忍不住嗤笑地想,自己果然就是这样的人。 林琳琅飘来飘去:“我就知道!真给我嗑到了啊啊啊啊啊~☆” “6。”谢知柬低头拨弦,面无表情地淡声问, “Sleep跪下求了你多久?” 温与付烦不胜烦:“知道了知道了昨晚就知道了,有必要一直说吗,有完没完啊小兔崽子?!” 但这一天郁宿没有来训练室,最该在这里也应该最想在这里的人竟然不在,这个疑点立刻引起众人的关注。 “Sleep呢?”温与付问。 “宿舍。”初见鸦倒了半杯牛奶,头也不抬地随意说,“在写谱子,别吵。” 谢知柬被这一句话硬控三秒,联想到“小伙恋爱第一天竟然通宵工作”这样的新闻标题,对他们肃然起敬。 林琳琅沉思一会,先接过牛奶帮他完成热牛奶的工作,温度糖度标准匀称,还多在玻璃杯外画了一枚橙黄的爱心。 然后才问:“你答应和他在一起,不会是为了让他写乐谱吧?” “如果是呢。” 初见鸦抿一口牛奶,身体放松,似笑非笑地反问。 林琳琅站直秒答:“那我觉得我也可以。现在好好学乐理还来得及吗?Crow酱你看得上吗?” 这一句话后来不知怎么传到郁宿的耳中。 乐谱写完,林琳琅接到鼓谱。 能引起密集恐惧症的1/16竖线音符,全程双踩,过门填充FILL超速,Double Strike Roll双跳均速300,连磕满红牛兑咖啡的八爪鱼来打鼓也打不了的鼓谱。 温与付推推眼镜,幽幽地说:“……长按双击为鼓手加速。” 林琳琅把鼓谱扔了:“?” …… 上一场的鹤曜时带着「Behead」在舞台多拖了五分钟,直到完全谢幕,终于打了个响指,示意升降式舞台可以降下。 机器运行的舞台地面缓缓落到后台负一层。 他提起吉他,看见初见鸦靠在舞台和走廊的明暗光影交界处,微弱的光淌在身体,长身斜靠着墙,背着电子琴等待。 “谢了。”初见鸦抬起纤长羽睫,淡淡开口。 “……”鹤曜时虽然想惯常嘴贱一下吸引初见鸦的注意,但是掂量三秒之后,变成皮笑肉不笑,“加油。听说你一周没怎么睡觉了,注意身体。” 初见鸦:“嗯。” 郁宿懒洋洋吹了一个泡泡糖,难得在鹤曜时说话的时候没有表达不虞。 反倒是欧离堪称惊恐地重新认识队长:“……你哪位啊?!” 林琳琅笑吟吟掀开披风,把怀里的筋膜枪扔给欧离,措不及防地砸了他一个趔趄:“哟。” 筋膜枪,专用于排练时间解放双手。 不知缘故的欧离:“……” 下一秒,怀中的筋膜枪不翼而飞,被鹤曜时长臂一伸捞到了怀里:“老子帮你拿,下台让Crow来我这里拿回去就好。” 初见鸦扫了一眼,收回目光。 谢知柬不动声色走快了一些,心想南通无处不在,快跑,等下郁宿神情黑下来说不定三二一就把筋膜枪摔报废了。 这回其他人的目光全数惊恐地落在鹤曜时身上。 初见鸦略一点头,向后挥了一下手臂,带着队友逆光走向舞台。 鹤曜时对队友的反应充耳不闻,目送着他离开的身影。 步履凛冽,白发摇曳飘散,漆黑披风拉得极长。 同为耀眼的天才,却亦有高下之分。 在外他张扬跋扈程度不下于初见鸦,甚至比初见鸦那种高高在上带点漠然的性格更加恶劣,整日招摇过街,戴着他的骷髅Choker喝酒打架收保护费。 采访只接大牌报刊,专辑不感兴趣就不出,音乐节不是压轴出场一定不去。 但回到乐队,他却带所有队友魔鬼加训,死核曲目复刻到耳朵起茧,嗓子喊到沙哑失声,乐谱一次次改得和初版面目全非、就连最轻微的效果链也要反复调整,深夜十点十一点才结束训练。 可还是永远在初见鸦之下,Rank 2的位置。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甘逐渐被另一种情绪代替。 在舞台这样不见血的战场上,他只承认初见鸦是唯一的对手。 鹤曜时笑了一声,走向观众席侧门第一排的位置:“都傻了?别愣着,就这点时间,去看流光的演出吧。” “毕竟要抢全球第一的分数成为东道主赛区,还是得看他们的成绩——我靠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老子没有被Crow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我有自己的节奏,你们不要多想。” 初见鸦现在应该仍然没有和郁宿在一起吧。 自己还有机会! 欧离:“……队长,等一下,我觉得你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鹤曜时:“什么?” “Crow和他的队伍其实是来得及赶上比赛的,”欧离的目光含蓄又一言难尽,重重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本来就没有必要帮他们多卡五分钟啊。” 鹤曜时:“……” …… 【最后一位登台的队伍是——「L&Guest」。】 舞台会场,以往是灯光先亮,唯有这次“咚”的一声全场寂然,唯有以投影方式落下的深黑色。 站在黑雾中若隐若现的少年们收获全场目光。初见鸦抬手,只用一个调整话筒的动作,全场高呼的尖叫犹如澎湃浪潮四面八方冲来。 林琳琅重锤两下吊镲,叮,叮,高亮鼓声瞬间激活舞台! 贝斯的音箱音量拉到最高,谢知柬左手的食指按弦,中指无名指制弦,将延音降至最低。 Ghost Note(*魔鬼音)压迫感拉足,沉沉底音暴烈冷静,织成律动不可或缺的灵魂。 郁宿懒懒地直视前方,按在琴弦的修长指尖勾起落下,电吉他RIFF起! 使用高音弦演奏的乐句,二弦拨片,一弦中指补音演奏,教科书式的硬摇滚的速弹技巧,再度灵活地指尖一弯换过拨片。 他的余光落在初见鸦的身上,能看见他撩起长发的漂亮动作,手背的蓝色雪花浅浅一闪,落在电子琴推动的拉杆。 电子琴在切口入场的一瞬。 凤凰在夜色深渊浴火重生,撕裂黑暗的罅隙,盘旋,翩长的雪白的羽翼,流出数道长长羽毛的流线。 每次林琳琅速度高达300BPM的鼓点落下,羽翼末端颤栗,抖落一缕光斑。 【我去,这鼓谱?!!】 【好好好,都疯了都疯了】 随着投影的出现,初见鸦低头扬起一个笑容,唇边转瞬即逝的笑在荧幕上尽数映现,足以被摄像记录的瞬间。 【燃起来了!启动启动!!】 【好喜欢克洛洛的笑!注入灵魂!!!】 【本节目由“克洛洛毒唯”和“克洛洛CP粉”独家冠名播出。】 【↑真不会打起来吗?!!】 初见鸦微微偏头,和郁宿互换一个目光,在他沉静颔首的时刻对麦克风唱出第一句歌词。 “Die For Me——” “燃烧的起始之刻,你会为我坠入爱河。” 白发少年出现在凤凰的身侧,雪白羽睫落下,眼瞳闪过一道流光溢彩的红,抬手触碰它的羽翼,半透明的两道身影空中相依。 沸腾的火。 属于舞台特效范畴的真实火焰,烈烈燃起,在观众席五米之外轰然上升! 火光绕全舞台一圈,氤氲沸盈的热意几近蒸上舞台会场二位数的温度,计算到恰到好处的数值,观众能最为极致地观察到每一缕火苗的跃动,依然无人受伤。 观众席爆发震耳欲聋的尖叫,直播弹幕纷飞唰唰而过。 【啊?!地狱业火赤帝苍星?!】 【他还是这么爱中二病!】 【我靠好帅!我好想去现场啊啊啊啊啊啊!!】 居于全场的火焰中心,初见鸦开启电子琴的泛音,在令人心脏震颤的琴声里拉高副歌,同时指尖动作快到只余残影的眼花缭乱—— 小巧的屏幕跳出声场相位界面,明明看不清细不可见的字符,却将声场完美到极致地拉宽拉远,直到被场边窜起的烈火扭曲琴音的奏鸣!! 舞台的红光白光骤闪如星。 初见鸦抬手向观众席利落一挥,不需要回头,便已经将话语传递给身后的队友们。 在我一手构建的王国里,跟上我吧。 嗓子微疼,但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Yes,King~ 林琳琅双手一前一后迅疾发力,架子鼓在濒临崩溃的高压之下响彻不可思议的加花。 Yes,King。 谢知柬另起击挑鬼音式的贝斯SLAP,理智、冷静、无可忽视的节奏律动在低处直击心脏的起搏。 Yes,King…… 轰!! 郁宿眼眸困顿毫无情绪,电吉他的拨弦扫弦却快到极致,瞬间横跨无数品格的琴音爆发!再接Flutters摇杆,极低极稳的音色完美收官!! 这是开场前最后更改的曲谱。 “呐喊燃烧成烬的爱,虚渺而高高在上的爱。” 凤凰的烈火再度盘旋而出。 涅槃后燃烧殆尽的死火,孤寂、震撼、死亡。 黑影肃杀,燃烧卷起半边夜幕,降临于舞台之上。 高高在上的虚影,白发少年与凤凰共同一跃而下,白光蹁跹,撕裂死火余烬! 他是能忍受命运与附加一切痛苦的人,骨子里一笔一划刻着命中注定的箴言。 他永不会殉于自身的十字架。 “终结于此,爱与死等同。” ——五选曲目《Die For Me》。 ……初见鸦的眼瞳微微缩小,发干发疼的喉咙已达极限。 喉咙怎么了。 他垂下眼帘,未表现出来。 【Lambda敲的是300BPM然后队友全部跟上了?!5E哥的扫弦是多少BPM??】 【流光的技术力真的像假的一样,说开倍速了我都信!】 【克洛洛帅得——帅得太超过了——好喜欢啊我反复观看——!!!】 升降式舞台下落。 初见鸦低低蹙眉咳嗽一声,喘息渐重,将电子琴交给身边的郁宿。 观众沉浸在上场完美呈现的舞台表演里。 只有将这首歌反复排练无数次的队友才知道,初见鸦无论演奏或歌唱都没有任何错误,但他却与他们共同经历了连轴转超负荷的准备工作——整整一个月时间。 “Crow酱?”林琳琅凑过来。 谢知柬走去一边,给温与付悄声打电话,安排失乐园门外的车。 郁宿左边吉他右边电子琴,垂眸看向初见鸦:“身体不舒服吗,我送你去看一下。” 初见鸦闭了闭眼。 赛后的采访席已开始搭建,采访记者就绪,官方工作人员从远处赶来邀请他们接受采访,还准备了小推车带给每人一杯水。 「L&Guest」的队员在原地没有动作,处于结束演出后的待命状态,但只接受队长的命令。 初见鸦拿起一杯水,小小的纸杯,温白开,有泡半片晾干柠檬。 他喝了一口,听见工作人员着急忙慌的再次催促。 “没事。”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初见鸦忽然说。 他的神情有几不可见的软化,一如既往的明丽耀眼,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们去采访席,我身体没关系。” 50-60 第51章 采访席迎来一位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 在工作人员震惊又困惑不解的目光中, 谢知柬面无表情,迈步走进,身周气温咔咔如寒冰直降零度。 洛漫漫将话筒递给他:“……你好呀, Thanks。很高兴第一次看见你来我们的采访席!” “大家好。” 谢知柬本就顶着一张高冷酷哥脸,这次更加寡言少语, 语气犹如所有人都有欠他八百万的债款长期不还。 “其实大家还是很期待你来采访席的!”并没有。 “嗯。”他也知道没有。 “克洛洛不来的原因是身体不适吗?请务必提醒他注意身体啊。” “是。已经提醒了。” 记者们将镜头唰唰对准他, 噼噼啪啪瞬亮闪光。 洛漫漫松一口气, 翻开问题卡:“好的!那么我们开始今天的采访吧, 这次的BPM请问是怎么想到上300的?听说Lambda排练的时候甚至用上了筋膜枪,是真的吗?” 谢知柬:“是。” “那筋膜枪现在在哪里?” 谢知柬沉吟片刻, 脑中跳出最后鹤曜时把筋膜枪嚣张带远、初见鸦下台就被郁宿抱着送去医院、以及林琳琅瞬间跳起追着观众席方向穷追猛打的三幅画面。 “拿不回来了。”谢知柬面瘫脸说。 洛漫漫:“……啊这样啊。你们五选的表现非常精彩!是否有信心拿到全球赛区的好成绩?” 谢知柬:“有。” 洛漫漫眼前一亮, 虽然面对毫无节目效果的惜字如金,但也无损她敏锐察觉到爆点的热情:“那么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Thanks?” 谢知柬更加面无表情,冷静地说:“Make Bass Great Again.” 洛漫漫:“……” 众记者:“……” 好怀念初见鸦啊。 虽然他的语言很刻薄,但是他的脸又很漂亮;所以为了弥补, 就请他用那张漂亮的脸继续说刻薄的话吧。 ***** 初见鸦现在说不出声。 “咽喉处黏膜充血, 舌根大量滤泡增生,会厌充血, 声门运动困难, 闭合欠佳……” “是急性咽炎的症状。” 夜色凝聚无法抹去的冷意,检查室空旷黑暗,仅墙壁大面的黑白CT投影映有幽幽微不足道的亮光。 初见鸦半跪在病床边,白发如流水倾泻,纤长雪白的指尖扣住被单抓出一圈缱绻痛苦的褶皱。 “咳、咳……” 他俯低身体, 微微垂下眼眸,压抑住自己喉间痛苦的喘息。 爱德华医生将转椅转过来,与他保持三米的距离:“很重的病, 不过并没有传染风险,我也不是因此而远离你。”微笑坦白,“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即使病入膏肓也会突然起身从手里拉开一张RNR海报。” 初见鸦神情恹恹,抬手打了一个呵欠,不置可否地说:“经纪人还没做完海报呢。” “……所以真的会啊。” 爱德华医生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语气保持心平气温。 “现在嗓子很疼对吗?别装得若无其事,实际你这个阶段的嗓子已经非常严重了,最为基础的呼吸和吞咽都会感到疼痛。听说你以这种状态完成演出,令我感到匪夷所思。” “……嗯。” “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初见鸦孤身一人,血红的眼隐匿在夜色里看不出情绪。房间变得漆黑而鬼影憧憧,他伸手开灯,伴随轻微的一声嘭,眼前瞬间亮了起来。 他勒令郁宿在门口等待他,一个人进检查室。 手机铃响起,是郁宿打来的。他看也不看便按掉,对面打来,挂掉,再打,再挂,锲而不舍地重复三四次,终于放弃一般地死寂下来,再无其他嘈杂的声音。 这很少见。爱德华医生莫名觉得以往初见鸦来的时候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现在却第一次近乎烦躁、僵硬和强装出的镇静,让他有再多想要指责病患的声音都咽在了喉咙里。 初见鸦慢慢地在手机屏幕打字,将屏幕亮了出来: 【会损伤我的声带吗。】 “第一个问题怎么是这个……很大可能会。”爱德华叹一口气。 初见鸦看向CT片子的方向,十指相互扣住,逐渐用力,指甲边缘延伸到指尖泛白绷紧。 “住一段时间的院吧。”爱德华在病历本唰唰写字,“先养养嗓,一般一个星期可以痊愈,但你抵抗力已经差得不像话了,住院吃药输液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摇滚——不能再唱摇滚了。否则有恶化转并发症的风险。” 初见鸦没有说话,微微垂眸,在手机屏幕重新打字: 【先给我开药和输液吧。】 “……你说什么?” 【开药,输液。】 初见鸦无视白发耄耋的医生快要呕血的神情,挥挥手,目送医生长叹短叹地去开药和拿吊瓶。 小小的检查室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初见鸦收回目光,懒散地坐在病床上,一腿弯曲,随意地调整成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嗓子灼烧的疼痛被他毫不在意地忽视,手中的手机退出空白打字页面,连接入RNR全球直播的官网,正在千万人共同观看的五选评分—— 五选在国内外按照统一标准统一排名,并且于比赛结束后一天同步公布分数,最高成绩的队伍的赛区是终选场地。 分数依然是倒序。 【“Rocknroll”赛事五选排行榜: Rank 8:「K.I.S.S」(国籍:华),“摇滚力”Power:92 应援18,技巧18,感情19,难度19,歌曲评分18。 Rank 7:「Behead」(国籍:华),“摇滚力”Power:94 应援19,技巧18,感情18,难度20,歌曲评分19。 …… Rank 2:「Axel.F」(国籍:美),“摇滚力”Power:98 应援20,技巧19,感情19,难度20,歌曲评分20。】 初见鸦忽然闭了闭眼睛。 仿如有黑巧克力在舌根粗糙地融开,苦意混杂微不足道的甜,渐渐淌过刺痛的喉咙。 无数彩色弹幕夹杂着感叹号和波浪线刷过去,快得遑论颜色和字体,唯有其中的含义透过屏幕也如心跳如潮水满溢而出。 “那是「L&Guest」的队伍!!”主持甲喊得声嘶力竭,“应援20——成绩还在放出来——!” 主持乙:“「L&Guest」的分数出来了!!绝不服输!上升、上升、数字还在上升!!” 主屏幕代表打分的数字不断跳动,浅白、浅粉、深红,最后定格在金灿灿的熠熠生光的金色。 主持甲:“技巧20分!感情20分!难度20!歌曲评分是19——!!!” 主持乙:“摇滚力总分99!!!全球赛事五选,我们是世界第一!!!” 主办方奥兹终于出现在屏幕,依旧精神矍铄时不时发疯的模样,身着正装和众人问好。 “评定Rank 1是一项困难的工作。今年摇滚的少年天才,比以往的数量多出不少,从中选择唯一的胜者是无比艰难的,但我们不得不做。” “经过综合各个方面的考量和评委组内投票,五选Rank 1给到华国赛区队伍「L&Guest」,欢迎各方业内人士对我们的评分做出解读。但音乐界的天才向来层出不穷,最后的结局在未确定前均为未知数。” 与此同时,大屏幕重新刷新—— 【Rank 1:「L&Guest」,“摇滚力”Power:99 应援20,技巧20,感情20,难度20,歌曲评分19。】 欧美国家的选手第一次失去摇滚的统治权。 东道主的赛区,落在华国。 弹幕刷的速度快到难以捕捉,现场的观众席全部哭成一片,大屏幕的画面由比分数字跳跃到舞台现场,热血激荡的情绪,烈烈燃烧的火焰,痛快的泪和火。 随之。 RNR赛事论坛跳出来接连不断的新消息。 与之前不同的是,本次传来喧嚣而来的负评。IP来自无法具体显示的海外,多为欧美。 【有史以来第一次见一首歌就撑不下来需要到后台休息的主唱,不如网上随便录播两首得了。】 【他们队长天生长了一张会睡粉的脸……这么说对有年龄限制的比赛不好吗?无所谓了,我记得乐队睡粉的一般都是主唱位吧?】 【抱歉Crow,仅仅组了一年的队伍——我认为来得快的东西往往去得也快。】 来自网络的炎上压力,尽数映入初见鸦的眼帘,在鲜红毫无情绪的瞳膜中浮现雪白的字符,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清醒。 吊瓶及时送到。尖锐的针插入手背,有冰凉清晰的痛感。 爱德华先生在打针时开口,帮他转移注意力:“你是否觉得摇滚是你的压力?不仅仅指摇滚本身,更是伴随而来的附属品。分数、声望、虚无缥缈的爱意和喧嚣尘上的恶评。” 初见鸦好笑似地摇头,轻声地说:“怎么会呢。” 他就这样坐在病床,一边打吊针,一边将药咽下喉咙,微微偏头,白发散乱披肩,安静无声地凝视着病床边的一块白板。 他的卧室床边向来有块白板,用来贴随心想到的乐句。在他的要求之下,病房的床边也出现这么一块白板。 【再给我拿只黑水笔来。】 “好吧大小姐。”爱德华医生无奈地说,“让门口的郁宿进来怎么样?你想要的一切都会给你添置好的。以及虽然病房什么都有,但不管如何,还是希望你不要再来了好吗。” 初见鸦:“……” “呵,先让他滚吧。”沉默半晌,最终他扯扯唇角露出一个略显不耐的冷笑,“我当然不会在这里久留,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爱德华离开:“你的母亲会给我打电话,这下我没有办法帮你瞒住。” 初见鸦腰背挺直,坐在床上,手背连着吊瓶的针,滴滴答答落下透明的花雨。 他看向墙壁的白板。 另一只没有吊针的手,在白板隔空慢慢地描摹着乐谱,第一个四分音符,第二个八分音符。 全球赛事的终选还有……一个半月。 ***** A市面积最大的机场,被誉为华东地区的国际航空枢纽中心与门户机场,跨国航班平均每日轰鸣起降数十架。 翘首以盼的粉丝们站在接机口两边,高举灯牌,应援物惹眼。 他们等待的队伍早在两年半前便发行首张音乐专辑,全球销量超过600万张,被提名格莱美摇滚奖项,曾经登上美国公告牌200强专辑榜的冠军位。 这支摇滚乐队风格多样,从蓝调到重金属和朋克,注重自由和个性,音乐风格直接而激烈。 而他们甚至如此年轻。 满足RNR赛事“20以下”的年龄条件。 ——五选Rank2,「Axel.F」。 作为国外炙手可热的预热冠军,在众人震天的尖叫声中,一队外表成熟的少年少女走下飞机。 凯特琳甩了一甩高马尾,向粉丝们抛去一支刚刚开封的紫红色唇膏。 斯蒂文斯头顶鸭舌帽,身穿背心,青筋健硕暴起的一只手臂推行李箱,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查看蓝鸟的新博客。 发送—— 【@斯蒂文斯:那位确实是天才,别欺负人家。】 在他们的飞机落地的瞬间。 外网位居第一的与RNR赛事关联的热搜,“The Deicide Project”作为崭新的词条横空出世,超乎所有人预料的,几近狂热不可思议的拥有全球各赛区所有进入终选赛的选手的参与。 来自俄罗斯赛区的队伍,将传统俄罗斯音乐元素与现代摇滚相结合,上前一步,重弹挂在身上的乐器,吉他与贝斯的板面贴有浓烈民族色彩的图纹。 来自英国赛区的队伍,丁零当啷的多样化,从经典的摇滚、蓝调到朋克和另类摇滚,对着满墙乐器挑挑拣拣,将各类乐谱抛上空中如雪纷飞四散。 来自法国赛区的队伍,带有独特的法式风情,优雅,凝聚情感,融合爵士、电子音乐和民谣等多种元素,在闪光灯抬至眼前的时候弯眼一笑。 来自日本赛区的队伍,充满活力和激情,强调独特的节奏感和旋律感,传达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叼着棒棒糖把播放术力口的iPod收进口袋。 落地。 华国失乐园赛区。 这是集结全球全赛区RNR选手之力,针对初见鸦一个人的围剿,称为——“弑神行动”。 第52章 弑神行动。 起初只是无人问津来自寥寥数位选手的零散声音, 出于有意无意,最后演变为声势浩大的集结号召。 “Rocknroll”赛事有无数同时代的音乐天才,也是这项全球最为盛大的青少年摇滚赛事创办的初衷, 这句话如今被山呼海啸的具象化—— 失乐园园区,各国乐队入场顺序按照五选排名。 A幢楼全部准备就绪。美国队最前, 接下来是来自全球千汇万状的摇滚乐队。少年们背乐器拖着行李箱, 扫描身份证件鱼贯而入, 蜿蜒成接踵比肩的亮眼的长龙。 但他们的光芒比不过同一个人。 那个人甚至不在场内。 “Crow-Quill去哪里了?他不在失乐园吗?” 来自某个国家的金发青年站在全场中央开口, 声音不大不小,正足以使得全场的人听得清晰。 选手们耳边戴着小型外语翻译器, 叽里呱啦的外语被翻译成他们能听懂的各国母语。 话音刚落, 全场微微一静。 极其细窒的一顿,在场都是领域内的天之骄子,如无特意关注不会发觉隐藏在队列中的心照不宣暗流涌动。 报到处负责人正在检查选手的证件,闻言转头回答:“非常抱歉, Crow选手现在不在。根据他的行程, 今天可能无法见到他。” 青年有些不虞地挑眉,声音大了起来:“你确定吗, 我记得赛方给我们的章程里有写明, 在我们来到失乐园的第一天,Rank1的队伍会作为东道主代表队来接待。那不就是Crow-Quill?他真的不在场?为什么?” 其他人的视线都略略不着痕迹地扫了过来。 青年步步紧逼地追问:“你敢不敢说他在哪里?” “Crow选手的行程属于他的隐私。” “哈。所以这位摇滚界的King在摆架子? King大人的亲自莅临会有这么难见?” 负责人停顿片刻,打一通电话联系,半晌开口。 “Crow选手在医院,他是带病上场的五选, 赛后身体不适被送进了医院,现在还在休养。如果你们有其他问题或者需要转达的话语,可以现在提出。” …… 照顾生病的King并不是一件能称得上容易二字的事情。 初见鸦在恢复时愿意令人短暂安心地重视自己的身体情况, 早上九点起床洗漱,喝养嗓子的养生茶,十点练琴,下午一点听曲写曲,四点锻炼,直至晚上七点吃过饭后早早睡觉。 但极端的自律之下是阴晴不定的情绪,在郁宿身边更是不加收敛。 病号服是绝对不爱穿的,只穿颜色鲜艳还适合他色彩测试的居家睡衣。郁宿给他带了黑色钢笔,背来电子琴和笔记本电脑,他便随时随地专心自身,迢遥无法找回的疏离与冷漠,甚至不会给身边的人分出一个目光—— 除了在郁宿也拿出电吉他,需要两人配合练曲,而他听到了令他感兴趣的吉他前奏的时候。 “是你自己写的前奏?” “嗯。我修改了调式音阶的明亮程度,现在是Dorian,Crow想听吗。” “想听,泡泡糖还有吗。” “有哦。” 出院来得很快。 爱德华医生愈发显出老态,在两人即将上车之前,挥挥手把郁宿叫到一边。 年龄上去以后的人会逐渐失去对时间流淌的概念,对过去发生的事情如数家珍,好像它们就在上一秒抑或眼前。 “照顾见鸦很辛苦?”爱德华医生慈爱地微笑起来,“那孩子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放松的,我知道,小时候他甚至会追着我要糖吃,现在也是一样……” 这段养病时间,似乎能从无数相处的碎片里,抽丝剥茧化成这样的一句话。 “能被他需要,就已经令我心满意足了。” 郁宿淡淡地说。 爱德华医生年迈耄耋的眸光微晃,软化下来,像是想要再说些什么。 轿车启动,车内响起两声催促响亮的喇叭,明显是初见鸦让司机按下的。电吉他和电子琴都搬进了后备箱,他坐进车后座,对话超过两句,不愿意久等。 听到声音的顷刻,郁宿略微点头示意,随即已经转身。 故而医生只来得及提醒一句话。 声音被风吹卷,融织在道路车水马龙的喧嚣之上,随着车辆行驶被抛至越来越远,成为最后快要听不清的低低告诫。 ——你知道鸟儿这种生物吗?对痛楚敏锐,但也很擅长掩饰病痛。 ——当你察觉到他鲜明的病症,可能意味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了。 * RNR失乐园的A幢楼内,气氛微沉。 众人不会承认自己在听到“Crow-Quill”这个名字被提起的时候隐隐清醒一些,长途跨国飞行的劳顿似乎也消散许多,不受控的精神一振。 毕竟初见鸦实在太强了。 全无败绩、极端的、恐怖的压制力。 他的人生径向不需要大篇幅的赘述便能完成,出身豪门,出国求医,走进顶级音乐学院,在全球RNR摇滚赛事享誉盛名,赢得未来无数的世界巡演和奖项喝彩。 每一步稳而果决,毫无犹豫,将皇冠荣誉与质疑问难都抛在身后,看作无足轻重的黑鸟擞擞抖落的鸦羽。 当然想见。但很难说清想要见到他的原因。 在听到初见鸦因为带病上场而正处在医院里时,更是不知道作出怎样的反应。 以他们也许自己未知的对劲敌的恶意、不甘和恼怒,甚至某一种无法开口的渴盼祈求。他们造出新神,似乎初见鸦天生理应如此。 随后。 弑神。 挑战真正遥不可及的巅峰。 “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罢了。” 半晌,打破僵局,站在最前方的斯蒂文斯抬起鸭舌帽,有些混不吝地笑着说,“距离上次和他相见已经过去三年,作为曾经在美国音乐学院共同求学的挚友,我很想念他啊。” “轰——” 楼外骤然传来张扬跑车的轰鸣,将遥遥百米风驰电掣地凝成咫尺一瞬,攫取全场心神,恣意呼啸而来。 是初见鸦的车。 在所有人下意识转向目光的注视里,耀眼亮金喷漆的敞篷跑车缓缓降下车窗。 白发暴君手臂搁在车窗,遮挡阳光的墨镜轻轻搭在笔挺的鼻梁上,同样冰般雪白的眼睫毛一垂一瞥,给他们分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目光。 全场静默。 “这么热闹。”初见鸦随意一笑,“来欢迎我的吗。” 提前出院。 明明只是出院,却有着堪比国际巨星接机的阵仗。 日光落在昳丽美人的白发,又有一缕挑染的金发荡在眼前。 在所有人的凝视之中,初见鸦微微侧头,繁丽的单边鸽子红耳坠一晃一晃,美得犹如骤然滂沱的毁灭性的烈焰,极端至极,不容许他人的注意力移开。 往常在直播屏幕,观众只能看见相距遥远的暴君。他们每一帧每一秒暂停截图反复重播,品读他的每一寸细枝末节,对他会如何做出惯常居高临下的表情了如指掌。 故而原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对这位光彩瞩目的暴君,上来会如何展现不屑又倨傲的笑意,如何毫不留情地碾压抨击所有人,或者索性毫不在意地轻蔑忽视。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明白。 以往经过摄像头看见的全是被化解的庸俗表达,真实现实里初见鸦本不需要任何烦吵浮夸的修饰,只需要一个照面,一个眼神,就能将万众瞩目的超新星的光芒尽数凝聚一身。 前排副驾驶座,郁宿黑漆漆的眼瞳平静向外扫去一眼:“外国选手今天到了,Crow。” “嗯?” “Foster之前不想让你来,但他不知道你提前出院。” 郁宿先一步下车,背起电子琴和电吉他,随后绕到后方为初见鸦打开车门。 高挑的白发少年迈出长腿,步伐利落稳定。 即使终选近在咫尺,网络的声讨愈演愈烈,无数陌生人的敌意溢于言表,而他置身于针对他一人的狂风骤浪的飓风眼中心,各式各样的憎恶、甜爱和欲望如潮水般从他身上涌过,然而他却异常平静,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感觉。 起初说话的青年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拦住他。 他们是自落后的家庭环境跌跌撞撞走出来的摇滚乐队,第一场表演在肮脏阴湿的垃圾街巷口,没有听众,没有聚光灯,忍受无数孤独折磨在录音室之间折返徘徊。 最看不起一路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 这样耀眼的人。 有过某一天在漆黑麻木的夜,坐在由铁质卷帘门组成的闭店的街头巷尾,任由夜雨淋淋沥沥,只有斜斜靠着、勉强没有淋湿的乐器相伴的时光吗? 有过看不见未来的,只有拼尽全力才能有一丝喘息机会的时光吗? 怎么可能?凭什么游刃有余,理所应当地站在巅峰? “音乐没有第一,摇滚精神崇尚自由与反叛,更加从来没有唯一的、特定的King。” 初见鸦终于略微侧头,给他一个淡淡的目光。 “在场没有哪一位不是世俗意义的天才,你觉得你真的能稳操胜券吗,Crow-Quill?” 初见鸦宝石般锐利的红眸盯他两秒,唇角勾起一道冷淡的上扬弧度。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下一秒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意大利的西西里岛?” 他竟然精准听懂他的母语甚至指出所在的城镇。意大利语本就难懂,西西里岛的方言与标准意大利语更有极大差异,动词后置,阳阴动词的三变位不定——西西里方言的口音对于非母语者来说相当难以理解,特别是当它们来自更偏远的西西里小镇和村庄时。 青年有些意外:“是。” “这么多人里,就你看着最蠢。”初见鸦不咸不淡地说,步伐不停,在自动向两侧分开的人潮中继续扬长而去,只留下一束渐行渐远的背影。 因为咽喉炎刚刚好全的缘故,声音稍带极轻的哑,句尾有一缕若隐若现的笑意。 毋庸置疑,天才只是见他的门槛。 郁宿幽幽叹气,背负左肩与右肩的沉重乐器,习以为常地跟在初见鸦的身后。 “完全被无视了啊,Leader。” 最前方的美国「Axel.F」,凯特琳怀抱双臂,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挑着红唇对斯蒂文斯幸灾乐祸。 “不要不嫌事大,这还不是一个找他叙旧的好的时间点。终选我们才是敌人,赛场下都是朋友。”斯蒂文斯并不生气,压低声音作出解释。 “你明明不敢吧?” “……” 其他人的目光落在中央被独自留下的乐手身上,看他怔愣片刻,骤然红起来的脸。 又幸福了。 不知道为什么,能被初见鸦骂还有点羡慕。 第53章 第二天, 初见鸦和郁宿拎着乐器和行李推开乐队训练室的门,看见熟悉的陌生人。 林琳琅翘着呆毛,嘴角流下半截哈喇子, 趴在鼓面呼呼大睡;谢知柬戴着iPod有线耳机,刁钻角度仰望天空, 漏音的耳机爆出深夜网抑云的贝斯经典Solo。 不太想要相认。初见鸦眯起眼睛睥睨两秒, 转身就走。 “Crow酱!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特别特别想念你——!” 林琳琅从架子鼓后迅猛起身纵身飞扑, 一头黄毛原本黯然耷落, 在初见鸦推开门的一瞬间兴奋炸开,骤然炮弹般发射出来! 郁宿眼皮一跳, 伸手把初见鸦微微一揽护到身边, 躲过了这一道攻势。 眼见林琳琅的攻势折戟沉沙,谢知柬摘下耳机,掂量确认自己在郁宿面前估计也走不到一个来回,默默放弃肢体接触, 面瘫脸开口。 “……Crow, 回来就好。” 初见鸦住院期间,「L&Guest」内部排练趋于静水流深的日常。 毕竟在医院甜甜蜜蜜不见的两位, 一位是完美主义还爱无差别AOE的卷王, 另一位是懒洋洋毫无干劲除了某些时刻的无法描述的恐怖恋爱脑。 天杀的!乐队难得只有正常人! 作为经纪人,温与付不得不眼含热泪地怀念这一段逝去的日子。 但他还是先推推眼镜,镜片银光一闪,宽慰关切地问:“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联系我说你最好多休息,即使终选也不要勉强自己参加过多……” 初见鸦冷淡垂眸, 纤长手指纷飞,手中薄薄的纸看不清走向与速度地纷繁对折,纸飞机栩栩如生, 两侧直线机翼冰冷锐利延展,又被抬手一掷。 飞机飞出十几米,碰到墙壁的皇冠队标Logo潇洒垂直落地。 温与付:“……”喂那是病例吧,不要随便拿病例折纸飞机啊!! 他沧桑地抬头虚空抽起一根烟,眼镜跟随抬起,镜面的雪白光芒再度一闪而过,是十分异常的、物理意义的亮光。 初见鸦终于向他望来。 随即温与付摘下金丝眼镜,状似不经意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在镜框边缘多出了一个细微的传感器,只需在推眼镜的时刻轻轻一按,镜片的LED灯便会发光。 初见鸦:“?” 温与付更加不经意地进行解释。 在见证谢知柬三分钟修完节拍器之后,他灵机一动,寻求帮助,成功收获新眼镜一副。 初见鸦伸手,温与付将这副眼镜恭敬上交,让King把眼镜在手心稳稳当当端详一会。 温与付矜持不露声色地问:“Crow,你觉得这个设计怎么样?” 郁宿撑着脑袋望过来,心底很快做出客观的评价,初见鸦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比镜片LED灯光更加眩目。 “有趣。给我也做一个,我希望明天就能在我的电子琴上面看见它。”初见鸦还回眼镜,转向谢知柬。 谢知柬严谨地说:“我似乎并没有见到过你戴眼镜。” 初见鸦向郁宿勾勾手指,郁宿懒懒唔了一声,低头拉开背包拉链,从中拿出昂贵的刚刚戴了一路的墨镜。 “是这个哦。Crow的墨镜。” 温与付忍不住重操旧业进行吐槽:“墨镜真的能装LED灯吗?那么墨镜还有什么用啊??” “……”谢知柬沉默半晌,伸手准备接过墨镜,“我知道了,给我吧。” 但是他没有顺利接到,墨镜半边镜框在他手中,另外半边被郁宿死死攥紧,一时半会的拉扯演变为争抢,以谢知柬的力度,僵持足足十秒,竟然抢不过来。 不是错觉。 谢知柬再度沉默死寂,这次多带一丝困惑,抬头看郁宿又在发什么疯,注意到他的目光直直凝聚在手心的墨镜上,琥珀眸眼底略有恍惚失神。 似乎越过这副墨镜,回忆初见鸦戴墨镜神采飞扬地下车,受众人目光洗礼的模样。 攥紧墨镜的动作,却还是无辜的、坚决的、十个谢知柬也抢不过去的。 真恐同了兄弟!! 谢知柬立刻触电般地松手,疾风退后十数米,抱住自己的iPod一言不发。 因为某人存在感实在低得像不定的夜雾,直到出声,温与付才注意到了还有郁宿这号人的存在:“Sleep,怎么还背着电子琴和电吉他?一路背来你难道不觉得很重吗,赶紧放下……” 郁宿终于将凝注在墨镜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开,没看经纪人,也没有回答。 他动作慢腾腾的,吹着粉色泡泡糖,放下一直背在双肩的沉重乐器,拉开电子琴包与电吉他包的拉链,拿出乐器,熟稔地连接电源与效果器。 温与付幽幽:“……你小子根本就是看Crow看得忘记了吧。” 郁宿眼皮一敛,更加不搭理他。 他向来不掩饰自己对初见鸦毫无限度的迷恋,也不在意他人的评价和目光。因为他站在初见鸦身边最接近King的位置,而King本人似笑非笑主动地给出默许。 乐器搭放一切就绪,他往熟悉的沙发上半躺,长腿一搭,戴上眼罩,旁若无人地闭目进入睡眠模式。 显而易见,以强到超越科学的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十秒后他即将彻彻底底陷入梦乡。 温与付看得血压飙升,经纪人职业病当场发作,恨不得重提菜刀,把人拽起来好好排练。 初见鸦微微眯起眼睛,抢先他一步开口:“终选公告已经出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温与付热泪盈眶,破天荒有认可初见鸦的话的时刻,心想对就是这样!狠狠出警他! “我不需要毫无用处的队友——或者狗。” 林琳琅双眼放光:“哇哦?” 谢知柬面无表情:“。” 温与付:“…………” 你们男同乐队玩得这么花的吗。 可惜他们遇到的郁宿早已对初见鸦的语气习以为常,默认自己本来就是Crow的狗,从喉咙里懒怠发声:“知道了,我睡到中午,会给你准备咖喱猪扒、鳗鱼饭和薄荷茶的。” 终选开放的A幢楼彰显主办方的赫赫投资——不仅提供自由高档的环境和种种便利,确保每个乐队选手都有独立的空间,更在食堂全方位的煞费苦心。食堂提供营养丰富的餐饮服务,包括中西餐、自助餐等多种形式。同时,考虑到来自不同国家乐队成员的口味与饮食习惯,提供精致又多样化的菜单选择。 但郁宿依然坚持自己包揽初见鸦的一日三餐,像永恒不变的烘烤得松软热腾腾的仪式感。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初见鸦,白发少年维持居高临下的神情,眨眼两秒,被顺毛的猫一般相当满意地嗯了一声。 就这么达成一致。 温与付:“?”不是这个意思吧。 终选公告叮咚叮咚如期抵达,乐队训练室悬挂的幕布自动垂下,全息投影高调出场,环绕式的音响巨响震颤。 “Heeeeello!未来的Rockstars,欢迎来到摇滚界最高规格赛事的终选,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四面八方盘旋镭射灯,奥兹抚摸白胡须的身影龙卷风似地降落! “首日为乐队报到日,相信你们已经拿到了个人ID的烫金身份牌、乐队室钥匙和宿舍的钥匙,不用着急,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步!接后有预热活动安排,参加活动的选手将会得到更多倾情赠送的惊喜福利!” 乐队训练室鸦雀无声。 初见鸦抽出一本最新的《少年Jump》漫画期刊,坐在座位头也不抬,郁宿闭着眼睛精准地戴上耳塞翻了一个身,陷入更黑更深的梦乡。 “接下来宣布的终选机制,听我的发言!” 明明只是投影,奥兹却仿佛知晓一切般地睁开眼睛,逼迫注意的目光灼灼扫过他们的脸上。 初见鸦微微抬眼。 “根据主办组内部一致投票通过,终选期间,我们将为每支队伍强制在乐队训练室和休息室等公开场合全程直播,所获得的热度与流量计入应援分!” 温与付这辈子没听过强制直播,扶着眼镜晕厥过去,LED灯失控般地狂乱爆闪。 初见鸦垂下眼睛,翻了一页漫画:“哦。” “最后!在此宣布,决赛与以往赛制截然不同,望各位多加注意!决赛会场坐落于失乐园中央万人舞台,将由每支队伍独立举办完整的45分钟Live,需要包含所有参赛曲目以及独立新曲。队伍上场顺序由系统随机抽取。” “新曲主题——无意义(the Meaningless)。” 咔嚓。 投影连成一条线,宣告结束。 乐队训练室静得落针可闻,如果需要解读终选公告—— 对经纪人而言堪比地狱的全程直播,对选手而言考验耐力体力的45分钟Live,以及毫无头绪的新曲的抽象主题。 温与付花时间接受一会噩耗,放弃抵抗。 “无所谓了,今天下午先拍宣传海报和宣传片,Crow可以吗?” “可以。” 初见鸦又翻了一页漫画,话音情绪稳定,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整体宣传是RNR官方要求的拍摄,海报放在比赛乐队详情页,每支队伍再拍一个片段拼进第一届终选MV。 很多零碎的事不提容易遗忘,这一刻才想起来,虽然「L&Guest」已经一路披荆斩棘雷霆万钧来到终选,却好像还没有正式拍过队伍的海报。 秋季气温渐冷,拍摄场地选定在失乐园外的摄影棚,车程半个小时,有赛事方提供的专车长列。乐队的少年们人挤人挨着坐在面包车后排,从不离身的乐器亮灿灿地横陈在后备箱里。 初见鸦坐在第二排,倚向车窗,对着车前镜片的反光调整单边耳坠的位置。 指尖很凉也很稳,耳坠红宝石一晃一晃,瞩目的红过分惊艳,犹如在雪白绸缎般的发里肆意自由地燃烧。 宽阔道路下车,初见鸦向车前镜的边缘不动声色地望去一眼。 他对视线相当敏锐,从调整耳坠起,便总有旁人在暗中窥视他们的第六感。 这一眼果然看见遥遥后一辆车亮起拍摄红光的摄像头,在他走下车的短暂一瞬迈步里,又手忙脚乱抖了一抖、闪电般地移退回去。 做贼心虚溢于言表。 如果没有记错,那是来自日本的乐队。 初见鸦微微弯起唇角,收回目光。 “遇到很开心的事了吗。” 郁宿站在他的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懒懒低眸,指尖轻飘飘地帮他戴上口罩,整理内衬轻薄白色毛衣的领口,又分别仔细地正一正位置。 刚过中午,晴天湛蓝无边,身边无数扛着背景板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走过,又有其他乐队队员擦肩错身,旁人交流声工作声紧锣密鼓,他们站在人流里自然形成一方仅有二人的空间。 “也许。”初见鸦没有正面回答,“就像是……看见日元汇率突然爆零一样。” 后一辆车,日本乐队的选手们慌得倒吸了一口气,即使你推我搡地把摄像头及时关闭,依然不免惊魂未定。 弑神计划第一步。 暗处收集敌方资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好的懂的,偷拍! 他们是来自能够撑起日本半个年轻商区的涩谷新宿的地下乐队,与灯红酒绿作伴,来往各列逛街的漂亮女生见得许多,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就是不法分子偷拍痴汉。甚至几个少年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夜色时分,还亲手扭送过死宅嫌犯押进警署。 放在一年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对曾经最看不上的人,理解、成为、超越。 对六七十码正常行驶的车辆,也要不死心地透过车前镜的反光拍一道高糊的白与红的光影。 “斯密马赛Crow酱,我们只是有点好奇,如果想惩罚我可以惩罚我们的乐队CD特典明信片汇率,如果你不买的话少年Jump以及吧唧透卡棉花娃娃的汇率也可以……” 草,这张照片即使是高糊也太太太漂亮了,舍不得发给弑神计划的那帮人怎么调理。 日元汇率爆零了吧!! 第54章 车辆行驶相当难出片。 略带摇晃, 失焦,透过车前镜映的半张侧脸,红瞳朦胧, 模糊与生俱来的锋利倨意,令人窒息的美貌却分毫不减。 那一抹耳坠装点的焰, 在眼底深深烙下动人心魄的痕烬。 照片转存, 发送至名为“RNR弑神计划”的加密百人群。 群消息自建群起每时每刻爆满99+, 却因为这张照片静了一瞬。无法言喻的厌恶与敌意被生硬地撕开一道封口。 好像因为存图而耽误打字聊天的时间转瞬而逝, 片刻,群消息重新活跃苏醒, 隶属于弑神计划的群聊人均匿名, 选手们追溯照片本源开启新一轮的话题。 直到。 【通知:管理员“Sleeeeep”撤回了一条文件消息。】 【……】 【我好像眼花了?】 【来晚了,我图呢?!】 【5E你**有病****吧!】 【请问Sleep怎么进来的,不审核进群成员身份吗,以及容我多问, 为什么他是群管理员?】 【有内鬼, 终止交易!】 【[管理员]Sleeeeep:啊……因为这是关于Crow的群。我不会错过有关Crow的任何事情,很难理解吗。】 群管理员? 就连群主, 也是他用美金万元买入的号, 账号密码整整齐齐沓在切换账号的信息栏里。原来的群主账号来自情绪激动的某位选手,他对和针对初见鸦的人交流这件事冷漠厌倦,于是安排律师出面加钱,再加钱,直到失去耐心准备找人黑掉的时候被对方忙不迭地同意了。 律师又作保密合同, 对方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也无法说出账号易主。 只是第二天,他将大号邀请进群, 管理员名衔加身。 初见鸦在远处。他在专心致志地看棚内布景,没有回头喊他,但自己应该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郁宿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地关闭屏幕,熄灭的屏保是刚刚被封禁的新鲜出炉的追拍。 他的眼底晕染深不见底的黑,走上前去,遥遥从背面看,高挑宽阔的身形把初见鸦挡得严实密不透风。 …… 咔嚓。 “太美了,对对对就是这个动作来再笑一下!” “这次怼脸拍,看着我!再看一眼!对,就是这种注视垃圾的眼神!” 摄影棚搭建漫天夜色的布景,符合流光乐队的队名,黑凝的夜空划过一道半圈摩天轮般的散色流光,五彩斑斓,如梦初醒。 如果只是为每支乐队拍摄单调的站桩蓝底证件照,那么摇滚将泯然众人失去意义。 白发少年侧抱电子琴,站在队伍C位,冷白的光给他的红眸映上一层冰冷疏离的质地,队服漆黑披风粼粼闪光,身后队员高低交错一字排开。 长期聚光灯与摄像头的经历磨练出初见鸦毫无瑕疵的自然镜头感,笑与不笑,看或不看镜头,在快门声里都定格成玫瑰色的玻璃碎,收获的夸赞吹捧潮水似的连绵不绝。 初见鸦接过郁宿递来的纸巾擦擦额前的汗,就着他第二次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结束片刻的拍摄工作。 海报拍得很快,下一组是宣传片的cut部分。 总宣传片来自赛事方,每支乐队各有三个镜头,将会快速切入切出,配合高燃高爆的背景乐,预先营造比赛炙手可热的开场气氛。 片场休憩时间,摄影师念念不忘满面红光,进一步和经纪人沟通:“你们乐队的选手实在太适合上镜了,宣传片还在这里,降下倾盆大雨作为新的背景怎么样?后期特效给乐器上一层火,整体就是雨夜里的火焰——” 温与付若有所思,还没说话就被郁宿冷冷打断。黑发少年幽灵般出现在他们身边,开口惜字如金:“不可以。” 温与付无奈地把主事权转让给郁宿,眼神示意他注意分寸,避免过激。 “为什么?”摄影师显然不解,叽里呱啦据理力争,“我之前看过你们舞台照,Crow就是很适合五彩斑斓灯光的人,舞台灯和身后模糊的观众席荧光棒虚影打上去你知道有多漂亮多适合他吗?既然要拍一组录进宣传片的cut,一点雨怎么了?如果你问Crow他也会答应的吧?” “不可以。” 郁宿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语气渐冷。他当然知道,初见鸦毫无任何缺点的美丽,他最知晓不过了。可是现在毫无转圜余地。 “Crow能做得更好的事一定会做到,所以他会答应。但我不会。他的身体刚刚痊愈,淋不了雨。你们准备的道具是冷水,只要是冷的,就一滴也不能落在他的身上。” 这段对话刻意避开了初见鸦。 这样的保护欲已经无加隐喻的扭曲沉重了,但「L&Guest」的其他人听进耳里,只有调侃善意的笑,仍是一切如常的模样。 摄影师目瞪口呆,半晌忍辱负重地退后一步再行商量:“…………不好意思,现在加温可以吗?” 郁宿勉为其难地点头,并且亲自拨冗跟进雨水的温度。 林琳琅插声:“我有一种预感。” 谢知柬疑惑看去。 林琳琅:“他会不会加到52度然后对Crow酱说这是爱你的温度!” “Sleep会拒绝并告诉你Crow体弱多病容易被烫得驾崩。”谢知柬理解他的幽默并扔回了一个新的冷幽默,“以及谐音梗扣钱。” 林琳琅:“……” 经过郁宿的监管工作,雨水加到40度,所拍摄的三个镜头在摄影师眼里堪称完美,每条都可以一次过片。 然而初见鸦仍然觉得不够。 他走下来看过一遍之后,又以更加犀利挑剔的眼光指出不足,分别NG重拍。 参赛乐队数量过多,赛事方一次租赁足以十支乐队同时拍摄的大型摄影棚。更远处日本乐队的选手猫着腰走来,期期艾艾地问要不要把他们花火大会绽放的烟花拿来布景,和初见鸦很配。 当事人点头,摄影师更是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直到拍摄屡次三番后温水用尽,再降只能降冷水,郁宿从背后伸出手臂揽住初见鸦,抬手掩盖他的眼睛,在逼仄温暖的怀抱里无声喊停。 于是得到天花乱坠的完美版本。 流光的漆黑队服再度帅出新的纬度,只是原版未被精修的生图都令人移不开眼。 完美主义是初见鸦刻进DNA的座右铭,在身体里游弋在血管里回荡作响。 雨幕是黑暗寂冷的钝痛,长时间的置身其中会让他联想起不那么美好的回忆,一瞬失意的旧梦渺然若失。 可他注定要成为胜利者。 RNR只有一支乐队能够戴上冠冕,他就要成为绝无仅有超前绝后的冠军乐队的灵魂。同理,RNR给予每支乐队三个镜头共十秒时间剪进总宣传片,他就必须在第一秒出现,贯穿片头,攫取所有观众打开视频第一时刻的心跳。 宣传片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宣告拍摄结束。 “很快很快,宣传海报再为每个人精修一下,宣传成片过两天就剪好了!”摄影师拍胸脯保证,“直接等出片后观众的尖叫吧!” 工作人员收拾道具器材,忙忙碌碌地收尾,环境嘈杂紧张,无人顾及退到片场角落的乐队成员。 「L&Guest」都没有急着离开坐车回失乐园。 初见鸦拿起手机,打开拍摄,使用前置摄像头并定时,在竖立的拍摄架上放好位置,缓步后退到四个人中间合照。 从倒数十秒开始计时,三、二、一。 夕阳的光从窗口斜斜拉长,映在他们的身上。 最左侧,经纪人温与付文质彬彬地抱臂推眼镜,谢知柬僵硬站直勉力掩盖住一脸的恐同菜色。 中间,初见鸦单手举着乐队的皇冠徽章,给一个倨傲漂亮的眨眼,正面美颜暴击,长发飘扬。 右边的郁宿黑发略微遮挡倦怠的眼眸,发丝投下半层阴翳,打着哈欠,往初见鸦的方向懒懒侧身;林琳琅双手比耶,双腿马步身体歪斜,快乐笑得白齿显露。 ——咔嚓! 面包车静静停驻在摄影棚外。 初见鸦将照片保存下来,比其他队友先一步坐回车里,靠着车窗,抽出一张餐巾纸捂嘴小声咳嗽。 “咳咳……” 须臾片刻他放开手,纸上赫然是一滩鲜红触目惊心的血渍。 喉咙腥甜,无法开口说话。 初见鸦不甚在意,重新翻看那张照片。 虽然姿势与情绪各不相同,但只要熟悉便会发现,照片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藏不住的愉快、自信与松弛。 未来是一幅铺展在眼前的漫长画卷,描摹爱、音乐与白昼,拥有明亮确定永不褪色的光芒。 如果每一个感到幸福的瞬间,都能镌刻下来就好了。 初见鸦眉眼冷淡,将手心红痕满溢的纸团收拢,犹如蜷起一团柔软腐烂的云。 架子鼓太大默认场内自取,因此只需要放两根鼓棒的林琳琅比其他人更快上车,第一时间挤到他的身边,霸占原本郁宿睡觉的位置。 “今天开心吗Crow?累不累?刚刚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初见鸦瞥他一眼。 “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终选?”林琳琅难得认真盯着他,“其实结局并不重要。我们刚刚拍完合照,组乐队就是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刻最开心了!其他的事,抛开扔掉,完全不需要多想哦。” 初见鸦眼底略微染上饶有兴味的笑意:“我还以为你对心灵鸡汤一直嗤之以鼻,看来你居然喜欢这种东西?——安慰免了,我没什么事。” 正值此时,郁宿拉开车门,俯身踩上车厢,注意到位置被抢后神情阴翳可怖,从队服背后的披风领子提溜着林琳琅,毫不客气,呼啦把他丢到了前排。 他重新坐回初见鸦的身边。 郁宿掠过林琳琅不甘心的眼神,置若罔闻,像收起攻击性的大型犬科动物,帮初见鸦接过包搭着睡觉。 全员陆陆续续地上车,车门关闭,发动机轰隆震动,前方路口红绿灯转绿,车辆向前行驶,窗外道路两侧初秋灿金的银杏树和悬铃木迤逦而去。 对话由此终了。 ……可是。 虚空中不可视的冰凉庞大的命运,骤然随着车辆启动一刹那的后摇,凝重地撞击向他纤薄的身躯。 初见鸦指尖弥漫凉意,手背冰蓝雪花的纹身之下,以往被覆盖的经年累月的吊针创口鲜明而毫无征兆地发痛。神经质的侵袭性的恶痛,一路向上传染蔓延,压得眼前发黑头疼欲裂。 我从没有觉得“乐队”是与大家一起的。 正如我说,这不是任何人与我同伴的乐队,这是属于我的乐队。 要是赛事终选结束的那一天,这支属于我的乐队只剩下我独自一人,那怎么办。 要是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张合照,那又怎么办呢。 第55章 A幢楼, 乐队训练室。由漆黑的充实的隔音海绵构建起四面墙壁,背靠的墙面灿金皇冠熠熠生光。 房间回荡初见鸦的声音。 King一如既往地行使职权,评判音乐, 下定命令,字字确凿清晰。 “A小调下行音阶, 加强撕裂感。” “和弦从Dm7到G7, 加入半音阶滑音。” “鼓点节奏换Double Bass Drum, 用十六分音符的Fill把情绪推上去。” ——嘣。然后是休止。 鼓点和贝斯的低音坠入地心。 电吉他的余音席卷训练室, 喧嚣,微颤, 狂风呼啸, 过载拉满的效果器久久不散。 “Crow酱!!我敲不动了——!” 林琳琅整个人埋进鼓组里,抬起双手搭上脑袋,插进蓬乱的金发,崩溃凌乱地用力揉到一头黄毛见不得人。 谢知柬缄默不语, 只是拧开一瓶冰凉的矿泉水, 仰头灌了一口。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神情越发肃然,在贝斯上端拧弦调音。 郁宿懒洋洋地拆开一包原味薯片, 手指随意拨弄着电吉他, 调高了一个音阶,指腹轻触琴弦,再慢条斯理地捏起一片薯片。 指尖沾上有些黏腻的薯片碎渣。 咔嚓。 寻常而言,人类交谈势必以自我为中心,打断对方的话表达自我几近是常态。 但在「L&Guest」乐队, 初见鸦的一切都是君王的旨意,不可挑战。初见鸦开口时,世界必须静默。其他人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少年坐在高脚凳, 手中翻看写到一半的乐谱,长度不讲道理的腿轻而易举地斜斜搭在地面。 薄薄的文件夹装着堪称未完成的殿堂级新曲,每一个音符与和弦,都被反复细细雕琢,超出单薄纸张,生命力几乎要淋漓热烈地满溢出来。 初见鸦眼也不眨,赤红的笔尖划过五线谱,将一段旋律线修得更为锋利,标记的红的蓝的笔墨交相辉映。 这是初见鸦亲笔写的新曲乐谱。即使有编曲软件,他更倾向于亲手书写乐谱,最后导入。 短短两天时间,从一段虚无的旋律雏形,到此刻高质且挑不出任何纰漏的作曲与现场修改。 等到停笔,初见鸦抬起乐谱,把半张脸遮挡在乐谱后面,只露出一双灿若星光的红眸,微微眯起,戏谑又耀眼的笑。 “Lambda,”他似笑非笑地问,“你敲不动了?” “对不起你听错了,不困也不累更加不会翘不动,还能再双击长按为鼓手加速。”林琳琅额头的汗滴落在鼓面上,立刻坐直身体,眨巴眼睛,“……不过,Lambda很担心你。” 初见鸦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键盘,没有回应这句话。 似乎于常人而言相当艰辛困苦的修改过程,对他却未必。诠释何为顶级天赋型选手。 乐队训练室灯火通明。在数不清次数的预演、磨合和改进之间,乐谱修改的红蓝笔迹屡次叠加,潇洒利落的手写音符湮没打底的黑色五线谱。 最后一版导入编曲软件,几乎从未停歇的乐声暂告一段落。 直到黑夜降临。 郁宿打了一个呵欠,收起电吉他,在电脑前按下“Ctrl+S”保存文件,摘下耳机搁置在桌面。手机闹钟响起。 他转身看向刚刚从病中痊愈不久的初见鸦:“Crow,差不多该结束了。” 林琳琅和谢知柬立刻向他投去赞赏与得救了的目光。 只有郁宿在赛期敢于打断初见鸦的工作。即便决赛如火如荼,依然绝无动摇地制定并监督执行日程表。 他全程跟进照顾初见鸦的入院期,最清楚初见鸦刚出院不久的身体情况。 初见鸦跳下高脚凳,关掉音箱,却没有立刻回应郁宿未说出口的潜台词。 “今晚我先不回宿舍了。”初见鸦随手拿起钥匙和ID卡,走出门去,“医院复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Foster应该已经在失乐园门口等我了。” RNR赛事期间,选手们依据赛程未经许可不得踏出失乐园半步。但今日出现唯一的例外。 请假条在温与付的手里,单薄的一张纸条,有经纪人的签名和RNR管理层盖的红印,递给保安室。保安确认过后,失乐园的白色雕花大门缓缓移开。 请假原因:病假,紧急医疗干预。 初见鸦从灯火通明的A幢楼下遥遥走来,身形修长,指尖随意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去便利店买一瓶水。 “可以走了?” “可以。”温与付眉头紧锁,习惯性地推推眼镜,镜片的亮光镭射般闪过,“只能请到一晚的假,记得明天必须回来。” 他的眉皱得更紧,即便如此,在比赛期间获得一晚的假期已是闻所未闻的事。 温与付隐瞒了一部分具体内容,没有告诉其他人。比如离开训练室后,躲避乐队其他人,向初见鸦的主治医师打电话。电话响铃嘟嘟两声,医师似乎有所预料一般接起来。 “我们家小兔崽子……我们家的Crow,身体情况怎么样了?”温与付压低声音询问。 医生沉默片刻:“跟往常一样,他的病情没有改变。” 温与付发出一声冷笑,追问道:“如果真是往常,你不会特意要求赛事方破例,放他出来进行紧急干预而不是复查。别瞒我了,他到底怎么了?” 医生这次沉默得更久。 半晌,他收到数张来自医院的照片。 初见鸦已经走到温与付的面前,微一点头,似乎毫不在意刚刚的话题。没过多久,一辆价值千万的白金色布加迪Chiron穿越夜色,悄无声息地滑停在门口,司机下车,恭敬地为他拉开后座的门。 “……你又换了新车?”温与付的视线机械地随着嚣张驶来的车移动,最终挪到初见鸦的身上。很好。巨大的贫富差距,在贴脸炫富里差点忘记正在忧虑什么。 初见鸦抬了抬下颌,轻笑一声:“家里的,下次让你坐副驾,你会喜欢的。” 秋夜凉风吹开一池微微荡漾的湖水,这一刻很静也很薄,吹起他腰间一绺极长的白发,他姿态轻松地跨进车里。 温与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他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有些朦胧地察觉这与记忆中的一幕相似,初见鸦的身量微微回落,与初次见面刚刚组建乐队的少年的背影重回。似乎比记忆里要单薄一些。 “Foster,你生气了吗?”初见鸦坐在车里,没有抬头,隔着半降的车窗问道。声音有清透又尾音带点沙哑的笑。 温与付的脸色依然冷峻,短促地回答:“没有。” 初见鸦轻哼一笑:“别生气了,要不我来活跃一下气氛。” “谁管你。” 车门在这一刻合上,车辆缓缓启动。温与付懒得吃他一口的车尾气,准备离开,咫尺之间,就在车向前开动的一瞬,初见鸦忽然从车窗探出头,喊了出句: “记住吧Foster!我是你爹!!” 温与付:“……” 谁家这么活跃气氛的! 温与付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冲上前去,想要揍人,迫于初见鸦大笑着让司机加快速度开得更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布加迪扬长而去。留下了站在原地真的吃到一嘴的车尾气的自己。 汽油味精准地喷在了他脸上。 最后那句话和初见鸦的笑声融化在冰凉的夜风里。 温与付站在原地,终究没有再说一句话。 …… 温与付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在遇见初见鸦之前,是一条再清晰不过的直线。 他的年纪在乐队里最大,童年出生在闭塞的山村,家族世世代代务农,父母面朝黄土,靠着一亩三分地,起早贪黑供他读书。 他争气,每天起早摸黑徒步跋涉上学,终于考到县里第一的学校。初中时要交学费,但家里拿不出钱。父母熬夜商量,甚至考虑砸锅卖铁,也要供得起这个唯一有希望走出乡村的孩子。 他不愿意。 他因为没日没夜的读书和质量不佳常有闪烁的夜光灯,已经戴上了一副近视眼镜,翻开课本,习惯性地推一推笨重的眼镜框。 “没有这个必要。我……去学门手艺,马上就能回来帮你们。也能赚钱。”嗓音干涩。 正在小声交谈的父母停下讨论,惊慌地看向他,眼眶泛红,令他一时间有些失措。 但是日子没有就这么坏下去。来自遥远城市的初家提出资助贫困学生,名额难得,他因为佼佼过人的中考成绩,获得这一资助名额。 他对资助人知之甚少。只听说,初家的孩子久病不愈,所以他们不仅为自己的孩子祈福治病,也希望能够帮助和他们一样艰难挣扎在困境里的孩子们。 唯一的接触是与初母的一次简短通话,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雍容而温和:“是与付吗?去读书吧,我们乐意帮助优秀的孩子,不求任何回报。” 话音未落,电话里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经过电流的压缩,高频失真。似乎是钢琴,又嘈杂得不像是钢琴,音符跌宕,带着一种野性暴涨的生命力。 温与付愣了一愣,鬼使神差地问:“那是什么音乐?” 初母轻轻一笑:“哦,摇滚吧……我家的孩子好像喜欢这个,病得起不来床,还要听摇滚榜单,真是……他想瞒过我,但怎么可能瞒得过大人呢?小孩子嘛,总是爱标新立异的。” 电话挂断。从此,温与付埋头学业,一路顺顺利利,从名不见经传的山村县城杀出来,接到上游985的录取通知书,走入大学。 他早就规划好了人生。填志愿时,他一心想回家。彼时,还没有“求稳考编”一说,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考公考编,誓要回到家乡,通路造桥,推动经济为人民服务,让乡亲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中文或者法学比较好。其他文科专业只能考三不限,竞争比较激烈。而他所在的大学,中文系比法学系出名。 为此,他选择了最稳妥的道路。中文系。大学又在三无状态里毕业,无女朋友,无翘课摆烂,无沾染不良陋习。 大四那年,他顺利上岸。 但即将在他准备衣锦还乡的时候,却意外得知了一些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声音——听说资助他直到大学毕业的初家,这段时间陷入前所未有的不合。 那个自小病弱的少爷,刚刚从音乐学院回国,与家里人频繁起冲突,争吵冷战全部试过都拗不回来,甚至闹到关系决裂的地步。 温与付的父母再三叮嘱他:“你得去看看,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于是温与付申请登门拜访,投递履历,锲而不舍持续一周,终于得来一次进入初家的机会。 ……不会是摇滚吧。乘坐地铁跨越半座城市,抬手敲门以前,他倏然在心底闪过一缕有些荒谬的念头。如果是,那我得好好劝劝他。 但居然真的是。 他被策反得猝不及防。 走进那栋巨大的别墅,迎接温与付的不是想象中殷实又过度奢靡的会客厅,而是一楼最为开阔的空地,几乎空无一物,只在中央放着一架通体透明的钢琴。 初见鸦就坐在那里。 只有他一个人。白发及腰的少年不坐在钢琴琴凳,而是随意地坐在更高的阖上的钢琴琴盖上。琴面材质全透明,映现午后晴空飞鸟明媚而甜蜜的光线,让他看起来,像是悬浮在一团凝固的彩虹里。 温与付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人。 常年住院吗?但怎么会美得相当凌厉,是与羸弱一词毫不相关的令人心悸的美。 初见鸦懒懒地掀起眼帘,目光自上而下,只用了一秒,就完成了对他的审视。只有一遍。 温与付从小到大无论在哪所学校都是班长或学生会干部,文质彬彬,脾气温吞,善于照顾他人,毕业期更是多出一分即将走入社会的意气风发与少年老成。 无论是谁对他都不会说一句反对的话。 但初见鸦挑了挑眉:“你就是那个班长大人?真是平庸。” 温与付一愣,刚准备开口,少年却打断了他:“你走吧,我不需要你这种Type。以后也不必再来。” 如果温与付再多了解初见鸦一点,就会发现他对任何人都是无差别的平庸攻击,甚至对自己本人更加严苛。 当时温与付不了解这点,被一眼给出差评也应该做出情绪化的反应,但他并未动怒,只是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他理所当然地将对方的行为,归因于一个被娇惯坏了的、长期与病痛斗争的孩子的别扭。是药罐子泡大的掌上明珠啊。温与付站定,又是有恩,表现出十足的耐心。 “我想,也许你说出这些话不是源于恶意。” “假如是呢?你要怎么办?”比他小四岁的少年身体微微向后仰去,手撑钢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玩世不恭的挑衅,“老好人类型的班长大人——果然被这么说了也不生气啊。” “你看了我的履历?”温与付推推眼镜,声音依旧平静。 初见鸦随意地瞥了一眼手边的文件,那是温与付主动投递的履历。他纤竹般的指节轻敲钢琴琴板,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响,眼神很快又移开,仿佛这些纸张不过是空气。 “看了。”初见鸦的语气漫不经心,“你成绩不错,但从来不是全班第一。你参加了很多活动,也赢了不少,但始终没能成为最耀眼的那个。你想回乡振兴家乡,考公考编,却避开了那些竞争激烈的岗位,选择了更稳妥的开放多个名额的位置。即使你知道,那些岗位的竞争其实并不大。” 敏锐,洞察力强,且拥有一套与世人截然不同的价值体系。 温与付想,他知道,自己被看透了。不需要辩解。 他眼神未变,点了点头:“嗯。” 初见鸦不再看他,身体懒洋洋地向后靠在钢琴上,白发滑落,轻轻摇晃。目光望向窗外一掠而过的鸟,仿佛他的存在已经不再重要,等同于空气或琴弦的闷响。 “我想组建一支摇滚乐队。”初见鸦说,“我确实缺一名经纪人,合同挂靠在我家名下,待遇优厚——但,我不要你做我的经纪人。” 温与付心中微微一沉,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忘记推眼镜。 “虽然我的乐队现在很缺人,但我不会为了凑数随便找人。我只要最好的,有独立想法的。如果将来世界上只剩下一支乐队能登顶,那一定会是我的乐队。” “你呢?你连生气都不会,真没意思。” 短暂沉默两秒,气氛冰凉,似乎随初见鸦的挑衅而缓缓凝固。 温与付脸上没有表露任何情绪,缓缓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谁说我不会生气?” 初见鸦的唇角微微上扬,终于是一个清晰的带着期待的弧度:“那你生气一下试试?” 像一柄轻巧锐利的小刀,刀尖的银光锐利明亮,不断下滑,势必试探温与付的底线,要逼出他某种最为激烈的反应。 温与付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一秒,两秒……时间无限拉长。蔚蓝色的天空投下的阳光毫无杂质,轻浮游弋于透明的钢琴上。 刹那之间,初见鸦冷不丁地弯起唇角,笑声轻快而毫无预兆。 “知道吗?”他说。 “我是你爹。” 咔擦。 温与付感觉到眼镜腿压着太阳穴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眼镜的镜片气到炸裂,玻璃中央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纹,一瞬向外崩散。来不及为逝去的眼镜哀悼,现在上场的是一向谨慎温和冷静美名在外的温子哥。 温与付温柔面具全部碎裂,终于忍无可忍:“你这小兔崽子!从一开始就在胡说八道!是不是想挨打啊?!” “……” 话一出口,他就听到了一声压抑的轻笑、随后很快演变成无法抑制的狂笑。 温与付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喂。小兔崽子。” 初见鸦毫不在意地继续笑,根本没有将他的愤怒情绪放在眼里。他甚至笑得越发肆无忌惮,快要倒在钢琴上,白发凌乱地散开,手握成拳,轻轻锤向钢琴: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啊,骂人也只会骂这两句,你才是小兔崽子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初见鸦不是要真正激怒他,只是像笨拙的亮爪子的猫,在试探和寻找一种与人互动的方式。但没关系,这都不重要了。 温与付面无表情,心里闪过无数经典发言——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 等初见鸦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时,温与付仍然一言不发。 初见鸦终于艰难地忍住了,停下笑声,抬起那张因大笑而泛起一层薄红的脸,边喘息着,边笑边向他伸出手来。 “很高兴认识你,世界第一摇滚乐队「L&Guest」未来的经纪人。我叫Crow-Quill,你的英文名是?” 温与付沉默了一会儿,心底划过无数个因为初家对自己知根知底非常放心,而导致自己将来要为这个人在他与家庭之间反复斡旋、疲惫不堪的悲惨瞬间。 最终他推了推那副已经感觉有点歪的眼镜,回答道:“Foster。” “哦?照顾者?” “不。”温与付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语气幽幽地说,“我才是你爹。” 初见鸦:“……” 初见鸦:“……噗。” 第56章 私人诊所的例行复查。血液检查, 用以监测血氧、血红蛋白及白细胞计数。 “……知道了。” 超声波的影像检查,为了确定喉咙和肺部的损伤情况。 “嗯。” 以及,针对白化病体的、定期的维生素D与钙质水平检测。 “我说……这样算可以了吗?” 初见鸦疲惫地靠进单人沙发的深处, 一条手臂横陈,遮住眼睛, 语声懒懒。 白板伫立着, 爱德华医生用几枚色彩斑斓的磁铁, 将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温度的诊疗报告一一贴上。 他将诊疗结果逐张审视, 最终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和尚念经一样地道:“完全不行。血红蛋白水平在下降, 最近熬夜了?还是贫血的症状加重了?” 初见鸦似乎回想了片刻:“咳血算导致贫血的原因吗?” “……算。”爱德华深吸一口气, 指尖点向另一张报告单,“免疫指标偏低,酶类指标中的乳酸脱氢酶和肌酸激酶也一样偏低,这代表你的身体正承受着持续的、过度的压力……”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初见鸦打断他, “如果连总决赛都感觉不到压力, 那参加比赛又是为了什么。” “别用这种语气激怒我。” 初见鸦弯起眼睛,对医生话中压抑的情绪置若罔闻, 开口问:“我的喉咙呢?” “喉咙恢复状况良好, 但这段时间不要再唱歌了。尤其是在表演时,过度的用嗓和压力会加重胃酸反流,导致更严重的问题。因为你本身就有白化病,对疲劳和虚弱格外敏感,不要勉强自己, 而已。” 护士礼貌地叩门而入,双手端盘,金属托盘上躺着一支注射器。针尖在顶灯的镭照白光下锐利明晰, 亮得扎眼。 初见鸦将右手搭上桌面,拉开了袖口。 手背上的雪花纹身,呈现出一种如冰般的剔透颜色,蓝得像是郁宿的吉他弦冻结碎裂,然后冷冷嵌进他的皮肤里。 六道雪晶冰棱刺向中心,唯有雪晶向外散枝延蔓的起点,掩藏其下无法具体计数的细密针痕。经年累月,未能痊愈。 “请问今天还是打右手吗?”护士晃了晃注射器。 “嗯。” 爱德华皱眉,护士有些困惑,问道:“但爱德华先生说您上周的静脉已经……” “我说打右手。” 冰凉的酒精棉划过雪花边缘。 初见鸦的眼前隐隐闪过一些时间的残影。 安静的病房,只有郁宿刻意屏息的呼吸。 郁宿伸手平静地拨开他额前的发。自己想用纹身遮挡针孔,在几个纹样的选择中犹豫不决。“我知道了,那么就雪花吧。”最终是自己对他说的。 此刻,酒精棉片在相同的位置留下了消毒的冷意,而针尖即将挑开那片熟悉的蓝色。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冷静地压住了护士的手腕。 “往中心扎。” “……会比其他位置更疼。” 针尖缓慢刺入手背。 初见鸦搭在桌面的指尖微不可见地蜷缩一瞬,随后在这一瞬间,又强迫自己将其舒展成傲慢的无所谓的弧度。隐痛后呈现灼烧的剧痛,药液流淌入血管,从手背一路传连心脏,月的火影纷至杳来。 爱德华将吊瓶挂好,高度正好是初见鸦一抬眸就能看见余量的位置。 透明吊瓶内的药液一滴滴落下,水平面悄无声息,在他澄澈如血的红眸的映视中晃荡下降。虚无的倒影。 “……今晚就先这样吧,见鸦。”爱德华收起诊疗报告,示意护士随他离开,“好好休息。” 初见鸦出声:“等一下。” 爱德华温和地回身。 然而主动叫住他的人,此刻却微妙地让开了对视的视线。初见鸦垂着眼,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自己纤细的颈侧,那是声带的位置,藏在薄薄的肌肤之下,跟随脉搏始终如一的跳动。 “请准备遗体捐赠协议。” 护士的呼吸一滞:“……什么?” “帮我和我的父母告知。如果我的生命……”初见鸦停顿了一秒,而后,唇角弯起一个像隔绝真实情绪又无比美丽的弧度,“……我会提前准备好。在死前签署这份协议。所以,我——” 诊疗报告失手散落一地,纸张发出脆弱的声响。病房内是冰冷的死寂。 话说出口,初见鸦于是终于感到一丝来之不易的近乎于解脱的轻微满意。 他很少有明晰的自我剖白,行事原则随心所欲唯我独尊,故而此刻也不会有。 房门闭合,病房重归宁静。 在这漫长的没有尽头的永夜里,他被桎梏于此,是属于他的牢笼。他将额头静静贴在冰冷的窗,听玻璃外淅淅沥沥的第一场秋雨。窗外雨声渐密,像无数针尖扎在玻璃上。 他数着吊瓶滴落的速度,直到耳鸣与雨声都混成一片电子琴失真的嗡鸣。 纤薄身形投在墙上,落影像栖着一只收拢翅膀的沉默的乌鸦。 白化病。明明是与白处处相关的病症,却被冠以鸦之名。 等到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天,也许也会有乌鸦带我走。 初见鸦从风衣内衬的口袋里拿出一本册子。他贴身携带的竟然不是乐谱,而是一本封面亲笔手写着《训狗手册》的、心意真假难辨的东西。 他从手册的末页撕下一张空白的纸,任由它轻飘飘落在桌面。 手腕的动作带起连接输液的药液的晃荡,黑鸟撞向玻璃碎成雨滴。 骨节分明的手将这张纸展开压平,随后弹开钢笔笔帽。笔尖悬停,或许只有半秒,又或许根本没有停顿,那只是错觉。 锐利的笔锋落下位于第一行正中间的两字标题,浓墨穿透纸背。 遗。 书。 ***** 翌日,清晨的音乐室。 “Sleep……”路过的林琳琅抱着一罐刚买的橙子汽水,脚步一个踉跄,硬着头皮试图往后退,“要不……你冷静一点点……相信Crow酱马上就回来了……” 为了壮胆,他抖着手拧开饮料瓶盖喝了一口,却感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郁宿抬起头,带着具象化的压迫感,目光漆黑,直直地钉住他手里的饮料。 郁宿面无表情地开口:“橙汁。这个口味。你给Crow也买过。” 林琳琅一口汽水喷了出来:“不是吧?!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门被推开,谢知柬出现在门口:“预热采访,官方点名需要你去,Sleep。” 郁宿:“不去。” “原本的指定人选是Crow。他不在,所以顺位到了综合能力评定第一的你。”谢知柬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对了,最新版的选手数据List你看过了?你的音感是全S评级。” “不关心。”郁宿似乎没听进去他的话,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有些困了。那种采访,随便谁去都一样罢了。” “那Crow呢,你连Crow也不关心?” 郁宿修长凸起的指骨落在吉他的弦上,悬空按着,没有拨响。 林琳琅在一旁唉声叹气,示意谢知柬赶紧把话说完。 “……你还不知道吧。Crow的身体状况也被组委会纳入了综合能力的考量,所以数值没有增长。采访时,可能会问到相关的问题。” 过载的低音音符终于从郁宿的指尖下迸发出来。 “今天情绪真差啊,Sleep。”林琳琅支着鼓棒,小声说,“不过也情有可原。Crow酱原本预定今天早上就能回来,但是到现在却依然不见踪影,他当然阴云密布了……” 谢知柬的语气波澜不惊,依旧对着郁宿说:“我倒是很好奇另一件事。你们不是确定关系了么,为什么Crow去看病不带你。” 郁宿懒懒地抬起眼睛,不发一言。 ……砰。 蛰伏危险气息的黑发青年直起身体,走出门去,将门重重摔住。 采访席。又是熟悉的洛漫漫负责主持。洛漫漫调整耳麦,明明只是四选后未见,却感觉距离上次见到郁宿,已经过了很久。 他似乎对身外之物全无所谓,明明坐拥深厚的音乐世家背景,是自幼万众瞩目的古典乐得奖主,物欲和生存欲却都低得可以用随波逐流来形容。 太低调。 回答问题更是敷衍得极致。 直播镜头里,郁宿的黑发浓得像墨,整个人深陷在沙发里,神游似的怠懒,卫衣兜帽压住眉骨,版型松垮,却被宽阔的肩膀驾驭出一道挺括锋利的弧度。 直到洛漫漫念出那个名字—— “下一个问题,是关于Crow-Quill选手的。” 郁宿黑发下的眼倏然抬起,洛漫漫仿佛看见一只假寐的狮子,抖落了鬃毛上的积雪。 “请问Crow选手的身高是?官网的资料需要补充一下呢。” “175cm。” “哇,好精准!但是他走在你身边会显得没那么高,毕竟你有188cm嘛。下次能和Crow选手分开走吗?也让我们感受一下175的高度。” “不能。” 弹幕划过一串“哈哈哈哈哈”、“Sleep的本意是放开Crow是不可能的”、“别拆我家CP”。 “你怎么看待摇滚力更新后的评分?你和Crow选手原本并肩,现在你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这是你的进步,还是Crow的退步?” “是组委会的退步。” 洛漫漫没忍住笑意。 “你们合作至今,最难忘的舞台是?” “没有最难忘的。”郁宿的指尖藏着一枚吉他拨片,金属的边缘在掌心压出浅红的印记,“每次演出结束后他都会有同样程度的身体不适。一边喝我递过去的水,一边问我‘Sleep,刚才的舞台是不是比上次更好?’” 他顿了顿,语气里是一种无奈又纵容的复杂情绪,“……但其实,他从来不听答案。” 弹幕瞬间爆炸: 【没问你们的Honey Trap啊啊啊!】 【救命这个无奈又宠的语气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笑了……布豪,他真的笑了!】 洛漫漫趁势追问:“那你通常怎么回答?” “我会说……”他忽然模仿起初见鸦微扬下巴的神态,那份傲慢学得惟妙惟肖,“‘你该问观众,King。’” 导播间响起一片压抑的、不成样子的气音。零星憋笑。 气氛松弛的刹那,洛漫漫抛出了致命的问题:“古典乐……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难以想象。能听出1/8音准偏差、同时掌握数十种复杂乐器、从小就能创作交响乐,更遑论神鬼莫测的即兴演奏…… 这样的神级天才,似乎已经颠覆至今以来对最高天赋的认知。 郁宿向后仰头,喉结在顶光下拖出一道锋利冷峻的阴影。他用一种评价旧物的口吻,淡淡地说: “高雅而无用。” 古典乐——仿佛只是属于他过往的一段履历而已,早已随着磨砂玻璃消失的纹路而抹去。初见鸦不喜欢古典乐,他从古典乐的钢琴转摇滚的键盘。而郁宿也从那些小提琴大提琴,转向毫不相干的电吉他。 郁宿补完后半句的回答:“因为Crow不需要。” 弹幕凝固一瞬,随即被海啸般的“????”刷屏。洛漫漫的下一个提问卡在喉咙里,却见他径自起身,拽下兜帽,黑发乱糟糟地翘起几缕。 听错了……吧…… “最后一个问题!”洛漫漫慌忙抛出台本上节目组准备的杀手锏,“也许和你上一题的回答有关,如果有一天Crow选手不再需要你作曲……” “不会有这一天。” “我是说如果——” 郁宿直视着镜头,那双瞳孔深处凝结永不融化的冰冷的阴影,又像有什么黑暗的情绪隐匿。 “我会把他的每一声咳嗽、每一次微笑、每一滴血……” “……都写成永不终止的安可曲。” 直播信号被掐断,屏幕瞬间陷入漆黑,拦住暴涨到失控的弹幕。 耳机里传来导播崩溃的尖叫,洛漫漫看着郁宿头也不回地离去的背影,终于想起了台本最后一页用红色标注的不起眼的警告: 【Warning: 禁止诱导选手发表危险言论。】 第57章 Crow今天什么时候会回来呢?问询没有回音。 午后, 音乐室的门被推开。悬吊的日光灯管微微震颤,光斑碎落在堆满效果器的墙角。 音乐室内,有电子琴即兴演奏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 是他们为终选写的新曲废稿, 最初版本,副歌部分被固执地升高了三个调。 坐在电子琴前的少年逆光回首, 白发随着动作滑落, 一小片冷白的肌肤自锁骨处裸露出来。血红瞳孔漾着笑, 像是被轻轻摇晃的盛在玻璃杯中的红酒。 “在找我吗?” “……” 四道呼吸同时停滞。 “……午休迟到二十分钟。”初见鸦指尖划过琴键, 用轰鸣般的重音粗暴地切断旋律。他停下曲目,淡淡补充, “你们该庆幸, 我的耐心比镇痛剂的药效长一些。” 没有人理会他惯常中二病式的发言。 林琳琅的尖叫几乎掀翻天花板:“你怎么突然出现在音乐室?!!”整个人炮弹般砸向他,“好想你啊Crow酱——!” “嘘——”初见鸦竖起食指,抵在自己形状优美的唇间,一个疏离而完美的偶像式动作, “我是瞒着医生偷偷回来的, 主治医师大概正在全院广播里发布寻人启事呢。” 温与付阴恻恻地出现在门口,晃了晃手机, 屏幕上是爱德华医生发来的一连串催命消息。尽管具体病情被讳莫如深, 但医生那种严厉的、要求他必须静养的口吻,已经说明了一切。 初见鸦当作没看到。 郁宿上前,阴影笼罩吞没了他。 “……节拍器偏快了。”郁宿垂下视线,落点是对方的发顶。在发丝间嗅到碘伏混着雪松的冰凉气息,“需要帮你校准吗?” “快了多少?” 郁宿指尖搭上初见鸦突起的腕骨:“8bpm。” 病人后仰, 一个微妙的动作避开了接触,倚着冰冷的电子琴笑起来:“真严格啊。” “身体怎么样了,”郁宿并不理会那份闪躲, 执着地追问,“昨天的检查结果,有问题吗,Crow。” 初见鸦弯起眼睛:“谁知道呢?” 一个模棱两可的、毫无意义的回答。郁宿心知肚明,但他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安静执拗地注视着他,等待一个答案。 谢知柬走到自己的贝斯前,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你还是告诉他吧,否则有人大概要去拆医院了。当然了,我们也很关心。” “要听听最糟糕的那个版本吗?”初见鸦笑起来,“医生说我的声带……” 他故意让尾音碎在突袭而来的、剧烈的咳喘里。弯腰咳嗽,视线因生理性的泪水而变得朦胧,在不清晰的世界里,如愿清晰地看见郁宿瞬间僵直的指节。 谢知柬立刻后悔:“……我没说让你告诉这个。” 林琳琅突如其来地插话:“啊对了!Crow酱,你看刚刚的采访了吗?” “?” “是Sleep关于你的采访。说嘛说嘛,对我说‘求你了Lambda我很想看’的话,就给你看哦~” 两道声线同时斩断话音: “不必。”“不用。” 一道来自初见鸦,另一道来自郁宿。 初见鸦有些诧异地瞥了郁宿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下一秒,他就看见林琳琅献宝似的举起了平板,直播回放正停在最后一刻的特写镜头—— 现实里,郁宿伸出手去遮挡的速度快得像在按哑音踏板。 屏幕上,郁宿对着镜头、对着千万观众说,他会把Crow的每一滴血,都谱成永不终止的安可曲。 初见鸦:“。” 什么。 林琳琅:“哈哈!宇宙级病娇爱!” 谢知柬:“抱歉,无法理解。” 温与付:“……居然没报警,想不到你也是个心理素质很强的人啊。” “…………”初见鸦对重力系发言免疫,注意力回归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上:“决赛曲的bridge(*桥段)改好了?” “改好了。”郁宿从琴包夹层里抽出一沓乐谱,纸页的边缘沾着熬夜修改时浅褐色的咖啡渍,“但你现在不能唱。” 初见鸦抬手,指尖抽走那沓乐谱,视线居高临下,扫过密密麻麻的音符,倏然冷淡嗤笑一声。 “不能唱——所以整曲降了两个key?你当我是什么?” 纸页擦过电子琴的边缘,重重地散落在地。 郁宿垂下眼眸,伸手握住他的手。少年纤细的腕骨在他的掌心轻颤,肌肤薄得透明,令他的力道不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Crow,”他放轻声音,“你现在的声带……” “唱不上去就让它断。”初见鸦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一个安全疏离的距离。散落的乐谱溅起细雪般的纸片,“断在舞台上,总比烂在病房里生锈更强。” 郁宿不再开口。他只是缄默着。 在他们身后,林琳琅默默把脸埋进吊镲后面,谢知柬给贝斯调音的动作停在半空。 温与付看着郁宿弯腰,拾起地上的乐谱,用一支红笔,将所有降调的标记一一划去。新的湿润的墨迹覆盖旧痕,犹如一层新结的血痂。 *** 今日的赛事流程是提交终曲。 晚九点,训练结束,郁宿眼眸很冷,吹破一个泡泡糖,轻响格外刺耳。显而易见地比白日里更不高兴了。 初见鸦又请了不公开原因的假期。 他询问温与付,对方三缄其口,只给他不负责任的“他在医院有点检查要做”一句话。 置顶的对话框里,再多的消息发送出去,都如石沉大海。 “Crow?” “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告诉我吗?” “如果不开心,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一定要让我知道。——或者是我做错了什么吗?(っд`)p” “在病房要开恒温空调噢,当心换季感冒(〃≧▽≦〃)” “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づ ̄3 ̄)づ~” 郁宿的指尖悬在最后一句消息上方,停顿,聊天框里攒动的光标像在嘲笑他,对方头像旁始终没有冒出红点。 仿佛初见鸦消失的时间里,全世界都与他签订了一份无形的保密协议。 他划灭了无人回应的手机屏幕。 九点二十分,RNR赛事直播间的夜间流量开始爬坡。 健身房独占整整一层,空间开阔。室内从力量训练区到自由重量区,又从有氧器械到多功能综合训练机,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郁宿刷ID卡,感应门滑开。 早上直播间没看够的粉丝们,此刻注意到他的出现,呼朋唤友一拥而入,在线观众人数暴增,上涨到可怕的数字。 郁宿检查蓝牙耳机,确保播放列表停留在初见鸦录的练习曲的无限循环。接着开始先做深蹲,金属杆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渗入肩胛骨。每隔三十秒,他会稳定地瞥一眼手机。十五分钟后,他一言不发地换到跑步机上。 弹幕默默观察,开始猜测。 【等谁的消息?】 【小情侣冷战就是劲啊。】 【等Crow的!必然是Crow的!!】 …… “叮”的一声,感应门再次滑开。斯蒂文斯戴着鸭舌帽,走了进来。 这位合唱指挥系出身的主唱,所会的乐器和摇滚常用乐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拥有令人移不开眼的精健肌肉,在乐队里不负责任何演奏部分,只按着话筒带动全场的气氛。 房间中央放置两排整齐的跑步机和动感单车,他很早就看中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比他更早抵达。 斯蒂文斯眯起眼睛。 房间中央,郁宿站在跑步机边,显然刚从跑步机下来。黑发上披着半湿的毛巾,戴着半截护指运动手套,手中一瓶矿泉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汽。刚刚拧开瓶口。 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的线条结实而悍利,是典型的宽肩窄腰,和他一贯展露在人前的无害的表象全无关联。 一看便知,以往不过是在某个人面前才有的伪装罢了。 “叮!” 又一张选手身份ID卡刷新。 鹤曜时踹门的动静过大,人未到声音先至,招摇过市,狂妄入场。 “让老子去挖Crow?你怎么不干脆让老子抢了Sleep那傻逼的位置,然后跟他告白?” 他对电话另一端大吼,镶满铆钉的护腕撞在器械架上,火星四溅,给直播间投掷下一枚深水炸弹。 “草,Crow写的《Die For Me》的副歌和弦进行,C7直接切到Ebmaj7,属和弦替代玩成音阶断层,你听不出来他是在模仿Sonny Rollins的次属音诡计?” “什么,电吉他之间亦有差距?所以你懂个屁?Sleep那套布鲁斯音阶早该进坟墓了,现在流行的是老子的全音阶和弗里吉亚调式!” 斯蒂文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在两人之间打量。 而被称作“Sleep那傻逼本人”的少年,只在听到Crow名字的一刻,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后续喝一口水,用手背擦去唇角的水渍,看不出任何情绪。 鹤曜时没有立刻注意到他们,全心全意地和队友激烈对线。 直至最后,他相当不耐,压低声音对电话那边吼了一句“回去扒谱”,恶狠狠甩手机截断通话。 偌大的健身房鸦雀无声。 郁宿波澜不惊看他两秒,抬手把耳机摘到脖颈,音量开到最大。 故意漏音的耳机里,隐隐约约淌出熟悉的旋律,是初见鸦上周即兴弹的降E小调变奏,此刻正卡在令鹤曜时破防的小三度转音。像无需直言的挑衅。 他们忽略了一件事情。 直播间弹幕呈几何倍数轰然增长: 【贴脸开大!!】 【赌上尊严的雄竞现场!】 【克洛洛后援会发来前线报道】 【三号机位对准腹肌谢谢】 【战斗模式开启!旷工的尊严之战!】 杠铃片与地面碰撞的闷响,是这场战争的第一声号角。 战争白热化。健身房充满雄性荷尔蒙的硝烟味,金属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40kg,60kg,80kg。 100kg—— 鹤曜时脸上的神情比他的骷髅涂鸦电吉他还要凶。斯蒂文斯绷紧的背肌暴起青筋,几乎要将运动背心撕裂。 唯有郁宿,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如果忽略他依然在等待初见鸦发来的回复,每隔15秒便会投向手机的一瞥而过的余光。 时间在无声角逐中嘀嗒,直播间人数突破七百万。 鹤曜时率先不再忍耐,带着怒意咣咣把杠铃片砸得震天响,踹翻哑铃架。 斯蒂文斯终于扯下毛巾,擦拭太阳穴的汗水:“喂,Times,要发疯滚去拳击室。” “哐!” 100kg杠铃砸在地板上。 也就在这一刻,一声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刺破胶着的空气。 郁宿放下杠杆起身,汗珠顺着腹肌人鱼线滚落,松开的手比大脑更快点开手机,屏保是初见鸦的一张睡颜。 对话框终于跳出了新消息。整个健身房的空气凝滞。 直播超清镜头精准捕获收到的颜文字: ——“正在输入中……” ——“Crow:(▽ヘ▽#)。” 郁宿微微一怔,阴云密布的琥珀色眼眸,终于在一瞬间放晴。 他对初见鸦太过熟悉,足以自动解读这条消息背后的含义。因为自己用了颜文字,所以初见鸦也用颜文字回复。 如果是初见鸦的话,隐蔽的意思一定是“别吵,明天收拾你(▽ヘ▽#)。” 【克洛洛给他发颜文字!克洛洛竟然会给他发这么可爱的颜文字?!】 【杀人还要诛心?】 【5E选手发动了被动:正宫の余裕】 这场战斗有无声的赢家。 郁宿收起手机,抓起运动外套转身就走。经过身边二位面色极度不爽的人时,他忽然偏过头。在顶灯下,潮湿的发梢扫过颈侧,一道尚未褪去的被杠铃压出的赤红痕迹,像某种隐秘得意的勋章。 “抱歉。”他平静地说,“家属探班了。” *** 初见鸦不在宿舍,为双人准备的宿舍少了一位主人,格外冷清寂寞。 厨房内,电磁炉的蓝光在凌晨亮起,滋滋作响,锅炉升温。 郁宿为初见鸦提前准备第二天的小蛋糕。敲碎蛋壳。蓝莓熬成酱,在珐琅锅里咕嘟冒泡。 一系列动作熟稔如做过千万次。 他将手放在水龙头之下,注视清凌凌的水将十指冲净。 尽管初见鸦入院期间谨遵遗嘱,但平时却不爱吃饭,很久以前甚至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连一日三餐也会忘记。 这怎么可以呢。 极端情况的糖分过少会影响大脑效率,原本两小时能结束的音乐练习可能会硬拖到五个小时。 想到这里他将动作加快,似不动声色抹除这种不该出现的可能性。 血腥味就是在这一时刻出现的。 一种微弱的却不容错辨的铁锈般的气味。 郁宿骤然僵住,搅拌勺磕在大理石台面,发出一声定音鼓般的重击。 ……血? 他像条被踩到尾巴的杜宾犬,忠心护主,放下一切工作,耸动鼻尖,步履稳定地从厨房走出,沿着所有可能的地方,过于细致地搜寻。 看到初见鸦的药箱。 他当然认识药箱里的药片,即使不需要病历本和说明书。初见鸦的用药他只怕比本人更加清楚。 消炎药,铁补充剂,止痛药…… 止痛药? 郁宿的目光顿住了,眉心蹙起。 平时的体检报告和化验单他都有看过,也有帮初见鸦解读,按理即使是舞台过后的状态,也不会有需要开止痛药的情况。 铝箔板上的凹痕显示止痛片被粗暴掰下,而剩下的药片,在剪刀尖挑开铝箔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思绪飘远—— 这剂量足以让职业选手完成环法自行车赛。而药盒生产日期是往前数的正好一个星期。 还有吗?还有其他被忽略的东西吗? 血腥味的来源究竟在哪里? 初见鸦的包还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是拍海报的那一天,他帮他背回来的。 郁宿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鼻尖就嗅到若隐若现的血味。嗅觉灵敏的狗应该立刻闻到主人血液的味道。 他粗暴扯开这个包,镀金拉链划出刺耳的滑音。 然后,他看见了。 一团血红的纸团,被遗漏在包的内袋深处,尚未来得及扔掷。 可以把凝固血液变成喷溅玫瑰的想象力,肆无忌惮地发挥。 想象初见鸦是如何隐藏在所有人看不见的阴影里咳出鲜血。 想象初见鸦是如何收拢纸团,将它塞进包里最深的角落。 想象之后初见鸦忙于在赛事和医院间往返,包落在宿舍,只有尘封不常使用的效果器偶尔会被顺手放进去。 染血纸团蜷缩在效果器线缆之间,像朵被碾碎的金属玫瑰。 ……厌恶的情绪。 郁宿用拇指缓缓搓开凝固的血痂。暗红色的碎屑簌簌地落在他的掌心,渗出淌血的红。 它的主人是乌鸦,单薄,伤痕累累,尽黯的夜里漆黑羽翼粼粼飞跃天际。 止痛药铝箔板仍然在桌台边缘闪烁。郁宿盯着手心的红很久很久,琥珀色的眼眸黑黢如夜,一眨不眨。 母亲的高跟鞋声从十二年前的记忆深处传来,踏碎满室寂静。 早已离去多年的幻影重新站在他的面前,微笑,身周顶级香水味直冲入鼻,神情难以掩饰腐烂的喜悦。 看来我的死亡并没有让你理解音乐的真谛。当年我病情发作,吞了30片安定,在床上呕血抓紧你的手,你连眼泪都没掉。 是。这真遗憾。妈妈。 ——于是迟来的命运降临。 幻影发出刮擦黑板般的尖笑。 那如果你最喜欢的孩子死了呢?郁宿,你为什么在发抖? 郁宿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你连那孩子的血都不敢尝吗?” “……” 女人指尖划过郁宿喉结,笑声像走调的小提琴:“你明明和我一样饥饿。” 郁宿平静看着这道诡谲又摇晃的幻象,指关节微微压紧,发出一声轻响。 他骤然暴起,攥住幻影的手腕,将她掼倒在地,在房间物具飞溅中,看她随着不可置信的痛呼而消失。 但紧接着下一秒,郁宿面无表情。他撕开纸团,又撕开一部分,放入口中,齿间碾碎粗糙的纤维,一次又一次地吞咽,将血气全数咽在喉咙深处。 喉结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 纸浆混着铁锈味在齿间化开。血沫顺着喉管滑进胃囊,烫出一串不协和和弦。 厨房珐琅锅里,蓝莓酱气泡沸腾,正好熬到最佳温度103℃。 郁宿对着虚空吞咽,仿佛这样就能消化掉初见鸦藏在午夜的所有疼痛。 窗外传来早班电车碾过轨道的轰鸣,他骤然低笑出声,缓步走回厨房,洗掉手心的血迹,低头,系好围裙。 将最后半块蛋壳捏成齑粉,打发蛋糕胚。 那样的血,原来是痛到降调的。 第58章 白金色的轿车滑过, 在失乐园的大门前,悄无声息地停稳。 又是一日,重复在赛事场地与医院之间枯燥的往返罢了。 初见鸦推开车门。在他指尖扣上门板的瞬间, 灌木丛的阴影深处,一道属于相机的白光一闪而过。 “咔嚓。” 有狗仔。蹲守赛事门口, 为了捕风捉影的爆料不择手段的那一类狗仔。 初见鸦微微眯起赤红的眼, 视线投过去, 只捕捉到一顶仓皇压低的黑色帽檐, 以及一个迅速消失在围墙拐角的狼狈的背影。 “少爷,需要处理吗?”司机从车窗探出头。 “不用。”初见鸦收回目光。 *** 今日训练一派平和, 气氛吵嚷鲜活, 和往常没有变化。 用温与付的话来说,一群个性过剩的刚成年的男生聚集在一起,没把屋顶掀翻已经算是一种奇迹。 “Crow酱~我这个新的花式甩鼓棒怎么样?”“回去重练。感觉不如EX咖喱棒。”“……我禁止他在舞台上喊出EX咖喱棒那种东西。”“Thanks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喊出来不是也挺有趣的吗~?”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MV拍摄!想法呢场景呢构图呢!” “今天的牛奶好了——给你, Crow。”“嗯。”“啊啊啊啊Crow酱, 下次不要就着他的杯沿直接喝啊!”“你们好吵。” “听我说话啊小兔崽子们!!” “……Zzz。”“我的MP4去哪了?”“Crow酱再看看这一招鼓花!”“很好,有我气势的十分之一。” “——??!!” 初见鸦喝完牛奶, 殷红的舌尖漫不经心地舔去唇角一点白色泡沫。 决赛的曲目早已提交, 余下一周的练习时间绰绰有余。下午有终曲的MV拍摄,对初见鸦来说,类似的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无意义(the Meaningless)”的拍摄已有取死之道。一个足以让任何创意团队走向歧途的主题。 但这仅仅是对庸人而言。对初见鸦来说,他自有他的解读方式。 强光灯下,是成排冰冷的石膏雕像、满地支离破碎的镜片, 以及立在中央的一架黑色三角钢琴。 初见鸦赤足踩上镜片,纤美的脚背被玻璃渣划出细小血痕。粘稠的人造的鲜红液体缓缓渗出。以假乱真,血袋效果。 镜头追着他拖曳在地的白色真丝衬衫移动, 衣摆扫过玻璃的锐利边缘,最终停落于钢琴琴身。 他按上黑白琴键。 “Cut!” 拍完最初的场景,摄影师从监视器后探出头,语气带着一丝请求:“Crow选手!拜托了,能把领口扯开些吗?” 初见鸦不置可否地解开衬衫衣领,雪白的发丝垂落,半掩住锁骨清瘦的轮廓。 摄影师:“……哎,对,这样对了。” 又一条拍摄结束。 初见鸦倚向近在咫尺的庞大的三角钢琴,指尖重重砸下,旋即是一个跨越八度的、花哨而利落的琶音。 周围的Staff们屏息凝神,眼冒金星,半晌,摄影再度冒出一个头,弱弱道:“请问……锁骨能再露出两公分吗……” 初见鸦眯起眼,眼神冷了下来:“你要拍色情杂志?” 摄影师遗憾地偃息旗鼓。 “不过,Crow选手,”一旁的导演笑了,“你们队伍对‘无意义’的解读竟是音乐本身,需要的核心道具是钢琴……作为摇滚乐队,这可真是特立独行。我们拿到创意草案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呢。” 初见鸦没有立刻回答。 人造的雪粉纷纷扬扬,落在他因病而显得过分苍白的睫毛上,凝成细碎的转瞬即逝的冰晶。 “……也许,我们觉得只有音乐是有意义的。” 一个场务小姑娘抱着血袋撞翻了反光板,清脆的碎裂声惊醒了在场所有沉溺其中的人。 导演忍不住追问:“那么无意义的是什么?” 直到收工,初见鸦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拍摄结束,休息室只剩下他一个人。初见鸦终于几不可闻地轻轻舒了一口气,坐在长椅上,仰头看头顶刺眼灼亮的白炽灯管,直到视网膜被晕染出斑斓的色块。 难得放空。 他拿出一板没有任何标识的雪白药片,指尖用力,掰下一枚。没有水,就这么干咽下去,能清晰地感觉到喉结滚动,将最后一丝苦涩压入脏腑。 掌心那片铝箔药板被攥成一个皱巴巴的银色小球,随即被他以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投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吱呀。” 在这一刻,休息室的门打开一条缝。 好在,药物的痕迹已经被提前抹去了。 他转头看去,郁宿推门进来,黑色高领毛衣裹挟着门外冬的寒气,右手拎着一盒透明的蓝莓蛋糕,蛋糕盒缎带被风吹得斜斜扬起。 “抱歉,Crow……今天的蓝莓蛋糕没做好。” 蛋糕盒搁在桌台。 初见鸦有些困惑地看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伸手去拆蛋糕。 “?”初见鸦平移过去,“我不关心蛋糕好不好吃,只要是你做的都可以。” “……我知道的。” “我也不会对你说‘没做好没关系’,我会给你施加很多压力,让你一定要做好。” “是啊。”郁宿琥珀色的眼眸清晰地映出他的脸,“……Crow,你就是这样的。” 初见鸦用银勺舀一勺蓝莓蛋糕,送入口中。 郁宿呼吸凝滞,低声:“这次的蓝莓酱……熬过头了。” “是吗?”初见鸦用勺尖戳穿了松软的蛋糕胚,里面大量蓝色果酱涌出来,决堤一般,“我倒觉得甜得刚好。” 他优雅又心不在焉地含住了银勺,一点薄薄的奶油沾上手腕,也被他一并漫不经心地用舌尖卷走。 他没注意到郁宿的视线正死死地钉在他腕骨凸起的那一小块肌肤上,眼神像饿了三天的狼。 “Crow,我可以吻你吗。” 话音未落,地板已传来鞋跟碾过的、向前的闷响。 “?……可以。” 银勺坠地,发出一串清越的颤音。蓝莓酱在两人腿边溅开几点暗色的星。 初见鸦的后腰即将撞上冰冷的化妆镜,却在前一秒,被一只手掌牢牢护住。 郁宿的犬齿咬破他的下唇。这个吻带着蓝莓过熟的酸涩后调,血腥味混着果香在齿间漫开,像某种家养犬的失控,迸溅出灼热的铁锈味。 撕咬般的吻侵入进来,仿佛要将初见鸦的呼吸连同生命一起吞噬。 初见鸦在接吻间隙发出一声冷笑,刚想问他“发什么疯”,却又被更深的纠缠夺去了所有余裕。 郁宿忽然掐住他腰窝,将他整个人抱上了化妆台。玻璃瓶罐被手臂扫落,哗啦啦碎了一地。 在短暂的失重感中,初见鸦下意识攥紧了对方毛衣的后领。有什么东西随着剧烈的动作坠落,他瞥见掉落在地的手机屏幕,正幽幽地亮着。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消息草稿箱右上角数字显示三百条,“好想你”在视网膜上灼烧出无法消散的重影。 时间戳统一显示在昨晚。 郁宿吻得更深,初见鸦几乎喘不过气来,意识陷入一片昏沉缺氧的空白。 “等今天结束,我们回去……”郁宿的呼吸烫着他耳后的皮肤,像真正的犬科动物那样,用鼻尖蹭开衬衫领口,“……可以聊聊吗?” 初见鸦屈起膝盖,顶住对方的小腹,在窒息中获得一丝喘息的间隙:“想聊什么?” 郁宿咬他的耳垂,哑声:“……随便聊一聊。” ***** 乐队一行人走出A幢大楼,门外的景象是一片超乎预料的喧嚣。乌泱泱的人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 有红毯,有其他队伍,甚至有负责维持场面秩序的Staff。 初见鸦从鼻腔发出一声极轻的、询问的单音。 “是主办方安排的最后预热……”工作人员连忙解释,汗水从额角滑落,“决赛前夕,不会再有其他采访了。” “「L&Guest」出来了!” 不知谁先喊的一声,由记者构成的潮水瞬间撕开了脆弱的警戒线,向着这支赛事里最具话题性的乐队汹涌而来。 温与付推眼镜怒吼有完没完,工作人员擦着汗往后退,低声说五分钟就五分钟。 这是初见鸦在终选期间的首次正式露面。无数镜头,贪婪专注地对准了他的脸。 “……” 初见鸦只是冷冷地垂下眼睫。 压迫感极强,竟迫使蜂拥而上的记者们屏息数秒,连穷追猛打提问的职业本能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似乎也无需再问了。不会再有新的大新闻了吧?还能有什么比郁宿在直播间那些暴言更具爆点的新闻呢?不会有了吧。 初见鸦不愧是当之无愧的“Rocknroll”第一美人,不如趁机多拍几张照片—— 咔嚓,咔嚓。 “今天是最后一场采访了,对吗?”初见鸦撩开垂落的白发,声音不大,清晰穿透所有杂音,“那么,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快门声变得更加密集。 照片可以后放,比起那个,当然是他的话更重要。记者们纷纷准备好了新的稿件标题。 温与付心底陡然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额头暴起井号,回头想拦住他:“有事以后再说,我来出面……” “我只需要一分钟。”初见鸦径直向前,吐出四个字,“解散声明。” 林琳琅目瞪口呆,谢知柬原地石化。 郁宿抿下嘴角,过分浓密的黑发遮挡眉眼,投出沉沉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一直以来,感谢大家对「L&Guest」的支持。” 初见鸦弯腰,深深鞠躬。雪白的长发滑落,耳边那枚单边的红宝石长流苏耳坠,也同时落在肩头。 他又抬起头,目光如平静海面的锚点。 “乐队,将会在赛事总决赛以后解散,无限期停止活动。” 世界骤然陷入寂静。死寂顺着红毯病毒般蔓延开来。 下一秒,场面瞬间炸开,混乱成一锅沸粥。闪光灯噼里啪啦地倾泻而下,密集,瞩目,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真的吗?!队内是如何商议出这个决定的?” “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公布解散消息?” “请问解散是因为主创不合吗?是否是您和乐队的调性不一致?” 无数镜头同时对焦,又失焦。 初见鸦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我们要拿冠军了。所以没意思了。” “你们胡说什么——?!”林琳琅大喊出声,中气十足劈开嘈杂。他明明自己也处在巨大的震惊里,却已经伸手夺过一个提问者的话筒,“初选到现在,谁身体不适坚持上台?谁发着烧改完所有编曲?现在说我们队内主创不合?” 谢知柬沉默片刻,将背上的贝斯箱重重顿在地上:“等一下,我不同意解散。” 闪光灯更加绵密,人堆里响起窃窃私语。 “Thanks!”温与付低喝。 “我说了等一下。”谢知柬声音比他还坚决,指尖死死扣住背带,骨节泛出惨白的颜色,“我不同意!别想解散乐队!” 记者们的骚动再次炸开,而初见鸦只是弯起眼睛,像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各位。”初见鸦抬起手,指尖压在最靠近他的话筒,轻轻一叩,蜂鸣响起,“请不要作过多揣测,今晚九点官网同步公告。” 温与付:“……” 他的眼镜镜片裂开一道缝隙,深吸一口气:“……是的。具体,请等待官方公告。” 谢知柬咬牙,林琳琅抬手把话筒抛回给记者。 初见鸦偏过头,看向郁宿。 ——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发言的郁宿。 唯有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在明灭不定的闪光灯群里微微低头,神色全然无法辨别。 寒风卷过红毯边沿,记者追问的炮火终于狂轰乱炸到了郁宿身上:“解散后各位有何规划?”“Sleep选手是否会继续古典乐的创作?”“Sleep选手,您说过您和Crow选手……” “他要去伯克利完成作曲系学位。”初见鸦截断问句,“以上。” “当然,还有一件事。” 郁宿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那是有金色印痕的手,被血浸透。鲜红的、温热的、从指缝涌出的血。 他被一怀巨大的熟悉的恐惧和即视感所击中,瞳孔骤然收缩。 不要说出口,Crow。 不要像我曾经无数次,在梦魇里想象过的那样……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重重落下的闷响,预料中的剧痛如期而至。 初见鸦站在所有人的视线焦点,侧脸被闪光灯照亮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光里。 他站得笔直,和自己四目相对,而后弯起一个不轻不重的笑容,血瞳有无一丝杂质的怜悯。 比起死亡,唯有他眼中的怜悯,让自己…… 咬字清晰。 ——“Sleeeeep,你自由了。” 某个女记者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向后退去。 初见鸦的左手死死抵住自己的肋下,指节因剧痛绷成惨白的濒临断裂的弓。 心脏的位置的疼痛吗?!! 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里,黑发少年上前一步,站在白发少年身前,解开队服的漆黑披风,将他完全遮挡住。 初见鸦被严严实实地护在里面,身形被完全隐去。 然后在镜头无法涉足的空间,在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中,只有郁宿听见,初见鸦那被压抑着的咳嗽,变成了一串断续的痛苦的颤音。 地面毫无预兆地飞溅一摊鲜红的血花,像仓促的未谱完的乐符。 他竟然还在轻笑,仿佛只是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病情发作。 “止痛药……在……” 郁宿骤然伸手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指节因用力而泛青,仿佛要将人就此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时间由一秒被延长至无数秒。 远处警报声鸣响,闪烁蓝红灯光的救护车呼啸而来。 第59章 医院走廊纷乱嘈杂, 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弥漫,金属器械的冷光在尽头闪烁。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们推着移动病床冲过拐角,滚轮碾过地砖, 冷峻的声响像无法中止的倒计时。 身后乌泱泱人挤人,淹没狭窄的过道。 “让开!紧急病人!” 护士高声呼喊。 然而下一刻, 这道喊声被更汹涌的人潮吞没。无数摄像头想要强行破开防御, 对准病床上的白发少年。 初见鸦静静地躺着, 凝着雪睫, 神情平静,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任由闪光灯闪烁一片片过曝的白。 他像易碎的被钉在标本框里的极地蝴蝶。呼吸面罩下的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唯有耳垂一枚红宝石耳坠沾着血珠随车身颠簸, 晃动着瞩目的红光。 那是雪地里唯一一滴尚未凝固的血。 乐队队员们冲了过来,带着医院保安和警察,暴力推开乌泱泱的记者们。喝止、提问、尖叫……无数失真的噪音被拆解成毫无意义的嗡鸣。不绝于耳。 唯独车轮坚定笔直地向前,咕噜噜刮出绝不停息的声音。 记者们被保安和警察拦下, 逐渐失去了声音, 不再能够跟上来。 郁宿一言不发,黑发垂落在他眼前, 视野里初见鸦的雪白睫毛清晰得刺眼。他踉跄着向前一步, 修长身段下意识地半伏在初见鸦的上方,投落将那片苍白笼罩的阴影。 “家属!请松手!”最年轻的护士急得跺脚。 前方ICU手术间的大门大敞而开。 那里面是另一个纯白的世界。手术间早已准备万全,所需的精密仪器滴滴运转,手术刀具在托盘里叠放得整整齐齐。房间犹如无机质机械的冰冷眼瞳,预备直直将人吞噬进深不见底的虚无。 郁宿微微垂头。 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划过紧绷的下颌, 往下盛放。 嘀嗒。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移动病床一刻不停地向内推移,直到被雪一般的白吞没。大门轰然紧闭, 人潮如流水干干净净褪去。 护士们后来议论纷纷,说那天的医疗奇迹始于一滴坠落的泪,落在少年耳垂单边的红宝石流苏耳坠。 …… 手术室外。只有乐队队员的空间反倒安静下来。漫长足以将人逼疯的寂静。 空间里只剩下几不可闻的呼吸声。缄默,必须维持这样的缄默。才能听见手术室里微不可察的电子音,滴,滴,有序而微弱。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从虚掩的门缝溢出。 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不断升级病情危机。气管插管失败。血氧骤降至60%。多脏器衰竭警报。 郁宿靠在墙边,仰起头,黑发窸窣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林琳琅和谢知柬分开两端坐在长椅,林琳琅盘腿转鼓棒,谢知柬低头不语。 乐器零落歪倒,贝斯,旁边还有堆叠一起的电吉他和电子琴。 一时无人说话。 温与付一手拿着诊疗单,一手攥着电量耗尽的手机,满头是汗,联系医生联系初家,还要应对媒体长枪短炮,从走廊尽头啪嗒啪嗒急促奔来。 终于有第一声声音打破寂静。队友们交谈的话语失真朦胧,被拆解成毫无意义的隔着雾的噪音,灌入郁宿耳中。 热搜完全爆了啊……#L&Guest宣布解散#也好,#键盘主唱位Crow-Quill晕倒#也好。 哈,热搜第一竟是#Crow违规离赛#?配图是早上他从病院回到失乐园的狗仔偷拍照?他们知不知道这疯子昨晚在改决赛编曲,今天还在拍总决赛的MV? 官博评论区炸了,粉丝都在劝退赛。 啧。以为退赛Crow就会高兴了么。 九点!还有四十分钟就要发解散公告!突如其来解散,Crow还真是一如既往的—— 冷静。 ……这个时候,该笑吗。不愧是Crow酱呢,真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他的病情如果无法好转,缺失键盘手和主唱,总有一天流光会解散的不是吗? 公告老子才不发啊!流光不会解散!! 郁宿偏过头,一言不发。琥珀色的眼眸里,只倒映着手术室大门上方自始至终没有改变颜色的红灯。 像这样在手术室门外等初见鸦的经历,是不是曾经也有过一次呢?……太久远了。他想不起来。 队友似乎在喊他的名字,所有话语如风一般消散。 郁宿看不出反应。他垂着眼睛,从喉咙底部发出一个低沉的单音节,嗯了一声。 温与付收到一条新的消息,低头看手机,瞬间冷汗直流一个头两个大。他抬抬眼镜估算一下路径,刻意压低身体,似乎想要从郁宿面前溜过去,却被一条长腿拦住了去路。 188cm的身高投下一道沉默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十八岁后还在拔高的骨架撑起黑色衬衫,肩宽背厚的轮廓像一堵沉默的墙。 “Sleep,”温与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闪烁,“可能你要说什么,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病情申报表。” 郁宿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的一切骤然变得遥远。他垂眸注视着温与付,面无表情。 “为什么是你签字?……签得真平稳啊。就像签那些千篇万律的商演合同一样。” 走廊拐角处,护士推着消毒水经过,冰冷气味浓得刺鼻。 温与付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镜滑到了鼻尖:“这个……” 下一秒,郁宿却在这个瞬间骤然暴起,一把揪住温与付的衣领! “你、早、就、知、道?” 郁宿的琥珀眸中血色多到瘆人,一字一顿,“乐队里只有你知道他每晚去医院的真实原因。你瞒着我们。为什么。” 温与付咽了口唾沫,抬手调整眼镜:“……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郁宿的指节泛白。他拎着温与付衣领的手攥出青筋,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不想?”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也不想看到Crow进医院。” 林琳琅在不远处停住,谢知柬抬头看向这边。 “是我没想到他病情会突然恶化……”温与付试图解释,声音越来越低。 咚——! 一声闷响,温与付的后背被重重地撞在消防柜上,身后就是直挺挺的柜门。金属柜门剧烈震颤,遥遥另一道墙后的护士站有人被惊到,发出声响,似乎在商量要不要赶来。 “谁管你?”郁宿冷冰冰地说,声音压得极低,像刀锋划过冰面,“给我理清楚了,Foster。我不要这摇滚赛事总决赛,我要Crow出那间病房。” 温与付饱受风霜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纹路。他喘着气,没有挣扎,只是用指腹抹去额角渗出的血丝。 不是痛,只是有些发懵。 第一次看见郁宿失控的模样。 手中一直拿着的众多文件雪花般散落,飘到地上,最上面那张“RNR赛事特许病情申报表”静静地躺着,在无温度的冷光灯下映出鲜明的白纸黑字。 初见鸦的签名锋利得能割破纸面,而经纪人确认的签字栏里赫然是温与付的笔迹,刺眼得像一种背叛。 以乐队众人站立的角度,能看见表单最末行小字。 白化病继发噬血细胞综合征,间或五种并发病,预后极差。 郁宿的呼吸平稳得可怕,只有颈侧跳动的青筋泄露情绪:“你都知情。” 温与付只有苦笑,血从额角淌到眼镜片上,伸手扶正破碎的眼镜:“主治医师每天都会同步病情……给初家,和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 “总决赛开启那天。”温与付的声音沙哑,“只有病情严重到一定程度,赛事方才允许他破例离开赛事场地,去私家医院……只有我能来签字,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知道他会死。”郁宿道。 温与付沉默很久,久到走廊的灯光似乎都暗了几分,直到他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于Crow来说,要死也得死在舞台的升降台上。他说不想让你知道,这个原因和他的理想没关系,只是想要照顾你的情绪。这一点……你是最能理解他的心情的吧?” 林琳琅指尖撑着下颌,叹一口气。 谢知柬想向前劝说两句,又自知没有必要。 郁宿倏然笑了。一个没有温度的仿佛在嘲讽着什么的笑:“所以他选择瞒着我。” “他应该是不想影响你的状态……”温与付试图解释,却在郁宿的眼神中消音。 空气凝固。郁宿后退一步,沉默放手。 “状态?”郁宿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某种苦果,“我现在的状态……” 温与付摘下破碎的眼镜,指腹蹭过镜片上的裂痕,沉默地站直身体。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浮现在锁屏界面—— “航班已落地,预计30分钟到医院。by初母” 发信时间显示半小时前。 他机械地解锁屏幕,指尖悬停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回复。直到第二条消息弹出才惊醒。 “……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温与付自言自语,“RNR赛事方要求你们立刻回到封闭的赛事场地,但我拒绝了。”顿了顿,“再过半个小时,初母会来签手术单……初见鸦的母亲,你们见过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刚刚被郁宿抵在墙上、眼镜碎裂、仍维持冷静的经纪人,现在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着,目光怔愣地盯着手机屏幕,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重压钉在原地,又像是被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击中。 谢知柬和林琳琅对视一眼,走到他身旁。 林琳琅低头,目光扫过屏幕。 “……初母说,Crow酱……提前签了遗体捐赠协议,也写完了遗书。” 时间仿佛凝固。 “她在问……”林琳琅的嗓音干涩发紧,帮他读完未尽的消息,“要不要现在把这两份文件带过来。” *** 【遗书】 作者:初见鸦(Crow-Quill) 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那说明我终于还是输给了这具身体。 不必为我难过,我早就和死神打过无数次照面,它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无趣的守门人,而你们才是让我停留人间的理由。 关于我自己: 明明连三十岁……哼,二十岁都活不到,却妄图用音乐在世界上刻下永恒的痕迹。 不想写,随便解读。我不是在抱怨,我不后悔。 迄今为止所有的人生,我觉得还不错。 给林琳琅(Lambda): 你喜欢的漫画最终卷我提前买了,锁在柜子,密码是你第一次在我登台演出时翻到舞台上的日期。 啧,你那橘子汽水难喝得要命。 下次公演别再把鼓槌甩飞出去,怕你砸到观众席和评委,也别再自以为我不知道偷偷写我的同人文——尤其是不太健全的那种,再让我发现你就等着加练到死。 ……算了,这次是真的“到死”了,饶你一回。 给谢知柬(Thanks): MP4里存了Queen乐队全专辑,还有你一直找不到的那首现场版《Bohemian Rhapsody》。 贝斯弦别调太紧。 很少见你明显的情绪波动。听说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反而心思沉重,我们从小又认识最久,别人我不担心,但恐怕我的离开对你来说是无法言喻的重量。 我死了又不是世界末日,你们还得继续往前走。 给温与付(Foster): 工伤补偿金打你卡上了,记得取。老年人要注意保护好发际线,护发素买最贵的那款,别抠门。 「L&Guest」的解散声明想怎么写都可以。经纪人先生,最后再替我背一次锅吧。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给妈妈: 对不起,还是没能长命百岁。 但至少,我活得比医生预测得更帅气,对吧? To 所有恨我或爱过我的人: 我的墓碑上不要花,不要蜡烛,不要眼泪。只要音乐。 如果有一天你们路过,就随便弹点什么。弹错也没关系,反正我骂不到你们了。 请继续争吵吧—— 关于我的音乐是天才还是垃圾, 关于我的“King”称谓是褒奖还是嘲讽, 关于我的死是悲剧还是解脱, 关于我看向郁宿的眼神到底是…… 最后。 郁宿,你低头。 …… …… 骗你的,我死了怎么让你低头? 但如果你真的低头了,那就记住—— 你真是有着无谓的执着。我死了以后,不准殉情。 你不是总说我的音乐是向死而生吗?那你就替我去活,活到九十岁,活到弹不动电吉他,活到忘记我的声音—— 然后在某个喝醉的深夜,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个轻狂到不知天高地厚的白发少年,曾经牵起了你的手,要你加入他的乐队。 那支乐队叫「L&Guest」,是全世界最棒的乐队。 “欢迎,新人。你要记住唯一原则——” “这不是你与我同伴的乐队,这是属于我的乐队,我是这里的King。” 然后,你要笑出来。 【附录:遗体捐赠协议】 捐赠人:初见鸦(Crow-Quill) 法定监护人为母亲,要求用于定向白化病医学研究。协议边缘有被揉皱又展平的痕迹。 *** 初见鸦的记忆始终浸泡在苍白的病房里。 消毒水的气味是白色的,心电监测仪的嗡鸣是白色的,针尖贴过手背的触感,也像融化的积雪。填满记忆的空旷箱庭,仅有“白”一色。 “好啦,见鸦小朋友!不要总是一直盯着吊针啦,来,看看护士姐姐?” 年仅五六岁的初见鸦望着输液管里坠落的水珠,最爱数着点滴玩。 那时候病房窗帘是洗褪色的白,总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楼下花坛里护士们种的波斯菊。 那些花是金灿灿的,像明媚升起的太阳。 “小见鸦今天能自己换药了?”护士抬手换新吊瓶,塑料管在他苍白的手腕上勒出浅淡的红痕,“你是勇敢的孩子,所以死亡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哦。” 他不害怕死亡。他对死亡已经麻木了。小小的初见鸦想。 死亡对他而言,不过是心电图归于平直时,那一声漫长的—— “滴——” 像钢琴键最左边的低音,沉闷、安静,毫无波澜。 但那一天,走廊漫进真正属于钢琴的旋律。 是谁在弹琴?偶然闯入世界的小朋友和他素未蒙面,只留下一串琴声。后来他得知他叫郁宿,略有沉郁的名字,身份是音乐世家的继承人。 琴声像一束光,刺破苍白的世界。他忽然发现,听见音乐的时候,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音符跳跃的轨迹……五线谱的泡泡,是彩色的。 第一次被允许摸琴那日,他蜷在琴凳上,指尖笨拙地敲出不成调的音阶。黑白琴键流淌出第一首莫扎特小星星变奏曲,《The Variation Little Star》。家中那架透明的钢琴,琴板倒映出天空彩虹的景象,也是彩色的。 而多年后,他在闭眼前的最后一秒,落入眼帘的,是郁宿琥珀色的眼睛。 琥珀。虹膜上跳动着夕阳碎金,黄昏落日的颜色。 原来黄昏是这样滚烫的东西。 初见鸦失去力气跪在郁宿的怀里,被对方扣住颤抖的手,掌心肌肤相贴。郁宿用队服宽大披风兜住他的身体,掩盖那些刺眼的闪光灯和躁动。 初见鸦想笑,于是真的笑了起来。连色彩也一起摇摇晃晃地笑了,将世界织成光怪陆离的油画色块。 所有色彩开始坍缩,褪却,最终回归单调的雪白。 “你在害怕死亡。”他听见自己轻声说,嗓音很温柔。 “而我明明……早就已经不害怕死亡了。” ***** ICU病房外。 郁宿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玻璃窗边,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疲惫的阴翳,手里握着一支画笔。消毒水的气味渗进空气,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钻进骨缝里。 护士推着药车从他身边经过,车轮碾过地砖,发出细微的声响。她们偷偷打量他。这个少年自病人从急诊手术室转入重症加强护理病房以来,已经守了两天两夜,眼下泛着青黑,指节因长时间握笔而颤抖,却依然固执地在玻璃窗上涂抹着什么。 那是一种沉默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护士暗自叹息。噬血细胞综合征患者进ICU流程需专业顾问,她们找来了负责初见鸦的家庭医生。医生和家属都是匆匆赶来的。 而这间病房的病人……医学上,病情到这种地步,抢救回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们后来翻遍医学期刊,也找不到合理解释: 为什么一个白化病晚期患者,会在昏迷48小时后突然恢复意识? 为什么他的各项指标,会在某个瞬间突然逆转? 为什么那天的监护仪,会记录下一段从未见过的、近乎旋律的心电波动? 病房的玻璃窗成了一面镜子。 郁宿提着调色盘,指尖掠过彩虹般的颜料,最终停在蓝色上。他的笔刷蘸取第一种颜色,落在玻璃上。 这一个瞬间,初见鸦在无尽的黑暗里看见了一片海。 【钴蓝】 郁宿开始反着画乐谱。他的笔尖在玻璃上划出反向的第一个音符。而下一秒,初见鸦梦里的海水有了温度。少年苍白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像在弹奏无形的琴键。 “病人的手在动!”护士小声惊呼。 【新绿】 第二种颜色是漫山遍野偷偷生长的爬山虎嫩芽,初见鸦梦见海外的山。绿意,生命的颜色。 Adagio(柔板),初见鸦心想,我不喜欢这种音符。软软绵绵的。到底谁会喜欢绵软这种形容词,明明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 “病人的脑电波有波动了!”医生闻讯而来。 【鎏金】 第三种颜色落在五线谱上时,初见鸦梦见他们第一次同台的夜晚。狭窄的Livehouse里,金色荧光棒聚满汇成海洋,他调试电子琴,在全场欢呼中偏头看向郁宿。 郁宿的吉他弦在聚光灯下泛着金色光泽。他和他对视。 监护仪的滴滴声逐渐变得急促。 【绯红】 第四种颜色是郁宿咬破指尖混进颜料的血。红是最适合初见鸦的颜色,但他找不到他眼睛一般的红。不如就咬破自己的指尖吧,血的颜色是一致的。 梦境开始坍缩,初见鸦看见无数个郁宿影像交叠——为他挡镜头的,偷偷往他牛奶里加糖的,把他抱进购物车里的,在后台用外套裹住他发抖身体的。 真是个麻烦又执拗的家伙。 照顾自己这么有意思吗? “体温在回升!”医生不可置信地抬头。 【雪白】 最后一种颜色是…… 雪白。 梦境的尽头,初见鸦站在铺满玫瑰的教堂长廊。 远处是海,粼粼波光湛蓝涌动。近处是山,漫山遍野流淌的新绿刚没过脚踝。阳光透彻,七彩玻璃滤下的光斑落在地面,拼凑成乐谱的纹路。 而教堂中央,郁宿静静站着,怀里捧着一个打开的天鹅绒盒子。 ICU病房外,郁宿的笔尖悬在玻璃窗前,微微发颤。颜料在调色盘里不再沾染多余色彩,调成最初也是最后的纯粹的白。 玻璃倒映着他冷静的侧脸,和病房内初见鸦沉睡的轮廓重叠,恍若一场无声的婚礼。 梦境里,初见鸦向郁宿走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几近奔跑,衣摆掠起玫瑰花瓣。 他终于停在郁宿面前,低头看向那个丝绒盒子—— 一枚雪白的戒指躺在里面,钻石切面折射着熠熠生辉的虹光。 “那个人……在干什么?”新来的小护士小声问。 护士长望着玻璃窗上蔓延的色彩,轻声回答:“他在等一个奇迹。” 郁宿没有回头。最后一笔落下,休止符完成。反画的乐谱画在玻璃窗上,从外由内是反,从内由外是正。反着画的乐谱,只有病房内的初见鸦能够看懂。 他要让初见鸦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 看见这场沉默的近乎殉道者的守护。 而就在梦境里,初见鸦的指尖即将碰到戒指的瞬间—— 现实中的病房,心电监护仪图像变幻,猛然不可思议地跳出一个剧烈的波形。 “咳……” 一声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咳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郁宿抬起头。 病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梦境未褪的泪滴,轻轻一眨,便如雨般坠落。 第60章 初见鸦真正清醒是在一天以后。 病房里恢复意识的第一个感知是冷。他抬起手, 冷白的腕骨从病号服宽大的袖口滑出,针孔附近的皮肤泛着青紫。 在输液,似乎已经输了一会。 指尖触到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水面微微震颤,倒映出他眼眸里褪色的红。 门被猛地撞开。 “小、兔、崽、子!”温与付额角绷着块纱布, 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 “就因为你, 我被Sleep按在消防柜上揍!你知道我都忍成菩萨了才没直接还手吗??” 他还上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担架, 走路一瘸一拐。 初见鸦:“……” 温与付怒极反笑:“看见了吗?这统统算工伤!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我要一百亿现金,不要贷款也不要未开奖的奖金!” 初见鸦缓慢地眨了下眼, 雪白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吵死了。你要是觉得现实, 可以去找我家的律师报。” “Sleep是动手了,但没有打这么狠。”谢知柬后面进门,瞥一眼担架,言简意赅地道, “有骗工伤的嫌疑。” 温与付额头暴起井号:“喂!!” 病房的气氛在两句话间活络起来。 林琳琅笑嘻嘻走进房间, 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牛奶。他坐在床边削苹果,刀工竟然还很稳, 果皮连成细长的一条, 开口就是:“Crow酱真的好过分啊。” 初见鸦:“你又怎么了?” 林琳琅控诉:“因为你说我的橘子汽水很难喝!明明那在我看来是命中注定一样的相遇,你却只记得橘子汽水难喝!” 初见鸦心念电闪,瞬间明白,自己锁在保险柜里的遗书,被, 母上大人,出卖了。 “……遗书这种东西,不能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给别人看吧。” “咦现在才开始害羞吗Crow酱?!为时已晚!已经没有用了!!” 初见鸦别开视线, 声音逐渐低下来:“所以?你们都看到了?” “当然,你猜谁最生气~。” 初见鸦:“…………” 好像知道没有在这一行人中找到郁宿的原因了。 他的红眸虚焦在ICU的玻璃窗,阳光透过,赤橙黄绿的彩虹颜色在窗面流淌,末尾有一个画完的休止符,纯白色。 “那边的乐谱?” 林琳琅举起手机,笑吟吟地晃:“是Sleep画的哦~护士拍下了他画到一半的照片,要看吗?” 照片里,郁宿坐在ICU外的走廊上,颜料盘搁在膝头。 笔刷在玻璃上涂抹音符,周遭一切都成为虚化的陪衬。 “Sleep画了两天。”林琳琅划过屏幕,“护士们说,你就在最后一个音符里睁开了眼睛哦?” 初见鸦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他人呢?” 谢知柬靠在墙边,贝斯包的背带勒进肩膀:“那家伙守了你两天,结果你刚恢复意识,他就消失了。” 病房安静下来,输液管的滴答声里,谢知柬沉声补了一句:“……我不恐同。” 初见鸦抬眼。 谢知柬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病房里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敢分手试试。”谢知柬抱起双臂,“我可不想听Sleep的吉他solo里再多一段丧偶式即兴。” 林琳琅憋笑得肩膀直抖,苹果皮啪地断了。 初见鸦阴恻恻地问他你笑什么。 “Sleep第一次见Crow酱的时候——”林琳琅抑扬顿挫地拖长音调,“就被迷得神魂颠倒打上500%滤镜,心甘情愿放下原本的音乐领域陪他玩摇滚打比赛,以为自己在走又是相方又是恋人的少年漫的王道剧情……” “结果直到Crow酱进手术室,他才发现自己拿的是BE未亡人剧本。” 林琳琅一锤定音:“这能不疯?” 谢知柬:“……”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撤回。我果然还是理解不了。” 初见鸦指向门口:“滚出去。” 温与付搭着担架艰难(装的)往门口滚,滚到门边又回头:“虽然马上就到总决赛,但我再跟你说一次,身体不适的话可以退出的。世界第一没那么重要。”老父亲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没个完,“被Sleep打成工伤这件事我也痛定思痛,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这么纵容你了Crow,绝对不允许你再把自己整进医院……” 初见鸦连目光都懒得分过去:“你也滚。” 队友却笑开了,勾肩搭背推搡着离开,走廊上传来模糊又欢快的笑声。 果然Crow不会退赛。 流光也不会解散。 对吧?对吧! 门关上了。初见鸦微微垂眸,指尖陷进医院有些硬实的被单。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 郁宿坐在便利店窗前。 他嚼着新出的草莓味泡泡糖,却不吹泡泡,任由软糖在齿间化开,甜腻的香精味弥漫开来。单手托着下颌,凝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 玻璃倒映出他的轮廓:黑发,比平日更苍白冷冽的面色。电吉他靠在桌边。 外界的粉丝看他,如同看一成不变的黑夜,低调,温和,甚至可以称之为毫无攻击性的。 摇滚新星从不缺钱,作为老牌音乐世家的独子,家底更是足以买下整条街的便利店。 但他偏爱这种廉价又随处可见的、24小时营业的场所,就像偏爱深夜仍亮着灯的乐器行。明明打烊了却还留着展示柜的灯,隔着玻璃能看见里面沉睡的吉他,安静地等待被唤醒。 郁宿最为擅长等待。他度过了匮乏的前十七年的人生,等来了初见鸦的出现。又等了两天两夜四十八个小时,等来了初见鸦的醒来。 可是醒来之后呢?他还没有想好。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双红色的眼睛。 手机震动。来自初母,是昨天刚刚添加的号码。 郁宿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泡泡糖彻底失去甜味,变成一团乏淡无味的胶状物黏在臼齿上。 【新手术方案已确定。成功率33%,但……总要试试。】 【Sleep同学,我们家其实对你很放心哦。能否拜托你告诉见鸦?他只听你的。】 郁宿沉默片刻,从一边的琴包里取出电吉他。白金色的涂层在灯光下泛冷光,旁人以为他要弹琴。却见他指尖微微用力,在指腹下,吉他弦绷紧。 一声重响。 E弦断裂,指尖绽开一道血线。 晌午,郁宿登记信息,推开初见鸦的病房门。 初见鸦正低头翻乐谱,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终于舍得回来了?” 郁宿:“……” 郁宿微微低头走到床边,没说话。 初见鸦顿了顿,决定先发制人:“遗书你看到了?” 郁宿:“……” “没有什么感想吗?会笑吗?啊,该不会要哭了吧?” 郁宿:“……” “你在前几天说想和我聊聊,现在正是好时候。” “说起来,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初见鸦的指尖敲了敲手中的乐谱,“‘CrowQuill’九个字符,‘Sleeeeep’八个字符,虽然数量不一样,但写出来长度正好相等。我觉得有点腻歪,所以没写进遗书里面。” 他抬眼,红眸里带着挑衅的笑意:“这不会才是你起名的真实目的吧?嗯?在遗书上也要显得工工整整?野心勃勃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郁宿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那手腕比昏迷前更细了,骨头硌得他掌心发疼。 “等等——”初见鸦下意识要挣脱,却又顿住。对方的掌心滚烫,指腹的琴茧轻轻触碰着他今晨的静脉输液留下的针孔。在雪花纹身的位置。 他败下阵来,声音轻了不少。 “怎么,现在连我的遗嘱都要管?” “……Crow,我不该管?”郁宿俯身逼近,终于说出初见鸦进入ICU以来的第一句话,“你觉得人会有转世吗?” “不会。” “所以,等什么你死以后的转世?不如缠死吧。”郁宿的呼吸灼热,“我要跟在你的身边,永远缠着你。” 初见鸦一顿:“你干什么?” 郁宿单膝压上床沿,将单独拆出的吉他弦缠绕上初见鸦的足踝,勒出殷红痕迹:“你不是喜欢把什么事都藏起来吗?那我就,缠你到死为止好了。” 初见鸦错愕地眨眨眼,简直要被气笑。郁宿有些时刻的不通人话,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他抬脚就踹,却被一把扣住小腿的脚踝。郁宿的指节按在那道吉他弦的红痕上,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骨骼,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疯子!”初见鸦挣扎着去抓他的衣领,被对方反手按在床头。 乐谱散落一地。初见鸦匆匆喘息着,血压数值飙升,滴滴滴滴,心电图变成杂乱无章的折线。 郁宿充耳不闻。他用另一只手掐着初见鸦的下巴吻上去,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这个吻带着铁锈味的惩罚性质,直到初见鸦的指尖陷入他按住他的手臂,才稍稍放松力道。 “对,我疯了。”郁宿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顿,“你签遗体捐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疯?” 一吻结束,初见鸦却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郁宿的衬衫前襟,绽开一朵红花。 郁宿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表情像是按下暂停键的机械,所有绝望和疯狂都凝固在脸上。 他来不及伸手拿桌柜上的纸巾,扯开自己的衬衫,用干净的内侧布料擦拭初见鸦的嘴角。 初见鸦:“……” 初见鸦:“……真把我亲吐血了急的又是你。好了,放手。” 郁宿不言不语。 这动作未免太过亲昵又沉重了。初见鸦一直在推开郁宿,面对注定分离的结局,推开也是一种对对方的保护。 “不放。感觉我一放手,Crow就会从此消失了。” “这是什么话。” “如果世界里没有你,我应该是谁,我又应该在哪里呢?” “你就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啊……” 这么说着漫无边际的一问一答,郁宿又逐渐没有声音了。 等初见鸦抬头,瞳孔微微扩大。他看见郁宿眼角泛着不正常的红,浅色的虹膜上浮着一层水光,像是融化的琥珀。 ……水光? 初见鸦不由微微怔住,声音哽在喉咙里,挣扎的动作也跟随着卸了力。 郁宿在哭。没有抽泣,没有颤抖,只有一边为他急切擦拭血渍,一边无言地看着他。泪无声地顺着下颌线滑落。 泪水落在初见鸦的脸上,泪水的咸味微泯进唇,滚烫灼人。 “什么啊。原来……你会哭啊。” 郁宿低头咬住初见鸦的衣领,把脸埋进对方颈窝。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布料,初见鸦感觉到锁骨处细微的颤动。 他的体格起码是初见鸦的两倍,按理说会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却小心收了力度,像受尽主人的抛弃,却依旧恋恋不舍回来找主人安慰的大型黑色杜宾犬。 “对不起。Crow,你母亲告诉我有新手术。”郁宿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成功率有33%。” 初见鸦垂眸盯着他衬衫上的血渍看了几秒,笑起来:“这么高?我之前倒没想象过还有手术的可能性,看来我的运气还算可以。” “我要听你亲口答应。”犬齿若即若离地磨蹭初见鸦的耳垂。 “好啊。”初见鸦平淡地说。 郁宿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忍不住直起身。 初见鸦扯过他的领带,在指间缠绕几圈,猛地拉近:“我有条件。”红眸里闪着挑衅的光,“手术当天,你要在手术室门口弹我们的曲目。总决赛曲目叫什么?弹到……我出来为止。” 郁宿:“成交。但如果你敢死——” “你就殉情?”初见鸦讥讽地挑眉,指尖却温柔地抚上郁宿的脸颊,“老套。” 指尖仍有泪意,湿漉漉的,冰山在无声坍塌成湖,面前的人像是被弃养的大型犬对他提出控诉。 这下初见鸦彻底败下阵来。 可以承认了。 并非没有愧疚。 只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是很无能为力的事情。 “……我也害怕啊……”初见鸦帮郁宿拭去泪意,微微一顿,“害怕让你露出这种表情。” 声音很轻:“如果活不到终选怎么办?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怎么办?我很害怕……你知道以后会伤心啊。怕到……只能写遗书来练习告别。我没有想这么快给你们看,原定的计划是,遗书只有死后才会公布,我觉得很抱歉。” 软弱这个词和初见鸦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对软弱的表达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初见鸦闭上眼,等郁宿给他定下答案,却听见郁宿的声音在发抖:“你为什么总是不懂……” 初见鸦惊讶地复又睁开眼睛,见郁宿将额头抵上他的,在彼此能看清每一寸眸光的近距离里,对入了一双情绪快要满溢出来的眼眸。 朦胧又潮湿,仿佛被黄昏熔化的云霞,暗处倏忽转动的宝石浮着一层液态的金黄光雾。 郁宿嗓音沙哑,呼吸灼热:“我比‘死亡’更贪婪……死亡只会带走你,而我,你的眼泪、颤抖、甚至痛苦,我全都要私藏……因为……我现在……连你的痛苦也一起爱着。”像是要把所有未说的话都烧进他的骨髓里,“怎么样……怎么样你才能被我拽回这个世界啊!” 监护仪发出一声长鸣。血压和心跳的数值开始攀升,但这次没有人惊慌。 初见鸦哑声笑了,拉长声音:“贪得无厌啊,Sleeeeep先生……” “喂。”红眸微闪,伸手扯了扯郁宿的头发,“玻璃窗上的乐谱……为什么是反着画的?我可不记得音乐学院教过学生反画乐谱的方法,可你看起来很熟练啊。” 郁宿的动作顿了一下,薄唇抿紧,掩去了所有情绪:“因为,正着的谱子是给活人听的。” “反着的……是给死神看的战书。赌一把,赌我能不能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就像你第一次晕倒时那样。” 初见鸦盯住他,即使他想隐藏,也不放过一丝一毫他的表情,红眸点燃两簇跳动的火焰:“……你输定了。” 郁宿的呼吸一滞,随即狠狠咬上他的唇,又一次,血腥蔓延。 “试试看。”他低声说。 没办法。伟大的摇滚乐的King,偶尔也要签订赔本的条约。 初见鸦接受了这个吻。等话音落下,他仰头靠近他的眼睛,慢慢地、全神贯注地,吻去那些咸涩的泪:“说好了。那就用这个当契约——” “你每流一滴泪,我就多活一天。” 【完结】 第61章 如果今天就是生命里的最后一天, 却依然以一个冗长而荒谬的噩梦开场,就显得有些过分。 初见鸦梦到自己手术失败。 在梦境独有的毫无逻辑的浮力中,他成了一缕失重的幽灵。 不知为何, 突然觉得有点缺乏真实感。 初见鸦轻飘飘地悬浮在手术室高空,以他的性格难免会嘲笑这个结局。他垂眸俯瞰盖上了白色无菌布的自己的躯体。 监护仪发出一声绵长肃穆的嗡鸣, 绿色波形线终于无可挽回地归于平直。 灵魂像空荡荡的荒野, 风吹过, 不留一丝痕迹。 再往外看去, 然后初见鸦看见了郁宿。 黑发少年站在手术室厚重的玻璃墙外。面无表情,只是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好像很生气、非常生气。这副模样真少见啊, Sleep。 紧接着,梦境的场景切换。 初见鸦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间书房,似乎是郁宿家中的房间,他从未来过。郁宿坐在书桌前, 埋头写信, 执笔的动作潦草而发泄。 在写字? 初见鸦飘过去,看见纸上的内容。一篇悼文为他而写。一封沉甸甸的控诉书。 控诉他是个无可救药的骗子, 控诉他任性地决定一切, 用一场盛大的、名为“活着”的表演欺骗了所有人,控诉他从未试图理解过任何人的心情。 为什么就如此轻飘飘地、自作主张地一个人死去了。绝然不提手术结果并非初见鸦能阻止的事情。 原来人死之后,还要被这样毫不留情地审判吗?初见鸦恍惚地想。他甚至想轻声笑出来,但那笑意在下一秒便凝固。 郁宿写完最后一个字,平静地折好那张纸, 旋即毫无犹豫地起身走向阳台。步伐稳定,背影决绝。完了。初见鸦心想,事态还是走到了早该想到的这一步, 但是他从来没有答应过他,要定下一场死后殉情的邀约。 ——这可不行。 初见鸦皱起了眉。一种迟来的陌生恐慌,终于像潮水般淹没了属于灵魂的虚无的荒野。 他试图冲过去,试图抓住郁宿的衣角,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徒劳地穿过他的身体。 他抓不住。无法阻止的事情多了一件。 死亡应该是我一个人的终点,而不该是强加于你的休止符。 我会等你。我来评判,我来认定,等到你须发皆白,等到你这一生也算得上足够漫长了无遗憾的那一刻。 到了那时,我们再相见吧? *** 眼睫微颤,初见鸦醒来。 人类永远无法擅长戒掉习惯,潜移默化的对某种生活行为的时钟。譬如在每一个醒来的清晨,下意识地在床边寻找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 没有找到,郁宿不在。 卧室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将白昼隔绝在外,营造出一方安宁到近乎虚假的昏暗。空气是静止的。好冷。噩梦的残影还未完全消散。惆怅也许是这个心情。 初见鸦盯着天花板,罕见地发了会儿呆。 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 郁宿走进房间,不忘贴心地端来早餐盘。早餐是郁宿亲手做的。一杯尚在蒸腾热气的牛奶。厚蛋烧煎得恰到好处,金黄绵软,层次分明,每一层都浸润着高汤的鲜美;味增汤里海带与豆腐的味道融合得堪称完美,咸淡适中,暖意可以顺着食道滑入胃里。 如果把这一幕拍下来,初见鸦无言地瞅着,心想大概能直接当成一季名为《初见鸦家今天的饭》的番剧来放送。当然,这种夸赞直白肉麻,会让某人飘飘然,他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 郁宿将早餐盘放在床头,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明媚的阳光纷纷扬扬地将昏暗取而代之,初见鸦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抬手挡在眼前。 郁宿微侧过身,为他遮挡住了一部分光线。少年身体的阴影重新笼罩下来,温柔而恰到好处。 “早安,Crow。”郁宿说。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安定,轻易便抚平了初见鸦因梦而生的所有颠来倒去的焦躁。 “早餐备好了。”郁宿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牛奶,“今天,不是还有决赛么。” “……”初见鸦血红的眼瞳眨了一眨,安静地望着他,没有应答。 “不想吃的话,”郁宿语调放得更轻了些,拿起那杯温热的牛奶,递到初见鸦唇边,“就再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初见鸦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指尖精准地勾住了郁宿家居服的领口。在郁宿低低的吸气声里,他弯起唇角,施加上了一点任性的力道,将人拉向自己,直到彼此的额头相抵,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温热暧昧。 “不困了。我很好哦?”初见鸦说,“现在,亲我一下。” *** 终选决赛,后台准备室。 乐队成员都已到齐。 林琳琅敲着鼓棒调试军鼓的弹性;谢知柬拿起一块柔软的擦拭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他那把宝贝贝斯的指板。 眼角余光都若有若无地瞥向房间中央安静坐着的人。 少年斜斜坐在沙发上,手臂撑着头,白发长长散落。他自进入准备室开始就一言不发,少见沉默得简直不像本人。 过去无数个这样的比赛前夕,他们也是这样聚在这里。 只是那时的初见鸦,还没有说过解散之类堪称羞耻的台词,他的病也远没有现在这样来势汹汹。 他们也会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他,为他微小的咳嗽或皱眉而一惊一乍,但初见鸦本人对此只会表现得相当坦然,惹多了有些不耐烦。 因为在那个时候,未来是确凿无疑的理所当然。他们走在一条似乎可以无限延伸的道路上,总会有下一场比赛,下一次的巡演,下一个更大的舞台。 春日烂漫的樱花早已落尽,季节的轮盘飞速旋转,如今走过三季,已是快要雪花纷飞的凛冬。 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 初见鸦的指尖划过手机冰冷的屏幕,屏幕上明晃晃地挂着一条微博热搜。 #L&Guest总决赛参加确定主唱Crow-Quill回归# 词条的末尾,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赤红色的“爆”字。 他只看了一眼,便漠然地移开了目光。关他什么事,他不会对外界沸腾的一切喧嚣骚动负责。 拿出曲谱,展开,是本次总决赛最终曲目的乐谱,纸页的边缘已经被他翻看得有些卷曲。 初见鸦看得漫不经心,视线从五线谱蝌蚪般的音符上缓缓下移,翻过一页,从曲谱后方露出一双昳丽而冷然的赤红眼瞳。 “Crow酱今天状态如何?OK吗~!”林琳琅从左边探出来,“待会儿可是要连唱初选到终选的所有歌,一共六首,整整半小时哦?” 谢知柬头也不抬地调试贝斯:“撑不住也没关系。我的贝斯Solo能顶上。” 林琳琅大笑:“哈!贝斯Solo谁要听?你让5E来一段还差不多?” 谢知柬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郁宿一如既往地半梦半醒,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他半眯着眼拨了下电吉他弦,震耳的噪音在排练室里炸开,懒洋洋地说:“行。这个够响了吧。” 谢知柬:“……喂。”贝斯难道就没人能听见吗?! 郁宿的手在品丝上滞留片刻,再动起来,已经是毫无困意的赛前模拟。浮空在吉他上方不弹出声音,偏偏细微到琴弦震颤的频率仿佛都能在想象中实现。 林琳琅:“喔~” 谢知柬:“原来如此。你也认真了。” 乐队内部众所周知,郁宿对初见鸦怀有近乎偏执无法理解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他无法用正常社交方式处理重力,初见鸦也不需要任何正常的社交填补空白。 郁宿的面具是永恒的困倦、懒散与疏离。用好困啊不想训练的话来掩盖,用无时无刻一秒睡着的行为来表演。层层叠叠的伪装使他的极端行为在日常中显得不那么突兀,更像是睡迷糊了的无心之言,从而保护他和初见鸦之间关系的微妙平衡。 但终选来了。郁宿演都不演了。 初见鸦不轻不重地放下曲谱,周围的队友立刻看向他。 像要配合郁宿一般,他也按下电子琴靠近显示屏右侧的面板POWER按钮,电源灯亮起,10秒后系统启动。 随后他的指尖搭在黑白琴键上,飞鸟般地坠落抬起,流畅的音律自第一节第二节有序飞出—— 骨骼深处传来尖锐的酸楚,一股剧烈的电流猛地窜过他的右臂,贯穿到指尖。 纤长笔直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音乐旋律便从指间滑落,在既定的旋律前戛然而止,凄惨地在空中悬停后不甘绕了一圈,咔哒。最终掉落在地板上断成两截。 准备室寂静无声而震耳欲聋。 “Crow!” 郁宿骤然冲了过来,在初见鸦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倾倒的前一刻,稳稳地接住了他。 初见鸦无力地靠在郁宿的怀里,急促喘息。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苍白的脸庞,血红而脆弱的眼瞳。 “……没关系。” 他艰难地抬起眼,看见郁宿焦急的脸也分裂成了好几个重影。他努力想看清郁宿眼中的惊惶,但是做不到。 他想,你看,我又在骗你了。怎么会没关系呢。 “我没事,”初见鸦重新坐直身体,“只是有点脱力而已。” 颤抖的手搭上郁宿支撑着他臂膀的手,触感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又坚定地推开了他。 他习惯合拢指尖调整状态,但目前是单凭一贯习惯无法恢复稳定下来的状况,失控感比原先更重。桌边放着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镇痛剂,显然为此情况静候多时。 郁宿没有说话,只是帮他拿起镇痛剂注射器,又卷起他的袖子,将针头刺入苍白的手臂。 初见鸦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只能看见他安静地给自己打针,被发丝遮住的侧脸,线条紧绷。 于是初见鸦的目光换了方向,转为目送针管内的透明液体刻度一点点降下去。 “……谢谢。” 现在准备室只有悬挂的TV舞台转播是唯一的电子设备,其他一并关闭。 根据赛制,他们作为夺冠热门,被安排在压轴登场。 而在他们之前上场的,是来自美国也是他们此行最大的竞争对手「Axel.F」,准备室的屏幕上,直播信号正清晰地传来现场表演结束后的画面—— 金发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中央,抬手摘下帽子飞向观众席,燃起场内一阵兴奋嘈杂的尖叫将气氛推向高潮。 但他的宣战,在全世界中只面向一人。The One。 “「L&Guest」的Crow-Quill选手!你在听吗?” 初见鸦掠掠抬眼。 斯蒂文斯从怀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轻飘飘地扔在了舞台地面上。 “你的葬礼,我会带着最美的红玫瑰去参加的。”斯蒂文斯咧开嘴,笑得像一头志得意满的狮子,“但今晚,赢的人必须是我。” 黑屏。 郁宿干脆利落地拿走遥控器,按下关机,切断了电视信号。他将遥控器抛回桌上,单手拎起电吉他背在肩上,刚换新的白金色琴弦映着冷冽的光。 顺路不忘一并背走初见鸦的电子琴。 初见鸦牵起了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上场。” 虚弱、晕眩、声带深处隐隐传来的刺痛、骨骼里无休无止的酸楚。 被否定,被攻讦,被怜悯,被断言不配拥有胜利。 他将那支已经抽空的镇痛剂注射器,随手向后一抛,动作利落。 注射器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进了角落的垃圾桶,落地一声清脆而决绝的声响。 初见鸦缓缓直起身,是第一个迈向通往舞台的待机区的黑暗的人。 背影修挺颀长,与记忆中无数个过往走向赛场时的虚幻的背影,缓慢而全然地重合。 “Yes,King~” “Yes,King。” “Yes,King……” 在他身后,三位队友跟着一字排列,披风利落飞扬荡开漆夜,跟上他的脚步。 *** 咚、咚、咚。心跳声,灯光开启的声音。舞台的地板灯光从台前至幕后,星火次第漫涌亮起,像被点燃的引线,一路烧向初见鸦的身影。 高处的镭射光线万千光痕交错,最终收束聚焦,成为中央一道雪亮的光柱。 镜头推近,大屏的高清画面里,初见鸦的脸精致苍白,纤长睫毛投下鸦羽般的阴影,唯有一双红眸是冷冽倨傲的,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画面下移,是扣着麦克风的手背。湛蓝的雪花纹身向外蔓延,占据大半的屏幕。 弹幕刷啦啦飞过无数条。全世界赛区的观众,来自异国语言的弹幕,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刷屏。 【啊啊啊啊啊克洛洛杀我!!】 【この顔、神様ですか——?!】 【HIS SKIN IS LITERALLY PORCELAIN WTF】 斯蒂文斯留下的红玫瑰,静静滚落在初见鸦的脚边。 初见鸦的黑靴毫不犹豫地压上去,柔软娇嫩的花瓣被碾散,在他的脚下零落成泥。 他抬起红宝石般的眼眸,扫过台下数以万计的面孔,穿透观众席黑压压的人海,直视转播镜头,直视全世界。 “感谢各位,”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响彻场馆的每一个角落,“来参加我的临终派对。” 来自观众席的尖叫几乎要掀翻整个场馆的屋顶。 初见鸦避无可避的是他的病弱。白化病患者,无法改变的生理局限。 因此他让全世界都看到他极度张扬狂妄的中二病,招惹无数黑言也不置在意。摇滚界未来的至尊暗黑邪神。为我将来的死亡加冕。我会成为摇滚乐的King。 似乎狂言越是惊人,就越能转移他人对其病体的关注与怜悯。 初见鸦:“现在,是时候让所有人,重新记起摇滚界的唯一法则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形成更具压迫感的真空地带。 “请见证你们注定失败的——” 话音未落,一道咆哮般的吉他Riff骤然切入! 郁宿的脚重重踏上过载效果器。 电流嘶吼,琴弦在他指下震颤,弹奏过快的速度以摄像只能捕捉到指节的残影。 在如此暴烈的推弦之下,恐怖的音墙建立,如龙卷风暴碾过全场! 初见鸦的唇角勾起,接上了最后一个词: “——弑神。” 第62章 【欢迎来到“Rocknroll”全球摇滚赛事的终选现场。】 【本赛事为摇滚界最高规格赛事, 将从千支队伍中选择唯一的胜利者,见证他们戴上冠冕的一刻。】 【舞台即战场,请用摇滚力来战斗吧。】 【有请最后一支队伍——「L&Guest」。】 Lost Guest。 试问, 你是否迷失在Live表演与真实的界限里?万众瞩目的音乐将如何推向高潮,直到世界第一的光环落在这支乐队的头顶? 全息幻影降下, 更早一步攫取了现场所有的呼吸和注意力。 白发少年手持一柄由月光凝成的剑, 环绕血蔷薇的虚像, 作出花滑般的优雅到失真的空中回旋。 在他身周漫天飞舞的, 是过于鲜红的可以称作虚假的数字花瓣。 它们本该只是幻象。 直到初见鸦的指尖触碰键盘的黑白琴键。键盘第一个合成器音色爆发,咚。 “……呵。” “与我共舞, 直至月色抵达之处吧。” 虚假的玫瑰花瓣犹如被注入真实的血液, 拥有了实体与重量,在音律中被赋予了续写真实的资格。 玫瑰花雨纷纷扬扬。 追随他们一路的乐迷瞬间认出了这一幕。 初选赛的曲目!月下剑与血蔷薇,全息MV的复现! 【经典Call Back回!!】 【救命啊啊啊啊啊太美丽了啊啊啊啊啊】 【闪耀的锋芒感,克洛洛大人~!!!】 MV投影里少年的身影从天而降, 无声地刺穿由音波与光影构成的怪物。 优雅落地, 收剑回鞘,随即垂下眼睫, 隔着喧嚣与光尘, 朝台下望去。 舞台上所有的灯光尽数落下,作为回应! 金色赤色与白色的光束交错纵横,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由光构成的刀林剑雨。整个舞台的氧气都被抽尽,唯有稀薄的令人晕眩的真空存在。 林琳琅将鼓棒高高甩向空中,抬头注视两根木棍在顶点短暂清脆交击, 又在下落的瞬间,伸手快准狠地捞回,重重地砸向鼓面! 金属的暴雨淋漓尽致! 谢知柬的左手快速捶击琴弦到指板上, 仅凭冲击力与指板的碰撞,催生出沉闷音符,右手掌根利落地拍打琴箱下缘,同时轻微压住琴弦。 Slap Bass的经典动态。 闷音与泛音共奏,贝斯的琴颈如一截拥有独立生命的正在暴起的黑色脊骨。 冲击波甚至震得前排观众的衬衫下摆不停翻飞。 刚刚经历其他队伍的冗长表演,少说五个小时,观众们本已陷入一种集体麻木的疲惫,靠在椅背昏昏欲睡。然而这一刻,他们被这阵不容置喙的音墙彻底震醒,神经被蛮横地拽紧,差点就要从椅子上弹起来—— 真的假的,开场高燃?! 不,对「L&Guest」而言,这只是理所当然的开场白哦。 初见鸦对郁宿分去一个目光,音乐空出可以强势插入的节拍。 架子鼓和贝斯铺就的节奏线之上,郁宿的吉他启动屠杀。 黑发少年只是懒散地歪了歪头,打了个毫无力度的哈欠—— 然而与此同时,指尖下的电吉他却骤然爆开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高频泛音,失真效果器将音色渲染得粗粝而华丽! 【听爽了!】 【流光粉全体起立——!!】 郁宿左手小指勾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十四度跨度,换作他人,或者手指没那么长的乐手,早就痉挛。 和弦化成一声狠戾的尖啸。 镜头拉近,特写给到他的右手。郁宿刻意放缓了拨弦的动作,展开五指,梦游似地轻轻蹭了一下琴桥的金属表面,特意展现指尖。慢动作使得那一抹金色纤毫毕现。 是的,不忘理所当然地,对全世界展示了一波在他身上铭刻的初见鸦的金灿灿的颜色。 【CP哥厨力惊人!!!】 【得意的CP哥.jpg】 【求求我产品别麦了我好害怕啊啊啊啊(捂嘴哭)(并非害怕)】 【这是我们村最好的厨子!呸!正主!!】 舞台正中央。初见鸦勾起唇角,打了一个响指。 “这才刚开场呢,真正的Party准备好了吗?!” 对不世出的天才来说,才华是双刃剑。他所有的狂妄宣言若非有与之匹配的惊天音乐才华,只会沦为笑柄。 但他的才华足够耀眼,所以他的狂言被粉丝解读为King该有的气势。向死而生,极致纯粹。 键盘的旋律线陡然一转,切入下一首曲目。 《雪息》—— 一选期间乐队与「O.Ter」的对决曲。 中世纪冰雪城堡的虚影之下,雪的暴君行走于空中雪道,纯白无暇的斗篷覆盖半空,在风雪中以一把长剑自刎。孤高决绝与悲剧性的毁灭。 结构精巧,主歌Clean音色与副歌的厚重失真抓耳。初见鸦的键盘作为效果器,辅助郁宿的电吉他完成从单线圈到双线圈音色的无缝切换。 “沉溺于雪色,故而决不屈然的君主。” “犹如转瞬即逝的梦魇。” 《曳起幻影》—— 二选,开场即副歌的快节奏硬摇滚。 赛博朋克都市夜景,在五光十色的摩天高楼楼顶踩着滑板一跃而下,整个虚拟世界尽数碎裂,数据晶格满溢。极致自由与叛逆,超现实不受拘束的驰骋。 林琳琅的Cross Rhythm鼓点是节奏核心,下半场…… 郁宿因醋意而爆发的即兴吉他Solo,加入更具攻击性的重音,将音乐推向更狂暴的境地。恐怖的临场能力。只对一人的占有欲。 “你能一意孤行吗?你能将夜空灼亮吗?” “向流光溢彩的夜空,飞奔而去吧。” 《死界》—— 二选加赛,为了在死核领域正面迎击并碾压对手「Behead」而创作。 地狱、死灵、君临死亡世界的暴君。坐在枯骨王座上,掌控无数灵魂。 极致的死核风格。BPM极高,郁宿的八弦吉他极端降弦,初见鸦的教科书级死吼完全颠覆清亮嗓音。 唱完死核的嗓子会有点沙哑。唱法压迫喉管引起砂纸打磨的质感,又被更高级的驾驭能力覆盖。 “无止境的,被我掌控的灵魂在下坠。” “血溅深渊的囚狱,回音询问我的名讳。” 《主序星》—— 三选。贝斯被恶意破坏仅剩三根弦的情况下,如何力挽狂澜神级救场? 摇滚乐构筑如同宇宙星尘般细密又恢弘的R&B和声。恒星的诞生,宇宙尺度的孤独,与对爱的渴望。 一枚主序星诞生了。白发少年的虚影出现,向这颗孤独而炙热的恒星伸出手。 绝境救场的方式当然是临场修改歌词,化危机为一个留白吧,对应贝斯无法发出的声音,歌词由观众填空。最终用Bass Solo的缺失来收尾。 “如人类一般,等待已久的恒星渴望在化烬前被爱。” “若没有爱,那么渴望被注入的感情是——。” 《Accolade》—— 四选,圣骑士册封仪式。君主与骑士、神圣契约、至死不渝的忠诚,授剑和宣誓特写放大。 郁宿的曲谱是为一人谱写全世界的骑士准则。史诗感极强的交响金属风格,融合管弦乐与重型摇滚,磅礴的古典音景。 整场表演是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舞台真实的动作与MV投影同步,升华,燃起高潮。 郁宿在舞台上向初见鸦单膝下跪,高举吉他,而初见鸦踩向他的效果器!FUZZ爆震! “你知道我愿为你献出生命,直至千万世纪后漫长荣誉湮灭的一天。” 《Die For Me》—— 五选,对死亡主题的正面回应。凤凰涅槃般绚烂炙热的燃烧仪式,向死而生,狂热而骄傲。 极具爆发力的硬摇滚。BPM高达300,融合管弦乐元素,技术难度拉满。键盘也好,演唱也好,都犹如火焰。 凤凰蹁跹浴火重生,初见鸦的虚影与凤凰共舞,最终一同从死火余烬中撕裂而出。真实的火焰特效环绕整个舞台。高温燃尽。 “终结于此,爱与死等同。” 时间又慢又快一晃而过,初选一选二选到五选,六首歌结束。 【我的天呐Crow大人】 【我靠帅 Crow 帅】 【怎么这就听完了?!我缺的流光十年回忆录谁给我补(大哭)】 【kksk!!!】 那么,终于轮到终选曲目了—— 毫无预兆的,安静下来。 舞台陷入绝对而窒息的黑暗。 一束惨白的顶光垂直刺下。光柱中心是一架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三角钢琴。 钢琴的周围被无垠的由破碎镜片铺就。碎片照亮冰冷尖锐的光,犹如千万只睁开又瞬间定格的眼。雪白石雕林立。 投影中,一只赤裸的足,踏上了那片镜原。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通过音效混入音乐。 初见鸦的键盘是专业编曲键盘,意味着自动伴奏、实时控制和音色合成无一不精通。只要演奏开场,就是摇滚现场的高阶玩法教科书。 音色实时切换? 主歌用细腻电钢EP1 Clean,副歌瞬间就能切到失真合成Lead ,按下FAVORITE预设键秒换。桥段加入预设破碎镜音,结尾长音再放大招,配合延音踏板轰鸣响起! 轰!!!! 音乐再度响起。 郁宿琥珀色的眼眸在变幻的灯光里是一块沉静的被火焰包裹的顽石。 从始至终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初见鸦,没有任何一秒移开目光。他所见之处如果是取景框,唯一的主角只有初见鸦一人。 初见鸦扬起眼角眉梢,面色略微苍白。镇痛剂的效果正在退潮,痛觉如盐粒般从灵魂深处析出。但初见鸦恍惚间觉得那疼痛并不属于自己。 他甚至能抽离地分析,此刻血液里的白细胞,大概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山呼海啸,成为红细胞挥之不去的阴影。直到白坠在红中,红坠在白中。 但没关系。 他对郁宿勾勾手指,示意他跟上自己的节奏。 你听见音乐本身的声音了吗,你是否听从自己内心而演奏?对音乐本质的理解就在于此。他们的对手只能模仿摇滚乐的风格,却无法复制源自灵魂深处的感知力。 投影中的白发少年走得很慢,走在足以割裂肌肤的镜片之上,每一步都踩开镜片再次碎裂的声响。脚背沁出细密殷红的血珠,流淌下来。 摇滚乐队的LIVE总是崇尚运用大量练习中天赋中登峰造极的技巧,塑造出最具冲击力的现场。 每一个节拍,每一个律动,听众无需懂得乐理,他们只需要看见在乐器上起落无序的手指,像携带流光的蝴蝶飞舞明暗之间。 受矫饰的音乐无足轻重。此刻唯有内心的嘶吼需要破喉而出,再不表达,就会因为生命固有的短暂而再也来不及。 MV全息投影覆盖整个舞台,钢琴也好,周围所有的镜片碎片,开始从边缘燃起金红色的火焰。火焰温柔地舔舐他的轮廓。 所有的石膏雕像,数不胜数的象征着阿波罗、缪斯、奥菲斯的古典神像——也开始出现裂痕,自完善完美的成品中心一块块地剥落崩塌。 音乐的虚无的神殿也会倒塌吗? 他们还太年轻,进入摇滚圈又太早,赛事一次一次的主题和成绩催着他们前进。 他们没时间也没有花时间去学如何更受欢迎,如何成为商业化的乐队,而是不断地在自由与爱恋与死亡这样的选拔赛的宏大命题中拷问内心,锤炼自己的音乐见地,深化对主题的洞察,坚守创作的初衷,并在舞台上毫无保留地爆发。 将手中的乐器锻造成最锋利的武器。 “无意义”的主题下。 乐队全员在舞台上以音乐叩问:活着是有意义的事吗,摇滚是有意义的事吗,用尽全力去爱一个注定逝去的人,是有意义的事吗? 直面终极的无意义时,人类唯一能做的,难道不是需要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充满意义的仪式来与之对抗吗? 仿佛一颗垂死的恒星在行将消亡前,将深藏核心的光和焰尽数倾尽,在最后一刻轰然引爆迸发! 他们的人格、欲望、恐惧与爱恋,都注入到每一个音符中。 摇滚总决赛的冠冕,从来不是神座之上的恩赐。它是ICU里的针尖,是音箱发出的嘶吼,是被汗水浸透濒临断裂的琴弦,是后台昏暗无力的吐息与舞台顶灯滚烫耀眼的审判。 是这一切混乱的滚烫的濒死的元素,是亮出所有锋芒的赤裸而真实的灵魂,共同摘下的—— 属于“我们”的淬血的荣誉皇冠。 音乐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在Breakdown中所有乐器骤停,只剩初见鸦用气声念出的冰冷凛冽的独白。 初见鸦仰起修长的脖颈,任由水淋淋浸湿的白色长发在身后飞散。轻声的却能让上亿人听清的念白: “颠覆与统御吧。” “我即是规则。” 【最摇滚!!!!!!!】 【天堂一步之遥,他选择拔剑封神。】 【まじ?!このMV映像、狂ってる!ヤバすぎる!!!】(草?!这个MV投影,疯了吧也太帅了!!!) 【The irreplaceable dawn in your voice.】(你歌声里不可替代的黎明。) 【摇滚乐的King!!!】 初见鸦仰着头,略带急促地喘息。晶莹的汗珠顺着纤细而优美的天鹅颈曲线缓缓滑落,没入漆黑的衣领。 最后一刻,他一把拽过郁宿放在吉他边的手臂,动作间掌心往下,不容置喙,直到淡蓝雪痕的手与带着金色印记的手死死地十指相扣。 郁宿顺着他的力道,向他靠来。 在初见鸦放大的红眸里,清晰地映出郁宿沉黝有光的琥珀色眼眸。那双眸子里,同样只映满他一个人的完整的身影。 全世界歌迷的狂吼尖叫不可置信欢呼雀跃应援声,全部成了虚无的背景音。灯光舞台Staff甚至摄像头和未完的比赛流程,都不再重要。 “Rocknroll”不需要现实的音乐圈生态,不需要复杂的音乐产业运作。你们的世界被剪去不必要的旁枝,这个舞台就是专为你们二人而生的童话。 初见鸦微微仰起头,在彼此注视下,吻了上去—— 在唇齿相接的间隙里,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我知道雪核是冷的,但我喜欢燃烧我的人。” 完全燃烧。 全世界青少年最高规格的摇滚赛事,上亿人同时观看的直播。他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肆无忌惮地,和他的恋人接吻,向全世界公布他的恋情。 【我产品啊啊啊啊啊——!!这个吻我能记住一辈子!!!】 【我死了我活了我死了又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封神了今晚!!!!】 视野的边缘开始被黑暗缓慢而不可逆转地侵蚀,耳鸣声巨大,淹没一切声音。世界抽离。 意识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海。 ***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 冰冷的病历单与滚烫的冠军奖杯,同时登上了各大社交媒体的热搜榜首。 在初见鸦不关心的网络战场,风暴的起始,是RNR赛事官方为了配合宣传放出的赛前PV。 ——精心剪辑的。视频里初见鸦站在雨幕之下,雨落在他的雪白长发,红眸也湿漉漉的,身侧黑色的键盘似乎无声地燃烧了起来。只有雨水能触碰到他与键盘,雨是泪的隐喻。 身后是虚化的摩天轮倒影,烟火直冲而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彩灼破层层凝固的暗夜。 真正引爆舆论的并非PV里精心剪辑的画面,而是随之一同公布的一份附加文件。 白化病。仅有这三个冰冷的字,在网络世界还不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初见鸦的病是公开可知的,只要旁观者对他本人有过查询百度百科式的了解,都能走马观花地知道大概。 但是如果附加的是一份来自医院的关于他病情的官方诊断书呢?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也没有煽情的辞藻,仅仅以最为官方的口吻,事无巨细林林总总地列出所有疗程和病历。 狗仔曾经偷拍的违规出入赛区的身影,得到了应有的答案。 网络沸腾。起初是攻讦与谩骂,有人说他拿病情炒作,博取同情,其心可诛;有人义愤填膺地要求他退赛,认为一个濒死的病人不配站在这个象征着巅峰荣耀的舞台。舆论的恶意铺天盖地如网罩下。 反击来得很快。 出自曾经在预选赛中被他们亲手击败的对手和朋友。 「Behead」的主唱鹤曜时在社交媒体上只发了一张中指照,配文言简意赅,充满他的个人风格:【谁他妈敢在背后嚼Crow的舌根?有种站出来跟老子Solo!】 「ACK」的吉他手季四穗,罕见地公开发表了长文支持,言辞恳切:【Crow前辈是我最尊敬的乐手,他所追求的从来都只是纯粹的音乐。请停止你们的臆测和伤害。】 远在城市另一边的初家宅邸里,初见鸦的父母对电视转播从头追到尾,悄悄抹着眼泪。 象征健康的Sicilienne金色月季放在桌上,熠熠生光。花瓣流淌着一滴新鲜的露珠,鲜活地微微压弯了舒展的姿态。 后台的通道终于只有乐队四个人。 只是,此刻正悄无声息地停在演唱会后台出口的辆救护车,静静留在阴影里,无人知晓。 “Crow酱!呜哇怎么完全晕过去了?!” “叫救护车了,去医院的路正在清。Foster在协调。” “……咚。” 郁宿怀里昂贵的Fender电吉他被随手丢落,砸出沉闷的钝响。几乎可以报废一把高精度的琴的力度。 黑发少年弯腰,一把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初见鸦打横抱起,径直穿过后台,冲向通往外界的后门,登上早已在后门待命的救护车。 所谓的冠军奖杯颁奖典礼,全都抛在脑后。 颁奖台变急救车,初见鸦在混沌中反而迷迷糊糊笑了一下。 意识是沉重而模糊的浮木。他能感觉到刺眼的白光,是比舞台更冰冷更无情的属于医院走廊的顶灯。能听到的是纷乱的脚步声,医护人员急促陌生的呼喊,以及轮床滚轮碾过地面的单调而不真切的咕噜声。周遭的一切索然无味。 很熟悉,好像昨日重现。 在他身侧的黑发少年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有温热的液体悄然滴落,砸在初见鸦的脸颊上,触感并不讨厌,他甚至没有想过要避开。 他们正向象征着希望的白光奔去。 承载着无穷无尽的祈愿,仿佛没有终点的目的地。 直到轮床停下,手术室的门就在眼前。 世界仿佛颠倒过来。 最后在那扇门即将严丝合缝地关上前,郁宿低下头,靠近他。 有什么东西极轻地覆上了他的手心。是郁宿的指尖,带有若有若无的暖意,将一张折叠起来的轻飘飘的纸悄然塞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指被一根根合拢,确认他已将那份沉重的担保攥紧。 随后,郁宿在初见鸦的唇边,印下了一个极轻极珍视的吻。 于是初见鸦笑了起来。他知道那是什么。 “手术不能带多余的纸,真遗憾……但我会答应的。” “向我担保?” “向你担保。” 那张纸从他松开的手中飘落,飘落,坠向地面。 上面是郁宿和初见鸦两人流畅而漂亮的笔迹,写着两行字。 家属的手术确认同意书?不是,是一张心跳担保书。 「心跳担保人:Sleeeeep & Crow-Quill」 「担保期限:光年燃烧殆尽后的下一个宇宙。」- 正文完- >>>论坛>>>Rocknroll>>>赛事讨论区>>>最新 标题:【纯路人】看了场摇滚演出直接给我CPU干烧了 1L(楼主): 首先声明,纯路人,不嗑RPS,(此前)不听滚。之前对「L&Guest」的了解仅限于哦那个很火的乐队,以及我朋友圈CP粉天天刷屏。 我本人对摇滚一窍不通,再次声明,这次是朋友有票,硬拉我去的冠军总决赛Live。 去之前:呵呵现在的偶像乐队能有多顶? 去之后:——爽!天呐Crow大人! 2L:欢迎加入克洛洛教!很有眼光! 3L:嘶哈嘶哈~克洛洛美人~~ 4L:克洛洛属于那种往台上一站直接开启黑洞模式,所有光都往他身上吸的类型…… 5L:哥们我懂你,我以前也不听摇滚。Crow全程高音嘶吼吟唱无缝切换,又弹着键盘满场飞,气息稳得像假唱一样啊我草。整个人就像一颗砸进来的燃烧的流星,又烫又亮,耀眼到不敢直视。 6L(楼主): 总之我朋友在旁边哭喊神明降临,我当时居然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Crow酱我的女神(并非女神)……!看到大家都懂我我就放心了! 7L(楼主): 然后是流光的吉他手Sleeeeep。他跟Crow酱完全是两个极端。Crow是那种恨不得把命都烧在台上的类型,他倒好,全程懒洋洋地靠着,低着头,那样子就差在脑门上写好困想下班了zZZ…… 但他的手一碰到吉他…… 嗯?咦?!哎??!! 我直接跪了!这丝滑的炫技!!这游刃有余的托底!!根本看不清动作,但每一个音都闷沉恐怖,毫不费力地就把Crow那团快要爆炸的火给稳稳托住了?!! 8L:喔是我们的5E哥!顶级Enigma比A还A的男人!是的是的我懂你!! 9L:天呐…光看RNR的终选演出,我觉得我未来一年的票价都值回来了TT! 10L:嚯嚯嚯嚯我产品最后还有全世界接吻!神Live!爽爽爽爽,太带劲了55555!! 11L(楼主): 没说完没说完! 啊可恶真是Live太爽了所以忍不住多回忆了一点……但现在我要说回正轨了! 本来以为散场就结束了,完美的一天和完美的观众生涯高光时刻,我甚至准备发朋友圈大夸特夸。 结果,我和朋友磨蹭了一会儿,想在场馆外面等等看能不能碰到人。 然后,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幕。 后台的小门突然开了,里面很暗,一辆救护车停在门口。我还在想冬天飘雪是不是有谁滑倒了。 下一秒,Sleeeeep抱着昏迷的Crow冲出来啊啊啊! 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来啊啊啊! 他完全变了个人!吉他都不知道扔哪去了,脸上那种慵懒的表情全没了,只剩下一种…呃怎么说呃…像是天塌下来一样的焦灼恐慌吧!身后跟着鼓手Lambda和贝斯手Thanks! Sleeeeep怀里抱着的是Crow-Quill……对就是那个前一秒还在舞台上光芒万丈又唱又跳的白毛主唱。他就那么软绵绵地昏在他的怀里,脆弱得像是要碎掉…… Sleep抱着他,几乎是撞开一切障碍,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上了救护车。我只看到一个昏暗决绝的背影。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救护车乌拉乌拉开走的时候,就听见旁边草丛里有个记者咔嚓了一声。 回家刷微博我直接:??? 12L:楼主快更快更!是我CP啊不得不进来追更了!越来越刺激,有没有什么劲爆大瓜! 13L:我也是路人,所以热搜是怎么回事?我刚上线就看到一堆看不懂的词条。 14L:卧槽这什么神展开?难道说……?? >>楼层折叠 30L(楼主): 来了来了!你们绝对想象不到! 我回家洗了个澡,想上微博看看有没有人拍到高清饭拍,结果一打开,热搜第一挂着一个血红的【爆】: #Sleeeeep抱Crow-Quill开房# 配图就是一张高糊的记者拍的Sleeeeep抱着Crow的背影照!评论区已经疯了,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深夜私会,什么恋情曝光,什么强制爱…… 我当时就想大喊:不是啊!人家是上救护车了啊! 31L:救护车哈哈哈哈哈哈哈 32L:可以看出楼主实在是没招了 33L:咦?!等一下!!啊啊啊我CP是真的/强制爱文学/深夜私会实锤←这种评论好像是我发的…… 34L:我产品太真了,5E哥x克洛洛is rio!但是克洛洛怎么样了?! >>楼层折叠 100L(楼主): 我以为官方会出来辟谣,结果……辟谣是辟了,但好像有哪里不对? #LG官方澄清:主唱晕倒开的是病房# 第二个【爆】!全网都炸了! 我倒是觉得这波公关我给满分,感觉是个中文系985而且略懂一丝营销的经纪人写出来的。 开房原来是开病房,虽然有点离谱,但可以看出粉丝们一边心疼Crow身体,一边又被这个神级乌龙搞懵,我当时也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我还是太天真了。 一个小时后,Sleeeeep的个人认证号,发了一条声明。 就一条,没有任何多余的字。 然后,第三个【爆】直接把微博服务器给干崩了。 #Sleeeeep声明:如果Crow去世我会和他殉情# 我:????????????? 我当时反复确认了三遍ID,真的是Sleeeeep本人!不是高仿号! 一个官方认证的、拥有千万粉丝的当红乐队成员,公开发表殉情宣言?! 这是、这是能说的吗?!你们摇滚圈都玩这么大的吗?! 101L:老粉探头,我就说我咋刷到了这条帖子,我们5E哥日常操作:慵懒.jpg→黑化.exe→殉情.sys 102L:啊啊啊我CP官宣了!!殉情!我就知道5E哥是重力系!他真的什么都敢说!楼主你见证了历史! 103L:不是……楼上的粉圈都这么疯的吗?所以主唱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有人关心这个吗?殉情什么的也太吓人了吧! 104L:给楼主和楼上新来的朋友科普一下,我们5E哥的人设就是【懒散但会一秒黑化逼着受和受殉情攻】,克洛洛(Crow的花名)的人设就是【中二病但病弱debuff活不久了让让他吧受】。 你们看到的不是意外,是人设成真了 >>楼层折叠 200L(楼主):……我需要消化一下。 所以,那个在舞台上A爆的主唱,其实是病弱美人,随时都可能……? 而那个看起来与世无争只想睡觉的吉他手,其实是个会公开殉情的重力地雷男? 我……我今天到底看了个啥啊? >>楼层折叠 520L(楼主):速报! 克洛洛做的手术成功了,请诸位不要担心!我看见乐队官方发布的声明了! 但是……我好像……垂直入坑了…… 求问现在买周边还来得及吗???急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