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恕我失礼◎
因着蔺风轻那番话,秦溯流反而冷静下来,决定今后把自己的情愫藏得更深些。
她很清楚,如果将听溪姐姐对自己的观感比作钱财盈亏,那么现下顶多只是“保本”,是因为听溪姐姐足够善良,才能让她前世所做诸事暂时翻篇,既往不咎。
即便要加深关系,短时间内她也只能努力让她们的盟友情谊变得更为牢固,绝对不能往“情爱”方面肖想,方才休息时,她所做之事既是试探,也是越界之举,若还有下次,只能选在听溪姐姐需要的时刻。
简而言之,她须得收敛。
蔺风轻并不知她们前尘纠葛,才敢大着胆子说出那番话,自己万不能因为得了她的肯定与分析,就擅自臆想和听溪姐姐的关系。
是以,她回到主舱坐下后,明显沉默了许多。
岳听溪并未发现她的异样,对灰蛾与秦饮光之间的联系做出猜测后,她便将灵识沉入芥子冰轮,将发生在鸢尾鲸幻境里的事与自己的推测告知青玉山人。
——以防万一,进入玄水秘境之前,她就让灰蛾对芥子冰轮施加了法术,这样一来,纵然隔着秘境,她也能与青玉山人取得联络。
不出所料,她又听青玉山人发出一声冷哼。
“也罢,至少这回,她再也不能装下去了。”即便知道了秦溯流“神魂肮脏”的真相,青玉山人亦对她没有多少改观,“这小撒谎精早已习惯了骗人,往后你遇上拿不定主意的事,切莫只听她的说辞。若不能及时与我联络,就找你自己的好友问询,罗烟纱、婵樱、云软,总归要先找更偏向你的。”
“云软”便是她们上次回山未能遇到的白毛细犬妖,一位性情温和又对幼妖与孩童热情的母亲,正因她体贴且细腻,捕捉话中谎言也格外敏锐。
岳听溪应了声好,不知为何想到方才休息时的情形,一时间感觉双颊有点热。
她怎么说也是一条百岁蛇了,又看过各种各样的话本,一觉睡醒、头脑清晰之后,多少还是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好在芥子冰轮内看不出来,见青玉山人并未察觉,她不动声色地将心中暗涌的思绪压了下去,主动引出新话题:“山人对灰蛾的来历可有什么新想法?”
“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它应当是‘天道’或者‘法则’相关的概念,至于小撒谎精所说的‘世界意识’,同我说的那些存在并无两样。”青玉山人答,“既然如此,你们此番入玄水秘境或许也是一个近距离与祂接触的机会。毕竟秘境本就是上古神明遗迹,亦是最接近世界本源的特殊幻界。”
她顿了顿,“我反而有些在意,幻境里秦饮光那句‘生而为人’,究竟只是感慨,还是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岳听溪一愣。
“我曾经拜读过渡劫境修士遗留的手札,似他们这种大能,偶尔会效仿传说中的创世神明,创造出一些小世界,放入诸多生灵,观察几十年甚至上百载,待小世界安定后,便将自己的一缕神魂化为界中万千生灵的一员。”青玉山人解释,“所谓‘字面意思’,便是世界意识将自己的一部分化为人族,再通过人族的方式诞生于世,以人族的视角去体验世间万象。”
岳听溪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尝试,顿时又瞠目结舌一回。
“那、那祂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她结巴问。
“我只能说‘天意难揣测’。”青玉山人淡淡道,“或许是借此来查看自己管理的世界是否有疏漏之处,如同人族的‘微服私访’;或许只是寂寞了,觉得世间红尘热闹非凡,便也想来与大家一同体验喜怒哀乐。”
“但若是后者,祂在人界的身体可能未必有原本的记忆与能力,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哪怕你们出秘境之后当真找上秦饮光,她也对此毫不知情。”
岳听溪沉默了。
“也不必为难自己,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青玉山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若无别的事,同那小撒谎精说去吧,这儿待久了也耗你精力。”
“……她撒谎并非出于本愿。”临走前,岳听溪还是忍不住为秦溯流辩解了句。
“知道,也能理解,但我平生便是不喜这种以谎言待真诚的人。”青玉山人面无表情道。
出了芥子冰轮,岳听溪一脸复杂地看向正专注将云舟开往遗迹层的大小姐。
“大概只要半日便能离开浅水层。”觉察到她的目光,秦溯流转头道,“或许是托了鸢尾鲸的福,目前没有恼人的家伙再来找过麻烦。”
“希望他们都能知难而退吧。”岳听溪喃喃,“对了,我同青玉山人讲了幻境与灰蛾的情况,山人说,或许深入秘境,我们便有与祂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那等探索完遗迹层,我们去深水层瞧瞧。”秦溯流点头,“正好,协助者相赠的地图是完整的,亦记载了深水层的诸多传送漩涡。”
之后的计划就这样暂时定下。
沉向遗迹层的路上,云舟又遭遇了两波鱼怪群,不过这回秦溯流尝试用灰蛾的“隔绝”法术一一避开了它们,竟是一路畅通无阻。
半日后,眼见着底下已能看到通往遗迹层的传送法阵,岳听溪去休息舱唤醒了蔺风轻。
然而蔺风轻的脸色却不太好,皱着眉问岳听溪:“听溪*姐……姑娘方才休息时,可有听到在远处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没有啊。”岳听溪诧异摇头,“怎么会有心跳声?云舟施加了隔音结界,应当不至于有这种声音传来。你莫非是做梦了?”
“但愿是梦吧。”蔺风轻叹了口气,翻身下榻,“我听闻,深水层盘踞着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非妖非魔,鲜有人见过牠还能活下来……希望只是我的错觉。”
这番话听得岳听溪心里毛毛的,回主舱之后正要告诉秦溯流,却听她低喝一声“抓稳”,再定睛一看,好巧不巧,一个漩涡竟在云舟即将触及传送法阵时出现了!
“这回还有办法吗!”岳听溪立即问肩头灰蛾。
灰蛾一动不动,看上去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我来试试吧。”蔺风轻倒是还算冷静,一边走上前,一边唤出一块刻画着阴阳鱼图案的盘状法器,“此盘可进行一次‘大挪移’,然而颇为耗费灵力,且须得同时注入两种相克灵力,方能启动。”
阴阳鱼图案本身便是白中有黑、黑中有白,看似互不相容,实则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那不正好,我和溯流姑娘是‘水火不容’!”岳听溪眼睛一亮,当即开始调动周身水灵力,“不过我们之间的境界有差距,倘若溯流姑娘灵力不足……”
“补充灵力只管交给我。”蔺风轻道。
眼见着漩涡近在咫尺,岳听溪与秦溯流不再耽误时间,双双朝阴阳鱼盘注入水、火二种灵力。
正如蔺风轻方才叮嘱那样,灵力刚注入阴阳鱼盘,二人只觉盘中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十分蛮横地吞食、索求她们的灵力。
这的确是一场大消耗,也难怪之前遭遇突然出现的小漩涡时,蔺风轻并未将这阴阳鱼盘拿出来,眼下既然看到了进入遗迹层的希望,自然不愿再被漩涡带到别处去,浪费时间。
所幸结果尽如人意,三人只觉云舟琉璃窗外的景象骤然一变,继而感受到了平日里乘坐传送阵时的轻微眩晕之感——与进入漩涡被传送走的感觉截然不同。
“成功了!!”发现窗外已然遍布通往遗迹层的传送阵纹样,四处飘悬水蓝色咒文,蔺风轻赶紧切断阴阳鱼盘与二人的灵力。
岳听溪境界略高,灵力底蕴深厚,倒是没什么不适,秦溯流却面色苍白,待云舟稳下来之后,她立即服下几枚补灵丹,又握了两块灵石在手,抓紧时间补充消耗的灵力。
蔺风轻有些担心她,过去号了号脉,顿时皱起眉:“怎么耗空了!”
她又号了岳听溪的脉,发现灵力损耗竟出乎意料少,捧着阴阳鱼盘陷入沉思。
“恐怕是它索求两种灵力的量各不相同。”良久,她猜测,“大概就像是……要用火去煮沸一锅水,水不变,而火需要源源不断燃着。”
“那我们进了遗迹层之后再休息一日吧。”岳听溪提议,“不管天材地宝还是秘籍,都有护卫把守,免不了发生战斗,没有灵力可不安全。”
遗迹层便没有水了,空间也更像室内一样狭窄,只能驾驭小型飞行法器,搭载诸多结界与屏障法阵的云舟得收起来。
秦溯流并未表态,继续抓紧时间恢复灵力,默默听着她们交谈。
“要是有短时间恢复灵力的方式就好了。”蔺风轻有意看向秦溯流,奈何后者压根没搭理她。
双修是绝对不可能提的,即便提了,听溪姐姐九成九也不会答应,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更何况晚一日探索遗迹层也并无不可,就让那些先到的修士们为她们开开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云舟终于摆脱水灵力,降落在一片干燥的平地上。
岳听溪探出灵识,在周围查看一圈,惊喜又困惑道:“这儿没人。”
但是,不应当。
各方情报都明确表明,遗迹层空间狭小,若有灵力波动,很容易察觉到。
……总不能是她们真走了大运,恰好被传送到暂时无人踏足的区域了?
不论如何,她们争取到了恢复灵力的时间,还能趁此机会去周边转转。
因着秦溯流灵力耗空,云舟并未收起,且需要留一人为她护法,岳听溪觉得自己是外出的不二人选,当即唤出乌鹤鞭,搁下句“我去看看”,直接带着灰蛾就瞬移到外界了。
蔺风轻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走得这么快,反应过来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张开白鹤双翼飞远。
错过撮合她俩的好时机了!
遗迹层的灯火似是根据进入者的位置亮起,岳听溪一路飞过长廊,只见两侧烛台一一燃起,又一一熄灭。
明亮的烛火令她稍稍安心了些,飞了一圈巡逻后,她凝聚一团灵力,扩大照明范围,试着在周围寻找锻器材料,或是情报中提及的“暗金箱匣”。
这种盛放秘宝的箱匣又被探险者们戏称作“宝箱”,但里头未必全是好东西,甚至整个宝箱都有可能是怪物,一打开,便能看到它长着尖锐獠牙、拖出肥厚的舌头,如同猪笼草一般静候猎物。
岳听溪令乌鹤鞭固定于自己背后作双翼,手里则拿着从青玉山人那储物玉扳指里找出的“烧火棍”——此棍为雷击木锻造,结实又辟邪,拿来试探宝箱再合适不过。
不过宝箱并不易得,她又转了几圈,只发现几块幽蓝色的矿石,乃是锻造刀剑之类锋利兵刃的上等材料,再是一片立着白玉断柱的殿宇废墟,从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的架子上取下全部已经积灰的玉瓶,便算是此次探索的“战利品”了。
“我要是也有‘寻宝鼠’的本事就好了。”飞回去的路上,岳听溪小声对灰蛾发牢骚。
据说人族驭兽师一脉会培育出一种“寻宝鼠妖”,灰扑扑一只,就像寻常鼠类那样,格外不起眼,但一将它们放入秘境,它们便会第一时间找到秘宝所在地。
岳听溪从前倒是在大规模的仙门集市上见过几次寻宝鼠,然而想要购买寻宝鼠,必须报上家门并登记,她一介妖族自是买不了,只能过过眼瘾。
也不晓得蔺风轻有没有带类似功能的法器。
这么想着,她加快了回云舟的速度。
然而只走了一半的路,她忽见灰蛾从肩上飞起,径直飞往某一个方向。
岳听溪不知道灰蛾要带自己去哪儿,但她知道这小东西相当于世界意识的使者,肯定有什么事儿,白鹤双翼扇动更快了,视线之中只剩下灰蛾与它散出的银灰色拖尾。
不知不觉间,她追着灰蛾飞入了一座山洞,潮气扑面而来,空气也湿热无比,令她想起大暴雨天的夏日。
遗迹层的景观变化繁多,既有殿宇又有山洞,倒也不奇怪。
怪的是,这座山洞里正好开着一株花,分明生长于水潭中央,它却散发着浓郁的火灵力气息,周围也有丝缕赤红灵力环绕,美丽而炽热。
岳听溪忍不住朝着那朵火灵力花飞去,然后发现自己似乎近不了它的身。
太热了,而且这种热不仅仅作用于身体,甚至令她的神魂都感觉到了滚烫。
她又试着先给自己布置了层层水灵力屏障,再上前,可没飞几步路,再度被灼烧神魂的感觉逼得后退。
不行,除非是本来就拥有火灵根的修士,不然只要靠近,神魂便会受损。
不过既然是能够隔空损伤神魂的灵植,想必对相同属性的修士也大有裨益吧。
岳听溪觉得应当是世界意识明白了自己的诉求,然后让灰蛾化身“寻宝蛾”,带着她找到了她们此刻最需要的天材地宝。
她干脆对着灰蛾拜了两拜,由衷感谢它与世界意识的协助,而后通过灰蛾联络秦溯流,将这朵火属性灵植所在位置告诉了她。
等待两位大小姐到来期间,岳听溪退至洞门口,好奇地打量起灵植扎根的水潭。
该说不愧是“玄水秘境”吗?这种在外头根本不会看到的“水生火”景象,居然在秘境里成了真。
她试着小心掬起一捧水,探入自己的水灵力与灵识,而后被发现的真相惊得愣在当场。
这并不是普通的、由水灵力构成的水,而是一个个裹着火灵力的封印!
构成它们的成分里确实有水灵力,但水灵力不过是一种有效锁住火灵力的屏障,故而这座潭表面上看似是一片水,实则全部都是中央那株灵植的养料,并且封印应该只在灵植需要摄取时打开。
“听溪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秦溯流的声音拉回了岳听溪的思绪。
比起水灵力封印火灵力这种奇景,岳听溪一见她,便想起她此刻的情况,忙指向“水潭”中央:“你试试能不能过去采下它,记得护住神魂!”
先前进入鸢尾鲸幻境时,那三件护神魂的法器便起了很大作用,因着蔺风轻携带法器多得恐怖,也就没有让秦溯流归还它们,此刻正好又能派上用场。
感受着山洞里的火灵力,又想起刚才联络时,岳听溪称找到补充灵力捷径时流露出的喜悦,秦溯流大致明白自己应当怎么做。
待护魂法器全部开启,她足尖轻点“潭水”,踏着它们翩然走向中央。
正如岳听溪事先预料的那样,火灵根的秦溯流前行时几乎看不出有什么阻碍。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秦溯流就站在了火属性灵植前,试着用自己的火灵力去碰触它。
怎料下一瞬,她只见眼前的灵植消失不见了,紧跟着,前所未有的滚烫之感自她丹田泛起,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秦溯流只顾着护住神魂,未曾想到仅仅只是用灵力去接触,这灵植竟会自行瞬移到自己体内,当即强忍疼痛撕了一张瞬行符,直接倒在了岳听溪和蔺风轻身旁!
“这是怎么一回事?!”岳听溪也目睹了灵植消失的瞬间,慌得立即蹲下,想要扶起秦溯流,却发现她的皮肤已经烫得如同夏月的沙地了!
她赶紧将水灵力聚在双手,这才得以抱住秦溯流。
“……我也只听师祖提过一点传说,道是秘境里有一种灵植以同种属性灵力为食,若有符合的修士靠近,便会立即被它当作养料,即刻侵入体内!”回忆起细节,蔺风轻语速飞快地解释道,“但若能撑过去,灵植的一切都将化作自身的一部分——既然是灰蛾指引你来到这儿,答案便水落石出了!”
启动阴阳鱼盘避开传送漩涡抽空了秦溯流的火灵力,她此刻需要的正是火灵力!
“你也说这是撑过去的奖励了!”岳听溪焦急不已,“可她现在哪有火灵力去跟灵植对抗啊!”
连对抗的灵力都没有,岂不是只有活活烧死的下场!
“但你有灵力啊!”蔺风轻终于把她离舟前就想说的话道出口,“正好!秦姐姐没有灵力的经脉能够容纳你的灵力了,总之先帮忙把灵植封印起来!不能让它继续破坏秦姐姐的脏腑!”
“这……!”
岳听溪原本还在犹豫,但不等她犹豫出个结果,被她搀扶的秦溯流便呕出一口血,主动将手递给她:“试试……”
也是没有办法了。
考虑到从腕部脉门渡入灵力,并引导它去往丹田还有很长距离,岳听溪只得道了声“恕我失礼”,背过身去,把秦溯流平放在地。
而后直接探手入内,按在她被灵植变得滚烫的丹田处,脑中想象方才所见“水生火”的奇妙景象,以及那一潭被水封印的火灵力,开始有条不紊地注入水灵力。
秦溯流几乎痛得失去知觉,偏偏丹田处的触感又格外明显,她能清晰感觉到,两种灵力正在角逐,并且岳听溪的水灵力更为蛮横,甚至直接幻化出了蛇形,试图吞掉刚到新地方盘踞的火灵力。
她旁观一切,倒是有余力协助灵力蛇,调动自身仅剩不多的火灵力,一圈圈缠绕上试图躲避吞噬的灵植。
——正如休息时那样,她将听溪姐姐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运用到了灵植上。
不断逃跑的灵植就这样被束缚住,它似是生气了,周身散发出更多火灵力,想要强行挣脱拘束。
岳听溪自然没给它这个机会,灵力蛇当头噬下,连同秦溯流的枷锁一并吞掉,将整朵花纳入体内。
灵植得到控制后,她感到秦溯流的体温在迅速退下,很快便回到了正常的温度,不必用水灵力护住手,也可轻松将她拥入怀中了。
她就让秦溯流靠着自己,替她拭去唇边血迹,顺势再系了系刚刚被自己弄松的衣带。
察觉到一道目光投向自己,她下意识朝一旁的蔺风轻看去,发现她的笑容格外诡异,像是……欣喜若狂?
【作者有话说】
风轻:我是多余的,不用管我,嘿嘿嗑一口[饭饭]
42
第42章
◎我会一直在这里◎
“……”岳听溪着实没能看懂蔺大小姐的目光。
不过她认真想了想,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在秘境内收获了一种天材地宝,假以时日能将其炼化,修为境界随之大幅度增长,自己应当也会为她感到高兴。
念及此,她转而对怀中人道:“恭喜。”
既然是值得高兴的事,理应道贺。
秦溯流低低地应了声,趁靠在岳听溪怀里时,顺势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却发现鼻尖只弥漫着自己的血腥气,不由得懊恼起来。
岳听溪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聚精会神、言简意赅跟蔺风轻描述了一番刚才丹田内的景象,担忧问:“这算炼化了吗?”
毕竟是她提议秦溯流去采摘灵植,未曾料想会遇见如此凶险的情况,倘若秦溯流有个什么闪失……
“我认为那灵植只是被你的水灵力封印了,不过只要封印足够牢固,秦姐姐便能一点一点炼化它的火灵力,最终将它的一切纳为己用。”蔺风轻道,“要是能够完全炼化它,秦姐姐的境界说不定能到出窍期。”
“这、这么厉害的灵植?!”岳听溪瞪大了眼睛,“我现下也不过元婴后期大圆满!”
“其实灵植也有境界,它散发的灵力能影响到神魂,类比我们人族,便是已经掌握了突破至出窍期的法门。”蔺风轻解释,“故而炼化它,大约就像是炼化了出窍期修士的元丹。”
她顿了顿,“但在彻底炼化之前,水灵力封印须得隔三差五加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毕竟它已经知道不全力反抗会落得什么下场了。”
即便她没有明说,岳听溪也知言外之意。
“一旦感到封印变弱,你就告诉我。”她垂眸叮嘱秦溯流。
反正她要继续盯着小撒谎精,顺手为之罢了。更何况,此花会侵入秦溯流体内,也有她一份责任。
二十年前她还给“阿紫”换过衣服、洗过澡,前阵子也探过秦大小姐的经脉,不过是小阿紫长大了而已,没什么可多想的。
秦溯流默默点了点头,道:“先回云舟吧,此地不安全。”
或许因为那株灵植在她体内,她能感应到周围遍布火灵力,然而视线中却只有一池静潭,诡异至极,不宜久留。
“那我想先把这潭水收了。”她念头刚起,就听蔺风轻道,“阴阳鱼盘好像很喜欢它,我一进山洞它就颤个不停。”
“此水的确奇妙。”岳听溪便趁机将刚才的发现说了,而后感慨道,“我也是效仿了它们,才得以那么快就将灵植封印住。”
“竟是如此!那可太好了!”蔺风轻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要把它们全部装进阴阳鱼盘!浅水层也好,深水层也罢,以后不管出现什么拦路障碍,阴阳鱼盘都能发挥作用了!”
岳听溪方才没发觉有什么危险,闻言便只是提醒了一句“注意些”,看着她兴高采烈地唤出阴阳鱼盘,鲸吞似的吸走一池“潭水”。
趁此期间,秦溯流又闭目从灵植内吸收了些许火灵力,令它们融入自己经脉。
然而当她站起来准备回云舟时,却感觉小腹坠坠地疼,抚着也是胀的。
“嗯……你这症状倒是和人族女子来月事有些相像,但我们修士分明不会来月事呀……”听她讲罢,蔺风轻也困惑地皱起眉,“或许是短时间内吸收了太多来自高境界灵植的火灵力,你的丹田受不住?”
她分析时,岳听溪已经唤出自己的叶片法器,放到秦溯流面前,“你坐它回去。”
不等秦溯流道谢,她又对蔺风轻道:“你也上去,我有白鹤双翼,能自己飞。”
于是回去的路上,她带着灰蛾在前面飞,两位大小姐盘膝坐在叶片法器上,不远不近紧随其后。
“听溪姐姐当真可靠又体贴呢。”蔺风轻对秦溯流传音道。
“你莫要给我添乱。”秦溯流蹙着眉,也传音。
“不趁着现在培养感情,难道你想等一切事了,再与她相忘于人界,就像二十年前那样?”蔺风轻继续传音,“是谁啊~从山里回来第一日就抱着我哭,然后一晃二十年也没敢上山再度看她,生怕又看得红鸾星动。”
秦溯流本就小腹疼,现下头也开始痛了。
但她没法将自己和岳听溪的前世恩怨告诉老友,只得偏过脸长叹一口气,只当她在酒后说疯话,好在听溪姐姐听不见她们的传音。
她们返回云舟,秦溯流在休息舱打坐调息,接着炼化那灵植,岳听溪和蔺风轻带着地图在旁边守着。
也是这时,灰蛾落到地图上遗迹层某处,振翅撒下一片银灰色的光点。
“……原来我们被传到了这么深的区域啊。”瞧着光点位置,岳听溪啧了声,“难怪一路上都没有人,倒是发现了秘宝所在地。”
并且还是灰蛾给她指的路。
蔺风轻也看向灰蛾,随后目光移到地图上画着一只暗金宝箱的位置,“等秦姐姐状态好些了,我们就去这里吧。”
不同于两年后开启的鬼域秘境,她们此行入玄水秘境,只是为了寻觅各种资源,或能提升修为,或是强力法器,总归是能对付夺舍者的机缘。
岳听溪应归应,心里却仍在想灰蛾的事。
既然秘境是距离世界意识最近的空间,她们究竟该如何跟世界意识见上一面?
通过一番考验?还是等待世界意识的主动邀请?又或者现下时机还未到,须得先提升修为?
“别看秦姐姐如此要强,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实际上她有很多害怕的事情。”
她听见蔺风轻开口,抬眼发现身旁已经围起一圈隔音屏障。
“她最怕失去家人,其次是失去如同家人一般重要的挚友。”蔺风轻道,“故而得知曾经的朋友被夺舍者取而代之后,她除却愤怒和警惕,才会比谁都想要杀了夺舍者。”
“我兄长为人正直、爱憎分明,又生而身负气运,就连他这样的人都未能免祸,若夺舍者要做点什么,其余普通人哪里还能安然度日?”
“是非善恶我自有分辨。”岳听溪大概知道她要对自己说什么,朝小姑娘笑了笑,“而我协助她杀夺舍者,一来是顾念旧情,二来……那夺舍者与我也有不共戴天之仇。”
总归是同一阵营的盟友,考虑到日后还要“以身做饵”诱夺舍者入秘境,岳听溪干脆趁此机会把自己的事也讲了:“实际上,我便是夺舍者突然迎娶的新婚妻子。当然,我是在故乡的山里被他施了傀儡邪术,无论怎么想办法都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来到青旭宗,戴上红盖头。”
这话一出,她果见蔺风轻神情一呆。
“……难怪大婚夜之后,那新婚妻子就不见了踪迹,而你恰在那时去寻了秦姐姐,成了为她打抱不平的隐世贵客!”回过神,蔺风轻恍然大悟,而后不好意思地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头,是主动还是被迫,又为何在大婚夜销声匿迹。”
“若她被迫,那么她亦是受害者,只是不晓得夺舍者要强娶她作甚,我认为应当不仅仅是让秦姐姐生气……”她向岳听溪投来无奈的目光,“我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想到会是听溪姑娘你。”
岳听溪还不知道蔺风轻已然认出自己,只道:“个中缘由,我暂时不便与你解释清楚,但我与你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夺舍者既与通幽师有所往来,又疑似跟妖魔勾结,若放任他这般逍遥法外下去,只怕他会在人界引起祸端。”
“尸鬼祸世,妖魔横行——我宁死都不愿看到这般情形!”
上辈子,尸鬼大军灭了秦家满门,而在妖魔重返人界之后,众仙门终于有了对妖族出手的理由,溪山因此生灵涂炭。
“不论人族还是妖族,极端环境之下,平日里不敢做的恶尽皆爆发。”蔺风轻也神情严肃,“我也绝不会让这种局面出现!”
再度达成一致后,岳听溪又道:“我想起夺舍者曾对通幽师赫蜃说过,他希望借助妖祸一统人界,集众仙门强者之力开辟前往上界的门扉。你对此怎么看?”
“世界意识”和“入侵者”的事,秦溯流暂时还未告知蔺风轻,岳听溪便换了种方式问问她。
“破界飞升之法,倒是自古以来就有记载。”蔺风轻托着下巴,回想自己看过的典籍,“很久很久以前,仙人与仙界确实都存在,然而后来登仙之路断绝,似乎是仙界单方面封锁了上下界的通道,那之后,即便是修炼至大乘境界的修士,亦不能飞升。”
“若强行破界,则道消身殒。要么赶在千钧一发之时神魂出窍,就近转世投胎,从头修过,要么如同‘鲸落’一般……我指的是‘一鲸落而万物生’,散灵归还天地,彻底不复存在。”
“至于夺舍者所说的那种情况……我觉得比起集众仙门强者之力,恐怕引发大规模杀戮、以邪术积攒整个人界的怨力冲击仙界屏障,才是更为简单的捷径。”
岳听溪深以为然。
自古“通幽师”与“妖魔”不为世间所容,便是因为这两种修士肆意玩弄生死,研究出几乎要毁灭人界的惊世邪术。
而人界无论怎样都位于仙界之下,亦是仙界的根基,仙界可封人界,但绝不能没有人界,一旦作为根基的人界崩毁,仙界必然会受影响。
哪怕此举真能重开登仙路,也是以万千无辜生灵的牺牲换取,其中便有她们所珍视的亲朋好友。
秦溯流结束炼化睁眼时,便看到岳听溪和蔺风轻在隔音屏障中神情严肃地交谈着。
一想到回云舟的路上蔺风轻都对自己说了什么,她便忍不住过去轻叩屏障,打算截住话。
蔺风轻倒是爽快地撤去屏障,神情越发坚定,对岳听溪点了点头。
岳听溪亦报以鼓励的目光,而后才转向秦溯流:“感觉如何?需不需要加固封印?”
“不必,它似乎格外安分,也没有刚入体时那般闹腾了。”收起杂念,秦溯流抚着小腹摇了摇头,“若有不妥,我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清点完法器与物资,再一次检查彼此的易容术,三人才离开云舟,并将之收起,乘坐一块有护栏的浮空石台,朝着地图所示宝箱的方向飞去。
约莫飞了有半个时辰,她们才隐约听见兵刃相碰与法术轰击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秘境最不缺的戏码,就是同秘宝守护者交战,以及杀人夺宝。
不多时,她们便看到了此次战斗的答案。
两拨人打得满地血流成河,他们不仅没有易容,甚至还穿着本门的服饰,就这样彼此厮杀。
“是刀海堂与摘星阁。”岳听溪想起了人界规则书里的记载,“摘星阁入秘境探寻向来谨慎,只取和天象、气运、机缘有关的法器。如今他们竟然跟刀海堂大打出手,还死了这么多人,恐怕是铁了心要带走那件法器。”
她说话期间,又有一名摘星阁弟子被一刀斩断正掐诀的手,痛苦哀嚎,继而一名刀海堂弟子被一团璀璨星华击飞出去,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下,紧接着星华爆开,将他的身体炸得血肉模糊。
亦有双方弟子注意到了她们仨,但无人敢攻来,生怕她们加入战局之后选择协助对方。
“如何?你们想帮忙,想离开,还是坐收渔翁之利?”秦溯流问。
“我打算帮摘星阁。”岳听溪把乌鹤鞭在手上缠了一圈,“既然他们擅长推演,若我帮他们赢得法器,或许还能请他们为我心中所想之事占一卦?”
她是真的很想搞明白,秦饮光跟灰蛾究竟是不是同一种存在。
“那我确实也有想问的事情。”蔺风轻这回取出一支唢呐,“秦姐姐呢?”
秦溯流报之以抽刀直入敌阵。
为防止秦家传承被认出,她这回拿的是单刀。
伴随激昂的唢呐战曲,秦溯流并指往刀上一抹,赤红的火灵力瞬间附着其上,她整个人一袭夺目红衣,翩然掠向最近的一名男弟子,一刀向他后背心斩去!
若换作前世的秦大小姐,出手定有余地,如今的“霓望舒”却能面无表情瞄准命门,杀机尽显。
纵然已经猜到她们仨若不走,迟早会加入某一方,这名男弟子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回身招架。
然而下一瞬,灼人热浪扑面而来,他只是一个恍惚,本命爱刀已在眼前一分为二。
紧接着血雾升起,杀完一人,那翩飞的红蝶毫无停留,只是将手中刀随意一甩,霎那间掠向另一人。
岳听溪仍担心秦溯流体内的灵植,一路紧随其后。
乌鹤鞭如今已成了她妖身的一部分,她从前如何用蛇尾攻击,现下就能如何使鞭。
加之与秦溯流不知道在芥子冰轮里切磋了多少次,秦溯流只管在前面肆无忌惮、大开大合地挥刀,她在后方谨慎细致地阻挡每一个试图妨碍大小姐的人,或将他们抽得不敢轻易近身,或直接将长鞭缠上脑袋,若对方不懂得知难而退,即刻便被绞杀。
摘星阁的长老与弟子们又惊又惧地看着三位陌生女子冲入混战,顷刻间便令战局一边倒,尽管不知她们究竟为何而来,又为何要帮助己方,但他们都明白这是绝佳的机会,万不可错失。
“结阵!为她们开路!”一名女长老托起星斗盘,一边下令,一边张开双臂,星辰流光顿时在她身上涌动,她毫不犹豫地成为了阵眼,将后背留给众弟子与那三人。
她带领的众弟子纷纷站到自己的点位,施展同一套法术,不多时,一个巨型北斗七星阵展开,一边疗愈阵中伤者,一边为岳听溪三人编织护身灵罩,令寻常兵刃和法术无法伤到她们分毫。
刀海堂那边不是傻子,本来他们就被漩涡和传送法阵分散,到这片区域的人数格外有限,先前还能跟摘星阁战个不相上下,谁料半路杀出陌生人,还和摘星阁互相配合,眼见着再战下去己方只会徒添死伤,到头来依然要落败,为首的长老纵然气得要咬碎一口牙,也不得不下令:“撤!快撤!!”
“可是九长老!我们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要是空着手回去,只怕要被丢在秘境啊!!”她的弟子哭丧着脸提醒。
“起码不用马上死!蠢货!”那九长老边说边虚晃一刀,卖了个破绽便祭出法器,将自己和周围还活着的弟子都化作小虫,眼见着就要狼狈飞走。
有几名死了同门的摘星阁弟子悲愤交加,见状当即吟诵火行法术,却被蔺风轻一声断喝阻止:“穷寇莫追!真以为你们占据上风吗?!”
她只需吹奏战曲,是以看得一清二楚——那九长老修为境界算不得低,若真打算殊死一搏,搞不好要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如此一来,这边不仅会死更多人,恐怕连宝物都要损毁。
待到刀海堂的人跑得不见踪影,秦溯流落在被自己杀死的弟子与长老身旁,还在滴血的刀尖挑开他们的衣袖或衣摆,很是熟练地搜刮起储物戒、储物袋。
她忽觉身上一凉,低头只见水灵力凝成的法术从衣上、刀上滚过,所到之处一片干净,想来是听溪姐姐看不惯她浑身是血的模样,代为清理了。
惊魂未定的摘星阁弟子警惕地注意着她们的动作,而后就见吹唢呐的蒙面白衣仙子走向为首的长老,礼貌作揖。
“我名云净,那两位是霓望舒与聆涧。”蔺风轻嗓音温柔如水,有模有样地自我介绍道,“我们同刀海堂有些过节,既然遇上了,便忍不住拔刀相助,仅此而已。”
这话也没说错,之前刀海堂的两名弟子还把鮯鮯鱼故意引到云舟边,试图威胁她们帮忙呢!
“原来是三位仗义仙子。”为首的女长老收起星斗盘,也还了礼,“我乃摘星阁五长老,略懂卜卦之术,若仙子们有何需求,待我取得遗迹中的法器,便为你们解惑。”
“那究竟是什么法器?”岳听溪已经收了乌鹤鞭,双手环抱身前,好奇问。
“据说是能够在卦象上触及世界本源的。”五长老答,神情严肃,“实不相瞒,今年的年关时节,门内太上长老便推演出一场大灾厄——五年之后,天下妖祸起,若不阻止,两族的万年契约也将彻底打破!故而我必须得到这里的法器,再用它推演生机。毕竟众所周知,秘境乃上古神明遗迹,此间一切,恐怕都与天道法则、世界本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五年之后?!
岳听溪一惊,下意识看向秦溯流,发现她也正望着自己。
上辈子的妖祸便发生在五年后,但当时是堕入妖魔界、神魂被严重污染的秦溯流撕开了封印,如今的秦溯流应当不论如何都不会再落得那样的境地——即便有,自己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掉进去!
“那不正巧,我们*想要向贵阁问询的,亦是关于世界存亡、两族和平之事。”秦溯流此时仍要扮演“霓望舒”,便用飞扬跋扈的语气道,“请吧,我们会为你们护法,只要告诉我们一个结果就好。”
刀海堂与摘星阁交战的地方附近,便有一座藏着推演法器的石窟,五长老感激地向她们再作一揖,就带着两名亲传弟子快步掠向里头。
“不必太过担忧,事在人为。”见岳听溪一直定定地盯着她们远去的方向,秦溯流低声提醒。
岳听溪深吸一口气,抚上自己心口。
前世的妖祸,她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光看《世事书》的记载,便知惨不忍睹。
即便用再冰冷的文字描述,那些死去的妖族都回不来了,似摘星阁这种想要救世的门派,恐怕也在妖祸中死伤惨重吧。
她正沉浸在惨痛的记忆中,忽觉一双热乎乎的手臂抱住了自己。
“我在这里。”她听见秦溯流低声提醒,“我会一直在这里。”
绝不会再入妖魔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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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43章
◎我与心上人的姻缘,烦请一算◎
摘星阁五长老与其弟子收服、炼化遗迹法器,及用它推演未来,少说也要大半日。
蔺风轻主动跟着六长老去治疗受伤弟子,岳听溪则和秦溯流一起向正在休息的弟子打探情报。
“多亏三位姐姐相助!不然我们今日怕是都要折在这里!”一名瞧着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弟子眼圈红红,“就算出发前便被告知秘境凶险,可我们在浅水层一路顺遂,未曾料想一到遗迹层,就遭遇杀人夺宝的宗门……”
“嗐,实际上出发前掌门就再三强调过,咱们摘星阁本就不擅长战斗,要是真遇上歹人,拼命逃就完事儿了。”照顾她的一名稍年长的女弟子道,“但……正因为我们是摘星阁的人嘛!既然知道这法器有多重要,哪怕战死也要把它拿到手。”
岳听溪温声安抚了她们,又去问了几个弟子,发现所有人竟对遗迹法器有着统一的认知。
“摘星阁称之为‘救世天平’。”跟秦溯流会合后,岳听溪传音道,“据那些弟子所说,此物能够明示生机所在,以及取得生机的相应代价。摘星阁打算将它运回宗内看守,以免别有用心之人炼化之后‘反用天平’。”
“我也打探到了差不多的情报。”秦溯流道,“但我不认为五长老她们能炼化此物,或是将它带走。”
“是因为它的推演原理基于因果法则么?”岳听溪猜测,“大概就像赫蜃体内的妖魔信物?”
“是,所以我猜,唯有与灾厄有因果的修士,才能炼化那件法器。”说到这,秦溯流抬眸望了眼法器所在石窟。
岳听溪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毕竟前世为人界带来大灾厄的人,正是堕为妖魔的秦溯流。按理说,秦溯流应当能做那件法器的主人。
只是不知在那法器“眼中”,前世的事情今生还能否作数。
因着对摘星阁有恩,三人还易着容,不便出了秘境再拿报酬,干脆留在遗迹附近耐心等待,等一个结果,以及五长老允诺的卜卦解惑。
两个时辰后,石窟口总算出现了师徒三人的身影,只不过五长老是被两名亲传弟子搀扶出来的,三人脸色都不好。
六长老赶紧迎上前,传音询问一番后,目光复杂地看向岳听溪她们,困惑又不甘。
反倒是五长老轻轻摇了摇头,让弟子搀扶自己走到三人面前。
“石窟中的救世法器要见你们。”走近后,五长老向她们三个传音,“摘星阁带不走它,但你们若有资格,请务必将它炼化,带离秘境,好好保管!”
“它怎知我们不会拿它作恶?”秦溯流故意问。
“此乃玄妙之境,不可揣测,只可遵循。”五长老严肃道,“它既然认可了你们,便是悉知你们的过往,三位仙子只管安心将它拿走。”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最后还是岳听溪道:“那就去会会它,反正这也是我们本来的目的。”
目送她们走向洞窟,六长老又忍不住对五长老传音道:“这三人虽然杀伐果断,但我观其面相,都是正直良善之辈,你那感知杀戮之息的法器也没动静,她们又怎会……与人界的妖祸有因果呢?”
“神明遗物俯瞰世界,它的眼界如同佛门供奉的‘纵三世佛’一般,或许因果未必仅限于此世。”五长老答,“我们这些局外人,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纵三世佛,即为过去、现在、未来三尊佛,在她们这种外行眼里,便是超越时空、不可理解的存在。
六长老闭口不再问,将五长老搀扶回临时铺的软垫上,正要为她注入灵力,又听她道:“等还了她们三人的恩情,我们便即刻离开玄水秘境,免得刀海堂的鼠辈再来生事。”-
一进石窟,岳听溪下意识要走到最前面,却被秦溯流赶了一步。
她又想起此人要强得很,哭笑不得地退到最后,与秦溯流一前一后将体质最弱的蔺风轻护在当中。
蔺风轻还在看地图,她们带着灰蛾,走动时,行迹也会随之在图上留下,这样一来,即便深入迷宫之类的地方,也不怕走不出去。
然而走着走着,她却忽然发现灰蛾的光点在地图上消失了!
她倒是不慌,皱着眉将突发情况告知二位同伴。
“可能是我们走到了结界里,或者一个与世隔绝的区域内。”岳听溪解释,“应该只是暂时与外界断联?你们稍等,我看看能否联络家中长辈。”
她便唤出芥子冰轮,沉入灵识,呼唤青玉山人,果然未得回应。
“看样子,接下来的事情只有我们三个能听见。”蔺风轻若有所思,“真是奇怪,既然法器可以自行筛选进入者,为何摘星阁长老叮嘱我们务必取走它?”
秦溯流并未言语,只是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倘若“救世天平”知晓她的前世过往,它会为了救世,在此地将她诛灭么?
毕竟,消除灾厄最简单的方式便是解决其源头,世间若无她,纵然妖祸不可免,也会再推迟数年发生吧?
她心中胡乱想着,忽觉眼前闪烁起刺目光芒,下意识闭上眼。
“阁下乃一心求死知罪人,不在我诛灭对象内。”
一道威严的女声骤然在脑中响起,听得秦溯流为之一怔,以手遮目,再睁眼细看,只见前方悬浮起层层暗金色台阶,尽头的平台上伏着一位巨大的女人。
她的双臂与上身随意缠绕暖橙色轻纱,古铜色长发如瀑披散,一双金色眼眸令人不由得想起高悬天空的明艳太阳。
“……您便是‘救世天平’?”没感觉到女人向她们散发威压,岳听溪试探着上前。
“我有自己名姓,不过既然世人更愿意这般称呼我,那就请便。”救世天平淡淡道,“我在你们身上感应到了那家伙的气息,想来反攻时机已到,不然她断然不会轻易指引你们来此。”
“‘反攻时机’是什么?‘那家伙’又是谁?世界意识么?”秦溯流也踏上暗金台阶。
“你的问题太多,不如先将我带走炼化,自然得解。”救世天平垂眸看她,原本威严的声音却变得慵懒起来,“不过你的身体已经容不下我的本体了,换个人吧……妖也行。”
“来历不明的法器亦是一种陷阱。”岳听溪却道,“我们的确是被指引来此,但迟迟不见协助者,如今又突然要带走一个本不该属于我们的神明遗物,若不把其中缘由弄清楚,又怎知带你出去之后,世间会变成何种模样?”
她并不怀疑救世天平的动机,只是这一路积攒的问题实在太多,好不容易见到个疑似跟世界意识相识的家伙,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也说了,将我炼化,自然得解。”救世天平将目光投向她,“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以你们如今的修为境界,即便知晓一切,也做不了任何事,还是先修炼吧。”
被那双金色眼眸一望,岳听溪忽然感到一股无形力量将自己定在原地,令她动弹不得!
震惊之中,她只听救世天平笑道:“你的修为与神魂倒是不错,我喜欢。”
下一瞬,伏在平台上的巨大女人便化作点点金芒,而这些金芒又凝聚成一杆巨大的天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
岳听溪还想问,张了张口,却发现那无形力量仍在,只能眼睁睁看着金灿灿的天平缓缓飘向自己,却只是悬浮在面前,好似在等待什么。
“听溪姑娘,它似乎想和你结血契。”蔺风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但这个血契只是一种认可,唯有将它彻底炼化,它才会成为你的本命法器。”
经她提醒,岳听溪也想起来了。
据说秘境之中,有些高阶的法器或灵兽仗着上千年修行的强悍神魂,会自行选择主人、结下血契,但这种血契的主动权在它们那儿,倘若它们认为这个主人不合格,甚至还能单方面销毁血契,重新认主。
此类法器和灵兽都非常不可控,是以,绝大多数修士即便侥幸遇上了,也会选择竭力逃走,以免把它们带出秘境后,反倒为自己惹来祸患。
然而眼前的救世天平根本就容不得她们拒绝,就算自己不愿结契,它恐怕也会找上蔺风轻。
念及那名入侵这个世界的夺舍者还在青旭宗,不能让他发现救世天平的存在,岳听溪只得艰难点头,答应下来。
施加于周身的威压总算消失,她划破指尖,将血滴在金色天平上。
不多时,她便感应到自己与天平之间建立了微弱的联系,但也仅此而已。
“你方才拿出的那件法器倒是有趣,我想暂住里面。”救世天平道。
岳听溪巴不得它被青玉山人看着,赶紧唤出芥子冰轮,心念一动,便将救世天平纳入其中。
随着救世天平的离去,笼罩这方空间的结界也散作灵力,露出原本的模样。
——已然陈旧的神殿废墟,随处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残破立柱上爬满苔藓与不知名的绿植。
“……宝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的光点!”第一时间拿出地图查看的蔺风轻震惊不已,却又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那方空间既是遗世独立,也是一座传送阵吧?不然我们怎会瞬移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倒是避免被石窟入口的人蹲守夺宝,可我们还没找摘星阁问报酬呢!”岳听溪不免有些着急,她记得人界规则书中记载,因信奉“因果”,摘星阁素来有恩必报,故而不及时报答恩情,反而会成为门下弟子修行的阻碍。
她赶紧唤出叶片法器,正要将乌鹤鞭化作白鹤双翼,却被秦溯流拦下:“不妨先问问救世天平。”
岳听溪的灵识一沉入芥子冰轮,就发现青玉山人已经杵在救世天平面前了,一副要盘问它来历的模样。
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趁此良机赶紧向救世天平讨教。
“传送术罢了,你们不是有灰蛾么?哦,好像还有一个阴阳鱼的法器,给它们点灵力便是。”救世天平边答,边挥手幻化出一方棋盘,笑眯眯地看向沉着脸的青玉山人,“好久没见着你这种‘老家伙’了,不如陪我对弈几局?”
岳听溪只当没听见后半句话,赶紧把灵识撤出,向两位大小姐转达了救世天平的意思。
“救世天平怕不是有读心术吧?若不然,便是一直在观察我们。”蔺风轻取出阴阳鱼盘,结合灰蛾的力量与地图的方位,开始布置传送法阵,“告别摘星阁之后呢?咱们还要继续往深水层探寻吗?又或再在遗迹层逛逛?”
她们来遗迹层,一为寻宝,二为调查协助者的线索,如今协助者特意标记出来的秘宝已然到手,人却仍旧不现身,原本的计划一时间没了头绪。
“虽然我很在意你之前说的‘心跳声’,但救世天平引出了更多疑惑,让我没法不在意。”岳听溪道,“我打算尽快将它炼化,可能得提前离开秘境。”
秘境到处都是天材地宝不假,但恼人的家伙也不少,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溪山和秦府最好。
“我亦有要炼化的东西。”秦溯流指了指小腹。
“那我们稍微逛逛就离开。”蔺风轻虽是第一次入秘境,但十分知足,“反正最该拿的也到手了,夏月天气一热,玉琼门那边也要派人进入冰川雪谷试炼,说不定夺舍者很快就能出来,我得回去与他继续周旋。”
说话间,传送阵也成了,三人踏入阵中,瞬息便被传送至原本的石窟内。
见她们出来,眼尖的六长老再度迎上。
“可有收获?”六长老眼巴巴地看着她们,“那法器如何?”
“柳霜寒!不得无礼!”五长老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三位仙子,既平安归来,不如随我去临时静室,我将按照约定为你们卜卦。”
跟五长老走之前,岳听溪还是忍不住告知六长老:“它暂时打算跟我去人界看看。”
“那你……您可要把它保管好了!”六长老忙提醒,甚至还用了敬称。
之前为了安置摘星阁的伤员,蔺风轻帮忙一起搭建了临时营帐,其中便有一间静室,是她借助法器施加了强效的隔绝屏障,原本是摘星阁弟子请她为带着法器归来的五长老准备的。
“三位仙子要一个个来,还是一起?”坐定后,五长老温声问。
岳听溪正要说“一起”,即便待在她们刚救下的摘星阁地盘上,她也认为应当打起十二分警惕,却听秦溯流道:“我稍后单独问。”
说罢,不等人挽留,她便自顾自退出了隔绝屏障。
“我倒是无妨,听……聆涧你呢?”蔺风轻问。
岳听溪也没意见,点了点头,直接问:“能问什么?”
“财运、事业运、姻缘、子女缘……”五长老报了一长串,“可以先说问题,我再看看能不能卜算。”
“那我问个事业运吧。”岳听溪道,“五年之内,我此刻正在做的事业能否有我想要的结果?”
小撒谎精要如何处置先搁一边,她如今依然一心想杀蔺朝曜。
五长老悬空托起星斗盘,闭目施术,令之旋转起来。
良久,她才睁开眼:“迎刃而解,水到渠成。过程曲折难免,但有贵人时时相助,总得来说还算顺遂。”
岳听溪便松一口气,看向蔺风轻,好奇她又会问什么。
“既然如此,我也要问五年内的事业运。”蔺风轻托着下巴,认真道,“我知道我想做的事并不容易,但也并非没有先例。如今我已有了底气和精力,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就不问顺不顺利了,问个危急关头的求援方向吧。”
杀死夺舍者之后,青旭宗需要有新的掌门,她不放心旁人能把青旭宗打理好,便想自己上位。
星斗盘再度转起,片刻后,五长老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至于究竟是何人,我想仙子心中已有定论。”
“此外,云净仙子既劝阻我派弟子追击小人,又为他们疗愈伤口,于我摘星阁算是恩人,往后若有难处,可执此信物求助于摘星阁。”
她拿出一块刻着北斗七星的墨蓝色玉片,郑重递给蔺风轻。
“这怎么好意思!”蔺风轻客套归客套,还是很干脆地将信物收了,小心翼翼放入储物袋。
见状,岳听溪出门喊秦溯流进来。
蔺风轻也退了出去,很快静室便只剩下五长老与秦溯流。
“霓望舒仙子,你又想算什么?”五长老问。
“姻缘。”秦溯流答得不假思索,“我与心上人的姻缘,烦请一算。”
“恕我冒昧,姑且一问,现下的状态是只差一层窗户纸?还是爱而不得?又或强求?”一听要问感情,五长老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我不知道。”秦溯流却摇头,“正因迷茫,才要寻人卜卦。”
五长老拨着星斗盘,纵然心有犹豫,还是令它旋转起来。
这回她算了更久的时间,才睁开眼,张口却先是一句提醒:“无论卦象如何,事在人为,命数可变。”
“我明白,请讲。”秦溯流点头。
“你与那人因果缠身,如乱麻、似荆棘,至少此生此世无法摆脱彼此。”五长老道,“宜相伴左右,忌分别——离别便是悔恨的开始,并且……你已经体验过了。”
秦溯流眸光一凛,只觉心口也跟着疼痛起来。
“是,我确实体验过了。”她喃喃,“她分明是我的挚爱,我却……害了她。”
外人面前,她说得格外隐晦,实则已然回想起自己狠心将尖刀刺入岳听溪命门那一刻。
可她那时不愿再看着听溪姐姐继续痛苦下去,亦没有带她逃离锁妖台的胜算,最终不得已而为之。
“竭力弥补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聊胜于无,起码能让对方看到你是真心悔改,至少对你们适用。”五长老轻叹,“平日里相处,再坦诚些吧。悔恨也好,真心也罢,若不能让对方察觉,便只是一厢情愿。”
为她们算罢,五长老便吩咐众弟子准备启程,离开这方秘境。
岳听溪三人则按照先前的计划,借助小型飞行法器叶片和白鹤双翼,开始在遗迹层四处转悠。
灰蛾这时候又开始起作用了,不过这回它找到的都是稀世材料,既有锻器材料,也有炼丹灵草。
“这‘净魂草’倒是十年难遇。”蔺风轻小心翼翼采下一株纯白的灵植,取出品质最好的玉匣,将它纳入其中,“我师祖的笔记里说,由它炼制的净魂丹甚至能消除频繁使用搜魂术的后遗症,它对神魂可谓是‘大补’。”
盯着那株灵植,岳听溪不由得想到鸢尾鲸幻境之中,因搜魂术使用过度而神魂肮脏的秦溯流。
……倘若那时秦溯流能得一枚净魂丹,后来诸事是否就能有所改变?
秦溯流亦想到此事,但不知为何,这回她脑中回荡的却是青玉山人那番话,以及那如同魔咒一般的四字——“神魂肮脏”。
只要她的神魂依然肮脏,便过不了青玉山人那一关,她不希望岳听溪与自己在一起之后,还要遭受最为亲近之人的失望目光——当然,这也是她真能同听溪姐姐成为道侣的后续了。
“风轻,若净魂丹炼成了,我向你买些。”于是她转向蔺风轻。
“哪里用得着买啊!我送你就是了!”蔺风轻爽快地决定下来。
她们商量时,岳听溪正拨开一片长得格外高的灵植,跟着灰蛾子艰难地往前走。
她之前叮嘱灰蛾留心灵兽蛋——这也是她答应过罗烟纱的,即便她也很清楚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却依然想找找看。
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所在方位!
岳听溪欣喜不已,正要继续往前,却听见蔺风轻在后方惊呼一声“秦姐姐”。
她下意识扭头望去。
秦溯流跪坐在地,弓起身体,呼吸急促,双手皆死死按在小腹上。
隔着较远的距离,她甚至都能感到似有若无的热浪拂面而来。
44
第44章
◎不能让听溪姐姐累着◎
岳听溪就知道,那株灵植的安静非同寻常。
这令她想到有经验的老猎手,先蛰伏,待猎物最放松警惕的时刻,再一击必杀。
她们先前打架、救人、面见救世天平,灵植皆安静,如今无事闲逛时,它便开始作妖了。
所幸岳听溪之前施加的水灵力封印足够厚,作妖的灵植又被困于秦溯流体内,使不出伤神魂的神通,只能搅乱她的灵力流,令她的火灵力陷入失控状态。
蔺风轻立即取出阴阳鱼盘,正要吸纳溢出的火灵力,却被秦溯流做手势阻止。
“听溪姐姐……正在找的方向有一枚灵兽蛋,属火。”秦溯流冷静解释,“劳烦听溪姐姐将它取来,这溢出的火灵力便是它的养料了。”
灰蛾之间能够共享情报,而她时刻关注着岳听溪的动向,自然知道她在找什么。
“那你等着!”岳听溪原本就离那灵兽蛋没多远,闻言马上转过身,加快了拨开灵植的速度。
火行的灵兽,却伏在木行灵植中央,她大致能猜到蛋里是个什么东西了。
虽然不是罗烟纱想要的那种走兽类“毛茸茸”,但扁毛羽族也浑身都是暖乎乎的毛,纱纱应该会喜欢。
走到灵植尽头,她伸手一拨,果然看到了一枚生着红色斑纹的青壳蛋。
按理说,有蛋必有母兽,然而岳听溪都把蛋抱起来了,也没在周围发现母兽待过的痕迹。
反而是蛋在她怀里动了动,看架势,似乎是想去秦溯流那里。
岳听溪张开白鹤双翼,赶紧抱着蛋飞回秦溯流身旁,把蛋小心放在她身前。
甚至都不需要秦溯流刻意做什么,灵兽蛋一靠近,竟自行开始吸纳溢出的火灵力!
“这可是出窍期灵植的灵力诶!”蔺风轻看得震惊不已,“它这都吃得下?!”
“可别小看了孵化期灵兽的胃口!”一提起这个,岳听溪就想起青玉山人叨叨过她胃口大,还在蛋里的时候给她喂多少灵力,她就吃多少,跟个无底洞似的,一点也不怕胀死。
青玉山人的境界连她都看不透,但幼小到无意识的她却还敢吃青玉山人的灵力,这么一比较,这枚蛋也算不得多惊世骇俗。
有灵兽蛋的协助,秦溯流便不怕火灵力伤及两位好友,慢慢地将体内灵力理顺,再分出一些灵力钻入岳听溪的封印,又往那灵植身上箍了箍。
以防万一,她主动请岳听溪帮忙加固封印。
蔺风轻还是头一回看到灵兽蛋摄食,注意力全在蛋上了,一听她们要加固封印,她心不在焉地催动法器,在周围张开一道隔绝屏障,防止外界窥探、打扰。
——却忘了把自己也隔出去。
岳听溪倒是没那么多讲究,见蔺风轻没往这儿看,便很自然地去扯衣带。
“你现在已经恢复灵力了,我的灵力会让你疼,若不舒服就出声,都是自己人。”顺口提醒了句,她运起水灵力聚在掌心,轻轻按在秦溯流丹田处。
这一次水灵力入内,果然受阻,不过她已经很熟悉秦溯流的经脉了,迅速来到灵植所在处,再度化为蛇形,将灵植连同之前的蛇形水灵力封印一起吞下,最后叼住尾巴尖,作衔尾蛇状,继而首尾融为一体。
整个过程中,秦溯流只觉自己的经脉又被剧痛冲刷数次。
因着岳听溪在身旁,她的确想哼叫,又怕蔺风轻听了再造些她们之间的谣言,便将声音尽数咽下。
待封印加固完毕,作妖的灵植彻底没了动静,火灵力也不再溢出。
那颗灵兽蛋却像是并未吃饱,晃动不止,似是不满。
岳听溪本想把它收入内室洞府,毕竟储物袋不能久放活物,见状又怕这家伙闹起来会跟那灵植一个样,思考再三,还是取了一块水纹方布,直接把蛋抱在怀中,表面再用薄薄的水灵力覆盖了一层,这样就不怕猝不及防被它的灵力袭击了。
也许是水火不相容,覆了水膜的蛋在她怀中抖得更剧烈了。
不等岳听溪有所反应,秦溯流便凝了一簇火灵力,拨开水膜,将之点在蛋壳上。
蛋迅速将它吸收了,而后死一般寂静。
“我压缩了半臂灵力,想来够它消化很久。”秦溯流解释。
岳听溪沉默了。
她又想起青玉山人以前讲过,有事要忙或者被她晃蛋讨食讨烦了,就干脆直接给她喂压缩灵力,回回都见效——她吃饱就睡。
有了需要照顾的灵兽蛋,她们便不再多逗留,开始寻找传送至浅水层的法阵。
此类法阵自然也在地图上有所标记,只是离她们此时所在地略有些遥远。
趁着秦溯流打坐休息,岳听溪和蔺风轻照着地图算了一下时间,最后决定寄希望于阴阳鱼盘,一段路一段路传送过去。
“反正它吃了那么多水火灵力,总得做点事吧!”蔺风轻摩挲盘身,“大不了耗空再慢慢飞过去,路上也避着人传送,不去那些疑似藏有秘宝的区域。”
她们已经收获颇丰,只是路过,没打算继续探索。
岳听溪心想也是,尽管有灰蛾的“隔绝”法术,但若是落点正好有人打架,又看不见她们,岂不是要波及无辜。
打定主意后,她们先在地图上选了几处应当无人逗留的区域,等秦溯流状态恢复,再把地图给她,让她瞧瞧是否需要改动传送落点。
“无需改动,传送吧。”秦溯流很快归还地图,“如果怕遇上听溪姐姐担忧的情况,只消让防御法器事先护在身旁。”
她们最不缺的就是防御法器,这回岳听溪也取了一点出来,跟蔺风轻的防御法器互补,拼作一个结实的防护屏障。
灰蛾振翅,银灰色的灵力沾在屏障上,“隔绝”法术悄然施展。
蔺风轻很快画好传送法阵,一切就绪,她们踏入阵中,启动了阴阳鱼盘。
接连三次传送都很顺利,选中的落点周围空无一人,她们和灵兽蛋亦没有不适,距离遗迹层出口之一的传送阵也越来越近。
但第四次传送时,刚落定,岳听溪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灵力波动。
紧接着,一股气浪当头打来,若不是防护屏障结实,三人恐怕要连人带蛋一起被掀飞!
岳听溪定了定神,静心感受,发现屏障之外此刻正在刮起灵力飓风,时不时还能听到剑吟,想来是高境界的剑修在打架。
周遭灵力不稳定,再要发动传送,要么失败,要么偏离落点,格外危险。
“只能先原地休整……”她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秦溯流和蔺风轻的神情都格外严肃。
“呵,看来玉琼门是真怕一宗之主折在他们的冰川雪谷。”随后蔺风轻的冷哼给了她答案,“我们才入玄水秘境多久,他竟也到了遗迹层!”
……也是,这两个人跟蔺朝曜一起长大,自然熟悉他的剑诀,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们此行易容改面,联手且利用灰蛾的法术,倒是能伤他。”秦溯流也道,“但你们现下也瞧见了,他虽是夺舍者,使出的剑诀威力却并不减。”
听罢她的话,再隔着防护屏障感受蔺朝曜此刻正在施展的剑诀,岳听溪忽然明白过来,为何救世天平并未直接告知详情,而是强调先修炼。
若与敌人实力差距过大,即便有了机会,也只能含恨败北,无法达成目的。
先前能在悬镜城鬼市得手,纯粹是初次动手、毒物作用、易容偷袭,加之泄愤完便必须离去,亦有诸多顾虑,要是真动了杀念又被对方察觉,搞不好未必能从他的剑势之下全身而退。
如今身在秘境,连她们杀人都毫无顾忌,夺舍者就更不必说了。
“那就赶紧走吧!”蔺风轻催动阴阳鱼盘,声音急切,“我不知道夺舍者继承了多少记忆,但若是原来的兄长,定能认出我这法器!”
说话间,传送阵在她们脚底成型,于仍在持续的灵力飓风中艰难启动-
蔺朝曜是来秘境找原主妹妹的。
7364系统一直报告“一切正常”,然而他带着“几朵寒酥”离开玉琼门的冰川雪谷、返回青旭宗后,却发现“一切正常”的原主妹妹居然已经离山,去了新开启的秘境!
这跟他拿到的人物设定根本不符合!蔺风轻从未去过秘境,即便继承了前任掌门的诸多法器,可她毕竟手无缚鸡之力,进了秘境只会九死一生!
能赶上秘境开启,他自然要去寻找秘宝秘籍,提升实力,结果心底一直有个“找妹妹”的强烈愿望在不断作祟,不知不觉间,他竟直接开着飞舟到了遗迹层,一路除了“找妹妹”,什么事也没做。
因着这些琐事,他甚至有点感到不安——这次世界重启后,他与穿书管理局的联络一直处于断开状态,原本可靠的7364系统现在看来也发生了故障,已经无法正确监测这个小世界发生的一切了。
至于时不时泛滥的“妹控属性”,则更是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但他不打算再问故障系统“原主意识究竟抹杀了没”这种事,反正到头来只会得到“一切正常”的虚假报告。
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如今唯有掀起妖祸、落定锚点,方能看到与穿书管理局重新取得联络的希望。
他必须完成管理局的任务,回到……暂时无法想起的某个重要之人身边-
传送法阵虽然启动,却因为灵力飓风,令岳听溪她们停留在了某个并不稳定,也难以脱离的特殊空间内。
她们能做的唯有加固防护屏障,耐心等待这段不稳定的时期过去。
这期间,岳听溪忐忑地入了一次芥子冰轮,看到救世天平和青玉山人正在悠闲下棋,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她干脆跟两位“老家伙”讲了与蔺朝曜的偶遇,顺便也提了“世界意识”和“入侵者”的事情。
“我能看到你的‘过去’,亦能理解你复仇心切。”救世天平落下一子,抬眸看向她,“但要想彻底根除此事,只杀一个蔺朝曜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才劝你们先修炼,等到你们能够擒获蔺朝曜,将他狠狠折磨时,答案也会自然而然浮现水面。”
出乎岳听溪意料的是,青玉山人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盯着棋盘,跟着落下一子。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见到青玉山人这副模样了,青玉山人的沉默并非默认,而是觉得“有待商榷”,但暂时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便只好先接受对方的提议。
连青玉山人都难以轻易做决定*的事,岳听溪觉得自己恐怕也没资格置喙,点了点头默默退出芥子冰轮。
怎料一收回灵识,她就看到秦溯流正皱着眉头、双眼紧闭,玄水秘境的地图被她捧在手上。
灰蛾离地图格外近,振翅来回飞,银灰色的光华于图上时不时闪烁,细看,似乎在断断续续画着一条路线。
“……她这是怎么了?”岳听溪看向蔺风轻。
“我也不知,秦姐姐突然要走了地图,之后就一直是这种状态。”蔺风轻担忧道,“但既然灰蛾也在动,我想应当问题不大?可能是秦姐姐在找尽快离开的办法?”
她话音刚落,就见秦溯流睁开眼,而地图上也不再闪烁银灰光华。
“你还好吗?是在探路么?”岳听溪第一时间问。
秦溯流却并未回应,捧着地图反复呢喃着什么,听起来像是四个数字,最后竟直接拿出一张白纸,颤抖着手写下“秦饮光”三字。
那三个字几乎力透纸张,就连蔺风轻也忍不住问:“饮光妹妹怎么了?……你这个‘饮’字写得也好生奇怪。”
被她点出来,岳听溪也发现了端倪。
——在人界的惯用字里,“饮光”应当写作“飲光”。可秦溯流此时不仅写了错字,还将“饮”字拆分开来。
秦溯流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回过神,轻声道:“抱歉,我无事,只是有些想小妹了。”
不等二人再问,她抹了纸上字,将这张纸收入储物袋深处,托着地图对蔺风轻道:“能否按照图上点位的方向进行连续传送?”
“我不确定,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困在这里等灵力乱流过去,待我试试。”蔺风轻接过地图,稍作计算,便将每一个落点告知阴阳鱼盘。
不多时,传送阵再启。
突破灵力乱流阻力并不小,防护屏障颤抖不止,甚至已经有一个防御法器出现了裂缝,好在发现及时,赶在传送开始之前,蔺风轻补上了一个完好的。
传送期间,岳听溪看一眼地图,再看一眼秦溯流,视线就这么在两者之间来回切换。
她耳朵尖,其实已经听清了秦溯流方才念叨的是“七、三、六、四”,可她怎么也想不出这四个数字有何意义。
但现下并不是问的时机,看这人根本不想提的模样,恐怕得等出了秘境、回了秦家,才能打听详情。
一想到“出秘境”,岳听溪问:“我们传送的目的地,是通往浅水层的传送阵?”
“没意外的话,应该是。”蔺风轻点头。
“那你们俩承受得住水灵力吗?”岳听溪有些担心,“毕竟来的时候,我们坐着法阵全开的云舟——”
话出口,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迟了。
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四周满是让她浑身舒适的水灵力。
但她怀中的灵兽蛋瞬间惊醒了,挣扎着要逃离这片水域。
——连续传送居然就这么把她们送到了浅水层,这是三人谁也没想到的。
而此地又位于浅水层的最深处,岳听溪一抬头,甚至能看到鸢尾鲸的庞大身影,并且就在顶上不远处,一个随机出现的漩涡正在成型。
即便召唤云舟,开启足以安然穿越漩涡的法阵恐怕也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岳听溪决定豁出去!
一条漆黑巨蛇顿时出现,张口将灵兽蛋、数件法器,连同两位还在水中调整姿势的大小姐衔住,直接送入内室洞府。
“看好那颗蛋!别让它在里面乱撞!”
叮嘱一句后,岳听溪调动周边水灵力附着于妖身体表,毫不畏惧地朝漩涡游去。
她的内室洞府早已修炼完毕,内中设有不少法阵,在她清醒的状态下,甚至比云舟还要稳当。
即便早已向秦溯流确认过岳听溪的妖族身份,蔺风轻还是生平第一次进到蛇妖引以为傲的内室洞府里,看着周围与寻常室内无异的陈设摆件,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姐姐,这里莫非是……”她话说半截又顿住,到底没好意思讲全。
而秦溯流第一时间抱住正准备往“墙上”撞的灵兽蛋,再给它喂了些火灵力,一下又一下轻轻摩挲蛋壳,总算把受惊的蛋安抚住。
“是,此地便是妖身内部,若无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妖进入。”秦溯流反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
妖族尤其是蛇妖,是会坦然把这种空间视为实力的一部分,既看作寝殿一样的私人房间,必要时,也会当成一座炼化他人的囚牢。
她上辈子肖想听溪姐姐超度自己的方式时,便考虑过这里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坟墓。
不过说归说,抱着蛋在这里走来走去帮忙回收法器时,秦溯流还是下意识放轻脚步,生怕会踩得听溪姐姐难受。
岳听溪正聚精会神往上方游。
她的妖身在浅水层如同鱼入大江大河,灵活自如,加上之前乘坐云舟下沉时,已经确定了各个传送漩涡的起点与落点,如今她只需要沿着它们反向往水面去,并绕开随机出现的小漩涡,离开秘境只是时间问题。
路过旁人避之不及的鸢尾鲸,她甚至还有闲心多看几眼,瞧瞧这庞然大物的美丽轮廓。
该说不说,多亏了鸢尾鲸的幻境,她跟秦大小姐之间的秘密与隔阂悄然消失不少,希望日后相处时,这小撒谎精能再坦诚些吧,不要总对她编谎话了。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时不时将灵识探入内室洞府,瞧瞧两位大小姐在做什么,又或是听一听她们在讲什么。
不出她所料,大小姐们果然在商议日后的计划。
“夺舍者进入玄水秘境,应当会好生搜刮一番再出来,境界或实力恐怕又会有所提升,在此期间,我想尽可能把他在青旭宗的资产转移走。”蔺风轻道,“可我现下的身份只是‘掌门妹妹’,顶多再加一个‘百药谷谷主亲传弟子’,若以宗门规矩,我唯有嫁人或招赘时,才能将资产给予外人。我便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先把这劳什子改了,一点点变成利于我的新规。”
“那你需要先去接触掌管律法的长老与执事,弄清这套旧规的存在缘由,以及阻碍它变更的根源。”秦溯流答,“唯有了解得足够,你才能将它从骨子里改掉,而不是只搭建一个脆弱的壳子,谁人轻轻一碰,便将它弄倒了。”
“就像秦姐姐亲手整理的‘人界规则书’那样?”蔺风轻笑问,“那本书确实给了我不少启发。”
……原来自己看的那本厚书册,是秦大小姐整理编写的。
岳听溪这么想着,忍不住将灵识探入储物戒,把那本人界规则书又翻了翻。
图文并茂,甚至还有许多图一看就知道是秦溯流亲手绘制的,大小姐用最简练的话讲述了整个人界的风土人情与势力分布。
她不禁开始好奇了,秦溯流耗费时间精力做了这么一本厚书,究竟要作何用途呢?
让自己谈生意更便利一些?还是想以此为参考,变更整个人界的某种规则?
好像后者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大小姐还想考入仙盟,若能成为这种组织的核心成员,便可接触到人界势力更深层的秘密与黑暗。
回头定要好好问问,毕竟自己得盯着她,不能让她再误入歧途。
岳听溪又听了一阵,瞧见上方不远处便有一个大漩涡,正打算一鼓作气穿过去,却听秦溯流唤自己:“听溪姐姐,若到空间开阔、灵力稳定处,还请告知我,我唤出云舟给你休息。”
她不能让听溪姐姐累着。
【作者有话说】
蛇蛇:我会一直看着你[眼镜]
大小姐:老婆看累了吗,看累了该休息啦[黄心]
45
第45章
◎……秦溯流,你到底在干什么?◎
相比妖身,云舟的好处在于不用一直盯着方向和维持防护法阵,她们三个可以交替休息,随时保有余力应对外界突发状况。
岳听溪欣然应下:“等我先过了这个漩涡,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然而等她真穿过了漩涡,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群面目狰狞的鮯鮯鱼。
不过这回岳听溪一点也不担心它们了,不仅不担心,甚至认真思考起初入浅水层那会儿听说的“活捉卖高价”。
鮯鮯鱼虽然凶猛,也长了六只脚,但一离水就半死不活了,跟寻常鲤鱼没什么差别。
“溯流姑娘,你去东边的区域找一下竹篓。”主意打定,她暂时躲着鮯鮯鱼群,以精纯的水灵力为饵,将它们引到无人处,对秦溯流传音道,“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那些竹篓内部有空间法阵,盛满之后亦会变红。”
秦溯流幼时还真见她用过这种特殊竹篓,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立即明白这条蛇想干什么。
她们是怎么进来的,一会儿鮯鮯鱼们就会以同种方式进来,内室洞府干燥,她们只要及时把鮯鮯鱼困住、塞进竹篓,再往竹篓内放置仅够存活的水灵力,便可将它们活着带出秘境。
先前保持人身的时候,听溪姐姐便想捉鱼了,如今更是毫无顾忌。
于是她安置好灵兽蛋,边找出竹篓,边同蔺风轻讲了讲。
“这么有趣的事!我也要来!”蔺风轻直接捋起衣袖,甚至也唤出了几件盆状、桶状法器,“我这法器和听溪姑娘的竹篓差不多,咱们可以多盛一点鱼了!”
确定她们已经备好了法器,岳听溪猛然扭转蛇身,令之巨大化数倍,朝着贪婪追赶而来的鮯鮯鱼当头噬下!
一条接着一条鮯鮯鱼被传送至内室洞府,两位大小姐只管盯着鱼来,及时将它们捉住,塞进容器。
鮯鮯鱼最嚣张、最引以为傲的锯齿尖牙,被蔺风轻用细密的藤蔓缠紧,就连牙齿相碰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岳听溪都要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拿妖身干过这事儿了,反正很小的时候,她就像现在这样在青玉山人的鱼塘里吃了个饱,事后惨遭青玉山人一顿打。
而她也因为差点害塘里的鱼灭了种,被罚整整一个月不得进食,那段时间可馋坏她了。
如今炼成内室洞府,倒是免了这份担忧。只不过究竟要拿多少鮯鮯鱼去卖钱,多少留下来她们自己吃,她暂时还没考虑好。
迟迟没听两位大小姐叫停,她干脆把能看到的鮯鮯鱼全部送入内室洞府,就连见势不妙准备逃走的鱼也没放过。
这会儿玄水秘境已经开放多日了,有资本、有野心的修士早就下到浅水层深部或是遗迹层,倒是让她们得了个满载而归。
捕完鮯鮯鱼,岳听溪心满意足地寻觅起空处,先设下一道隔绝屏障,以免未施加伪装法术的云舟被别的修士看到,再将秦溯流放出来。
唤出云舟、做好伪装之后,秦溯流并未立即进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巨大又漆黑的蛇脑袋。
都说巨物令人倍感恐惧,可她却很喜欢这样的听溪姐姐。不过也许正因为是听溪姐姐,不管变成什么模样,她都喜欢。
她想被缠着,也想被衔住,巨大化的听溪姐姐就连蛇信子也变得更长、更宽,她甚至……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被它卷住全身,再被上颚轻轻挤压。
“……你又怎么啦?”岳听溪可没读心术,被她抚得一头雾水,“要是云舟已经可以出发,我就把蔺姑娘也放出来了。”
她能感觉到,蔺姑娘其实很不好意思待在内室洞府里。
秦溯流恋恋不舍地缩回手,语气依然无波无澜:“好,那我先进去了。”
岳听溪隐约觉得她好像有点失落,稍作思考与回忆,还是把她叫住,“算了,我陪你再在外面待一会儿,让蔺姑娘先进。”
她们说话皆用传音,而蔺风轻的注意力一会儿在蛋上,一会儿在鱼上,被岳听溪一呼唤,就很干脆地抱着蛋去驾驶云舟了,并未察觉到她们之间的异样。
秦溯流便被一个隔绝水灵力的泡泡托着,与巨蛇一同往上浮去。
大概是跟她待久了,岳听溪注意到自己那些模糊的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
关于年幼的大小姐最喜欢的事,以及胆敢说出口的“肖想”,她也都记起来了。
“方才我们被灵力飓风困住的时候,你是不是遇到了……急需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的意外?”她尽可能委婉地问。
比如那四个神秘的数字。
不等秦溯流回应,她又道:“如果你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告诉我,那就先转移注意力,冷静冷静。”
“……多谢听溪姐姐理解,我的确需要好好想想。”秦溯流喃喃,不自觉地离她又近了些。
“这里不便缠你,换个别的法子吧。”岳听溪道。
她还记得这人被缠的时候会很愉快,尽管她直到现在也不理解,但如果类似的行为能让秦溯流心里好过一点,她倒也不排斥做。
秦溯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岳听溪究竟在提议什么,她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见状,岳听溪又道:“你先说。要是我觉得不合适,难道还不会拒绝吗?”
“那……我想被衔一会儿……”秦溯流非常小声地传音,“一会儿就好……”
岳听溪:?
出于礼貌,外加这本来就是自己先提的事情,她忍住了没追问,只是确认了一下方式:“隔着泡泡?还是……不隔?”
话音刚落,就见秦溯流主动把隔绝水灵力的泡泡散去了。
……这样真的很奇怪。
把人叼在口中时,岳听溪仍不免如此想。
若是走兽,叼一叼也就罢了,只当叼幼崽,她认识的细犬妖云软就喜欢叼小狗崽子和幼妖们。
可她是蛇,平日里用原身叼点什么、或含在口中的时候,多半是要吃了对方。
素来爱干净的大小姐,这会儿就不嫌脏了么?
除此之外,易容为“霓望舒”的秦大小姐身上是特意以法术熏过香的,她甚至能尝到很淡的苦味与药味,又香又苦,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秦溯流尽可能不动弹。
她又想起幼时第一次央着听溪姐姐缠自己时,对方投来的目光里满含困惑与不解,这会儿听溪姐姐虽然惯着她,想来也一定心情微妙。
一会儿就好,她只需在最为安然的地方得到片刻宁静,理一理纷乱思绪。
方才因着灵力飓风、被困于特殊空间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冰冷、平静、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略有些低沉,像是厌世之人,可她亲眼看着相似声音的主人长大,一听便认出那是小妹秦饮光。
她下意识呼唤小妹的名字,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初次见面,我是7364,你们手中的秘境地图与秘境即将开启的讯息,都是我发来的。】
【我既是你们的协助者,也曾是奉命协助任务者[蔺朝曜]的一种特殊法器,你们可以称我为7364系统。】
【如今世界意识已经切断了我与任务者隶属组织的联络,抹消了那边对蔺朝曜全部的监视与控制,之后我也会继续协助你们,直到任务者蔺朝曜死亡。】
随后,7364系统便发来了一串点位。
【按照这些点位,进行连续传送,即可离开遗迹层。】
【世界意识的使者会辅助定位,不必担心被传送到危险地带。】
秦溯流还想问,那种玄妙的联络便单方面断了。
即便对方并未透露更多身份,她依然通过“灰蛾”的来历、鸢尾鲸幻境中存在状态奇怪的“秦饮光”与7364系统的声音,尝试将三者联系在了一起。
她甚至将小妹的名字拆开,又简化了“饮”字的偏旁,数罢笔画,再结合“秦”字谐音,猛然发觉它们刚好与这四个数字对得上!
七——秦,三——饣,六——光,四——欠。
世上应当不至于有这么碰巧的事,但她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猜测,便要想办法证实是对是错。
……可如果猜测是对的,她那连远门都没有出过的小妹,又怎会变成奉命协助入侵者的法器?
秦溯流想不明白,却又难过,如今被自己最喜欢的妖静静衔着,内心的焦躁与不安才慢慢缓下来。
但此事究竟该如何告知听溪姐姐?
或者……先瞒着,等她暗中调查清楚了,再同听溪姐姐讲明?
她拿不定主意,正打算转而思考该从哪里着手调查,视野忽然一亮,轻轻裹住自己的力道尽数消失,继而净污咒的光芒自她周身滚过一遭。
岳听溪觉得时候真的差不多了,主要是秦溯流身上的熏香让她的意识有点发飘,她生怕这人再多待一会儿,真会被自己吃进去。
“你究竟熏的什么香?”她没好气地把秦溯流放到云舟门口,自己也化为人形,边呸呸余味,边推她进去,“下次想让我衔之前,先把它们弄干净!”
她连毒都无惧,更不怕吃香料,只是这回的香料着实有点古怪。
要不是觉得直说很失礼数,她真想直接来一句“下次别熏香了”。
秦溯流的思绪还没转回来,闻言下意识应道:“抱歉,下回我一定先洗干净。”
岳听溪:……
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推人的劲更大了,一回主舱就关紧门,问蔺风轻:“大概需要多久?”
“上浮所受阻碍小,若无意外,一日足以。”蔺风轻答,“辛苦听溪姐姐了,要不然……你与秦姐姐先行休息?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喊你们帮忙。”
她原先喊岳听溪“姐姐”只是顺口,现下则是由衷想认这位妖族作姐姐。
岳听溪其实并不累,然而刚才吃的香料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得想办法消去这种不适,于是匆匆应下,进了休息舱。
秦溯流与蔺风轻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眸中的鼓励,她觉得自己若留在这儿,耳朵必然不得清净,叹了口气跟着过去。
“熏的是这种香。”关门后,她主动拿出香料,试着像摘星阁五长老建议的那样,尽可能坦诚些,“我在秦家时熏过几次,那时你在场,并无意见,我便以为能用。”
“闻着确实没什么,但我也着实没想到会吃它。”岳听溪说话时,走向休息舱的一根支柱,化出半截妖身盘上去,让蛇鳞与支柱相触,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她也没避着秦溯流,甚至还解释:“盘一下可能就舒服了,虽然讲不清道理,但婵樱是这么说的,我现在确实也舒服不少。”
“……婵樱姐姐说这话之前,可有跟什么人、什么妖接触过?”秦溯流委婉问。
如果听溪姐姐此刻的“不舒服”是她想的那个,那她从前不舒服的时候,也会把被子卷一卷夹起来缓解。
“那就不知道了。”岳听溪继续盘在支柱上,“你歇你的吧,要是心情好了,再跟我讲讲刚才的事。”
秦溯流抿了抿唇,却朝她走去。
她这回没有再抱蛇身,而是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岳听溪,按捺住想要亲吻她侧颈的妄念,只是将气息拂在了她衣领里。
痒得岳听溪皱起眉,本想呵斥她放肆,可先前被捋蛇尾时的舒适再度涌上心头,抚平她此刻烦躁,又令她不想语出伤人了。
——但她觉得这样不对。
就算已经不打算杀秦大小姐,她与她顶多也仅仅止步于“目标一致的故人”罢了,哪怕蔺朝曜真的死了,她留在秦溯流身边,也不过是想要盯着她,以免重蹈前世覆辙,祸及溪山众妖。
这样的关系里,她们理应保持距离,礼貌而疏远,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秦溯流,你到底在干什么?”
前尘既然已经明了,岳听溪也懒得再转弯抹角,想不通就直接问出口。
“我只是想让听溪姐姐好受些。”秦溯流说话时,热流亦钻入她耳道,掀起痒意。
岳听溪有点麻了。
她想说“你别撒谎”,又忍不住去想“万一真是如此纯粹”,几度纠结间,身体不知不觉已经被秦溯流从支柱上抱下来,转移到卧榻上。
定定地看着云舟的天花板,岳听溪忽然意识到,有些强效的醒神丹药是可以从根源化解这种状态的。
这小撒谎精亲自审通幽师的时候吃过醒神丹药,又与擅长丹道的蔺姑娘交好,怎么可能不知这点?
“秦溯流。”想明白这一点,她从蔺风轻的储物袋里找出醒神丹药,吃了一丸,沉声再度叫了大小姐全名,“你要么好好休息,要么……回主舱去。”
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应当更进一步了。
旧仇怨虽翻篇,伤疤仍在,更何况人妖殊途,她就连暂居秦府时,都要捂着妖族身份,而秦溯流若无意外应当是天之骄子,与妖族攀上太深的关系,只会成为她前行路上的阻碍。
被明确下了逐客令,秦溯流反而松一口气,温和地应了声好,去休息舱另一端跟岳听溪相隔甚远的卧榻上打坐,继续炼化体内灵植。
只是心中隐隐泛着苦涩-
一日后,云舟驶出浅水层,继而离开玄水秘境。
在一处无人经过的空域,秦溯流解除了云舟表面的伪装法术,又提醒岳听溪和蔺风轻撤去易容术,这才往秦府飞去。
“虽然心里攒了太多疑惑,但秘境里的灵植得尽快转移到百药谷去!”蔺风轻遇到不解的问题喜欢先思考,可这回着实遇到了太多难以理解的情况,她决定先去种个灵植、闭个关,让自己尽快回归平日里休养时的状态。
“有事用灰蛾联络我。”秦溯流不忘叮嘱。
“秦姐姐也是,那灵植并非等闲之物,待我回了百药谷,定要好好问问师尊与师祖,查清便告诉你!”蔺风轻道。
二人就这样约好了,等云舟来到青旭宗山脚,蔺大小姐便与她们告辞,匆匆奔入护宗结界内。
主舱内一下子只剩下两人两蛾,而两人又都不作声,不免有点冷清。
……哦,还有蛋。
灵兽蛋不知何时苏醒了,在锦缎堆成的窝里摇摇摆摆,隐约还能听见什么东西在里面啄壳的轻响。
不过,以岳听溪的经验来看,没个十天半月,这小家伙应当不会破壳。
“鮯鮯鱼怎么说?”将到秦家时,她听秦溯流问,“秦府没有那么大的池塘,更何况,将它们放于观鱼小榭那种池塘也不安全。”
毕竟是从上古神明秘境里带出来的灵兽,还凶,一旦得了足够的水,怕不是会蹦出来咬人。
岳听溪自然考虑过这一问题,她本来还想将一篓鮯鮯鱼交给罗烟纱去卖,这样一来,不管卖多少都是纱纱自己拿钱,然而她又担心有红尘馆的人会因此盯上纱纱,杀人越货,或者干脆把纱纱掳走,要挟她们交出更多鮯鮯鱼。
因此,果然还是将鮯鮯鱼交给秦家处理为好,有秦溯流从中牵线,分钱应该不至于少拿。
只是她刚凶过秦溯流,再提利益多少显得有点冷漠了。
“还没考虑好,不过我想先请大家尝尝鮯鮯鱼的滋味,这些时日承蒙照顾,往后也请多担待。”于是岳听溪道。
尝之前还得验验毒,毕竟她第一次遇到鮯鮯鱼的时候,曾给一条最大的鮯鮯鱼施下剧毒,而那条鮯鮯鱼之后又被它的同族争先恐后分食,即便过去多日,她依然担心是否会有毒素残留在鱼体内。
“听溪姑娘不必客气,你于我有恩,若招待不周,才是失了礼数。”秦溯流忙答,不动声色地将“听溪姐姐”的称呼变了回去。
偏偏岳听溪最近已经听惯了“听溪姐姐”,闻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在即将对上目光时偏开了脸。
如此也好,她们还是像最开始那样保持距离吧。
云舟很快在秦府门前落下,因着秦溯流事先告知了母亲,此刻岚空明与长老们都候着了。
人界已入夏,走下云舟的时候,岳听溪便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暑气,听见知了嘈杂刺耳的声音。
秦饮光带着孤云匆匆忙忙从藏书阁赶来,正赶上侍从们往外搬在秘境内寻到的材料与灵植。
“姐姐!听溪姑娘!”小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人却依然露出灿烂笑容,“探秘境辛苦啦!快歇歇,我这就叫人准备冰饮!”
秦溯流揉了揉秦饮光的头发,又伸手抱了小姑娘一下,才放她去炊事殿,眸光晦暗不明。
大小姐入秘境收获匪浅,自然要与族中长辈交流,岳听溪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与立场,谢过秦饮光递来的红糖什锦冰粉,便带着灵兽蛋去找罗烟纱了。
她没想到罗烟纱居然一早就给蛋准备了窝,甚至还是有冰盒的,降暑专用,可惜这枚火属性的蛋很讨厌水和冷的地方,这冰盒只好罗烟纱自己享受了。
“……这是什么蛋?”罗烟纱好奇地观察着青色蛋壳上的红纹路。
“我推测最有可能是毕方。”岳听溪舀着冰粉吃,“养的时候别惯着,这家伙胃口大,脾气也不太好,太溺爱了当心它骑在你头上!”
“毕方鸟啊!飞行坐骑诶!!”罗烟纱眼睛亮亮的,“我以前倒是孵过不少小鸡仔,按照鸡仔那样照顾,稍微随意一点,是不是就行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然先孵出来再说吧。”岳听溪道,“我有空也去藏书阁给你找找相关典籍,毕方还是名气挺大的上古灵兽了。”
罗烟纱再三感谢她,回屋拿出一坛酒,想与她喝个尽兴:“就当庆祝我喜得灵兽!”
岳听溪也想喝,但念头一冒出来,她不自觉地想到上回大小姐特意给她倒了药茶,让她一觉睡到天亮,之后没多久,大小姐又带她去了秦家酒庄。
——那家伙很介意自己找老友喝酒,却不愿喝秦家酒。
“我以茶代酒吧,这回一直没怎么休息,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确实有点累了。”于是她道。
【作者有话说】
你还是很在意她[狗头]
46
第46章
◎她愿的◎
搀扶喝得醉醺醺的老友上卧榻休息,岳听溪又去瞧了眼毕方蛋,见它老老实实待在小窝里,她才掩上门,带着吃空的冰粉碗离开。
但归还空碗、将一部分鮯鮯鱼交给厨修之后,她站在炊事殿门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秦府毕竟不是她的家,只是暂居之所。
以前她也从没跟谁在感情一事上闹过矛盾,话本里关于这种事,通常都用“几日不搭理对方”一笔带过,但她不能不搭理秦溯流,一来她们还是盟友,二来她仍担心灵植破开封印失控,让大小姐难受。
思来想去,她决定先去秦家藏书阁静静心,也找一找关于秘境灵植和神明法器的记载。
结果她一进藏书阁,就听见秦溯流正在跟妹妹说话。
话题倒是并不特殊,秘境中的见闻,收获的天材地宝,秦溯流讲一会儿,秦饮光问两句。
岳听溪没打扰姐妹俩,正准备悄悄从旁边溜达到二楼去找记载,却被秦饮光喊住。
小姑娘似乎要跟她讲很重要的事情,甚至还在她靠近之后,撑开了一方隔绝屏障,将她们三个笼罩在内。
“其实……我通过灰蛾看到你们探秘境了。”秦饮光歉意地解释道,“不过我还要教孤云练琴,自己也有修炼,所以不是时时刻刻都看着。”
察觉到秦溯流的目光,她有些忐忑地低下头,“本来我打算等你们回来,就跟姐姐说清楚,又不忍心打断姐姐的分享……但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正好听溪姑娘您也来了,我……”
“你看到我们离开遗迹层了?”可能是最近令自己惊讶的事频繁发生,加上确实也猜测过秦饮光与灰蛾的关系,岳听溪这回反而不觉得太过意外。
见小姑娘踌躇着点点头,她干脆大大方方承认道:“我是乌梢蛇妖,家住溪山。二十年前救过你姐姐,与她相处过一段时日,确实算恩人,也算故人。”
“啊!那我小时候还听姐姐提起过您!”秦饮光下意识捂住嘴,差点惊呼。
“不过是些旧日趣事罢了。”秦溯流轻声补充了句,随后沉声提醒,“此事不可张扬。”
“嗯!我明白的!”秦饮光忙点头,目光在她们脸上扫了扫,诧异问,“但听溪姑娘既然是二十年前那位恩人……恩妖,为什么你们之间会这么生疏啊?”
这话问得二人都有些尴尬。
她们确实不该生疏,但也……不该太过亲近。
“到底是二十年没见了,孩童与大人亦有差别,你如果十年没见故友,也不见得比我们好得到哪里去。”最终还是秦溯流出言解围,“想想你六七岁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我那时就这么点大。”
秦饮光也不知道想起何事,浑身战栗一阵,“那我完全明白了……”
“不妨再讲讲你都看到了什么。”秦溯流直接转移了话题,“姐姐也好奇得紧。”
没能第一时间告知姐姐实情,小姑娘本就心虚,闻言更是缩起脖子,偷偷向岳听溪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岳听溪也心虚,她生怕秦饮光小小年纪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索性偏开脸。
“呃……其实吧……好几次灰蛾会突然不让我看。”求助无门,秦饮光只得小声坦白,“你们战斗与其他修士的时候,他们理应有伤损和惨叫吧?但我看不清,也听不到。”
“除此之外呢?”秦溯流追问。
小姑娘还是很怕姐姐的,被“戳了戳”立即变得又乖又听话,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看到且看清楚的内容都说了。
岳听溪听得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听秦饮光讲了一个下午,总算松一口气。
她与秦溯流之间的交互,除了并肩作战,灰蛾几乎全给小姑娘屏蔽了。
就连面见“救世天平”那段也是,仿佛是世界意识故意不让,又或者压根就不希望秦饮光知道。
至于鸢尾鲸幻境,那里她们连灰蛾的影子都没见着,秦饮光自然也看不到。
听罢,秦溯流陷入*沉思。
“姐姐?”见她想着想着眉头微蹙,秦饮光怯怯地唤了声。
“我们将入遗迹层时,遇到了一个突然出现的传送小漩涡。”秦溯流忽道,“我本已做好进入其中的准备,谁知云舟却忽然穿过了它——这与你是否有关系?”
“诶?我?!”秦饮光愣住,托着下巴回忆良久,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吧?那天我确实耗空了灵力,随后就睡觉休息了。睡过去之前,似乎有什么声音问我要不要施以援手,而我也希望你们能够跳过那个漩涡,一路顺利进入遗迹层,就答应了……”
她话音才落,就被秦溯流捉住手腕,搭上脉门,仔细探查。
她们姐妹俩都为火灵根,又是血脉相连,同种灵力在经脉中几乎畅通无阻,不多时,秦溯流便检查完毕。
“以后不许轻易答应。”秦溯流板起脸,“以我们的境界,足以应付很多事了,你若不能搞明白那声音主人的意图,以及协助时会付出何种程度的代价,反而容易被利用。影响到我们事小,伤及你事大!”
见秦饮光呆呆地看着自己,她气恼又心疼,伸手将人搂在怀中,一下又一下顺着背:“抱歉,姐姐吓着你了。”
除却灵力耗空,秦饮光的身体倒是不曾有别的异样,可她一想到鸢尾鲸幻境中的“秦饮光”,以及突然主动联络自己、声音像极了小妹的“7364系统”,心中便惶恐不安起来。
岳听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姐妹俩你道歉我认错,慢慢地把彼此安抚好了,这才开口:“秦溯流,我有要事单独与你说。”
事关秦饮光,秦溯流非常在意的亲妹妹,她还是打算回布置着重重隔绝结界的寝殿再提。
不多时,二人一起出了藏书阁,一前一后往秦溯流的寝殿去。
原本她们是并肩而行,但岳听溪有意拉开一点距离,秦溯流则在思考,加之能感应到听溪姐姐的气息不远不近地跟着,也就没多想。
一回寝殿,岳听溪开门见山:“连续传送之前,你到底怎么了?”
那时候,本来她们三个都在等待灵力乱流稳定下来,再发动传送,结果秦溯流突然要走了地图,又突然确定了点位,随后她们竟就直接顺着点位传送出去了。
太过顺利,令人生疑。
秦溯流却沉默了。
她牢记着听溪姐姐与入侵者之间的怨恨,可那7364系统却偏偏是入侵者的法器。
——那就意味着,上一世,甚至更久以前的任务里,7364系统恐怕也协助入侵者做了不少事。
就算7364那么做只是迫不得已,待到这一世与入侵者的组织断了联络,便立即转而倾向她们,她亦不清楚岳听溪会如何看待7364。
大小姐的沉默倒是也在岳听溪意料之中。
她干脆席地而坐——白狐毛软垫还在秦溯流储物袋里,抬头看向沉默之人:“那我先随便猜一猜吧。”
“如果灰蛾与秦饮光没有关系,那么它完全可以求助你母亲或者秦家长老们,我想所有人都很愿意帮我们尽快抵达遗迹层,可它却选择了年纪尚小、境界也低的秦饮光,我并不认为这种选择是毫无根据。”
“秦饮光能够通过灰蛾干涉秘境中的紧急情况,而唯一可以沟通秘境与外界的灰蛾源于世界意识,代价却只是耗空全身灵力。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用我展开详说了。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后来为了再度跳过随机小漩涡,给蔺姑娘的阴阳鱼盘注灵力的事吧?那个时候被耗空灵力的是你,而你的境界可比你妹妹高多了。”
见秦溯流也坐下来,目光直直地凝视自己,岳听溪继续说下去:“更何况,鸢尾鲸幻境里的‘秦饮光’曾说过,‘我的确只是想生而为人、快活地过一世’,这话我当时就请教过青玉山人,山人很在意这究竟是‘字面意思’,还是单纯的一句感慨。”
“‘世界意识将自己的一部分化为人族,再通过人族的方式诞生于世,以人族的视角去体验世间万象。’”她复述了一遍青玉山人的原话,“既然如此,我暂时认为秦饮光便是世界意识的转世投胎,所以她才能够通过灰蛾‘看到’我们在秘境中的经历,也能够借助灰蛾干涉跟世界意识紧密相连的秘境环境。”
“同时,世界意识又希望尽可能让分离出去的一部分只作为‘秦饮光’这个人族,快活惬意地过一辈子,故而祂才会尽可能向她隐瞒涉及自身本源的情报。”
秦溯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与听溪姐姐的推测,大体上竟是一致的。
只不过除了这些,她这边还有一个名为“7364系统是不是秦饮光”的谜团,并且直到现在,抛开直接询问7364系统或者世界意识,她没能想出其它验证猜测的方式。
既然毫无头绪,讨论又有何用?
但想归想,她还是将自己目前所知的一切分享给了岳听溪。
她仍觉得在听溪姐姐心中,是非善恶自有分辨。
就像她入幻境之后,本以为听溪姐姐了解一切,会更加坚定了杀自己的心,可听溪姐姐却反过来劝她好好活下去,若这一世也不幸走上歧路,再杀不迟。
听罢,岳听溪只觉先前那种无力的麻木感又泛了起来。
并且又一次明白,为什么“救世天平”要等她们境界高了、能够擒获身为入侵者的蔺狗,才肯告诉她们真相。
“……恕我直言,这已经完全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她实话实说,“而且你之前也提过,此界之外,还有一个入侵者聚集的组织,那群人所掌握的东西,我们这里从未出现过,那除了7364系统和对我施下傀儡邪术的入侵者,以及尽快修炼到更高的境界,我们确实没有别的突破口了。”
“并且7364系统恐怕现在还不是自由身,我姑且先相信它得应付、拖住入侵者,说不定它跟入侵者之间还有类似于主仆血契一样的契约,要想与它取得联络,只能等到它下一次主动联系我们。”
“秘境算是世界意识能够干涉的特殊空间吧?7364既然能屡次发来秘境相关情报,甚至是通过灰蛾告诉我们,应该已经得到了世界意识的支持?那下回进行长时间联络的时机,恐怕得是两年后开启的那个鬼域秘境了。”
其实还有一条或许是更为简单的路,那就是想办法策反入侵者蔺朝曜,将他拉到己方阵营。但这条路岳听溪根本不想走,也不认为这神魂肮脏的狗东西会放弃任务。
她只会修到更高境界,然后把蔺朝曜抓来,像大小姐审赫蜃那样,狠狠折磨他一番,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好体验一番自己上辈子的遭遇。
“……说起来,赫蜃这段时间还安分么?”念及此,岳听溪忍不住问。
那通幽师也是个害人精,可不能给跑了。
“仍在地下私狱严加看管。”秦溯流答,“母亲已经将他引以为傲的全部手段与邪术都抹消了,除非其他通幽师再度率领尸鬼大军踏破秦家,不然谁也别想救他出去。”
而她也绝不会容许秦家灭门再度发生。
线索皆中断,二人对坐无言。
不过她们很快就得出了共同的答案。
“看来只能尽快修炼至出窍后期了。”岳听溪一想到自己与出窍后期之间的境界差距,就觉得头疼,“整整三个大境界,五年……真能做到吗?”
她也不算懒惰,只是习惯顺其自然,修了百年,不过元婴后期大圆满。
“倒是有捷径,但走捷径堆出来的境界,恐怕是虚的。”秦溯流道。
“也未必,神魂若配得上境界,便能使出真正的实力。”岳听溪道,“不过我只从话本里听说过捷径,比如药物灵宝或高阶修士催灌、寻炉鼎双修之类的。”
她一提“双修”,秦溯流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用不着炉鼎……”她喃喃,却到底没敢说出心底话。
上辈子在妖魔界行走时,她听说过不少恶毒的提升修为境界之法。
其中有一样,便是在双修时献出自己的修为,或是夺取另一方的修为。
而那种秘法,在她吞噬的狐族大妖记忆里亦有所记载。
听溪姐姐的修为很快就要进入出窍期,如果她献出自己的修为,说不定能助她突破至出窍中期,那么距离入侵者的境界便不远了。
……不,说不定她并不需要失去修为,世界意识已经指引她容纳了一株出窍期境界的灵植。
她可以源源不断地从灵植那里汲取火灵力,纳为己有,再把自己的灵力传给听溪姐姐。
秦溯流的神情变化并未逃过岳听溪的眼睛。
“我有时候真想撬开你的小脑瓜子,看看里头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岳听溪直接凑上前,甚至还放出蛇身,拦在秦溯流背后,以免她逃走,“不管什么馊办法,你先讲。”
“你不愿的。”秦溯流下意识脱口而出。
岳听溪:?
“那我可更想听了。”她凝视秦溯流的眼睛,阴阳怪气道,“冲着我来,总比祸害无辜者好,你说是不是?”
她今日绝对要问出个答案来!
秦溯流心中一凛,顿时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咬着唇摇了摇头。
头一回见她如此顽固,岳听溪想了想,把蛇尾往她身上环了两圈。
这样会让大小姐心情变好,说不定这人心情好转,就愿意说了。
她最怕她沉默又隐瞒。
感受着箍来的力道,秦溯流甚至闭上了眼睛。
尽管方式非同寻常,可她再清楚不过,听溪姐姐这是在哄她。
“……就这么想听一个让你难堪的答案么?”她低喃。
“你都不肯说,我怎么知道难不难堪?”岳听溪没好气地反问,“我难道不知道‘拒绝’二字怎么说吗?”
意识到自己再不讲,听溪姐姐只怕要生气,秦溯流重重地叹了口气,指尖抚上紧贴自己的蛇腹。
“我有秘法,可通过双修将修为渡给你,并且这不会让我掉境界。”
岳听溪耳朵灵,等她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已经晚了。
她沉默着松开了秦溯流,久久没有接话。
还在云舟上的时候,她就暗自发誓,不能再与秦溯流更进一步了。
尽管她的妖身很喜欢她,她不排斥她的靠近,但她也能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摆在面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继续惯着秦溯流。
结果……
三日都没到吧?她就从秦溯流口中听到了“双修”二字。
并且不可否认的是,她们两个通过秘法双修,恐怕还真是提升修为最快的捷径——名为“默契训练”实为“切磋”的那一个月里,她们的确已经熟悉了彼此的经脉走向。
理论上来讲,她们俩……非常适合走这个捷径。
“……什么秘法?从哪里来的?教你的人自己实践过没有?”考虑再三,岳听溪并未拒绝,而是沉着脸问起详情。
“我吞噬的狐族大妖神魂中有这段记忆,她已经在无数妖魔身上实践过,可行、有效。”秦溯流一一作答。
“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掉境界?”岳听溪再问。
“灵植也是出窍期。”秦溯流抚上自己小腹,顺便解释自己最在意的事,“对了,灵植的影响,实则与听溪姐姐你没有关系,既然是灰蛾带你寻到了它,那便是世界意识的指引。即便不是你,也有我或者风轻发现它。”
得到答案,岳听溪再度不吭声了。
她着实弄不懂自己现下究竟是何种心情。
为了杀掉入侵者,跟仇敌结盟也就罢了,这盟结着结着,怎么就……结到一起去了?
纵然话本总将蛇妖描写成多情且“以爱为食”的风流客,但她觉得自己被青玉山人教导得很好,是条对感情一心一意的蛇,若与哪只妖、哪个人双修了,往后余生必定要对其负责到底。
虽说她本来就已经打定主意盯秦溯流一辈子了,可这种一辈子与厮守一生不是一码事啊!!
“……如何……修?”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问。
——她依然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比如现在她问秦溯流“如何修”,只是期望从中找出一个漏洞,这样她就有理由拒绝走这条捷径。
可是秦溯流没有回答,而是俯身趴在了她的尾巴上,将它抱住了。
岳听溪下意识甩动蛇身,试图把人甩开,结果不知道被这坏东西按了哪处鳞片,一瞬间浑身酥了,竟失去了甩人的力气。
“秦溯流!”她恼怒地提高了声音,“我只是问问!没让你得寸进尺!!”
晚了。
将听溪姐姐摁在地上时,秦溯流觉得自己仿佛耗尽了两辈子的勇气。
她现在太清楚妖族了,也太清楚要如何对付听溪姐姐这般单纯的蛇妖,尘封已久的妖魔记忆一点点浮现心头。
有些时机,可遇不可求,错过不再来。
若不能赌一把,恐怕她以后再也不会鼓起第二次勇气。
她看到细密的蛇鳞自岳听溪脸颊、颈项生出,亦看到了一对鲜红的竖瞳。
那是动怒的表现,然而听溪姐姐并未再甩掉她,甚至没有推开她。
听溪姐姐亦在犹豫和踌躇,能明确的是,她并不排斥她。
她们的声息从未像此刻这样挨得近。
温和地道了声“抱歉”,秦溯流朝眼前的蛇鳞吻了下去。
岳听溪静静地任由她肆意妄为。
好像从二十年前起,她就一直拿这个小丫头没办法。
喜欢包容她的坏脾气,宠着她、溺爱她,看她笑起来、在花海中手舞足蹈的模样。
但那时她什么都没多想,事后也平静地将这段记忆珍藏,更不曾想过将来与长大的小姑娘还会有所交集——毕竟,人妖终究殊途。
……那现在呢?
大小姐的温度在慢慢下移,可她却只觉浑身舒适。
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只晓得一会儿入了芥子冰轮,估计又该挨青玉山人一顿骂。
【作者有话说】
青玉山人:我养的翡翠白菜!!!!![裂开]
我来随点[元宝]
47
第47章
◎静不下心◎
照进寝殿的日光逐渐变为橙红,黄昏至,夜幕将临。
岳听溪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搬上卧榻。
她不喜欢舒适的软床,主要源于上辈子被困在青旭宗时,夜里睡的卧榻便是软床。
倒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是关于囚笼里的一切,家具也好,摆设也罢,都令她现在只要接触到类似的事物,便倍感反胃。
故而接触到大小姐的卧榻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握紧了秦溯流那截看似一捏就断的胳膊。
但熟悉的熏香自身后包裹了她,那亦是秦溯流身上似有若无的气味。
是以,最初的挣扎结束后,再听见秦溯流关切的问询时,她摇了摇头:“就在这里。”
仇恨固然要铭记,至于那些令她不适的过往记忆,也该用全新的、姑且还算美好的经历覆盖。
秦溯流便没有再多言,继续碰她。
这人起先还很客气,“可以吗”、“感觉如何”挂在嘴边,时不时问一句,后来见她好像怎样都能包容,于是擅自做主了,却又不敢太胆大妄为,每到一处,都会很轻很温柔地先行试探。
岳听溪不免有些好奇,小撒谎精究竟是几时开始肖想与她如此,又是从哪只妖魔的神魂记忆里学来了诸多手段。
反正她只在各种话本中看过双修,略懂一些套路,也晓得要回应。
但她实在太好奇了,就想先观察观察,看看自己不作回应,大小姐又当如何。
……然后她就被盘了一整晚。
既没有功法口诀,也无灵力渡入,大小姐就像是教导那些初学秦家刀法的弟子们,先安排几日让人适应一番,等适应得差不多了,再直奔正题。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人对自己的执念并不局限于尾巴或妖身,想来也是,一位人族的姑娘,又怎会忽略掉自己最为熟悉的人形呢?
尽管如此,岳听溪依然保持着半截蛇身,不为别的,只因蛇身更容易寻位,蛇生初次,她不想在奇怪的细节上给双方添麻烦。
到了后半夜,她也是头一回知道,大小姐那身式样繁复的衣服究竟是怎么拆卸的。
大小姐或许是想教会她,拆卸时还有意说明,比如某条带子到底从哪里穿到哪里,过分详细,搞得她看一遍就完全记住了。
但接下来要干什么,她着实一头雾水,思来想去,先用尾巴将人卷了,再把水灵力凝作纤细的一股,边放置,边留心大小姐的反应。
话本内容毕竟是人编造的,还是要因人而异,慢慢调整才行。
不多时,大小姐挂在她身上,环住她的脖子,从未听闻的怪声不断地烦扰她耳膜。
岳听溪又开始纠结了。
太吵了,她真想把人扯下来埋进被子里,可偏偏烦躁不起来——脑子是开心的。
思来想去,只得暂停一会儿,等这人不在自己怀中发抖了,再继续琢磨。
人界的夜晚漫长又短暂。
待到晨光照入寝殿,岳听溪才惊觉居然已是一夜到天明。
而她也克服了对软卧榻的恐惧,能够与大小姐共同分享一只枕头。
凝视秦溯流安详的睡颜,岳听溪把手放在了自己心口。
虽然过去的一宿压根没修,她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有种充盈的满足,上回有这种感觉,是渡过元婴期大劫,上上次,是修为得以化而为人。
她还是不太明白这种感觉的意义,又不敢去芥子冰轮请教青玉山人——她竟然希望这种满盈多留片刻,之后再去挨老祖宗的骂。
于是她掐了个净污咒,感觉周身清爽了,也合上眼。
与此同时,芥子冰轮内。
“哎哟,你这石头精也真是奇怪,既然那么生气,又不想阻止,不听不看不就是了,最开始不是已经张开隔绝屏障了嘛?”
救世天平乐呵呵地打趣着恼怒的青玉山人,“气不过,拆了屏障瞅一眼,气得要死,又给隔上,过一会儿担心自家‘白菜’受委屈,还拆了看。”
“那可是我从小养大的‘翡翠白菜’!!”青玉山人没好气地怼回去,“更何况,那孩子的神魂肮脏至今不知缘由,万一她又像上一世那样对待听溪……”
“你且放宽心吧,我瞧过了,她如今已知罪,所做之事也利于你家白菜。”救世天平道,“不如就让年轻人自个儿去体验爱之甜蜜与苦涩,若觉得不合适,至少你家白菜还是愿意分开的。”
“她愿意才怪了!”青玉山人简直要气笑了,“那小狐狸精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给她迷得就应下双修了!她要修为境界不能来找我吗!给她催灌又不会让我怎样!”
“那她应该还是不希望被你催灌的。”即便知道她不过是在发牢骚,救世天平依然认真道,“毕竟青玉山人越强、情况越稳定,溪山就越安全,谁也不敢打它的主意。”
她都“看到了”,溪山是岳听溪真正的故乡与归宿,亦是最令她安心的净土,而这片净土目前的直接守护者正是青玉山人。
青玉山人“呵”了声,不再接话,而是问:“阁下既然能‘看到’过去之事,不如同我说说,为何她们两个会因果缠身?”
“因果缠身”这话,先是那摘星阁五长老算出的——隔绝屏障可防不了她这种境界修士的窥探,而在不久之前,救世天平亦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除了前世今生,她们是否还在别的时间里也有所交集?又结下了何种冤孽债?”她盯着救世天平,大胆问。
“你的境界倒是够听真相了,不过你私心太重,知道得多了,只怕会更看不惯秦大小姐。”救世天平眯起眼睛,“更何况,我答应过世界意识,在恰当的时机到来前,不会将真相告知任何人,包括她们。”
这一世是最后的“反攻机会”,她得协助并确保既定的棋子按照计划慢慢前行。
“比起问长问短,不如还是让这片空间多发挥发挥它原本的作用吧!”救世天平笑着拍了拍手,一方白玉金纹的切磋平台出现在她们脚下,“我已经‘升级’了这里,不管你我打得多惊天动地都没问题!”-
正午时分,岳听溪被食物的香味唤醒。
都是一些家常菜,因着夏月天热,凉拌菜的种类跟着变多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凉皮,继而想起婵樱带她到集市挑选一大早刚做出来的凉皮和凉粉,还带她去悬镜城中做凉皮最好吃的老店大快朵颐。
不过那已经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而那家凉皮老店不幸在她一次长闭关结束后易主,从那以后,她好像再也没吃到过当时滋味了。
打了个呵欠,岳听溪懒洋洋地游到桌前,变为人形坐下开吃。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昨晚适应期持续太久,她总觉得今天的自己骨子里透出懒意,不愿动弹,只想看书或睡觉。
半碗凉皮下肚,又吃了不少凉拌菜,她才缓过来一些,撑住脸颊盯着秦溯流看。
感受到她的凝视,秦溯流立即咽下口中食物,放下餐具、擦拭唇,坐正身体等着她开口。
“……下回该修炼了。”见她如此郑重,岳听溪干脆趁机提醒,“别忘了我为什么答应你。”
危机解除之前,再多的欢愉也不合时宜。
纵然那是会令人与妖上瘾的体验,她不希望为此耽误了提升境界的正事。
秦溯流语气很乖地应了声“好”,心中五味杂陈。
她记得很清楚,听溪姐姐那时候很喜欢,不管是被盘还是盘她,听溪姐姐虽然一点也不熟练,但都乐在其中。
不排斥、不反感,且高兴,然而并不能尽兴。
所幸,她本来也没指望这就能让听溪姐姐喜欢上此事,只是想借此传达自己多年来的所思所想,并得到一个答案,无论好坏。
可真得到了不敢想的答案,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
“炊事殿那边,我回来时已经送了一批鱼了。”
吃完午饭,岳听溪道,“剩下的鱼打算拜托秦家卖掉,几几分你来定吧。”
“那自然都是你的。”秦溯流道,“秦家不占恩人便宜。”
“但鮯鮯鱼毕竟是罕见灵兽,我又捉了那么多,不管是隐瞒卖家身份出掉,还是分批次卖给不同的酒店,都要花上许多精力。”岳听溪倒也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不紧不慢道,“既然你定不下来,那就当是我送秦家伙食费,我七你们三。”
她其实本想说“我六你们四”,但又觉得这仿佛在咒秦家,五五分绝对会被拒绝,最后还是选了七三。
秦溯流表面上没意见,实则已经在考虑到时候如何一点一点把这“三”塞进罗烟纱的钱包了——听溪姐姐希望老友过得富裕,这种简单愿望自己还是能满足的,就当间接报恩了。
于是她们先收拾了剩余的鮯鮯鱼,将一个个容器搬到秦家盛放货物的大殿内。
这次就连年长的管家都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还请来了正在练刀的岚空明:“我虽听闻玄水秘境盛产鮯鮯鱼,可这回大小姐与贵客莫不是将其子嗣都活捉来了?!”
“无妨,有能力自然要多多益善。”岚空明并不在意,“待会儿我去列一份名单,按照名单和间隔日期送鱼便是。”
待管家带着震惊离开,岚空明挥手施下隔绝屏障,目光落在岳听溪身上。
“溯流与风轻的本事,我都清楚,看这些鮯鮯鱼的状态,活捉它们并未发生战斗,亦无伤损,就像是它们心甘情愿走入陷阱一般。”岚空明道,“是听溪姑娘的手段与法器么?又或者……您其实是蛇族之类能够炼化出内室洞府的大妖?”
岳听溪注意到,提及“大妖”,秦溯流母亲的语气很是微妙。
不像仇视,但也并无好感,甚至带着些许淡淡悲哀,一时间,她竟没能听出喜怒恶。
“秦家素来善恶分明,溯流幼时亦受过大妖恩惠,至少我与几名有话语权的长老不会为难妖族,更不会拒绝一位善意的协助者。”见她踌躇,岚空明继续道,已然默认了岳听溪的妖族身份。
岳听溪并未接话,而是看向秦溯流。
也是这时,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阿紫”归家而复返时,是被一名年轻和气的男人带来的。
男人笑着自称“阿紫父亲”,劳烦她再照顾小女一段时日,而她送“阿紫”再度回家的时候,亦是这名男子来接的人。
——原来她见过秦溯流病逝多年的父亲,却不曾见过她母亲,不然第一面对方就该认出自己来。
“娘,她便是二十年前的‘岳姐姐’,那时爹见过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秦溯流也知道瞒不住母亲了,“但我与她毕竟未结主仆血契,若有敌视妖族的人知晓此事,只怕要对听溪姐姐发难。我希望……听溪姐姐的妖族身份暂时只有我们知晓。”
她没告诉母亲,秦饮光也知晓此事,不然就不好解释灰蛾的情况,说不定母亲还要为此忧心。
“既是那位贵人,娘便不多问了。”岚空明静静地说完,转向岳听溪,“这几日劳烦您照顾小女,能将那株灵植封印住,供小女慢慢炼化,我更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秦家真的没有关于那株灵植的记载吗?”岳听溪问,“生于玄水秘境一座水火潭中的出窍期灵植,我原以为应当会被记录下来。”
“秦家人进入玄水秘境的次数有限,遗迹层的内部面积亦超乎我们想象,即使多次入内,也未必会碰上此类天材地宝。”岚空明解释,“不过,我听闻风轻已去百药谷查阅了,百药谷的藏书阁汇集人界诸多罕见药材,过几日应当能有答案。”
又简单闲谈几句,岳听溪便和秦溯流离开了这座大殿。
“父亲当年病逝,正是中了妖魔的邪术。”
走到无人处,秦溯流传音道:“鬼域秘境……本该十年一开,那时不知为何提前开启,父亲身为家主,同青旭宗的前任掌门及众仙门派出的高阶修士深入调查,却不曾想沾染妖魔邪术,无药可救。他将一身修为传与我和母亲后,不多时便逝去了。”
她顿了顿,“这亦是我排斥鬼域秘境的缘由之一。”
身为高阶修士,却对一场病“无药可救”,只能一日日眼睁睁看着身体虚弱下去,不管是秦家主本人,还是他的妻女,想必那段时日都深陷绝望。
“这么说来,鬼域秘境里也有秦家的死敌啊。”岳听溪若有所思。
将大小姐的落寞与不甘看在眼中,她本想说,“两年后我去会会那妖魔”,又觉得自己一介元婴期修士,有什么资格提前讲豪言壮语,思考再三,伸手拍了拍秦溯流的肩膀:“两年后,我们一起去做个了断。”
——在那之前,她们得尽快把修为提上来。
随着玄水秘境之行告一段落,岳听溪在秦府的日子又变得重复且规律。
白日里同秦溯流一起看书,大小姐看仙盟考试的书,她则继续恶补各种常识,既关于人界,也关于秘境,看得差不多了,则入芥子冰轮切磋,互相发现武技中存在的问题。
也不晓得青玉山人是不是气得暂时不想见她,这几日岳听溪并未在芥子冰轮里看到她,调整场地、压制修为的活,全是化作人形的救世天平在干。
这家伙身为神明遗物,当切磋裁判却也乐在其中,丝毫看不出架子,初见那时的威严也在她一次次大笑中扫地。
至于入夜之后……
岳听溪感觉自己也十分纠结。
比如某一天晚上,她是打算认真双修到次日的,结果还没运转半个时辰功法,便因为这样那样的突发状况中断了。
并且,中断的只是修炼,而非交互。
她静不下心来运转功法了,被克制几十年的蛇族本能,这些天就如同往火中不断添柴,她往往修着修着就失控了,脑中也只剩下一种危险的念头。
故而她有时候真想放弃双修,甚至想回山闭个长时间的关,看看一两年能把修为冲到什么程度。
可双修时的一切都如同吸引人的蜜糖,她的确从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并且秦溯流也会频繁更新手段,再一一教给她,当她运用新学手段时,又会被大小姐带着看到更高更远的山巅。
这究竟好不好,岳听溪已经分不清了。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五日。
第六日清晨,岳听溪先秦溯流醒来,刚洗漱完离开寝殿,就听侍从说蔺大小姐拜访,有急事相见。
她还记得蔺风轻提过,回百药谷之后定要好好调查那株灵植的情况,忙回寝殿唤醒蜷成一团的秦溯流,再吩咐侍从把蔺风轻请来。
蔺风轻的确很急,一路上甚至瞬移了好几次,差点让引路侍从跟丢。
“我总算查出那灵植究竟为何物了!”
一入隔绝结界见到她们,蔺大小姐第一句话便语出惊四座,“它要以你们孩子的身份化人!”
岳听溪听傻了,怔愣几秒,憋出一句:“能不能先展开讲讲?略了前情好生吓人!”
“那我从灵植名字讲起。”蔺风轻坐在她们面前,“我是从师祖的《玄水秘境探秘手记》里找到的记载,此灵植名唤‘朔晗花’,火属性。长到成熟期时,它会寄生于靠近自己的女性人族体内,吸收足够灵力之后,以灵力提供者的幼化形态被娩出,以此来躲过化人劫。”
“……能彻底炼化么?”秦溯流按着小腹皱紧了眉头。
“能是能,但修为需要高过它才行。”蔺风轻答,“要想将它取出,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它已经在母体内扎根,就算有封印*,也做不到完全隔绝。我师祖推测,取出以后秦姐姐起码要掉一个大境界,所以……”
“所以还是炼化了它,或是将它……生下来更好?”说后半句话时,岳听溪艰难地转向秦溯流。
她感觉自己真要眼前一黑了,还没想明白双修的事儿,突然之间又来了一个孩子!
并且身为妖族,她知道“化人劫”是躲不掉的,就算出世时侥幸躲了,将来修炼到一定境界,天道只会让雷劫的威力翻倍。
然而这个道理恐怕没法跟朔晗花讲清楚,修炼至出窍期的灵植,是具有一定灵智的,并且一株灵植要想修炼到出窍期,至少也需要三四百年。
三四百年的执念,那是很难被话劝服的,更何况岳听溪也没法给它看未来的事,再说它要是真想老老实实化人,也不至于走这种捷径。
“那它作乱释放火灵力,实则是借助我的灵力失控,吸收自己化人所需的养料?”秦溯流问。
“理论上是这样,并且根据师祖记载,上一名被朔晗花寄生的女子没能扛过去,未到分娩期便受其折磨死去,而朔晗花也在母体死亡之后发疯似的吸干了一切灵力,继而因为得不到母体供能,最后枯萎死亡。”
“既然如此,倘若控制住它能够摄入的灵力量,并且源源不断地抽离它自身的灵力,再谨记检查与加固封印,你所说的这些事应当都不会发生了。”秦溯流认真思索,“坏处是,我一时半会儿无法炼化它,它一直都要待在我体内,直到我的境界超过它。”
“……这我就不好确定了,得问师祖是否有这种先例。”蔺风轻一开始思考就刹不住车,得了新问题,立即拔腿就跑,打算再入百药谷一探究竟。
她不辞而别之后,岳听溪与秦溯流在寝殿面面相觑。
“抱歉,我能……检查一下封印吗?”岳听溪愧疚问。
她其实也执拗,哪怕大家都告诉她,这灵植的情况与她无关,她不必自责,可她一想到秦溯流会因此遭遇什么,便没法再认为事不关己。
秦溯流没接话,动作娴熟地下了衣带,把衣物分开,露出平坦小腹。
岳听溪这回把手放上去时,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尤其想起自己的水灵力也会被朔晗花吃掉,她顿时明白为何蔺风轻会说“它要以你们孩子的身份化人”了。
【作者有话说】
风轻:前略后略总之——!
蛇蛇:骇死我了[裂开]
48
第48章
◎每夜都在修哦◎
封印完好无损,没有半点破损的迹象。
得知朔晗花的情况前,岳听溪便下定决心帮助秦溯流炼化它,裹上去的水灵力厚得很,应当没有那么容易脱困。
至于现在……
她是在山间聚灵而诞的妖族,并无血缘双亲,关系最近的长辈也唯有青玉山人。
但她见过细犬妖云软生幼崽,明白那是非常痛苦的一个过程,且她很清楚,云软与她的道侣十分恩爱,也是考虑了几十年,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故而,她并不觉得朔晗花算哪门子“孩子”。
“岳听溪。”
念头刚落,她便听见秦溯流郑重地唤了自己全名,神情亦严肃,“风轻急切的时候,说话总会略过很多内容,你所听到的,亦非她想表达的本意。我绝不会把这种擅自霸占人族身体的东西当作‘孩子’,更不会让它诞生于世!”
大小姐坐正了身体,双手皆覆在小腹上,整个人瞧着似是在酝酿什么情绪,良久才继续道:“于我而言,孩子应是和所爱之人的美好期许。唯有我与对方共同决定以后长相厮守,或拜天地,或举行大婚,那之后又厮守许多年,明白此生非对方不可,才会考虑要不要孩子。”
“若到万不得已之时,我宁可自损修为将它拔除,也不会让它成为‘孩子’!”
秦溯流难以向岳听溪诉说自己的愤怒。
为了逃避化人雷劫,就去祸害人族女子?所幸是她入秘境被此物寄生,不然只怕要有别的女修士遭难!
更恼火的是,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对自己最喜欢的妖进行了尝试,她们之间的感情就算只能停留于“双修盟友”,到底也是前进一步,哪怕以后当真要迎来离别、分道扬镳,她亦无怨无悔。
可这株灵植简直在践踏这份来之不易的羁绊!
岳听溪懵归懵,对秦溯流情绪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
闻言,她忙抓住秦溯流的手腕:“不必自损修为!你不是、不是刚刚还提出解决办法了吗?”
她听得一清二楚,就在蔺风轻讲述完上一名被朔晗花寄生的女子下场后,秦溯流便已经在思考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了。
那时她就隐约能感觉到,大小姐并不承认这个所谓的“孩子”,只不过她暂时不知道大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便没有主动提起。
“如果你觉得只靠双修,抽离的灵力还不够,我们不是还捡回来一颗胃口特别大的灵兽蛋吗?”岳听溪试图出主意,“那里头应该是毕方幼雏,吃多少火灵力都不满足,我只需要跟纱纱说你可以喂它火灵力,就能把它抱来了!你放心吧,此事我绝不会声张出去!”
秦溯流怔怔地看着她,咬了咬牙,低声道:“被冒犯的分明一直都是你,你为何……为何反而来安慰我……”
岳听溪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所谓的“冒犯”应当是指双修和“孩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看来,那其实都算不得冒犯。
双修是她默许了的,虽然她暂时还想不明白、仍在纠结,但这一提升修为的捷径是她先非要向大小姐问个清楚,即便大小姐已经明说了“你不愿”,仍然被她刨根究底。
至于“孩子”,首先那灵植压根不够资格当孩子,其次是接触多日之后,她也明白蔺姑娘不擅交流,只是急着告诉她们情报,又因她们提出的解决办法有待证实才匆忙离去,仅此而已。
组织好语言,岳听溪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与秦溯流坦白了。
见大小姐听完沉默,她又道:“你消消气,既然已经知道这是个比‘鸠占鹊巢’还要恶劣的坏东西,咱们就想办法给它解决了,以后炼化它也不必再留情。至于双修之事……”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果然将大小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说实话,我不确定双修好不好。”一提这个,岳听溪有些尴尬,“我只在话本中看到互为道侣的人族和妖族这么做,里头写着‘效果拔群’,但我同你双修的时候,总会被本能驱使,中断修炼……我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先想明白这个再继续修,还是先多修修再想。”
实际上,收效只是原因之一,更深层的情况,她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跟秦溯流讲。
话本时常引用“情不知所起”这话,她原本还觉得凡事总有源头,哪有“不知所起”的?
如今自己碰上了,犹如置身山间迷雾,茫茫然不知前路,才终于明白古人的意味深长。
岳听溪并不知道,光是“被本能驱使”这几个字,便让秦溯流的心跳快起来。
斟酌许久,她才谨慎作答:“若是我,我会视收获而定。”
“收获?”
“这件事能否让我感到有意义,比如心情愉悦便是一种收获。”秦溯流解释,“修炼效果与从中获得的益处,的确也是更应该考虑的收获,但这两者若是放在我所珍视的双修对象身上……似乎有些不妥。”
——她从不觉得感情应当用“价值”和“益处”来衡量。
“不过,听溪姐姐若觉得不妥或者不适,大可依照自己本心决定要不要继续。”见岳听溪陷入沉思,她忙补充。
……那可真不好说了。
岳听溪稍作回想,便发现双修那几次,都是自己蛇生最开心的时刻。
她是潜心修炼的“好蛇”,除却秦大小姐,从未与别的人或者别的妖有过如此,无从比较……或许,也无需比较?
“先继续吧。”她喃喃,但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得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行。”
不过在那之前,她要先向罗烟纱“借蛋”喂火灵力,两种解决方式双管齐下,彻底扼杀朔晗花化人的可能性-
“大小姐每天都愿意投喂我的灵兽?!那、那得多少钱啊?”
一听秦大小姐要帮忙加速灵兽蛋的孵化,罗烟纱别提有多高兴,甚至还抱着蛋一下又一下摩挲,满眼宠溺,“宝宝你知不知道你吃得有多好——”
“不要钱啊,我们也想看到毕方尽早孵出来。”岳听溪轻咳一声,“秘境灵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宝贝,有了毕方,说不定你还能跟管家接到一些高额报酬的任务呢!”
“这我倒是不肖想,我很清楚自己的战斗水平有几斤几两。”罗烟纱嘿嘿一笑,把蛋小心递给她,“我啊,只希望小家伙孵出来以后愿意每天都给我摸摸羽毛,进城采买或是外出若有人敢欺负我,它能帮我一把。”
“前者不好保证,都说毕方生性高傲难驯服,后者倒是大可无忧。”捧着蛋听回来的岳听溪说完这番话,秦溯流笑了笑,“毕竟是你的老友,又因救人卷入通幽师的破事里,秦家还是能罩的。”
她从封印之中抽离出一缕朔晗花的火灵力,先试试毕方蛋愿不愿吃。
……担心属实是多余的,还在蛋里的小家伙仿佛来者不拒,那缕火灵力刚与蛋壳接触,就被吸收了个干净。
见状,岳听溪故意也凝了一缕水灵力递过去,蛋立即抗拒地滚走了。
“改天找个机会让青玉山人瞧瞧蛋,我觉得它应当是个好胃口的聪明小家伙。”她边对秦溯流开玩笑,边把蛋捡回来放人膝上。
为毕方蛋注入灵力时,秦溯流不免去想象岳听溪还在蛇蛋里的模样。
她也会是好胃口的小机灵鬼么?
若自己有朝一日询问青玉山人,这位并不待见她的老祖宗会愿意告知听溪姐姐的幼年往事吗?
“说来,近些时日怎么不见青玉山人?”念及此,秦溯流下意识问。
“可能是不想见我吧。”岳听溪无奈道,“毕竟我一直都把芥子冰轮带在身旁,以她老人家的修为,想要窥探我们的一举一动也不算难事。”
秦溯流身体僵了僵,注入灵力的动作也一顿,惹得正快乐进食的蛋不悦地撞了一下她指尖。
“……我能否去溪山当面向她请罪?”她小心翼翼地问,试图补救。
“这有什么好请罪的?”岳听溪诧异,“我如今又不受傀儡邪术操控,要是真不愿跟你修,早把你勒晕丢出寝殿了。哪怕要哄她老人家,也该是我去啊!”
秦溯流也不晓得该如何与她解释自己心中的顾虑,继续喂毕方蛋灵力时,不免想到蔺风轻采下的那株净魂草。
——以净魂草炼就的净魂丹,可消除频繁使用搜魂术的后遗症,说不定便能如它的名字一般,净化自己肮脏的神魂。
不过,近些时日蔺风轻应当在研究朔晗花,须得再等上一阵子,才可着手炼制净魂丹。
投喂火灵力约莫用了小半个时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吃饱了火灵力,蛋表面的红色斑纹似乎更鲜艳了些。
秦溯流再想多喂一点,蛋却不肯吃了,随后纹丝不动。
“它这是要修炼了。”岳听溪解释,“注入的火灵力会化作它成长的养分,据说还在蛋里的时期,吃的灵力越多越纯粹,妖身也会越强壮。”
察觉到秦溯流投来的目光,她顿了顿,“反正……我觉得我的妖身从小到大都挺结实。”
她去归还了已经睡着的蛋,又收获了罗烟纱一通宠溺的念叨:“这就是吃饱了的宝宝吗?蛋变得更加热乎乎了,冬月里抱着睡觉一定暖和。”
看得岳听溪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夏月里还是少抱吧!别给自己抱中暑了!”
“不怕!你瞧瞧我这儿,法阵和冰盒都备齐了!”罗烟纱以眼神示意周围,“我那变异灵根正好在夏月发挥最大作用!”
岳听溪也是这辈子才知道,罗烟纱既是杂灵根,杂的还是一种冰灵根,时不时会干扰她修炼。
不过她并不嫌弃冰灵根,到了秦府之后,更是饶有兴趣地跟着管家学一些偏向日常实用的法术,把自己的冰灵根利用起来,不管是刻画降温法阵,还是加快制冰,都有她一份力。
告别愉快抱蛋的老友,回去的路上,岳听溪开始琢磨自己的修行了。
依照大小姐的看法,双修应当继续下去,但她确实也得想法子提高收效,不然不光自己境界难涨,秦溯流炼化体内的朔晗花也要耗上更多时间。
思索一会儿,她觉得应当查阅一下人族在这方面的典籍,便在途中拐去了秦府藏书阁,并让灰蛾告知大小姐一声。
一入藏书阁,便能听见悦耳琴音——在秦家二小姐的手把手教导下,孤云的琴如今是弹得越发动听了。
离开红尘馆,了却心头事后,孤云的精神头也好转不少,嗓子虽还是哑着,但她已经找到了新的表达方式。
“听溪姑娘!”秦饮光一见岳听溪就热情地打招呼,“今日需要看什么书?”
岳听溪:……
这可不敢轻易说出口,不管真相如何,眼前这个秦饮光在她看来仍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少女,不应当知晓大人的事。
但她向来拿小孩没办法,只好扯谎:“有助于修炼的书。”
秦饮光便给她领了路,将她带到可以给外人看的修行心得藏书前。
岳听溪一边随手拿书翻书,一边拜托灰蛾帮帮忙。
灰蛾起先还停在她肩头不动,等她翻开第三本修炼札记时,灰蛾突然振翅而起,朝一个方向直直飞去。
岳听溪下意识追过去,同时不忘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正在教孤云新曲的秦饮光,引她过来询问缘由。
但灰蛾去往的区域不出岳听溪所料,被一扇施加了隔绝法术的大门阻挡,门上还挂着机关锁,看起来像是话本里常提及的“禁书库”。
她只得召回灰蛾往回走,结果还没归原位,就看到一抹扎眼的紫色。
……秦大小姐怎么找过来了?
“你要看什么书?”秦溯流问。
岳听溪:……
该说不愧是姐妹吗,就连开口第一句话都一模一样。
伴着琴曲,她轻声对秦溯流道:“双修的,我得找找收效不够高的原因究竟出在哪里。”
这下轮到大小姐沉默,良久才答:“回寝殿等我,我会带书来。”-
芥子冰轮内,休养、感悟完毕的青玉山人神清气爽归来,打开隔绝屏障正打算瞧瞧小听溪在做什么,却又一次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气得直磨牙。
“我上回不是都说过了吗,比起窥探她们,还不如多跟我打几场。”救世天平适时冒出来,“虽然我下手略重,但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想必心境又有所突破,可喜可贺呀!”
青玉山人懒得搭理她,沉着脸跟着岳听溪与秦溯流看了会儿双修相关的典籍,才开口问:“我闭关感悟的时候,她们修了几次?”
“每夜都在修哦。”救世天平如实答,“白天倒是都在干正事,来这儿的次数也不少,战技不曾落下过。”
眼见着这妖又要生气,她干脆直接甩出衣袖,再一跺脚,底下的地面又变成了白玉金纹的切磋平台:“来,且让我看看你进步了多少!”
“先慢着!”青玉山人皱眉阻止她,“我又不打扰她们修行,只是想瞧瞧秦大小姐又进步了多少。”-
相比岳听溪,秦溯流自认为优势只在看多了乱七八糟的神魂记忆。
妖魔界的混乱,可不仅限于掠夺力量。
她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白日里复盘调整,入夜仔细实践,是以每回都能让听溪姐姐流连忘返,不至于给她带去不适的体验。
不过妖魔们的法子到底还是太野了些,又以欲念驱使,故而稍微一过头,便会引动听溪姐姐身为妖族的本能,纵然这之后令她们都很愉悦,却要耽搁了修炼进度。
这时候,就需要人族的典籍来中和一下。
一人一妖就这样把典籍的要诀都浏览了一遍,还记背了应当能用上的心法口诀与静心凝神咒语,最后还挑选了场地。
睡觉的房间布置了层层隔绝屏障,太过安全,反而令岳听溪提不起警惕心,就很容易跟着本能走,秦溯流便带她去了自己专用的一座小温泉。
“……但是这儿的水会不会太暖和了?”试了一下水温,岳听溪不禁问,“万一修着修着睡过去了怎么办?”
“那便该回寝殿休息了,到时候我会喊醒你。”秦溯流认真道,“温泉每天清晨会有侍从来清理,我们不能待太久。”
岳听溪想了想,还是入水了。
她换了一件很薄的绯衣,一入温泉,绯色便静静地漂浮于水面。
“我其实一度想问一件事。”布置好隔绝屏障,秦溯流盯着绯衣问,“为何改穿绯衣了?我记得你一直惯穿水色衣物。”
岳听溪不想提那个暗金色空间的事,便道:“我死之后,看到溪山众妖惨遭众仙门屠戮,血将溪水染作绯色。重活一世,即便一切尚未发生,也想将它时刻铭记心中,不敢忘却。”
溪山于她,正如秦府于大小姐。
那是她们最为安心的归处,重来之后拼命也要保下的家。
“抱歉,是我多嘴了。”秦溯流立即道歉。
岳听溪却摇摇头,想了想,轻声道:“也许等入侵者的威胁彻底根除之后,我便又穿回水色衣物了。”
不过,若想早日做成这件事,还得先修炼。
要不了多久,漆黑的蛇身缠住了秦溯流,硕大的蛇身将散发着淡淡硫磺气味的暖水挤出池子,泼洒于岸上。
在此之前,岳听溪还特意服了一丸醒神丹药,让自己得以时刻保持清醒,运转双修心法。
小小的波澜之中,秦溯流仍搂紧了她的脖子,坐在她的蛇身上,尽可能与蛇身的开口处贴合,便于交换灵力。
结果后半夜,本来说着“我会喊醒你”的人自己先昏睡过去,整个人依偎在岳听溪怀中,睡得很安详。
岳听溪喊了好几次,从“大小姐”喊到“阿沝”,都没给她叫醒,把耳朵根侧颈啃了,也没见她有动静,不由得担心地检查了一下朔晗花的封印。
——她记得孕期的女子和女妖都嗜睡,也不晓得被朔晗花寄生会不会也有这种副作用。
结果她的手刚放到位,就听耳畔“唔”了一声。
岳听溪并没有收回手,待仔细检查完封印,才道:“该回去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话音刚落,又得一声“抱歉”,听得她啧了声,干脆收起妖身,直接把人抱上岸,施了个除水咒弄干发丝与衣物,就这样打横抱着大小姐往寝殿去。
秦溯流方才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梦中,她赶在蔺朝曜入山提亲之前,先一步去见了听溪姐姐,倾诉二十年来的思念,愿退婚与她拜天地,厮守一生。
不出所料,听溪姐姐果然拒绝了她,甚至还将送至溪山脚下,严肃地告诉她,自己从未想过与二十年前救下的孩子结为道侣,让她也莫要再提。
但梦中的她却执着地留了下来,岳听溪不许她进洞府,她便在洞外扎营,日夜守着。
岳听溪去山中别处,她也一路紧随,更会放出灵识查看四周是否有提亲的人马与车驾。
——她似乎记得“蔺朝曜会来掳走听溪姐姐”这件事。
只是还未等到那个时机到来,她便被搁在小腹上的熟悉温度惊醒了,也就不知其后续结果。
她并没有将这个奇怪的梦告知岳听溪,回了寝殿只是关切问:“如何?这回效率可有提升?”
“倒是提升了,就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岳听溪双手环抱身前,无比茫然。
“那……这次你愉悦么?”秦溯流再问。
一听这个,岳听溪就不想答,软绵绵地蜷缩在了白狐毛软垫上。
正因为这回吃了令自己头脑清醒的丹药,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特别高兴。
就算没得到她的回应,秦溯流也能猜到答案。
她想了想,翻下卧榻,俯身将蛇妖抱起。
“……干什么?我不能继续睡地上吗?”岳听溪瞪她,作势抓紧了白狐毛软垫。
然后就和软垫一起被大小姐抱上了卧榻。
【作者有话说】
感谢还在嘴硬送出的礼炮[狗头]
看了看评论,提醒两个小细节:
1.山人一直来不了的原因本章已经解释啦,再生气她也不会不管白菜蛇蛇[垂耳兔头]
2.上一章和花刚出现的时候写了好多小细节,都在暗示“这花坏”,所以大可安心~孩子反倒更有可能是小鸟[狗头]
49
第49章
◎你方不方便跟我一起回去?◎
每回和秦大小姐亲密接触时,岳听溪总被本能带着跑。
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再试图复盘,却又盘不明白。
她索性像以往那样顺其自然了,反正增的是自己的灵力与修为,接触的时候心情不错,怎么想都是她赚了。
如今就连和秦溯流同床共枕,她也不再抗拒,甚至还会放出尾巴,任由它在软榻上舒展,或是搭在秦溯流身上。
与盟友研习人族的双修之法后,又过三日,清晨时分。
岳听溪一睁眼,没见着秦溯流,却发现收起来的芥子冰轮自行出现在了床头柜上。
青玉山人肯见她了?!
她忙坐正身体,抄起芥子冰轮,探入灵识。
仍是自己最熟悉的小木屋,桌上摆着正在冒白雾的两杯茶水,周围并不见救世天平的人影。
看来应该是留给自己的?
芥子冰轮乃是幻境,自然无法饮食,但只要有这么一个暗示在,岳听溪先松了口气,坐到了青玉山人对面,小心翼翼瞅她神情,放软声音:“老祖宗,晨安。”
她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然而青玉山人却只是叹了口气,问:“这几日睡得可好?”
“回山人,一切照旧。”岳听溪答得格外谨慎。
“你也不必与我这般客气,直说感受便是。”青玉山人盯着她。
岳听溪斟酌一番用词,才答:“因着那些我告知您的前生旧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与秦溯流之间的这种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的身子很喜欢她,待在她身边,我也总能安下心来。”
她听见青玉山人又叹一声,这回叹得还有点重了。
“你并非想不明白,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真正伤害过你的人。”青玉山人道,“你们入鸢尾鲸幻境之后,我便无法探查里头情况,但我能感觉得到,脱离幻境之后,你对她不再客气疏离,而是真正将她视作知交好友。不过那段情绪只持续了没一会儿,就被你自行压下了。”
“你觉得这样不对,不应当与原本要算计、甚至要杀死的仇敌如此亲近,但这一世她又的确至今不曾亏待你,你便陷入了迷茫,想给她机会。”
岳听溪怔怔地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先前您不是训斥过我,说我一直用最好的情况骗自己吗?那时我的确在逃避,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她说她对那些导致神魂肮脏的记忆毫不知情,我……我便给自己编了个缘由,认定她虽跟我一样重活一世,但暂时还没有取回那些不堪的记忆。”
“所以我告诉自己,得盯着她、引导她,以防她走上歧路。后来入了鸢尾鲸的思念幻境,要想破局出来,过往秘密与执念无所遁藏,我知她旧日经历苦难,也明白了神魂肮脏导致的结果,于是……便没有一开始那么恨了。”
就连她也无法保证,内心黑暗面被一次次放大,经历之事不论好坏都遭到恶意扭曲之后,再看待寻常人与事,又会是何种心境。
加上这一世的大小姐一直对自己很好,故而她其实已经原谅了她,只是上辈子毕竟带着强烈的恨意死去,这辈子也对秦溯流警惕多时,刻意保持距离,想要转变态度自然快不了,这才一直处于“别扭”与“纠结”的状态。
“……我还是把你教得太善。”青玉山人第三回叹气,“罢了,我这几日静心闭关的时候也想明白了,你自己感到高兴、不曾被伤害就好。既然神魂肮脏是上辈子的陈芝麻烂谷子旧事,我也该放下成见,只看她这辈子如何。”
她防备、厌恶秦溯流,也是因为怕她伤害自己悉心呵护着养大的“翡翠白菜”,毕竟自古“人妖殊途”,她活了这么多年月,见过不知道多少人族与妖相好,只为了图妖的元丹或是妖身的一部分。
更不用说,上一世的小听溪便被一个神魂肮脏的混账东西利用、折磨过,仅仅只是回忆已经结束的过去,小听溪就痛苦到伏在她怀中嚎啕大哭。
当时就让她心疼坏了,恨不能杀到上辈子,将那蔺狗从青旭宗拖出来,碎尸万段。
岳听溪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只是点点头,捧住自己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
“所以……您这几日只是闭关了?”静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
“那救世天平见不得我生你们的气,非要拉着我切磋,出手又是全力,我这阵子不是闭关,就是休息养精力。”青玉山人淡淡道,“不过,跟神明遗物切磋的确大有裨益,我收获匪浅,心境与战斗技艺也增进不少。”
岳听溪不由得想起救世天平之前的话,抿了抿唇,问:“连您都打不过的法器,我应该炼化不了吧?可她却让我炼化她,这样便能得到我想问的答案。”
“我说了不算数,你可自行寻她试试。”青玉山人答,“这种法器体内积攒的能量未必全是灵力,哪怕只是吸收进去丝缕,也算炼化一点,倒是不必着急。”
“你们在聊我啊?”救世天平的声音突然从岳听溪背后响起,“可以呀,准备好了就来尝试炼化我吧,随时恭候。”
岳听溪猛然回首,就见浑身仙气与轻薄衣物飘飘的金眸女人出现在后方,笑容灿烂。
“不过,你现在的境界再努一把力,好像就要踏进出窍期了,比起炼化我,近期还是早些准备合适的地点与护身手段应对劫雷吧。”救世天平道。
妖族自化人开始,每入一个大境界便要渡劫。
雷劫亦是人族修士逆天而行的必经之路,既然妖选择了修成人形,便要遵守天道对人族的考验。
“出窍劫雷的威力非同小可,渡劫成功亦会引来范围颇广的天象。”青玉山人也道,“我瞧你最近暂时没有要紧事做,救世天平也不曾感应到蔺狗离开玄水秘境,不如先回山准备吧。”
“但我要是回了山,秦溯流体内的朔晗花……”岳听溪下意识婉拒,说这话时,甚至想到了老友养的“大胃口”毕方蛋,“我老友的灵兽蛋也需要投喂灵力,我能不能过段时间再回来?”
“你若是信得过她们,将她们都接来山中也并无不可。”青玉山人却道,“上古秘境之中,一枚灵兽蛋有多珍贵,你又不是没听我提过。都是够送灵兽蛋的交情了,你也该让人家知晓自己的身份。”
“可……纱纱很怕蛇……”
“那你平日里不在她面前变蛇,再告诉她山中哪里有蛇出没不就行了吗?”青玉山人眯起眼睛出主意,而后又强调了句,“这种境界的劫雷万不可怠慢,莫要因小失大,丢了性命!”
都提及“性命”了,岳听溪哪里还敢再跟她老人家唱反调,只好先应下,待出了芥子冰轮,再去找秦溯流商量。
一路上,她将自己近些日子的打算捋了捋,还真只剩下修炼、渡劫二事。
秦家困住了通幽师赫蜃,灰蛾与蔺风轻都是蔺朝曜动向的监视者……如今还多了救世天平,其余诸事都得等修为境界先达标,才有资格知晓、解决,如今的确是待办事件最纯粹的时期。
那就只需要问询秦溯流和罗烟纱最近的计划,至少她得把大小姐带回去。
经过九里香花田,岳听溪顺手折下几朵,娴熟地编成一束,打算见到大小姐时送给她。
既然连老祖宗都决定放下成见,那她……是否也该效仿话本中够资格双修的修士,学着做一些多余的事?
只是光有九里香,多少有点单调,她便在院落里多逗留片刻,勉强凑了一束配色养眼、气味沁人的花,再去秦家演武场寻人。
她到地方时,正赶上秦溯流在为一名女弟子纠正挥刀姿势。
身为师长的大小姐,比她想象中要耐心、温柔得多,不过这份待遇仅限于女弟子,男弟子若是姿势有偏差,她甚至会直接隔空用灵力抽人。
也不晓得是见过她抽人模样,还是本来就胆子小,今日被大小姐指导的女弟子身体和声音都在发抖,依照示范挥刀,却频繁出错,不由得不敢动了。
秦溯流见状,也不勉强,只是温声道:“你下盘不稳,平日里多练练基本功,待能收放自如,心里便不慌了。”
“多、多谢大小姐赐教!”那女弟子忙道谢,随后逃也似的背着刀退去演武场一隅,把接受教导的机会让给别人。
秦溯流正要喊下一个弟子过来,余光瞥见一抹绯色,立即转身朝岳听溪走去。
事先把花束笼入衣袖,岳听溪上前道:“借一步说话?”
便去了旁侧的偏殿,见四周无人,她才将花束递给秦溯流。
秦溯流一怔,下意识接了,却过几息才难以置信地问:“给我的……花?”
“我路过九里香花田,忽然想起你从前喜欢,便搭配了一些带*来。”岳听溪随口找理由,接着赶紧转移话题,“不过花不是重点,我还有别的事要同你讲。”
近些日子接触增多,秦溯流对听溪姐姐的口是心非已经有数了,闻言认真捧着花束看向她:“何事?”
“青玉山人出关了,她和救世天平一起帮我看了看,告诉我突破出窍期的劫雷将至,劝我尽快回山准备渡劫。”岳听溪如实道,“但我不放心你体内的朔晗花,便想问问你方不方便跟我一起回去,我应当会渡完劫再下山。”
她知趣地没提罗烟纱的蛋。
“自然方便。”
出乎她的意料,秦溯流答得不假思索,“只是我需要些时间安排一下,可以等我一日么?”
距离夏末秋初的仙盟大考还有阵子,“秦大小姐”的确不便去妖山,但“霓望舒”可以。
她打算用上回去溪山时听溪姐姐用过的理由,让母亲与长老告诉秦府上下,自己只是闭关了,再跟听溪姐姐在灰蛾的“隔绝”法术之下悄然离开。
除此之外,还要告知蔺风轻一声,问问朔晗花的调查进度,再委托她为自己炼制净魂丹。
确定大小姐去做准备了,岳听溪再溜达到罗烟纱的居所,跟她讲了带蛋回山找前辈瞧瞧的打算,见她沉思,又补充道:“或者……你想不想去我出生长大的深山住几日?”
“好啊!”罗烟纱也一口应下,“不过我原本打算闭关静修来着……呃,我的闭关不像你和大小姐那种,只是给自己留一点充裕的时间在安静地方感悟而已。你的老家有这种地方吗?”
“有!到时候我给你介绍风水宝地,别说感悟,你静心修炼都没问题!”岳听溪边说边观察她的神情,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补充,“缺点是……我老家在妖山。”
她打了各种安抚的腹稿,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知罗烟纱却道:“你都说那是老家了,那就算有妖族,应当也是友好的,不吃人。”
岳听溪:?
“……你就这么相信我?”她愕然。
“哎哟,我就一普普通通的低阶修士,除了会制衣做饭一无是处,你骗我还能图啥?”罗烟纱笑道,“怎么着咱们也算认识多年的老友吧?而且我的命还是你救的,受秦家照拂也是因为你的关系,喏,宝宝蛋都是你找来的,如今不信你,又要信谁?”
蛋这几日很安静,吃饱灵力就睡,但听见罗烟纱的呼唤,它还是在窝里小幅度地晃了晃来回应。
又一桩心事了却,和罗烟纱约定出发的大概时间后,岳听溪返回寝殿,入芥子冰轮,琢磨起救世天平的炼化-
“你要跟听溪姐姐回溪山?!”
不知为何,蔺风轻听闻此事后,情绪似乎格外激动,“那岂不是要见长辈了!需要我帮忙备些聘礼吗?”
“……我只是去陪她渡劫,又不是上门提亲。”秦溯流蹙眉,“朔晗花的事,调查得如何了?”
“师祖只找到了数百年前的例子,与你的推测差不多。”提及正事,蔺风轻也认真起来,“总而言之,就是先让自己境界超过它,那个例子的女修士甚至还能将朔晗花完完整整取出来,最后炼制成了一种彻底免疫此花寄生的丹药。不过在此之前,她是靠跟道侣双修来抽离朔晗花的灵力,控制住它。但秦姐姐你……”
“不必担心,我有办法抽离灵力。”秦溯流截住话,“取出来的朔晗花,除了入药,还能做什么?”
“移植吧。”蔺风轻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它种回地里,看它还有没有机会自己渡劫化人。”
“灵力被抽离,但三四百年的修为境界未必会掉下去,它的确有化形的可能性。”秦溯流若有所思,“并且它只寄生人族女修士,对女妖无害,若得机会,我倒是也想把它移植到溪山去。”
取出来之后直接弄死,未免也太便宜它了,既然它最怕雷劫,甚至要靠寄生来逃避,那就让它感受感受何为天道的考验。
死在雷劫之下,便是它修为不足、道心不稳,省得脏了自己手。
“那可太好了!还能往记载上添一笔!”蔺风轻赞同。
“要是真有进展,我及时联络你。”秦溯流也跟着笑了笑,接着道,“对了,炼制净魂丹需要什么药材?我差人送过来。”
“用不着麻烦!百药谷哪有缺药材的时候啊!”蔺风轻却道,“万一真有百药谷都不曾种植的东西,那恐怕得入秘境碰运气了。”
“那你先帮我炼着,炼成了告诉我一声,我亲自上山来拿。”秦溯流道,“听溪姐姐渡出窍期劫雷或许用得到。”
如她所料,一提是岳听溪需要,蔺风轻果然来了精神:“我这就着手炼制!不过我还从未炼过净魂丹,第一炉可能需要久一些,也不确定品质,希望能赶上。”
“无妨的,若赶不上,当个护神魂的药备着也不错,你别累着。”秦溯流道。
听完蔺风轻的再三保证,她不禁莞尔,切断联络,去寻母亲讲明情况了-
同一时刻,玄水秘境内。
“看来世界修正力这回很有底气啊,直接在秘境里制裁我。”
眼见着一株灵植再度从眼前消失,蔺朝曜不耐烦地站起来,拔剑紧握在手,“一而再、再而三妨碍我,那我就只好对修士们出手了。本来只打算在秘境里取点东西就走,是你逼我双手染血!”
【宿主,温馨提示:不要在世界修正力的地盘上挑衅。】
“我就挑衅又怎样?反正不管怎样都注定要被针对!”蔺朝曜大笑,“更何况,祂要是真有那么大能耐,早该把我丢出秘境,甚至驱逐出这个世界!”
“而现在祂只是在资源获取上限制我,这证明祂对世界的干涉是有限的。”他抬头看向遗迹层黑沉沉的天花板,“真令人好奇啊,你究竟在哪里观察我呢?莫非是传说中的‘深水层’吗?”
【宿主,我们没有该秘境的地图,不推荐往更深处探索。】
“探不探索到时候再说吧,我先掠夺一会儿!”蔺朝曜运起身法,离开这片已经完全看不到半点资源的区域,“7364,显示附近生命体所在位置!”
【好的,宿主,请稍后。】-
各自忙碌一整天的二人,于夜幕降临之后又在温泉缠到一处。
“已经安排妥了,明日我会宣布闭关,待到黄昏时分,就易容去溪山。”
双修之前,秦溯流不忘先跟岳听溪讲明进展。
“为什么是黄昏?”岳听溪不解。
“听溪姐姐可还记得‘溪山紫’?”秦溯流问。
“那不是酿酒师编的故事吗。”岳听溪还有点印象,“‘当时天空皆被晚霞染作紫色,就连离天最近的溪山也不例外’……”
回忆到这里,她蓦地察觉到了什么,不确定地看向秦溯流,“难不成,那是你酿的酒?!”
秦溯流笑而不语,抱上她的蛇尾,头顶轻轻抵在她小腹上。
“酿酒师年幼时,误入溪山,对某时的景色铭记至今。”她轻声展开了当时简略带过的故事,“于是长大以后,她将那景色命名为新酒名,将酒埋于家中自己很喜欢的一棵桃花树底下。”
“……我那片九里香花田旁边,倒是栽了一棵桃花树。”岳听溪喃喃,“特意埋在桃花树底,莫非也与它有关系?”
回应她的是大小姐的轻蹭。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早上送出那束花之后,岳听溪也开始换个角度寻找平日里所知的各种关于大小姐的细节,并且效仿话本中坠入爱河主人公的思维,去尽自己所能发散开来思考其中深意。
“溪山紫”与桃花树底的联想被证实之后,她顿时佩服起话本主人公丰富的想象力了。
竟然能把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串在一起,她也要多学一学,如此方能尽快搞明白,大小姐对于自己的情愫究竟是从何时冒头。
而观大小姐所思所想,姑且也算一种“揽镜自照”,这样一来,她也可为自己不明白的疑惑一一找到答案。
认知有所进步,修为境界有所进展,今夜又是愉快的一晚。
秦大小姐又依偎在她怀中睡着了,岳听溪一边考虑以后双修要不要也让她服用醒神丹药,一边又想到她今日将诸事安排妥当,得以尽快跟着自己回溪山,此时应当时累得睡着了,便放轻动作为她清理一番、弄干衣物,再和之前的夜晚一样,抱着她返回寝殿。
结果走到半路,秦溯流蓦地惊醒过来,短促地喊了声“听溪姐姐”,就像是她在她的梦中消失了一般。
“你遭梦魇了吗?”岳听溪停下来抱稳她,关切问。
“……是,做了个噩梦。”沉默几秒,秦溯流才靠着她解释,“醒来看到听溪姐姐,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那就把梦忘掉吧。”岳听溪道,“回去之后要不要点些安神的熏香?坏的梦容易耗人心神与精力,得像垃圾一样把它们远远地抛开。”
秦溯流应了声,抚着心口平复呼吸时,仍然忍不住去回想那个血腥的梦。
那究竟是什么?不管画面还是气味,为何会如此逼真?好似她亲身经历过。
……当真只是一个噩梦吗?
50
第50章
◎大小姐喜欢◎
檀香燃烟,安神的味道很快填满了整个房间。
秦溯流蜷缩起身体,嗅着檀香、听着枕边蛇妖均匀的呼吸声,躺了约莫半个时辰,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翻身坐起,捧过放在床头柜上的芥子冰轮。
芥子冰轮虽是血契法器,可以被收入契约者的丹田,然而自从得知青玉山人的一缕灵识住在里头之后,岳听溪平日里就把它当器物放在身外了。
探入灵识之后,秦溯流径直去寻找救世天平。
此物既然悉知她们过往,除却上一世,她或许也能看到别的东西。
结果秦溯流刚找了一段路,便察觉到不远处传来丝缕灵力波动。
有人在切磋?
直觉令她飞身赶去,随后就见一金一青两道光芒在一座大得惊人的屏障中来回窜动。
似乎只是纯粹而极致的快速交手——场地并未破损,每一击都落在了彼此的武器上。
秦溯流沉下心来,聚精会神,这才勉强看清几招几式,不由得心惊。
是青玉山人在和救世天平切磋,并且还能战个旗鼓相当!
觉察到她来,金、青二色骤然一击分离,站在白玉金纹切磋平台两端。
“……这小丫头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作甚?”青玉山人啧了声,收起浅青色长剑。
救世天平拍了拍手,切磋平台恢复原样,而秦溯流的灵识也被她轻轻拽到跟前。
对她们都行了礼,秦溯流面色凝重地看向救世天平:“我寻前辈有要事相问。”
“行啊,正好我也打累了。”救世天平对青玉山人眨了眨眼,挥袖就把大小姐的灵识卷走,瞬移到一处不被人打扰的静室内。
青玉山人不在身旁,秦溯流反倒松了口气,开门见山问:“前辈是否能看到同一人的几世前尘?”
“你这话问得好生微妙。”救世天平饶有兴趣地打量她,“不如先说说,你要看谁的几世前尘?”
“我自己的。”秦溯流道。
“过往之事已不可追,观前尘总有个契机,你因何事非要知晓它?”救世天平问。
“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我与听溪姐姐的交集、羁绊与生死。”秦溯流言简意赅概括道,“不过,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类似的内容了,也确定它们并非我上一世的经历,但我仍然无法将它们视作纯粹的噩梦。”
“如果它们也是我的‘某一世’,我希望能将当时的情况清晰回想起来,如此,便可回避让我们步入那等惨烈境地的事件。”
她暂时还无从得知世界意识回溯时间的原理,但既然能够回溯一次,在她所不知道的时间里,或许就会发生第二次。
至于那些记忆为何没能像上一世那样留存下来,便是她此行要向救世天平请教的疑惑。
与她对视一阵,救世天平忽然笑起来。
“作为参考依据么?倒是个不错的契机。”她道,“但你也得明确一点——同一批人、同一个环境的事,如果反复经历太多次不同的情况,对它们的记忆反而会混淆。”
“真到了这种时候,人们更容易因为着眼于‘前几世’发生的重大转折,忽略当前经历之事的微小细节,致命疏漏也会因此出现。故而你向我请教,我只会告诉你,‘把它们都当个噩梦忘了吧’,不必刨根究底,做好现下事、留住眼前人。”
秦溯流沉默不语,陷入思索。
救世天平所说的情况,上一世她其实已经在妖魔界体验过了。
但那时的她孤注一掷拼命收集情报,手头护魂法器都没几件,故而才导致神魂遭那些记忆污染。
现如今,她可从秦家藏宝库寻找护魂法器,等到蔺风轻将净魂丹炼制出来,亦能多一分把握保持本心,不被过往记忆影响。
“不过你执念深重,就算我劝得再诚恳,料想你也不会听。”
而后她就听见救世天平轻笑,“那就还是老规矩,等修为境界够资格了,再来找我提这种危险请求吧。”
意识被轻轻赶出芥子冰轮,秦溯流睁开眼,定定地看了熟睡的岳听溪一阵,将芥子冰轮放归原位。
而后翻身下榻,坐于蒲团上,闭目修炼起来-
芥子冰轮内。
“她都跟你讲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
“你都把人意识直接驱逐出去了,她现在正连夜修炼,怎么可能没有?”青玉山人信不了一点,“涉及世界意识?还是天道法则?”
“非要说的话,倒是关于你家‘翡翠白菜’。”救世天平撑着脸朝她笑,“不过我已经拒了她,出窍期之前,她别想从我这里套出任何情报。”
“我早已过了出窍期,也不见你愿意跟我提。”青玉山人冷笑,“一张好嘴可真会给胡萝卜!”
“过奖过奖,既要守着秘密,又得跟你们混在一起,合该如此。”救世天平笑眯眯地说,“你歇息好了么?好了继续来战。”-
次日一早,瞧着秦大小姐心情不错,岳听溪才跟她讲了邀请罗烟纱同行的事。
秦溯流早些时候的确会吃罗烟纱的醋,自打与听溪姐姐共赴过鸢尾鲸幻境,归家几番双修之后,便不再胡思乱想。
察觉到岳听溪话中的谨慎与小心,意识到听溪姐姐可能早已有所猜测,她干脆道:“往后不论何人何事,只要听溪姐姐觉得重要,便第一时间告诉我。”
但她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于是只将话说到这里。
岳听溪也很难跟她解释为何昨晚不提,心中那点别扭与担心要是让大小姐知晓,说不定会惹她生气。
好在她没听见大小姐追问,反倒是早饭过后,被大小姐带去罗烟纱住处,将易容与出发时辰等各种事宜又讲了一遍。
秦溯流在场时,罗烟纱一副生意人的乖顺模样。
等大小姐独自离去做准备时,她才忙不迭抓住岳听溪的衣袖,瞪圆了眼睛:“咱们跟大小姐一起去啊?!”
“嗯,我最近在跟大小姐研究武技,需要互相配合,怕隔太久了没练习会生疏。”岳听溪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你别担心,大小姐的起居我自有安排,你不必管我们,只需自顾自闭关就好。”
她自以为话无纰漏,却遭到了罗烟纱的凝视。
“……听溪,你实话告诉我。”良久,罗烟纱才开口,“你该不会……跟大小姐已经成了那种‘攀’吧?!”
岳听溪:……
一想到自己每夜都跟大小姐双修,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老友的问题。
更何况,她们如今只是“双修盟友”罢了,连话本中的“两情相悦”都谈不上。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将岳听溪飘忽的目光看在眼中,罗烟纱也语塞了。
偏偏此事不好问也不好讲详情,二人无言对坐良久,岳听溪才轻咳一声:“总归我是愿意的,也不曾吃亏受伤害。”
而后她就对上了罗烟纱意味深长的眼神。
生怕越描越黑,岳听溪赶紧找了个由头溜走,临走前不忘提醒罗烟纱到时辰带着蛋来与她们会合。
一路上她也忍不住想,自己与秦溯流如今到底算什么呢?
恩人与报恩者?受害者与赎罪人?
能够放松身心双修的盟友?亲密无间的宿敌?
思索不明白,她便又想,倘若自己逃离青旭宗那日,没有来秦府寻大小姐,而是在琳琅阁租个临时住处,又或者鼓起勇气回到溪山,她们此刻又会走到哪一步。
这样一想,她不自觉地回忆起了“大小姐抢婚”那个梦。
……那或许也是一种可能性吧,尽管她并不认为大小姐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抛开诸多杂念,岳听溪转变方向,朝九里香花田走去。
百思不得其解时,她总会来这里嗅着熟悉的花香,让自己冷静下来。
待状态恢复,再回寝殿,继续研究如何炼化救世天平。
救世天平随时静候她的呼唤,一感应到她的灵识示意,便分出一缕金色灵力,逗孩子似的缠绕在她指尖,供她观察。
说实话,琢磨到现在,岳听溪依然没能弄明白,救世天平的金色灵力究竟是何种存在。
那并不属于五行灵力,也不是冰灵力、毒灵力那种由五行灵力衍生出去的“变异体”。
不清楚其构成原理,便没办法炼化为己用。
思来想去,她决定回山之后当面请教青玉山人,再不济,到时候渡出窍期雷劫时,再把救世天平也随身携带,看看能否利用来自天道的力量给自己劈些灵感出来。
婵樱曾说过,修炼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岳听溪用自己的灵力跟金色灵力尝试融合、接触,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时分。
午后正好下过一场雨,如今天已放晴,一出门,暑气再度争先恐后泛上来,与潮气交织。
——是大小姐最不喜欢的味道。
“该走了。”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岳听溪转头便被一袭红衣晃了眼睛。
世人皆知,秦家大小姐惯穿紫衣,故而易容为“霓望舒”时,秦溯流特意换成了红衣。
一样的夺目,但她的袖口多了两轮银色弯月,只是这一点点的装饰,便显得整个人没有那么张扬了。
“这是灰蛾所化,你就当作一种易容术吧。”发现岳听溪盯着自己袖口看,秦溯流解释,“‘隔绝’法术已经展开,只要在我十步之内,便可被它罩住。”
收拾完毕后,她们便去约定的地点接上抱着蛋的罗烟纱,乘坐施了隐匿术的飞轿,前往溪山。
见她们又是易容又是隐匿,罗烟纱搂着蛋缩在座位上,不免有些紧张。
她虽然知道人族与妖族之间的万年契约,但对妖族并没有那么排斥——琳琅阁尘字层可有不少妖族来做生意!没想到大户世家的贵人前往妖山,竟要做这么多遮掩。
不过当溪山近在眼前,目睹与天际红紫云霞融二为一时,罗烟纱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只顾着惊愕地欣赏飞轿外美景了。
一刻钟后,飞轿毫无阻碍地进入溪山。
这会儿岳听溪才意识到,青玉山人那句“溪山的护山结界永远为你敞开”并非虚言,就连大小姐的飞轿都得以畅行。
“我们先去拜访‘老祖宗’青玉山人。”岳听溪告诉罗烟纱,“毕方蛋的状态也要请她老人家看一看。”
于是飞轿便在青玉山人居处的坡下停稳,三人带着蛋步行至小木屋底。
谁知还没见着山人,倒是遇到两位岳听溪的老熟人。
“小听溪!?”一位白发女人又惊又喜,快步上前,不等岳听溪开口,就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怎么不声不响下山那么久!”
一条纤细的狗尾巴自她裙底探出,欢快地摇起来。
“她其实前阵子回来过了,摘完果子又下山了。”半截蛇身缠在树上,婵樱边挂下来,边摩挲着下巴,惊喜地看向罗烟纱,“哟!这不是纱纱吗!!什么风把你也刮来了!”
她也算罗烟纱的老主顾,虽没有岳听溪和纱纱那般的交情,但也算面熟。
罗烟纱万万没想到这位老主顾居然是条蛇妖!
她自幼怕蛇,然而一想到这蛇屡次光顾自家成衣店,和气又大方,价钱好商量,时不时还会给自己打赏灵石,再看那银环蛇的身体时,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秦溯流双手环抱身前,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她们叽叽喳喳兴奋叙旧,脑中仍在回想未做完的那个回山之梦。
直到轻轻抽动鼻翼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她才猛然回过神。
“……你……是阿紫?”
因着自己和岳听溪已经互相坦白,灰蛾的法术这一回并未隔绝气味,就算她熏了香,也还是被细犬妖云软认了出来。
云软向来对自己带过的幼崽毫不客气,秦溯流还是“阿紫”的时候,姑且也算接受她照顾的众多幼崽一员,甚至还枕着云软妖身的肚子睡过午觉……虽然骨头有点硌。
将秦溯流的关节轻轻捏了一遍,云软皱起眉头:“皮相与骨相对不上,你易容了?莫不是……遭遇了什么?”
不等秦溯流作答,岳听溪忙解释:“这不是大户世家的人进妖山待太久容易被指指点点传谣吗,她这回打算多住一段时间,便易容来了。”
“如此就好!”云软松了口气,继续热情引路,“来来来,见见老祖宗,老祖宗给你们安排好住处!”
她又对罗烟纱道:“你怀中的可是灵兽蛋?我对孵化幼崽颇有钻研,一会儿能否借我瞧瞧?”
罗烟纱本来就喜欢毛茸茸,适才看见她的狗尾巴,就感到手痒,闻言立即应了声好,决定先跟犬妖套近关系,关系好了,说不定就能摸摸妖身……要是对方不允许的话,她摸摸还没化人的猫猫狗狗狐狸幼崽也好啊!
人与妖们就这样热热闹闹来到青玉山人的小木屋。
青玉山人对秦溯流有偏见,但对于跟岳听溪交情颇久的罗烟纱倒是十分客气,温声问她喜欢住什么环境,可有忌讳,怕什么模样的妖,问得罗烟纱受宠若惊,紧张之际又倍感踏实。
她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与听溪姑娘交好的妖们的确如她最期盼的那样,友善又热情。
待确定好暂居这段时间的临时住处,罗烟纱才想起还要给青玉山人看灵兽蛋,忙将蛋双手奉上。
“毕方蛋,食火,若每日都喂上乘的火灵力,不到半月便能破壳。”青玉山人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看向秦溯流,“山中灵力属性为火行的大妖们都在闭关,小的那几只不够格,还是请你的同行之人帮忙吧。”
这让岳听溪也松一口气。
看来青玉山人当真对大小姐有所改观了,不然就该报一串妖名地名给纱纱介绍更合适的投喂对象,当众气一气大小姐。
已经盯上毕方蛋的云软主动为罗烟纱搬蛋、领路,婵樱迫不及待想跟罗烟纱聊聊天,也一起去了。
岳听溪在青玉山人面前坐下,乖乖依照她的指示伸手,让她探自己的修为。
“……你若坚持修炼,差不多也是十天半个月之后渡劫。”不多时,青玉山人收回手,“我已为你挑好渡劫场地,过两日带你去看看。”
见岳听溪点头,她又转向秦溯流,沉声道:“妖族雷劫自有天道因果,你不得插手渡劫。”
秦溯流明白这规矩,但只是在表面上敷衍似的应下。
有命在,才是最重要的,到时候倘若听溪姐姐当真扛不过去,她依然要出手。
正巧,青玉山人也不相信这人真会听得进去,奈何此人本就与自家“翡翠白菜”因果缠身,又是小听溪看中的孩子,虽然不大情愿,她还是点了点桌子,“坐下,我探探你的情况。”
朔晗花的事,她已经听岳听溪讲过了,这种坏花合该遭劫雷劈,探脉时,她便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劝秦溯流够境界之后,把这花移植到溪山,变相软禁。
除了神魂肮脏,秦溯流并不觉得此生的自己还有哪里不妥,坦然坐下、伸手,等待时,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岳听溪脸上。
青玉山人克制住自己盯她的冲动,专心致志为她探脉。
“……你同这花,相性竟还不错。”
一炷香后,青玉山人得出结论,但听起来多少有点阴阳怪气,“都是至纯的火灵力,都有执念与妄想,都逃不出同一种枷锁。”
大小姐与朔晗花的枷锁共同,便是她养大的“翡翠白菜”。
只不过,对花只是在灵力与空间层面,对于大小姐则拘束在心灵上。
“你且安心提升境界,炼化朔晗花吧。”嘲讽完,青玉山人不紧不慢补充道,“生不下来的,不用怕。”
秦溯流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了句谢,而后就被岳听溪拉走了。
“山人她……对自己看不惯的人总这样。”
回洞府的路上,岳听溪边叹气边解释,“她最见不得白玉染脏,知道你便是‘阿紫’以后,反而更恼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秦溯流不由得回忆起来。
还是“阿紫”的时候,她的确享受过青玉山人的疼爱。
不过,那会儿她还很怕青玉山人这种喜欢冷着脸说话的长辈,每次青玉山人试图与她亲近,她都会害怕地缩进听溪姐姐怀里,如今动不动就被老祖宗冷脸相待,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因果报应。
“嗯,我知道的。”于是她接过话,“我努努力让她看得惯我。”
岳听溪一怔,无奈道:“也没这必要啦……”
她本想进一步解释,比如“老人家改观慢,不必强求”,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拉住了衣袖。
“你看,溪山紫。”
她们正好走到一座山崖边的小径,秦溯流便牵着她再往前去,指向山与天相接的位置。
夕阳正在缓缓下沉,映得雨后天空泛出紫红色。
岳听溪下意识道:“明日就不会下雨了,是个好天气。”
夏月的大晴天虽然炎热,但不至于泛潮,应当是大小姐喜欢的天气-
赶在天黑之前,岳听溪和秦溯流一起收拾好了这段时间用的床铺。
石床与软榻拼在了一起,她们各睡一半。
按照她事先的打算,双修便在洞府内的浴桶里,狭小的空间也可限制蛇妖本能,以免又耽误修炼。
岳听溪倒是把借的书也带过来了,给罗烟纱发的传讯收到回复之后,她便关闭了洞府门,燃起灵力灯,与秦溯流一同再把书中要领温习一遍。
但温着温着,她感到侧颈一痒,用不着转头,便知秦溯流直接开始实践书中记载了。
早已准备好的浴桶,就这样在洞内空置一夜,并没有派上用场。
甚至因为这儿是自己家,不像在秦府,还要遮遮掩掩,事后还要变回人形,岳听溪一个没制住本能,就被带着将平日里的克制尽数释放。
往常凝为纤细一股的水灵力,今晚直接变成了她的尾巴尖。
她能明显感受到大小姐在蛇尾包裹中的挣扎,但奇怪的是,这人并没有提醒她该停一停,只将发丝不断地蹭在她脸颊。
“抱歉……”
直到此人承受不住而昏睡过去,岳听溪抱着她时,也没能明白那句愧疚的“抱歉”究竟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