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军是撞进来的。?j!i.n-g?w+u\x¢s-.^c′o′m/
他整个身体的左半边,狠狠磕在了被踹坏的仓库门框上,“咚”的一声闷响,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踉跄着冲进来,一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声音。
那张一向沉稳的国字脸,此刻没有一丝血色,汗水浸透了他额角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惨白的皮肤上,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周海和另外两个干事立刻警惕起来,无声地挡在了张西范面前。
“西范……”陈建军终于缓过一口气,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周海,死死抓住张西范的胳膊,那只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出大事了!快!你必须马上走!”
张西范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是西山大院……那位!”陈建军把声音压到了极限,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恐惧,“赵卫东那条疯狗,只是个前菜!你把他脸皮当着全厂的面扒了,彻底把那位给惹毛了!”
他恐惧地环视了一圈这破败的仓库,哆嗦着凑到张西范耳边。
“我埋在那边的线人,刚刚传了死信儿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位动了他手底下最脏的一支‘清理队’!那不是兵,西范!那是一群手上沾满血的屠夫!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灭口活儿!”
“他们已经出动了!正往四九城来!”
“他们的目标不光是你!还有索菲亚,有许大茂,所有沾上这件事的人……包括我!一个都跑不掉!”陈建军的眼眶红了,那是被巨大的恐惧逼出来的,“你懂吗?人只要到了他们手里,连骨灰都剩不下!咱们之前做的一切,都会被抹得干干净净!”
他用力摇晃着张西范的胳膊,声音几近哀求:“我安排车!现在就走!把你弟弟妹妹一起带上,连夜出城,去广州,去香港!再不走,就真的没命了!”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绝望的恐惧冻结了。¤+秒~_1章,?.节|小·?说#′o网?? ¥最$!±新)2章-节x更¥-=新{′快$??
周海几人的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枪套,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可被陈建军死死抓住的张西范,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另一只手,还捏着那张赵卫东签下的保证书。
在陈建军惊骇的注视下,张西范不急不缓地,将那张足以毁掉赵卫东一生的保证书,仔仔细细地,对折,再对折,叠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块,然后揣进了自己上衣的内袋里,还伸手拍了拍,确保它放妥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皮,看向已经快要崩溃的陈建军。
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钢针,瞬间刺穿了陈建军所有的恐慌和嘈杂。
“部长,”他问,“他急了?”
陈建军直接愣住了,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要是真觉得能一手遮天,就不会调什么见不得光的‘清理队’。”张西范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伸手,帮陈建军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他这是怕了。他怕我手里的东西,怕这些事,被捅到他都捂不住的地方去。”
他掰开陈建军的手,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躲?整个天下都是人家的,我们能躲到哪儿去?”
“他想让我悄无声息地烂在阴沟里,那我偏不。”张西范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看得陈建军后背的汗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白马书院 已发布嶵薪彰结
“我就要把这盆水,搅浑。”
“把动静,闹大!”
“大到他那支‘清理队’不敢进城!大到西山所有的大院都得竖起耳朵听一听,到底是谁家的老东西,这么不要脸!”
这番话,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撬动那座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大山!
张西范没再理会已经彻底石化的陈建军,他猛地转身,下达了命令,声音冷硬如铁。
“周海!”
“在!”周海胸膛一挺,科长身上那股熟悉的,准备跟人玩命的气息,又回来了。
“立刻带上许大茂和索菲亚,从后门走!去西郊的废弃七号矿井,那里有我们之前备下的防空洞。”张西范的语速又快又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带足吃喝、弹药。没有我的电话,任何人,包括陈部长亲自去,都不准开门!”
“是!”
“如果,”张西范看着周海的眼睛,“二十四小时后,你没接到我的电话。把我们手上所有的口供、录音
,还有赵卫东那些事的全部资料,备份三份。一份,想办法塞进军区大院纪检委主任家的信箱里。一份,寄给《人民日报》的总编。最后一份,送到莫斯科大使馆去。”
“怎么送,用不用我教你?”
周海心脏狂跳,他重重一点头,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血性:“科长放心!就是用命填,也保证送到!”
他二话不说,转身带着另外两人,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黑暗里。
仓库里,只剩下张西范和魂不守舍的陈建军。
张西范走到那部黑色的手摇电话机旁,回头看向陈建军,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近乎温和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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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最后帮我个忙。”
“你……你到底还想干什么……”陈建军的声音发虚,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受的惊吓,都没今晚多。
“那位老先生,他夫人,应该叫孟茹吧?”
陈建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位原配夫人家世显赫,确实姓孟。
“我需要她家的电话号码。”张西凡的语气,像是在问食堂今天开不开饭,“不是办公室的军线,是能直接打到她卧室床头柜上的那一部。”
“张西范!”陈建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冲上来就要抢电话,“你真他妈是疯透了!你给他老婆打电话?!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是把人家最后的脸面都给撕了!他会不计任何代价弄死你!不计任何代价!”
“他都派人来杀我全家了,”张西范轻描淡写地躲开陈建军的手,眼神冷了下来,“我还在乎他那张老脸?”
他盯着陈建军。
“部长,今天这事,你和我,已经绑在一条船上了。船翻了,谁也活不了。”
“你给,我省点事,让他知道我们不是没牙的老虎。”
“你不给,我一样能拿到。到时候,我可能就要去一趟友谊商店,问问那位叫孟建国的经理,他姐姐家的电话了。你觉得,那样动静是不是更大?”
孟建国,孟茹最疼爱的亲弟弟,仗着姐姐姐夫的势,在友谊商店干着倒卖国家紧俏物资的勾当。
陈建军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张西范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最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松开了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写下了一串数字,递了过去。
那张纸条,比他签过的任何军令都重。
张西范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然后将听筒拿了起来。
在陈建军死人般的注视下,他的手指插进拨号盘,一下,一下,稳定而有力地,拨出了那个足以让四九城今夜无眠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
每一声,都像是死神的脚步。
终于,电话被接起,一个略带沙哑,透着养尊处优的慵懒女声传了出来:“喂?谁啊?这么晚了,不知道人要休息吗?”
张西范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稳稳地握着听筒。
他对着话筒,轻轻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温和,且彬彬有礼,像是晚辈在向一位尊敬的长辈问好。
“请问,是孟茹大姐吗?”
电话那头“嗯?”了一声,显然有些意外。
“我是轧钢厂的,我叫张西范。”
“听说您弟弟孟建国,最近在托人找一对宋代的龙凤纹玉璧,想孝敬您。”
张西范停顿了一下,将烟头在鞋底摁灭,然后用一种聊家常的、甚至带着一丝热心肠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我就是想问问您……”
“这倒卖国家一级文物,要是被查到了,一般……得判多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