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黑色的老式手摇电话机,被“哐当”一声搁在潮湿的木箱上,像一口小小的黑色棺材。-d^a¢n!g`k_a′n~s-h\u^.`c¢o?m`
赵文博的视线被死死钉在上面,挪不开分毫。
他身上刺骨的寒冷,早就被另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恐惧给冲垮了。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摇头,下一秒,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就能让他全家都去蹲大狱,吃枪子儿。
“怎么?”
张西范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砸在赵文博的心口。
“手冻麻了,摇不动?”
赵文博吓得一个哆嗦,再顾不上别的。
他被反绑在铁椅上的双手拼命往前够,手指因为过度恐惧和寒冷,抖得根本不听使唤,像两只抽筋的鸡爪。一连试了好几次,才用指尖勾住了那冰冷的金属摇柄。
“咯……吱……咯吱……”
刺耳的转动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磨着所有人的耳膜,每一声,都像在剐他的胆。他一边摇,一边涕泗横流地扭头去看张西范,眼神里全是摇尾乞怜。
张西范没说话,从旁边一个油桶上拿起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又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自顾自地开始削皮。刀刃贴着果皮,薄薄的红皮卷曲着垂下来,连成一条线,不断,也不断。
他甚至没看赵文博一眼。
电话接通的忙音“嘟嘟”作响,像催命的丧钟。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暴躁到极点的男人声音,正是赵卫东,显然还在为白天的事憋着一肚子邪火。
“谁?!”
听到亲爹声音的瞬间,赵文博积攒的所有恐惧和委屈,如同山洪决堤。
“爸!爸!是我啊!救我!爸救我!”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像一只被踩了脖子的鸡。看书屋晓税网 冕废跃渎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那死一样的寂静比咆哮更可怕。几秒后,赵卫东的吼声才像炸雷一样爆开:“文博?!你他妈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我……我在轧钢厂……一个破仓库……”赵文博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囫囵,“他们……他们绑了我……爸!他们什么都知道!家里的事……他们全都知道啊!”
“别慌!你跟谁在一块儿?他们想干什么?!”赵卫东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嗜血的疯狂。
赵文博下意识地看向张西范。
张西范手里的刀停了,那条完美的苹果皮“啪”地一声断了。
他抬起头,冲赵文博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挂了。”
赵文博浑身一颤,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他根本不敢违抗,也顾不上电话那头父亲的咆哮,猛地把头往旁边一甩!
“砰!”
沉重的听筒被他用脑袋硬生生撞开,砸在水泥地上。
赵卫东那狂怒的吼声从听筒里传出,变得微弱、遥远,像个笑话。
……
与此同时,首都卫戍区,作战部办公室。
赵卫东捏着发烫的听筒,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坟起,眼睛红得能滴出血。
“喂?!文博!说话!给老子说话!”
回答他的,只有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忙音。
“操!”
他把电话狠狠砸回机座,那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张、西、范!”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个名字,转身一脚踹在红木办公桌上,桌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桌上的文件、茶缸、烟灰缸被震得跳起来,稀里哗啦掉了一地。*x·i?a,o·s+h/u,o.n_i!u\.`c~o.m\
“警卫连!给老子紧急集合!”他冲着门外歇斯底里地咆哮,“备车!全他妈给老子带上枪!去轧钢厂!今天不把那地方给老子平了,我赵卫东的名字倒过来写!”
一名警卫员闻声冲进来,刚要敬礼。
“铃铃铃——!”
办公桌上那台被砸过的电话,再一次,像索命的冤魂,尖锐地嘶吼起来。
赵卫东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猛地僵住,整个人像一头被无形笼子困住的野兽。
他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理智告诉他,对方既然敢这么做,就绝不是愣头青,自己带着兵冲过去,就是把脑袋往人家的枪口上送。
可儿子的哭喊声,像一把锥子,在他心里来回地钻。
他胸口剧烈起伏,最
终,还是挥了挥手,让那名不知所措的警卫员滚了出去。
他死死盯着那部电话,任由它响了足足半分钟,响到他自己都快要疯了,才一把抓起了听筒。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的声音,是从喉咙最深处碾出来的,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赵参蒙长,别动气。”电话那头,传来张西范那该死的、慢悠悠的声音,“令公子在我这儿做客,茶都给他备好了。就是这孩子不懂事,身上脏,我替你拿冷水给他冲了冲,去去火。”
“张西范!你这是在玩火!你绑的是我赵卫东的儿子!”
“哦?”张西范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那你派人去我妹妹的学校门口晃悠,打听她喜欢吃山楂的糖葫芦,那又算什么?慰问革命群众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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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赵卫东的呼吸猛地停了半拍。
“赵参谋长,天亮了,咱不说梦话。”张西范的声音冷了下来,像冬夜里的铁轨,“你跟我讲规矩,我陪你。你跟我拔枪,我也陪你。”
“现在,你把桌子掀了,想在桌子底下玩阴的。那不好意思,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用别人的规矩,玩死别人。”
赵卫东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几乎是认栽般地吐出几个字:“……开个价。”
“我不要钱。”张西范轻描淡写地拒绝了,“我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
“我家人,一根头发都不能少。以后,你的人,包括你家的狗,但凡再出现在我家人百米之内……”
张西范没把话说完,但电话那头的赵卫东却听懂了那未尽的杀意。
“……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赵卫东捏着听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发出“嘎嘣”的轻响。
“好!我答应你!我赵卫东拿我这身军装保证!现在,放了我儿子!”
“不行。”张西范干脆利落地拒绝,“口头保证,那是放屁。我不信你,我只信我手里的东西。”
“你还想怎么样?!”赵卫东的火气又一次蹿了上来。
“很简单。”张西范的语气,像是在宣布一道不可违逆的命令,“你,赵卫-东,一个人,到轧钢厂来。不许带兵,不许带枪,你的车,停在厂大门外,你自己,给老子走进来。”
“你疯了!?”
“我疯没疯,你心里有数。”张西范的语气不容置喙,“你来,咱们当面聊。你把保证书写了,签上你的大名,按上你的手印。你儿子,我一根毛不少地还给你。”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耍诈?”
“你可以赌。”张西范轻笑一声,“赌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就像今天下午,我赌你不敢开枪一样。”
“或者,你也可以不来。”
“那就让赵公子,在我这儿多住几天。我这庙小,缺吃少穿的,万一招待不周,令公子住得不舒坦,身上少了点什么零件……那就不好说了。”
“张西范!”
“我给你一个小时。”张西范直接打断了他的咆哮,下了最后通牒。
“从现在开始计时。一个小时,我要在后院仓库看到你的人。过时一分钟……”
张西范停顿了一下,电话两端,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没有说剁手指。
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魔鬼的耳语:“……我就把令公子跟那个叫李娟的女同学,关在一个屋里。再找个会拍照的,多拍几张。赵参谋长,你猜猜,明天四九城里那些小报的头条,写点什么,才能卖得最好?”
“你……你敢!”赵卫东的声音彻底失控,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张西范没再理会他的咆哮,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成一团烂泥的赵文博,脸上露出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他对着仓库门口的周海,扬了扬下巴。
“周海。”
“在!”
“去,把厂里的大喇叭,接到这儿来。”
“待会儿赵参谋长来了,我要全厂的夜班工人,都好好听一听。”
“咱们这位卫戍区的大英雄,是怎么给他儿子,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