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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0

作者:似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6章


    这话一落, 不大的办公室内,瞬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孟莺莺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教练也是。


    方团长皱着眉头,满脸的火气, 更是直接问了出来。


    “吉市文工团都出了这种事,她们的教练被停职, 学生差点被开除,就连沈秋雅也不一定是干净的,前脚说好了要重新再调查她,确定她无关后,才会把她放出来正常参加活动。”


    说到这里,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你可以自己看。”


    “距离你宣告处罚结果,到现在也不过才四十分钟,怎么?这四十分钟的时间,就足够政治处和纠察连的人, 把沈秋雅给调查清楚了?这件事和她无关了!?”


    “如果文联真有这个能力的话,想必, 当初也不会在赛场前发生, 这种阴私的下作事情了。”


    老团长是个面糊的性子,被方团长的炮火这般猛烈的攻击。


    他老脸讪讪地, 直接把表递给了何处长, “我解释不了, 我也受不住, 你来解释。”


    当时何处长提出和曹团长交易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妥,但是架不住何处长一意孤行。


    他也劝不住。


    索性,便把选择权都交给了何处长。


    何处长被点出来了, 她也不惧,而是扫了一眼屋内的人,“方团长留下,曹团长留下,剩下的人都可以出去了。”


    这是只留了头部大佬了。


    就是连赵教练和孟莺莺,她们都没机会进去。


    孟莺莺微微蹙眉,赵教练像是老母鸡一样,带着她,还有叶樱桃,林秋三人一起出了办公室。


    “他们要背着我们说什么?”


    叶樱桃出来了,还有些不甘心,愤愤地问了一句。


    “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听了?”


    “除非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惜,事情结束后,祁东悍便被调回驻队了。不然,他要是在这里高低能给她们解惑。


    孟莺莺是顺着祁东悍之前给她的思路分析,她蹙眉猜测道,“资源置换吧?”


    她声音不算高。


    以至于,叶樱桃她们虽然听到了,但是却不太明白。


    “什么是资源置换?”


    孟莺莺回头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的办公室门,她原本准备想说的,但是瞧着不远处站着的沈秋雅,也跟着支棱起来了耳朵。


    她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就是资源置换。”


    “拿东西换东西,才能得到东西。”


    有点像是绕口令,见她们都没听明白,孟莺莺继续解释。


    “曹团长牺牲了秦教练,便打算是为了沈秋雅铺路,而按照之前的老团长宣布的规则,沈秋雅正常是参加不了东三省的联合汇演比赛的,但是架不住,曹团长愿意给她铺路。”


    “强行把她加到了替补的队伍里面。”


    说到这里,孟莺莺语气顿了下,她和沈秋雅四目相对,“就是不知道曹团长拿什么资源,去置换的沈秋雅带着吉市文工团,去比赛中当替补了。”


    这话一落,沈秋雅才恍然大悟,她喃喃道,“我成了交易的物品了吗?”


    曹团长会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觉得她们文工团不如吉市文工团,而去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的时候,替补才会力挽狂澜。


    而她们这个正主,无非是这次侥幸拿了冠军,去了联合汇演上,还是会被打出原型。


    “那曹团长会拿什么东西,置换沈秋雅他们当替补?”


    叶樱桃问了一句,孟莺莺摇头,她转头看向门口,目光沉静,“那要办公室的人才知道了。”


    接着,她笑了笑,“不过我们倒是不用担心。”


    “为什么?”


    孟莺莺笑容通透,带着几分了然,“有方团长在,放心,她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办公室。


    没了下面的人后,方团长无所顾忌,直接当场就拍桌子,“何处长,老团长,我要一个答案。”


    “我想知道你们凭什么把沈秋雅,和吉市文工团当做替补塞进去?”


    “你们真要是这样做的话,又把我们哈市文工团放在什么地方?”


    何处长给方团长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先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


    方团长一撸袖子,脖子上青筋暴起,“你们真的太过分了,这样做,又把我们文工团,这次辛辛苦苦夺得冠军的学生们,放在哪里?”


    何处长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老方,你能不能不要遇到事情就这么冲动?”


    “你难道没想到过吗?我们肯把沈秋雅当做替补,去参加东三省联合汇演,难道真是眼瞎心盲,把一个害过人的学生,放到羊群里面吗?”


    方团长抬眼,“你什么意思?”


    何处长丝毫不惧,她和她对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件事出了以后,我身为旁观者便一直在私底下调查,从头到尾沈秋雅都没参与进来这件事。”


    “那是她教练做的,她是获利的人,这和她参与了有什么区别?”


    何处长捏了捏眉心,“你别蛮不讲理,犯错的人该抓的抓,该处罚的处罚,现在我们是要讨论以后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都说不清楚,还讨论以后?”


    方团长冷笑拍桌子。


    何处长也跟着火了,她把水杯往桌上一磕,溅出几滴热水,声音却冷得吓人,“老方,你先把火收一收,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的为人你不知道,老团长的为人你总该知道的。”


    “我虽然是省歌舞团的人,但是在文联我也有挂职,我就这样说吧,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哈市文联账上有多少钱,你心里没一点数?东三省联合汇演省里只批了最基础经费,别的省份地方人家有钱啊,人家是大市区,我们呢?我们文工团穷,文联也穷。甚至连参赛学生来回车票都紧巴巴。至于参赛选手集训期间的肉票、蛋票、奶票,更是想都别想。


    现在有人愿意掏腰包,给黑省全体参赛选手报销餐费,报销路费的办法,我们只要多带一个替补,这种买卖你会不做?”


    方团长喘着气。


    “来,你告诉我。”


    何处长走到她面前,“你是文工团的团长,在你们团里面经费有问题的情况下,别人愿意出钱赞助,你会怎么做?”


    方团长把头扭在一旁。


    “现在的情况是沈秋雅,自身经过调查,她没有掺和任何陷害人的事情,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拒绝吗?”


    “就算不考虑经费,还有东三省联合汇演参赛的问题,别的省份派学生过去参赛,她们可都是有替补的,唯独我们哈市没有,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哈市文工团和文联都没钱,也支撑不起来替补队伍的花费,所以这么多年来就造成了一种现象,大家都以为只有冠军才能去,实际不然,是哈市的单位没钱,养不起第二支替补的队伍。”


    “现在有这个机会了,不止能让哈市的参赛团队,在伙食和路费,还有训练上得到补贴,甚至连带着场地也能补贴,连带着这么多年,我们也是第一次能把去东三省参赛的两个队伍凑齐。”


    “老方,你是上位者,你是领导,让你来统筹全局,你打算如何选择?”


    空气中安静了下来。


    方团长嘴角一僵,火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不说话,这是一口裹着糖衣的屎粑粑,吃难受,不吃也难受。


    曹团长趁机接过话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整齐的拨款单,就那样摊在了桌子上。


    这才冲着众人说道,


    “我吉市文工团账上还结余七千三百块,全是合法经费。今天我就当众表个态,用这笔钱全部捐给哈市文联,用来参加东三省文艺汇演比赛,这笔钱就是专款专用,一是给所有参赛选手补贴车票,二是每天保守估计加一顿肉蛋奶其中的一项,保证参赛选手的营养跟上。”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看向方团长。


    “而我出这么多钱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让我们文工团的沈秋雅,带领团队作为替补选手,去参加东三省联合汇演。”


    他话音一落,屋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挂在墙上的钟表秒针“咔哒咔哒的”的声音。


    老团长的眼皮子直跳,目光黏在那张拨款单上挪不开——七千三,比他文联全年机动经费还要多一倍。


    何处长也眯起了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了敲,显然在心里打算盘。


    这一笔经费着实是不少。


    方团长咬紧后槽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们哈市文工团账上只剩两千出头,连买练功用鞋都得省着花。


    至于想要在参赛选手,日常上贴补饭菜,那是想都别想。


    如今曹团长一把拍出七千三,明晃晃就是“拿钱砸路”,她却拿不出更多筹码。


    但凡是她有更多筹码,她就自己把那拨款单,砸到曹团长的脸上,说他们不需要!


    但是她没有。


    不止她没有,就连团里面也没有。


    何处长抬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缓缓开口。


    “老方,你的顾虑我也清楚,害怕替补抢了正选风头,也怕孩子们寒心。可现实摆在眼前,有钱参赛就能吃好住好,车接车送,没钱大家就只能啃干粮,挤硬座,半夜到参赛地方打地铺。”


    “你是团长,你选,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一句话,把方团长逼到墙角。


    她默然了许久,接着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做了决定,“让我答应也可以。”


    “我有条件。”


    这下,何处长她和曹团长对视了一眼,“你说便是。”


    方团长声音冷静,“第一,给正选队每人每天一两猪肉,加一个鸡蛋,这是最基本的供应,至于替补——她们减半。


    第二正选队每周加一顿细粮可以是白面馒头,也可以是大米饭,替补吃二合面;


    第三,正选队出门坐火车是软席卧铺,替补是坐硬座;


    第四,正选队换新舞鞋,新舞蹈服,新头绳,一人两套不同颜色的,至于替补,随便你们。”


    她越说越多,条件也越来越多。


    曹团长听到这话,眉头立马皱起来了,“你这是强人所难。”


    “都是一起出去参加比赛的,也是一样出钱,凭什么替补就要低人一等。”


    方团长大大方方承认下来,“我就是强人所难,按照历年规矩是没有替补的,今年才让替补上,但凡是替补这个队伍,给了李教练她们,我都不会说什么,唯独给你们,我不答应。”


    “如果你想让你们吉市文工团,当替补参加东三省联谊比赛,那你就答应,不答应的话——”


    她语气冷静到让人发指的地步,“那你们就退出比赛!”


    曹团长咬着牙不说话。


    因为这是明摆了欺负人,明摆了不想让曹团长,她们的文工团上来。


    曹团长去看何处长。


    方团长直接把话撂出来,“你看她没用,我就要你来回答,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曹德芳,你记住,是你先为难我的。”


    这个劳塞子的替补,她是绝不想要的。


    “你们退出,我们团队就算是吃糠咽菜,坐硬座,睡地板,我也会想办法,送她们去参赛。”


    这也让原先才谈好的气氛,瞬间跟着僵持了下去。


    而被动被逼的方团长,也变成了主动方,现在被逼的人是曹团长了。


    选择权也在曹团长手里。


    曹团长不说话。


    方团长步步紧逼,“老曹,你的选择是什么?”


    “要不要让花大价钱,送你们队伍去做替补,在给我们正选队让位,低我们一头?”


    这话不可为不毒。


    曹团长抬头,从窗边走到方团长面前,她有些疑惑,后退一步,“老方,我们之间有必要做成这样吗?”


    方团长微笑,“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你答应,我就答应。”


    “你强人所难,我也强人所难。”


    她不明白,曹团长为什么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也要把沈秋雅和团队,送到替补的位置里面。


    曹团长去看何处长。


    何处长冷眼旁观,“别看我,我不参与你们内部决策,我只负责大方向引导,如果方团长愿意接受,苦着去参加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那我也接受。”


    看这才是何处长的圆滑。


    她既能在省歌舞团混的风生水起,也能在哈市文联当一家之主。


    曹团长深吸一口气,直视方团长,“我答应,我答应你的所有条件,换取一个去东三省联合参赛的替补机会。”


    第47章 被驻队记者采访和家里人……


    这下, 所有人都跟着松一口气。


    当然,最主要的是何处长和老团长,他们都一直担心, 方团长会和曹团长两人一直闹下去。


    只是,他们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


    方团长就打直球了, “曹德芳,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花这么多钱,低人一头,也要把沈秋雅和你们的队伍, 送进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吗?”


    曹团长也没想到方团长,竟然会这般直接的问了出来,要知道她们这些上位的人,可向来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说半句留半句,保持着当领导的体面。


    而方团长这话, 把大家的体面都给戳没了。


    曹团长的脸色有些黑,“无可奉告。”


    方团长看了她片刻, “我不管你有没有告, 我只警告你一句话,敢在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上, 再弄出幺蛾子。”


    “我舍了这个团长的位置不要, 我也要弄死你。”


    能坐到团长这个位置的人, 又哪里是个软蛋呢?


    真要是软蛋的话, 她也坐不到团长这个位置了。


    曹团长听到这话,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姓方的。”


    方团长没理她,直接就出去了, 把她给忽略了个彻底,曹团长的脸真是黑如锅底啊。


    她冲着何处长说,“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哪里还像是同事的关系?”


    “这怕不是仇人吧?”


    何处长戴上墨镜,似笑非笑,“你把真实目的告诉她,她不就不这样了?”


    “说到底,还不是你曹团长藏着掖着,这才把人家方团长给惹恼了,转头来弄你。”


    曹团长,“……”


    要不是为了让吉市文工团队伍,去参加东三省联合汇演的事情,她真是一分钟也不忍这些人。


    外面。


    方团长一出来,孟莺莺她们就迎了过去。


    方团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说。”


    孟莺莺她们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点头,等回到哈市驻队文工团后。


    方团长直接把她们这次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了练舞室。


    “我知道你们好奇,为什么会给沈秋雅她们替补选手的位置。”


    孟莺莺嗯了一声,一双大眼睛明亮,“领导,我更好奇的是您拿什么东西,交换的这个条件?”


    方团长有些意外,“你猜到了?”


    孟莺莺抿着唇,一笑俩梨涡,乖巧的不行,“猜到了一部分,但是没猜到全部。”


    方团长有些惊讶于孟莺莺的聪明和敏锐,她赞赏道,“你怎么猜到了?”


    孟莺莺想了想,蘸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利字,“任何时候,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一个利字。”


    “何处长我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是对她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能让她答应下来,让沈秋雅做替补,那自然是有利可图。”


    “至于老团长,他看着有名头,实际上做不了主。”


    做主的是何处长。


    看到孟莺莺这样敏锐,而且对人际关系也是看的透彻,方团长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来。


    如果孟莺莺能够在文工团长期待下去,她未来也不是不可能接替她的位置。


    方团长在想,或许没有比孟莺莺更适合的人了。


    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就被她甩了下去。


    “你猜的八九不离十。”


    方团长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曹团长为了把沈秋雅她们塞进来,做了很大的让步。”


    孟莺莺做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方团长继续说,“我们哈市文工团和文联都是经费紧张,而你们去东三省联合汇演参赛,不管是路费还是饭菜,舞蹈服,这些都是有限的,而曹团长提出来这次赞助七千三百块,作为专项专款专用,作为你们去参赛的资金。”


    “何处长以利益为重,她自然拒绝不了这个。”


    “我开始也没答应,后来,曹团长答应了我一系列苛刻的条件后,我才答应。”


    孟莺莺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条件?”


    方团长对上那么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倒是不好说出她使坏的办法了。


    只是含糊道,“等到时候你们出发就知道了。”


    “反正咱们文工团是正选队,你只要记住我们到时候出发去参赛的时候,在衣食住行方面都要比替补队好就够了。”


    见微知著。


    孟莺莺一下子明白了,她试探道,“这么苛刻的条件,曹团长能答应?”


    “答应了。”


    “那就是憋着坏了。”孟莺莺说,“要不就是他们去参赛后,得到的利益比他们付出的还多。”


    方团长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猜的,而且我还问了出来,可惜,曹团长嘴巴很严,一点都不透露出来。”


    孟莺莺没想到,自家领导这么直,竟然就直接问了出来,她哭笑不得,“曹团长肯定不会告诉您,这是秘密呀。”


    “好了,基本就是这个情况了,你们这几天比赛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下。”


    这几天比赛,从上到下的人都是紧绷。


    只是,还没等孟莺莺答应下来,旁边的许干事就忍不住打断了,“怕是还不行。”


    这下,大家都跟着看了过来。


    “怎么了?”


    许干事轻咳一声,“莺莺带领团队夺冠的消息,也传到驻队了,驻队刚好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好好做个宣传,便让驻队记者过来采访下莺莺。”


    “人中午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许干事看了看手腕,“都四点多了。”


    孟莺莺,“采访?”


    许干事点头,“很简单的,就几个问题,他问过了就好了。”


    “莺莺,你这边帮忙配合点,你也知道,我们文工团倒数了这么多年,冷不丁的夺冠,说实话好多人还不知道。”


    “我和领导的意思也想借着这个事,好好在驻队,在哈市都宣传宣传,这样的话,也能改一改我们驻队文工团在哈市的名声。”


    孟莺莺还在犹豫,旁边的叶樱桃催她,“犹豫什么?”


    “这种露脸的机会,在文工团遇到一次抓一次。”


    “莺莺,珍惜。”


    孟莺莺本来想拒绝的,但是脑子里面突然闪了个想法,如果她登上报纸被宣传夺得冠军的称号。


    到时候她留一份报纸,回家的时候,到她爸的坟前烧给她爸。


    她爸是不是也能收到了。


    本来要拒绝的孟莺莺,因为这一个念头,又生生的答应了下来。


    “好。”


    “我答应,什么时候采访?”


    “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现在采访,估计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就够了。”


    “刚好你们今天才比赛完回来,暂时就不出操训练了,你采访结束后,就直接回宿舍休息。”


    孟莺莺嗯了一声,这才去了更衣室收拾了状态,又去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了下来。


    转头去了胡记者等她的小练舞室,她到的时候,胡记者就在里面坐着了,一边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摄像机,一边对着练舞室上墙上的镜子好奇地照着。


    整个驻队,除了文工团练舞室的墙上,会有这么大面的镜子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地方了。


    孟莺莺看到胡记者照镜子,她也没进去突然打扰,而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这一敲门,胡记者立马不照镜子了,收拾了仪态,这才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当看到立在门口,扎着一个高马尾,露出光洁额头,姣好明艳到不可方物的孟莺莺时。


    他顿时恍惚了片刻,他接任务之前,没听人说,今天的采访主人公这么漂亮啊。


    胡记者自认为作为记者,他见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人,但是从未有过哪一个人,能够像是孟莺莺这样,让人惊艳的。


    就那样隔着雾蒙蒙的灯光,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让人有一种真切的眼前生花的晕眩感。


    “胡记者?”


    孟莺莺见他不出声,她还招招手,胡记者这才回神,“孟莺莺同志是吗?”


    孟莺莺点头,“是我。”


    她抬脚跨过门槛,她进来,许干事他们也跟在后面进来。


    胡记者第一次和她这种年轻漂亮,明媚朝气乖巧的女同志打交道。


    他还有几分羞涩,不过很快就被专业素养给取代了。


    “孟同志,我叫胡小林,接到上级命令,这次让我务必采访到你,并且还要给你拍照,不止是发到驻队报纸上,还要发表到哈市报纸上,让你代替驻队文工团宣传。”


    胡记者年纪不大,瞧着二十好几,瘦高个,一笑露两颗小虎牙,看着和气,嘴皮子却很利索。


    孟莺莺抿着唇笑,肤色瓷白,眉眼弯弯,“我的荣幸。”


    这一笑让胡记者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漂亮剔透的人啊。


    连带着接下来的话都跟着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那就找个位置坐下来?我们聊聊?”


    孟莺莺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小圆桌上还摆放的有花生瓜子,显然这是早早的为了采访做的准备。


    落座后。


    胡记者便开始了正式采访,“听说咱团往年比赛都是垫底,今年你一来就拿了双冠,是啥感觉?”


    孟莺莺来之前刚洗过脸,所以鬓角还湿着,被灯一照像镀了层柔光。她攥着搪瓷缸子,听到这个问话,自己倒是抿着唇乐了起来,“感觉像做梦,还是俩梦摞一块儿,哐当一声,把我砸醒了。”


    “这不,现在回到现实了,什么夺冠不夺冠,回到现实不还是文工团普通的一名学生。”


    趴在门口好奇他们采访的女兵们,听到孟莺莺这比喻,纷纷都跟着笑了起来。


    胡记者也笑,他觉得孟莺莺真的很有趣,也很有意思。


    他低头笔杆子刷刷的往笔记本上写,一边写,一边抬头问,“能具体点不?团体赛被你带队反超,拿了一个并列第一,个人赛上你又跳了《红色娘子军》,一举夺冠,以至于台下都喊你‘小娘子军’,你之前能事先想到自己拿第一吗?”


    “没想过。”


    孟莺莺摇头,白皙的脸上满是坦然,“我当初就想着别把大伙带沟里去。排练那会儿,我老是跳失败,失败到自己都想要放弃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想能不能夺冠啊。”


    就连去参赛的那天早上,她想的还是自己想办法,把红色娘子军在完完整整的跳一遍。


    谁能想到呢,排练了几十次,红色娘子军没一次跳成功的。


    结果,去比赛的时候,临场超级发挥,倒是跳成功了。


    只能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你训练的时候,一直失败吗?”


    胡记者有些震惊。


    孟莺莺点头,指着门外,“是啊,你不信去问问她们,我跳红色娘子军没一次成功的,当时我都想放弃了,还是我教练跟我说,没关系,台下失败一百次,都是为了台上成功的那一次打基础。”


    谁能想到呢,还真被赵教练一语中了。


    胡记者迅速把这段记录在本本上,等记录完后,他这才抬头继续问道,“那后来啥时候觉得冠军稳了?”


    孟莺莺想了想,“真稳是听见报分九点九分,我当时脑子嗡一下,旁边樱桃嗷一嗓子把我抱起来,我才寻思着,我们终于不是倒数了啊。”


    “也不用再给文工团抹黑了。”


    人群又是一阵笑,叶樱桃躲在门外的人群里面,探头补刀,“她刚下台那会儿腿抖得跟筛面似的,还装镇定呢!”


    孟莺莺羞恼,“我那是累的。”


    红色娘子军主爆发,这一系列跳下来,她累的站都站不稳,全靠奶糖才让自己活过来了。


    胡记者看她这样灵动活泼,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笑了以后,这才肃了神色,又问,“听说比赛前出了点小插曲,你的豆浆里面被人放了泻药,舞蹈鞋里也差点被人放了针,你当时害不害怕?”


    热闹劲儿一下子静了。


    外面也没人在笑了。


    孟莺莺垂眼搓了搓手里的缸子,声音不疾不徐,“最开始豆浆那事情,倒是没有怕,只是觉得贾晓丽平时看不惯我,她不应该一大早连觉都不睡,来给我送豆浆的,我当时就怀疑上了,所以才会现场把她给戳穿了。”


    “所以豆浆的事情,我倒是不怕,因为我了解自己人,也知道她的算计,不过那舞蹈鞋放针的事,我后面知道了,倒是怕的厉害。”


    “一是怕自己被那针给废了,以后在也跳不了舞,二是怕自个儿跳不成就算了,还连累团里二十来号姐妹这两个月白练。


    后来一想,怕也没用,跳砸了比跳不成更丢人,那就上呗!反正当时也不知道,就是无知者无畏吧。”


    几句大白话,把站在门口的女同志们,都说得眼眶发红。


    胡记者收起笑,叹口气,“果然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感慨完后,他低头认真写了好几行,又问,“那现在最想说的是啥?”


    孟莺莺抬头,冲着镜头微微一笑,“我就想告诉我爸,闺女没给你丢人。你临走前,不是最担心我今后日子过不下去吗??你看我现在日子过的也挺好,有了体面的正式工作,还在比赛中夺冠了。


    今儿采访结束后,等报纸对外刊登了,到时候留给我一份,我回家的时候,把报纸带上,清明的时候烧给我爸看。”


    话落,屋里安静的能听见窗外知了叫。


    胡记者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气,“成,这句我一定给你写头一段。”


    许干事在一旁悄悄抹眼角,挥手示意散场。


    人群呼啦围上来,七嘴八舌。


    “莺莺,明天报纸出来给我留一份,我寄回家让我娘看看!”


    “也给我一份,我贴床头上,睡不着就摸一摸!”


    孟莺莺被晃得直踉跄,她笑了笑,“那我要谢谢大家伙儿的捧场啊。”


    其他姑娘都跟着笑了出来。


    采访结束后,回去的路上。


    叶樱桃和林秋一左一右,走在孟莺莺的两侧,快到楼下的时候,叶樱桃突然问了一句,“莺莺,你想你爸不?”


    她从来都没想到,孟莺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提起已经离开的父亲。


    孟莺莺怔了一下,她摇头,“不想的。”


    口是心非。


    实则不然。


    她想的,她是不敢想,想起来那个小老头 ,她就心口疼,疼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只能逼迫自己不去想。


    叶樱桃上前抱了抱孟莺莺,什么都没说。


    林秋也是,从左边抱,两人跟夹心饼干一样,把孟莺莺夹在中间。


    孟莺莺怔了下,旋即她瞬间就明白了,她有些喜欢女孩子之间的感情了。


    也只有女孩子才能柔软到这个地步。


    才能体会到对方的难过和伤心。


    等到了宿舍后,孟莺莺躺在宿舍的架子上床,她这才有了几分彻底放松的感觉。


    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她有点想月如了。


    她也有些想她爸爸了。


    如果她爸爸在就好了,她是不是就能和她爸分享,她在比赛中夺冠的这个好消息就好了。


    孟莺莺有些睡不着,她敲了敲隔壁的床,叶樱桃还没睡,她是个爱美的,在用黄瓜贴脸蛋。


    反正黄瓜丝瓜或冬瓜,她都用过,有什么贴什么。


    “怎么了?”


    “话务室那边几点钟下班?”


    叶樱桃坐了起来,“你要打电话?”


    “嗯。”孟莺莺从被子里面钻出一个脑袋,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素面朝天一张脸,带着几分羞涩,“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说个好消息。”


    叶樱桃顿时羡慕了起来,她看了看时间,“现在也才七点钟,她们晚上有人值夜班,你现在过去还能打。”


    孟莺莺嗳了一声,跳下床换了衣服,利利索索去了话务室。


    这会七点多,正处于话务室交接班的时候,窗户处亮着一盏昏黄灯泡,门虚掩着,里头飘出淡淡的纸墨味。


    显然,话务室不光有电话机,还有发报机。


    发报的人多了,以至于纸墨味也跟着特别明显起来。


    孟莺莺轻手轻脚推门,值班的话务员正趴在桌上抄电话表,见她来了,呀地的一声跳起来,“孟同志,您咋亲自来了?”


    听着那语气,都尊敬的不得了。


    显然孟莺莺带着文工团夺冠后,在整个驻队的名声都跟着彻底变了。


    孟莺莺是谁?


    那可是带着驻队文工团,洗刷三年耻辱的人。


    孟莺莺被她这般态度弄的不好意思,她抿着唇笑,“同志,借个电话,成不?”


    她把自己兜里面带过来的水果糖,往他手里一塞,“三分钟,就三分钟。”


    “我很快就能打完,不给你们添麻烦。”


    话务员被塞了糖,还被她这般好声好气的商量,他的脸涨得通红,一溜烟出去带上门,“您打,您随便打,我替您站岗!”


    孟莺莺忍不住笑了,这才走到电话机子旁边。


    摇把子电话摇三圈,总机转接,听筒里“咔嗒”一声。


    那边传来一阵声音,“你好,孟家屯大队部陈干事,请问你找谁?”


    孟莺莺有些庆幸,这个时间点大队部办公室还有人,“我是孟莺莺,想找下孟家屯的赵月如,如果她不在,你帮我喊我三叔也行。”


    “莺莺啊?”


    显然,大队部的人也认识她,“那你等十分钟再打过来,我现在去帮你喊人。”


    孟莺莺嗯了一声,道了谢谢。


    她守着电话旁边,忐忑地等了十分钟,不,不到十分钟,约摸着六七分钟那样。


    电话铃声突然炸响,孟莺莺被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去接电话。


    只是电话筒刚接起来放在耳边。


    那边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孟莺莺,你都半个月不给我消息了,你是不是把我赵月如给忘记了啊?”


    光听到声音,孟莺莺就能想象得到,赵月如在那边张牙舞爪的表情。


    她抿着唇忍不住笑了,是那种真正开怀地笑,“是我啊,月如。”


    “我怎么可能把你忘记了。”


    柔软的嗓音,透着几分乖巧和依赖,她一开口,那边原本炸毛的赵月如,瞬间跟着被抚平了下来。


    “莺莺啊,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啊?”


    哪怕是隔着电话线,隔着几千公里,孟莺莺也能听出来赵月如,语气里面对她的担心。


    孟莺莺吸了吸鼻子,“还不错,这次给你打电话,就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夺冠了!”


    “在文艺汇演比赛中,团体拿了并列第一,个人第一,得了个九点九分,全场最高分,就连省歌舞团的选调表都递到我眼前了!”


    “不过,我给拒了。”


    “月如,我厉害不厉害?”


    只有在自己人面前,孟莺莺才多了几分孩子气。


    下一瞬,赵月如就如同河东狮吼一样,通过电话线传了过来,“你夺冠了,省歌舞团给你的选调表,你给拒了?”


    “孟莺莺,你是不是傻啊,这么好的机会,你给拒了做什么?”


    孟莺莺不意外她这样,她抿着唇,眼睛弯成了月牙,“月如,我最难的时候文工团收留了我,给了我机会,你说我夺冠了,能就这样抛弃文工团,去更好的单位吗?”


    那边的赵月如话到嘴边,又改成了,“那是不行。”


    “不过,莺莺,这机会太可惜了。”


    她教她,“做人虽然要厚道,但是以后咱可不能再做这种傻事了啊,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机会。”


    省歌舞团啊。


    怎么就给拒了呢。


    一连着重复了好几次。


    孟莺莺卷着电话筒线玩,跟泡面一样,她玩的不亦乐乎,“我以后还会有更好机会的,月如,相信我。”


    她对自己的信心,从来都不止是眼前。


    赵月如这才不吱声。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谁都不说话,但是却不觉得尴尬。


    只是隔着电话筒,听到对方的声音,就已经觉得很好了。


    “月如,你还好吗?”


    良久后,孟莺莺小声地问了一句。


    她离她太远了,看不见,照顾不到,哪怕是她把赵月如安排在自己的老家。


    但是她嫁人了,而不是住在她家,这让孟莺莺总是多了一分焦虑。


    她担心周劲松对她不好,担心她在婆家过的不开心。


    提起这个,赵月如脸上多了几分害羞,“莺莺,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


    “我怀孕了。”


    这话一落,孟莺莺那边呆了下,接着,声音都跟着快了几分,“你怀孕了?你什么时候怀孕的?”


    她自己跟着掐着指头算,“距离我上次回去你结婚,也才一个多月而已,你怎么这么快就怀孕了?”


    向来大喇喇的赵月如,声音都跟着低了几分,“就结婚当天嘛。”


    “就那一次,就怀上了。”


    她也没想到,竟然一个月都怀上了。


    她还想着玩个半年了再说,再去要孩子,哪里想得到这么快啊。


    这下,孟莺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卷着电话线,还是后世人的心态,“那你目前反应大不?孟家屯的医生不行,你记得让周劲松每个月,陪你去湘一医院去做检查。”


    怀孕要按时做产检,她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


    赵月如迟疑了下,“不用吧?我看就是生的时候,去医院生就够了。”


    能去医院生孩子,这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待遇了。


    孟莺莺蹙眉,白皙的脸上都带着几分不赞同,“别偷懒,也别心疼检查的钱,你钱不够,我这里有。”


    “月如。”她声音多了几分郑重,“你一定要记得每个月都去医院检查下,就去找宁老大夫。”


    她记得宁老大夫的履历很高,他既能看疑难杂症,也会看产科妇科。


    赵月如,“莺莺,你别怕,我看了屯子里面的女同志怀孕了,都没去医院,大家都是生的时候,遇到问题才去的。”


    “月如。”


    孟莺莺声音拔高了几分,“你听我的,每个月去。”


    “最少两个月去一次。”


    “钱你别担心,我现在有工资,一个月有四十二块的工资,我每个月给你寄过去一半,你留着做检查,留着生孩子用。”


    她是知道的产检,生孩子,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也只有花钱才能让人舒服点。


    那边的赵月如瞬间沉默了,她眼眶红红的,鼻子酸酸的,“我不要,我有——”


    钱这个字,到底是没说出来的。


    因为大队部还有别人,她担心别人会听见了。


    孟莺莺抿着唇,“不要也得要,反正我到时候按时给你寄,你记得收就是了。”


    “不然,你怎么用?”


    这一句话一语双关。


    她知道赵母当初是给赵月如留了小黄鱼和钱,但是赵月如身上还背着资本家小姐的身份。


    如果去医院产检,生孩子去医院,会被屯子里面有心人看着的。


    到时候如果真有人去举报她,她就是张嘴也说不清的。


    “没必要,我每个月把工资寄给你,你就宣传出去。”


    孟莺莺这是经过了父亲那一茬后,便有了走一步看三步的能力。


    赵月如明白孟莺莺的意思,她喉咙跟塞了棉花一样,说不出话。


    “莺莺。”


    说不出谢谢。


    她们之间说不出谢谢。


    孟莺莺已经像是管家婆一样,开始操心起来,“你怀孕了,要多补充营养,不然你和孩子都跟不上,粮票我知道你用不上。”


    因为乡下都有发粮食。


    “肉蛋奶,还有麦乳精的票,你等等我要是发津贴了,我到时候放在工资里面一起寄过去,你到时候一起点点。”


    这年头寄东西也容易丢,因为路上走的太远了,耽误的也太久了。


    “我不要。”


    赵月如赌气一样,“你自己留着用。”


    她是孕妇,如今情绪也容易大起大落,孟莺莺不和她在这种事情上争执,她便改了话题,“月如,周劲松对你好吗?”


    这才是她想问的话。


    提起这个,赵月如的脸瞬间红了,“好呢。”


    她压低了嗓音,“反正自从我怀孕了,他就不让我干活了。当然了,我怀孕之前,他也没让我干活就是了。”


    孟莺莺在心里点点头,心说周劲松还不错。


    “他眼睛呢?”


    提起眼睛,赵月如有些发愁,“他手术做的挺成功的,但是后面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摘纱布和墨镜的缘故,见了光,所以眼睛恢复的不好。”


    “秋大夫让我们检查过后,开了药,让他把纱布继续戴上了,说是不能见光,让他一定要最少坚持三个月。”


    孟莺莺听到这话,她眉心就跟着蹙了起来,“那你这边怎么办?”


    周劲松这边看不见。


    赵月如又才怀孕。


    赵月如不在意道,“莺莺,我这边没事的,我只是怀孕了,不是残废了,你是没看到我平时还在健步如飞呢。”


    这下,孟莺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正你注意照顾自己身体啊。”


    “我算算我工资要发了,发了我就和票一起给你寄过去。”


    赵月如想说不想要。


    孟莺莺低声道,“月如,我当初两眼一抹黑的来哈市,你也给我了不是吗?”


    两百多的现钱,还有三条小黄鱼。


    这些东西几乎能保证,孟莺莺两三年内吃不了大苦。


    这点恩情,孟莺莺能记住一辈子。


    那个时候,她父亲走了,见惯了人情冷暖,而赵月如和赵母能够这个时候对她好,记挂着她。


    孟莺莺真的感激一辈子啊。


    挂了电话,孟莺莺站在原地,让外面的话务员给她算时间。


    那个话务员都快急的满头大汗了。


    “孟同志。”


    “你这打电话的时间有些超标。”他在外面好几次都想提醒了,但是瞧着孟同志说的正起劲,也就张不开嘴了。


    孟莺莺啊了一声,她是真对这方面不了解。


    “那需要我现在做点什么吗?”


    这才是一针见血的问题,张话务员听到这话,顿时松口气,“我们话务室打电话正常来说,是不收费的,因为一般来说都是内部工作沟通,但是你这是个人电话,一般三五分钟也不碍事,但是你这——”


    话务员抬手拨了下电话机上的时间,这才说道,“你这打了十五分钟的话,需要上级领导走特殊审批。”


    孟莺莺立马明白了,“要我去找方团长是吗?”


    张话务员点头,“是,这是话务室的申请单,你拿给方团长签字后,我这边就能给你这一通电话打核销了。”


    孟莺莺点头,“我这边会尽快找方团长申请的,不过。”她有些不好意思,颊边浮现了一层粉,“我刚来文工团,对这边的规则还不太了解,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她鞠躬。


    张话务员被吓了一跳,他忙躲开,瘦弱的身体都跟着一颤,“没事没事,是我没提前和您说清楚,这是我的问题。”


    “怎么了?”


    祁东悍刚夜训完,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出了汗,布料贴在皮肤上,肌肉紧实。


    甚至能看到胸前那凸起的红点。


    他一进来,借着话务室的灯光,孟莺莺就看到了,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看哪里不好。


    去看祁东悍胸前的一点红。


    祁东悍还有些奇怪,他低头一看,也注意到自己白色的衬衣料子,贴在胸口上。


    凸起的有些明显。


    他的耳朵尖也瞬间跟着红了。


    伸手很自然的把贴在肌肤上的衣服,给拽了起来,镂空后,这才看不到那一点红。


    “怎么大晚上在话务室?”


    要不是他训练结束,有人和他说,孟莺莺来话务室了,他还不相信。


    其实就算是祁东悍过来,也只是抱着几分试一试的心态而已。


    孟莺莺也没瞒着,她抿着唇笑,“我这不是夺冠了吗?便和家里人分享分享。”


    说到这里,她有些懊恼,“只是没想到话务室这边打私人电话,超过时间是需要和上级打审批的。”


    祁东悍低头看向她手里的单子,“我看看?”


    孟莺莺抬手便递过去。


    祁东悍接着申请单的时候,带着薄茧的指尖,刚好擦过孟莺莺的柔软的手心。


    极致柔软的触碰下,这让祁东悍忍不住微微一顿,他面不改色地看完单子。


    旋即,从衬衣前面的口袋里面掏出一支笔,就那样在单子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孟莺莺呆了下,“这种单子你也能签吗?”


    祁东悍嗯了一声,收了钢笔,把笔帽戴上去后,又把钢笔放在原来的地方。


    他这才不紧不慢的把审批单,交给了张话务员,还不忘朝着孟莺莺解释,“团级干事的手里,都是有这个审批权限的。”


    “我今天给你批了十五分钟的通话时间,改天在去问方团长要回来就好了。”


    就像是经费补给一样,一般来说,谁有多的,他们就会向谁去借。


    等下次补给下来了,在还回去就是了。


    这还真是孟莺莺不知道的一方面,她有些羡慕,“当领导真好。”


    她打个电话,还要计算时间,生怕超了时间,就要去找领导审批了。


    到了祁东悍这里,直接就能签个名字就解决了。


    祁东悍看着她酸溜溜的小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是很好,不过。”


    他话锋一转,“承担的责任也多,像是现在,我猜测你们团的祁团长,百分百在和领导拍桌子,拿这次的奖项去争取更多的东西。”


    孟莺莺瞬间不吱声了。


    她叹气,“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不可能只接受权利,而不承担义务。”


    也是她想的太片面了。


    祁东悍嗯了一声,和她一起出了话务室。话务室外面是两排齐整的白杨树,正是七月初的天,白杨树枝繁叶茂,高耸入云。


    直接把话务室都给笼罩了进去,连带着月光都只能透过斑驳的树叶,打在两人的身上。


    祁东悍和孟莺莺并排走,他的身量高,影子斜斜的照在地上,孟莺莺的脚程慢,稍微慢了两步后。


    她的影子就被祁东悍的影子给包围了,暧昧的纠缠在一起,光看影子的话,有点像是两人在拥抱。


    瞧着有些分外暧昧。


    孟莺莺脚步一顿,她微微提速了两分,当她的影子冲出祁东悍影子的那一刻。


    终于不再是拥抱的姿态了。


    这让她稍稍松口气。


    祁东悍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也没拆穿,只是信步走在小路上,“你给家人打电话?”


    很自然的聊天。


    孟莺莺嗯了一声也不设心防,她点头,“我给她报喜我夺冠了,没想到她怀孕了。”


    后面的话在说就不合适了,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嗯?”


    祁东悍也察觉到她话里有话,便顺势问了一句,“然后呢?”


    孟莺莺仰头,眼里闪着星星,又黑又亮,“然后就是,我想给她凑点肉蛋奶,还有麦乳精的票,加上我工资一起寄回去一些呀。”


    她也没瞒着。


    “我当时家里出事,不得不来哈市找娃娃亲对象的时候,是真的孤立无援,是她把所有的钱都给我了,让我带在路上花。”


    说到这里,孟莺莺顿了下眼眶似乎有些湿润,“她也担心我的娃娃亲对象对我不好,便给我多留了一些钱,让我有再次回家的路费。”


    祁东悍听到这话,脑子里面灵光一闪,想要抓住点什么,但是却又错过了。


    “你是从湘西来的投奔娃娃亲的?!!”


    第48章


    孟莺莺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愣了下, 正要点头。


    叶樱桃从宿舍跑了过来,一看到孟莺莺站在楼下,她拽着她的手就往楼上跑, “快快快,查寝的来了, 林秋说你去上厕所了,五分钟内就回宿舍。”


    说完,根本没注意到站在旁边的祁东悍,就已经把人给拽没影了。


    徒留,祁东悍一个人站在原地, 望着孟莺莺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不等他细想,他自己就跟着摇头,“不可能。”


    孟莺莺怎么可能是他之前帮过的那个女同志呢?


    实在是二人身形相差太大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帮忙抬棺时,还和对方来了个近距离接触, 天上落了大雨,对方在昏过去之前, 他还帮忙扶了一段路。


    沉, 重,胖。


    这是祁东悍对当初帮过的那个女同志, 第一反应。


    而前面已经离开的孟莺莺却不是, 她人清瘦, 背影单薄, 至于体重,他当初也扶过她,一只手就能把她给提起来。


    在一个,他如果没记错的话, 当初赵月如问她朋友喊的一一。


    而面前的女同志,却是叫孟莺莺。


    还是有差别的。


    想到这里,祁东悍就忍不住摇摇头,“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把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当成一个人?”


    简直是瞎的不轻。


    孟莺莺回到宿舍的时间刚好,她前脚进去,后脚查寝的人就过来查寝了。


    总算是躲过去了。


    孟莺莺松口气。


    “我就说吧,但凡是你查一分钟,今儿的查寝的人就要给你扣分了。”


    孟莺莺拉着叶樱桃的手,“谢谢我家樱桃女侠救我一命。”


    叶樱桃切了一声,这才躺在床上。


    “你给家里人打电话了?”


    孟莺莺嗯了一声,她去梳头发换衣服,准备歇息,“我还想凑点肉蛋奶的票,你们到时候发我了,借我下,下个月还你们。”


    叶樱桃翻过身,探头看了过来,“家里人生病了?”


    在她看来,普通人家不至于这样,肉蛋奶就是有票,也不一定能买得起。


    只有生病怀孕的人,才有这个待遇。


    孟莺莺摇头,“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怀孕了,我想给她凑点肉蛋奶,麦乳精的票寄回去。”


    叶樱桃听完和林秋对视了一眼,她有些酸溜溜道,“要是我到时候怀孕了,你会这样到处借票,给我吗?”


    孟莺莺梳头发的手一顿,她看着叶樱桃,笑了笑,“叶樱桃,你要不要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样的?”


    叶樱桃脸一红,往被子里面一钻,闷闷道,“我还以为我和林秋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谁说女孩子不吃醋了?


    这不,叶樱桃吃醋起来,孟莺莺也没法子,“你们是我好朋友,她是我的亲人。”


    孟莺莺走到叶樱桃旁边,她轻声道,“我父亲没的那天,她夜行骑车三十里路来找我,我父亲出殡的那天,我大伯要吃绝户,也是她陪着我熬下来的。”


    “樱桃,你们和她不一样,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而她是我的亲人。”


    是光想起来,就会觉得很柔软的亲人。


    叶樱桃听完,她呆了下,有些汗颜,也有些愧疚,“莺莺,我不是故意的。”


    孟莺莺柔声道,“没事呀,我只是把话说清楚而已。”


    免得叶樱桃和林秋两人莫名的吃醋。


    隔天早上。


    孟莺莺刚出完早操,去食堂打了饭菜,驻队食堂的伙食算不上好。


    早上就是窝窝头和棒子面粥,外加一盆子炒酸菜,光看着就让人没味道。


    孟莺莺也觉得吃的刺嗓子,可是驻队饭菜统一做,想要吃好吃的,就必须赶路去国营饭店了。


    这又离的太远。


    孟莺莺真是吃的艰难啊,她得承认就是当初在家的时候,她都没吃过几回窝窝头。


    结果来了驻队,恨不得顿顿窝窝头,二合面,糙米饭了。


    这吃下去谁顶得住。


    要是能开小灶,就不用吃大锅饭了。


    “莺莺。”


    她正吃着饭,叶樱桃吃的快,走到食堂门口去洗碗的时候,刚好遇到邮差来送报纸。


    她顺手接了一份过来,等打开一看,就瞧着报纸的正中间刚好一张黑白照片。


    孟莺莺扎着马尾,笑盈盈地看着镜头,鹅蛋脸,柳叶眉,明眸皓齿,当真是漂亮极了。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黑亮有神,哪怕是隔着照片,也能看出几分。


    当看到这张照片的一瞬间。


    叶樱桃就跟着炸了,也不去洗碗了,转头举着报纸就冲着孟莺莺跑了过来,“莺莺。”


    “莺莺,你夺冠的消息登报纸了。”


    这话一落,食堂里面坐着乌拉拉的人头,瞬间都跟着看了过来。


    孟莺莺本来在喝粥的,听到这话差点没呛了去,她看了一眼四周,见大家都在看她,孟莺莺的脸瞬间红了。


    她起身拽着叶樱桃,“樱桃,你小声点。”


    她感觉叶樱桃这一嗓子吼下来,整个食堂的焦点都被她吸引过来了。


    虽然孟莺莺不在乎站在舞台上,被人关注,但是那是跳舞被人关注,而叶樱桃喊她,则是私人八卦被人关注。


    对于个人的事情,孟莺莺向来信奉低调。


    叶樱桃坐了下来,眼珠子一转,“你夺冠了,还登报了,这种事情你让我怎么小声嘛。”


    不远处。


    祁东悍他们一行人也来食堂吃饭,基本都是单身汉了。


    祁东悍打头,肖政委在后面,他是和老婆吵架了,早上没得早饭吃,只能来食堂。


    在后面就是徐文君和高春阳。


    除了肖政委是结婚了的人,其他三个都是单身汉。


    这会,他们刚来食堂,自然也听到了叶樱桃的话,高春阳还有些疑惑,“孟莺莺上报纸了?”


    祁东悍是知道的,他翘了翘嘴角。


    因为这件事孟莺莺昨天就和他说了。


    他嗯了一声,不经意地回答了一句,“昨天下午四点钟胡记者去采访的。”


    这话一落,三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


    徐文君有些狐疑,他是指导员啊,他的消息都没祁东悍的灵通。


    祁东悍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而是若无其事地从食堂门口的木头架子上,抽了一份报纸出来。


    旁边的肖政委他们对视了一眼,徐文君下意识地去问肖政委,“你是政委,胡记者去文工团采访孟莺莺,你知道吗?”


    肖政委淡淡道,“我是政委,我不是宣传科科长,我还能知道宣传科的动向了?要不,你和宣传科的刘科长说一声,让他们科室以后采访谁,先和我汇报下。”


    徐文君,“……”


    他不想和他说话,一双眼睛像是雷达一样,扫着祁东悍,“你不太对。”


    “这么隐秘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带着几分拷问。


    祁东悍拿着报纸,细细地看了起来,一眼就看到报纸上的孟莺莺,五官标致,明眸皓齿。在配着夺冠两个字,怎么看怎么优秀啊。


    他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接着,很平淡的来了一句,“孟莺莺和我说的。”


    多么普通的一句话啊。


    瞬间就彰显出来了他的与众不同来。


    这下得了。


    肖政委他们的目光,都跟铜铃一样,徐文君更是仗着和祁东悍是室友的关系。


    伸手要去搂祁东悍的肩膀,但是却因为身高的差距,他愤然收场,只能收回胳膊。


    “孟莺莺同志怎么会单独告诉你,她被采访?”


    “从昨天中午开始,你可是一直在加班开会训练,从来都没有和我们分开过。”


    “不对。”


    留着寸头,痞帅痞帅的高春阳,突然来了一句,“昨晚上解散后,祁团长消失了半个小时。”


    祁东悍抬头看了一眼他,高春阳瞬间反应过来,抬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长嘴是让你吃饭的,不是让你说话的。”


    祁东悍,“不至于。”


    他翻了报纸看了看,不过没看内容,重点都是在看孟莺莺这一张照片去了。


    实在是太惹眼了。


    “就昨天训练完,我刚好去话务室了,撞见了聊了两句。”


    什么叫做刚好,不过是蓄谋已久而已。


    徐文君啧了一声,“我怎么没刚好遇到叶同志?”


    祁东悍没理他,见他看报纸看的专注。


    旁边的高春阳和肖政委,也跟着一人拿了一张最新的报纸看了起来。


    肖政委都结婚的人了,都忍不住道,“嘿哟,孟同志生得跟电视上的演员一样。”


    高春阳也看到了,他攥着报纸盯着那一张脸,他只有一个念头。


    这孟莺莺同志生得漂亮,跳舞又专业,还能带着他们文工团这样一个倒数的团队。


    在文艺汇演比赛上夺冠。


    这么一个文武双全,还有脸蛋的女同志,齐长明却去退婚逃婚。


    这齐长明是不是瞎啊。


    齐家。


    自从陈秀兰被从监狱里面捞回来后,就有些神经质了,她虽然工作暂时保住了,但是在家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


    “看看看,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报纸。”


    一大早齐振国在上班之前,便习惯性的拿着报纸看,只是他还没看到,就被陈秀兰抢了过去。


    陈秀兰刚准备把报纸扔垃圾桶的,结果扔的时候一折,就发现上面的照片。


    她哗啦一声把报纸又捡了回来,打开看了又看。


    第一眼先看到的是孟莺莺的,那一张狐媚子的脸。


    在接着,她才看到报纸上那过分放大的字体。


    “恭喜孟莺莺同志,在黑省文艺汇演比赛中夺冠。”


    当看到这个标题后,陈秀兰瞬间疯了一样,把报纸砸在齐振国的脸上,“我说你做什么,一大早就开始看报纸了,原来是要看孟莺莺啊?”


    “什么孟莺莺?”


    齐振国愣了下,这才从脸上把报纸捡下来,当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后。


    他沉默了许久。


    “我说我习惯性的看报纸,甚至还没看到孟莺莺,你信吗?”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说了你也不信。”


    他盯着那报纸看了又看,“哈市驻队文工团是个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但是孟莺莺进去后,她凭一己之力,不止是自己夺了个人赛冠军,还带领着团队,打败了吉市文工团,获得团体赛冠军。”


    “秀兰,你难道就没看出来点什么吗?”


    陈秀兰冷着一张脸,法令纹深刻,嘴角下撇,“什么?”


    “毁了长明和孟莺莺的婚事,将会是你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见过孟莺莺,从谈吐到为人,都是很优秀的一个女同志。


    在加上过硬的专业素养,不止能从乡下考进文工团,甚至还能带着一个常年得到倒数的团队夺冠。


    这里面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陈秀兰咬着牙,瞪着眼,因为长期生活不顺,以至于她的整个眼珠子,都跟着往外突起来。


    “她在优秀有什么用?还不是乡下杀猪匠的女儿?”


    这话一落,齐振国就下意识地抬起手,陈秀兰不躲不避,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还是这样说。”


    “她孟莺莺本来就是乡下杀猪匠的女儿。”


    “她就是在优秀,她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


    齐振国有些无力,他都扬起手了,却又恨恨地放了下来,“是,你谁都瞧不上,我倒是要看看,你将来能给齐长明找一个什么样的媳妇。”


    “那肯定比孟莺莺家世好!”


    齐家门口。


    齐长明本来想着去民政所,都上班一个月没回来看望父母了,他便趁着休息的时间回家看看。


    却没想到,还没进屋,在门外的位置就听到父母,再次因为他和孟莺莺的事情争吵起来。


    齐长明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脸上闪过一丝自嘲,旋即,没去进屋,而是选择把手里提着的,尼龙网兜里面装着的桃子,给放在了地上。


    转头离去。


    他在想,如果自己当初不和孟莺莺退婚,是不是他们家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齐长明不知道。


    他只知道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


    火车站。


    宋芬芳赶了足足四天的路程,风尘仆仆的再次抵达到了哈市。


    这一路,她手里都捏着那两张薄薄的纸条,纸条被揉捏的次数太多了,有些发皱了。


    宋芬芳低头看了又看。


    一张纸条的地址是哈市驻队文工团。


    另外一张纸条的地址是齐振国的家。


    前者是孟莺莺转户口的时候留下的,后者是齐振国当初离开的时候留下的。


    宋芬芳看着那纸条,一直到杜小娟询问,她才收了纸条,“先出火车站,在做下一步打算。”


    话落,两人正出站的时候,旁边的列车员在聊天,对方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哎哎哎,你们看了没?说是孟莺莺同志,带着整个哈市文工团夺冠了。”


    这话一落,原本都往前走了一截的宋芬芳,又落了回来,她脸上满是惊疑不定,“同志,您刚说谁夺冠了?”


    “哈市文工团——孟莺莺!”


    第49章 宋家的相亲鸿门宴


    宋芬芳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 她还有几分恍惚,重复地问了一句,“哈市文工团的孟莺莺?”


    “是啊?”


    列车员瞧她穿的挺体面, 一身象牙白列宁装,齐耳短发, 眉眼干脆利落,戴着一个黑框眼镜,怎么看怎么都是知识分子。


    不然,对方也不会耐着心情再次回答了。


    “你要是不信我,你可以看报纸啊?”


    陈列车员把报纸递给她, “你看嘛,上面白纸黑字都写的清清楚楚。”


    宋芬芳道了谢,这才接了过来,她仔细地盯着报纸上的每一个角落。


    她最先看到的是孟莺莺的那一张,被放大的黑白照片, 当看到孟莺莺照片的那一刻。


    宋芬芳的眼泪瞬间下来了,她抬手摸了摸照片上的脸, “这孩子和我年轻的时候, 长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眼睛。


    一样的鼻子。


    至于孟莺莺的嘴巴,则是像孟百川, 但是她的脸型, 却和宋芬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仿佛孟莺莺是她和孟百川的翻版。


    在这一刻, 宋芬芳眼眶微红, 声音颤抖,“莺莺。”


    她的莺莺啊。


    “教授,您还好吗?”


    杜小娟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宋芬芳擦了擦泪,打起精神, 继续往后看,在看到采访说,孟莺莺想要把这份登报的报纸,清明节烧给父亲。


    宋芬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蹲在站台台阶上,把报纸摊在膝盖,手指摸着照片里闺女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莺莺啊。”


    “是妈妈对不起你。”


    “老孟,你怎么走这么早啊。”


    明明他把闺女养的这么出色,但是他却走了。


    一想到这里,宋芬芳就心如刀绞,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旁边的杜小娟看到后,她有些震惊,也有些担忧,她被分派到宋教授身边有七年了。


    却从未看到过宋教授如此失态过。


    她是西北基地的铁娘子,流血流汗不流泪。


    杜小娟还是第一次看到宋教授这样,她嗫嚅了下,想要去扶着宋芬芳起来,但是又不敢。


    便小声地问道,“教授,我扶您起来?”


    宋芬芳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擦了眼泪,把报纸一点点仔细的叠成方块,揣在兜里面。


    她便起身抹了把脸,拎起提包就往站外冲——先找莺莺,其他再说。


    见杜小娟还在发愣,宋芬芳回头,眼眶微红,但是语气又恢复了往日那个铁娘子的模样。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我。”


    杜小娟恍然回神,忙提脚追着宋芬芳跑,只是她们都还没跑两步。


    脚刚踏出站口,一道穿军装的小伙子迎面跑来,啪地立正,“宋教授!西北急电!”


    宋芬芳都抬脚下了台阶,听到这话后,那一只脚又生生地收了回来。


    “什么意思?”


    对方低头,不敢去看宋芬芳的眼睛,只是把电报递过去,“您看看就知道了。”


    宋芬芳接过电报,扫了三行,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实验失败,一死三伤,速归。


    当看到上面的文字后,宋芬手一抖,电报差点掉地上。风一吹,纸角打在她手背上,生疼。


    她站在原地不说话。


    “宋教授?”


    杜小娟也抬头不小心看到了电报上的文字,她小心翼翼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宋芬芳没说话,她攥着电报,往车站外面看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再往前走一段路,她就能见到她的闺女了,可是偏偏在这种重要时刻西北基地研究所出事了。


    “电话?”


    “这里有电话吗?”


    宋芬芳不死心,她还想再去通过电话确认下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电话里面可以安排,她便继续待在哈市。


    杜小娟下意识地去找旁边的陈列车员。


    陈列车员还有些犹豫。


    旁边穿着军装的小伙子,就已经把证件递出去了,“同志,借用下火车站的电话。”


    有了陈章的开路,电话借用的很顺利。


    宋芬芳站到电话机子前的时候,深吸一口气,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


    当电话响了三秒后,那边立马被接了。


    “是我,宋芬芳,跟我说下研究所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电报就就那几个字,根本不足以说清楚事情的经过。


    那边马所长一听到宋芬芳的声音,就跟救命一样,“宋教授,终于联系上您了。”


    “这一封电报我在昨天,就已经发到了哈市,就等你一下火车就能接到。”


    “宋教授,你走后,郭超接替了你的位置,他因为对实验数据不明确,导致在月湾沙漠正在测试的东风-4型,还没发射就产生了爆炸。”


    “郭超有没有给出原因?”


    发射过程中弹道的实验数据,是她一手带着学生郭超做的,而且从头到尾都是她手把手教的。


    那边沉默了片刻。


    马所长声音艰涩,“郭超同志在为了弥补实验过错,他去亲眼看了上面的数据,因为迟了一秒,人、人牺牲了。”


    这话一落,宋芬芳下意识地攥紧了电话筒,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


    马所长,“郭超同志牺牲了,另外还有三名同志送到了兰市医院,截止到现在为止,还生死未卜。”


    “宋教授,一死三伤。”


    “一死三伤啊。”


    说这话的时候,马所长的声音都在抖,“前后加起来就是四个人,如果这四个人都救不回来。”


    “我们基地这方面的青年人才,就断了啊。”


    宋芬芳的手也在抖,因为郭超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她离开之前,还笑呵呵地和她立军令状。


    “老师,您放心,您放心回去探亲就是了,您不在的时候,我肯定看好东风号。”


    而距离他说这话,还不到十天。


    宋芬芳的眼尾一颗眼泪落了下来,“郭、超。”


    “郭超最后时刻,把错误的实验数据记录本扔了过来。”


    “他人——人被炸飞了。”


    这得多痛啊。


    多痛啊。


    宁愿赴死,也要把错误的实验数据记录本,抢救回来。


    宋芬芳眼眶通红,声音微微颤抖,不过片刻,就已经强压了情绪,喉咙痛的厉害,“等我回去,重新复盘数据。”


    “让人把现场的原来样貌维护下来,不要破坏。”


    马所长点头,“宋教授。”他小心翼翼道,“基地出事,实验数据失误,人员受损,现在基地情况很麻烦,东风号的失败导致了,我们基地现在其他实验都跟着停摆——”


    而他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说一句争分夺秒也不为过。


    宋芬芳知道他未尽之语言,缺人。


    实验基地缺人,需要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想到这里,宋芬芳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她承诺,“我现在就回来。”


    “让基地所有人开始整理数据,我回来的时候,要在办公桌上看到这一次失败实验的记录数据。”


    马所长,“收到!!”


    等挂了电话后,宋芬芳站在原地,看着窗户外面,脑袋是空的,命令却一个接一个的下。


    “陈章,去找火车站的负责人,协调火车发车时间,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西北基地。”


    陈章敬礼,“收到。”


    转头便离开了。


    陈章走后,宋芬芳站在原地,她那一双向来神采奕奕的眼睛,如今却跟着黯淡下去。


    人也是安静的。


    安静到让杜小娟有些心里发慌的地步。


    “宋教授。”


    她小声地喊。


    宋芬芳这才回神,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攥着的报纸,报纸的周围被她攥出了折痕。


    唯独那一张照片,她却保护的很好。


    看到照片上,笑容满面的孟莺莺,宋芬芳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莺莺,对不起。”


    “妈妈又要失言了。”


    多年前是。


    现在又是。


    “教授——”


    杜小娟有些担忧,连带着声音都不自觉的压低了几分。


    宋芬芳摇头,“我没事。”


    她似乎有了决断,拿着电话机再次拨出去了一个电话号码。


    过了片刻,那边电话接了起来,是宋老太太的声音。


    “喂。”


    宋芬芳长话短说,“妈,是我,芬芳。”


    “现在我有两件事,拜托你帮忙。”


    那种郑重的语气,让宋老太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女儿才回来,要进基地之前。


    也是这般。


    “妈,我去了基地,一时半会就出不来了,您帮我留意百川,他们要是遇到了困难,您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可惜。


    当年的宋母虽然答应了,但是却碍于宋父的管教,好几次都没帮成功。


    她没想到,时隔多年后,她再次听到了女儿的交代。


    宋母,“芬芳,你说就是。”


    宋芬芳的手握着电话筒,她看着外面的天光,声音微颤,“我这次去湘西和莺莺错过了,百川死后,便把她托付给当年和他一起定了,娃娃亲对象——齐振国的孩子。”


    宋母知道齐振国,她有些哑然,“小齐?”


    当年她见过齐振国和孟百川,实际上,她看上的是齐振国,虽然齐振国家世单薄点,但是到底是黑省人,而且也是驻队军官,起码和自家闺女是相配的。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家闺女没看上齐振国,而是选择跟那个乡下,只有小学文化的孟百川私奔了。


    “嗯。”


    宋芬芳其实记不得齐振国长什么样子了,她只知道当年大家在一起的一句玩笑话。


    对一个儿女亲家,到最后却成了孟百川临终前的救命稻草。


    因为联系不上她,所以不得不把孟莺莺托付给齐家。


    “就是他,百川临终前担心莺莺被屯子里面的人欺负,便让莺莺远走他乡,来到黑省哈市,想让她去找齐振国的儿子,齐长明履行当年的娃娃亲对象。”


    “但是这中间出了岔子。”


    说到这里,宋芬芳的语气也跟着加重了几分,“齐家从上到下看不上我闺女孟莺莺是乡下来的,齐长明为了躲避这门婚事,甚至不惜退伍也要逃婚,而之后。”


    她一想到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心就开始痛了起来。


    “他们更是威胁莺莺退婚,莺莺也是个聪明的,拿退婚换了一个考取哈市文工团的名额。”


    “妈,你知道吗?她考上了,她考上文工团了,而齐家人却还觉得不够,觉得莺莺留在哈市,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齐振国的老婆还去威胁莺莺,要毁了莺莺考文工团的机会,说她不离开哈市就要弄死她!”


    这话一落,饶是那头的宋母都忍不住气的拍桌子,“他们欺人太甚。”


    还弄死孟莺莺!


    他们以为他们是哈市的天了?


    “嗯。”宋芬芳的语气也带着几分怒意,“这就是我要您去做的第二件事,去齐家,施压也好,报仇也好,我要让欺负了莺莺的人都不好过。”


    她在前面拼死拼活,随时都有可能牺牲,而她的后方,她的亲人不是给人欺负的。


    宋母,“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的妥妥的。”


    孟莺莺在怎么说也是他们宋家的骨血。


    “还有第二件事。”


    说到这里,宋芬芳的语气顿了下,“你去拿下今天的报纸看下。”


    宋母不明所以,她放下电话筒,转头去门口的柜子上,拿起报纸看了看。


    当看到孟莺莺夺冠的时候,宋母的心脏都跟着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立马回到电话机子旁边。


    “芬芳,你是说莺莺夺冠的事情?”


    “是。”


    宋芬芳语气有些涩然,“妈,我这边出了事,要现在立刻马上回西北基地,所以我去找不了莺莺了。”


    “您——”


    “您——”了两次,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在事业上杀伐果断的宋芬芳,在对待女儿孟莺莺的这件事上。


    第一次有些犹豫了。


    “您先去见见她好了,问问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妈,您态度尽量软点,错的是我们,不求莺莺能原谅我,接受我,我只求她今后的日子过的顺遂一些。”


    宋母皱眉,“你就不能自己回来去见莺莺?”


    她是姥姥,还是多年未见的姥姥,哪里比得上宋芬芳这个当母亲的自己去。


    “我去不了。”


    “基地出事了。”宋芬芳语气艰涩,“但凡是我能去,我现在就去。”


    她本来就是要去见女儿的,但是没办法。


    真的没办法。


    宋母生了埋怨,“每次都是上次,我和你爸上次见你还是十年前,我做手术,你爸生死一线你都不回来。”


    “这次又是,芬芳啊。”


    宋母不是要扎她心窝子,而是在说事实,“亲人也是需要联系经营的,我们是你父母,你十年,甚至十几年不回来看我们,我们能理解包容,但是莺莺不一样。”


    “你本来就缺了她的成长过程,这种时候,谁代替你都没有你自己的效果好。”


    宋芬芳也知道,她低头,眼眶通红,她说不出话。是愧疚的。


    “宋教授。”


    陈章协调结束回来了,“火车站的明站长说,给您协调了一班三分钟后路过火车站去西北的火车。”


    说到这里,他抬手看了看时间,“您现在还有两分钟,要在两分钟之内去月台,才能赶上这一班火车。”


    “不然,就只能等下午去了。”


    那边的宋母就算是想不听见也难。


    宋芬芳张了张嘴,“妈,我先挂电话了,我会让杜小娟留下来,到时候陪您一起。”


    这话一落,杜小娟顿时愕然,“教授,我留下来了,您怎么办?”


    她作为宋芬芳的贴身生活助力,外加安全助力,她这么多年来几乎没和宋芬芳分开过。


    宋芬芳,“我自己有自理能力,而且有陈章在,我的安全出不了问题。”


    “小娟,你留在哈市陪着我母亲去齐家,再去替我见见我闺女孟莺莺。”


    说到这里,她本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知道她好就行了。”


    “别的就算了。”


    本来还想留话的,可是她人没去,留话似乎也没有意义,对于孟莺莺来说,反而是一种负累。


    杜小娟张了张嘴,但是服从宋芬芳的命令,几乎是她被送到宋芬芳设变,第一条命令。


    “收到,领导。”


    喊的是领导,而不是教授。


    宋家。


    “你要去哪里?”


    宋母在看完报纸后,便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了,她提着包便要出电机厂的单元楼。


    她刚一动,宋父就站在门口拦着她,“你去哪里?”


    宋母对他生了怨,便瞪了一眼,“要你管。”


    她转头就要走。


    宋父,“我知道你要去找孟莺莺。”


    宋母脚步一顿,她回头,那一张富态苍老的脸上,多了几分讥诮,“然后呢?”


    “你想阻拦我?老宋,多年前你就阻拦我,我怕你,畏你,惧你,但是现在我不怕了。”


    “我想明白了,我就让我闺女芬芳在后半辈子的人生好过点。”


    “她年轻的时候,我们棒打鸳鸯,她不得不和丈夫孩子离开,投身基地建设,她如今年纪大了,想回来却回不来,想去见莺莺却见不到,那我就帮她。”


    “哪怕是你要和我离婚,要和我闹,要和我吵架,我也认了。”


    “如果你真有良心,你睁开眼睛看看你闺女,看看你闺女这么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样子的日子?”


    “有丈夫闺女却不能在一起,只能分开,有父母却不能陪伴尽孝,就连我们重病,生死一线,她也只能联系不上,一无所知。如今,她丈夫死了,闺女被人欺负,她明明想回来,却身不由己回不来。”


    “老宋,这就是让你在外面引以为傲的亲闺女,过的日子。”


    “你觉得她过的好吗?”


    宋父眼眶酸涩,他犟嘴,“这还不够好吗?她如今要地位有地位,要风光有风光,要事业有事业,连带着我们作为父母的,这么多年来也因她得到名利威望,受人尊重。”


    宋母看着他,满是失望,“那你问过芬芳吗?”


    “她是想要现在这种有名有利有事业的生活,还是想要和丈夫孩子团聚的生活?”


    宋父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如果当年我不狠心,把她给带回来,你以为她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孟百川死了,他护不住闺女,你以为他死了,就能护着芬芳了?”


    “不,你错了,死了的孟百川,留了妻子和孩子,他们在乡下的日子才是最难的。”


    “那个时候芬芳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在的选择才是最好的,她起码能去给孟莺莺当靠山,能为孟莺莺解决问题。如果,芬芳没现在的能力,而是乡下的一个农妇,你打算让她母女两人遇到问题,抱在一起哭吗?”


    “妇人之仁!”


    宋母听了,却又没全听,“我是妇人之仁,我只想我让闺女后半辈子好过点。”


    “她一个女人在男人堆里面厮杀,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孩子。”


    “她的孩子被人欺负了,我就去帮她出头。”


    “姓宋的,你敢拦我,我现在就和你去离婚。”


    宋父站在门口,他侧开身子。宋母经过他的时候,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转头离开。


    目送着爱人的身影。


    宋父喃喃道,“就你心疼孩子,我不心疼孩子吗?”


    说到这里,他追上去,“你让宋站陪你去。”


    宋站便是他们的儿子,只是,和宋芬芳一样,宋芬芳忙,宋站更忙。


    宋家这一家子都是哈市的高精尖人才,只是,到了他们这一步后,身不由己的时候更多。


    宋母不是没听到。


    她心说,当年老大宋站和你一起,去把芬芳绑了回来。如今,去见芬芳的女儿,在让宋站一起去,这不是闹吗?


    宋站如同他那个父亲一样,古板又守旧,如今又身居高位,不苟言笑。


    让他去?


    把孟莺莺吓到了怎么办?


    宋母谁都没招呼,在门口等了一会,等到杜小娟来了,她这才跟着出去。


    “宋阿姨,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宋母没有任何犹豫,“先去齐家。”


    打了齐家,这才是她送给孟莺莺,这个外孙女第一个见面礼。


    齐家,自从儿子齐长明和孟莺莺退婚后,陈秀兰就憋着一股劲,她势必要给齐长明在找一个好的对象。


    最好是高攀。


    当然,肯定要比孟莺莺要好。


    所以,这段时间陈秀兰甚至无心工作了,四处托人打听了下,有没有条件好待嫁的女同志,好撮合给他们家的齐长明。


    为此,陈秀兰甚至花了大价钱去找媒婆,媒婆一连着说了三家本地,家里条件不错的女同志。


    但是陈秀兰都看不上。


    不是嫌弃女方家里兄弟姊妹多了,就是嫌弃女方家里条件不够高。


    这一来二去,她把媒婆也差点得罪了,“是,你们齐家是条件好,但是这也只是限于你们家属院,你们出去看看,市委大院,电机厂,还有驻队大院里面的,有几家有闺女的愿意说给,你们这种小门小户当媳妇?”


    这话一落,可差点没把陈秀兰给气了个半死。


    她自诩是城里人,家里又是双职工,铁饭碗,而且只有俩孩子,几乎家里是没有任何负累的。


    “你给我说清楚,我们家怎么是小门小户了?”


    那媒婆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忙打嘴,打完嘴以后,又转了转眼珠子,作为弥补,“我这边倒是有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够得上??”


    陈秀兰看出了媒婆有拉拢她的意思,便说,“你先把对方条件说一说。”


    媒婆这才嗯了一声,“你不是一直让我打听市委大院和电机厂,还有驻队这方面家里有闺女的吗?”


    只能说,陈秀兰不愧是哈市的地头蛇,她一挑,就挑最好的单位。


    甚至,她连之前说给儿子齐长明介绍,民政所领导家的闺女都看不上了。


    民政所在清闲,那也是个没有实权的单位,她看不上,自然就瞄上了有实权的单位。


    “你之前不是说,这些单位不合适吗?”


    媒婆心说,那是之前啊,如今有人摆明的要戏弄你,我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来着。


    但是这话她自然是不好再说的。


    只是含糊其辞道,“之前以我的身份,还够不着电机厂的宋家。”


    这话一落,陈秀兰的眼睛立马瞪圆了几分,“电机厂宋家?可是一门双宋的宋家?”


    这谁不知道啊。


    只是,他们家够不着啊。


    媒婆嗯了一声,“就是那个宋家。”


    陈秀兰的心思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她忍不住站在客厅里面踱步,来来回回走了三次,她才把脑子里面知道的信息,都过滤了一遍。


    “可是我记得一门双宋的宋家,好像没有适龄要结婚的女同志吧?”


    电机厂的宋家可是整个哈市的传奇,大宋进了市委,三年一个跳板,他才进去了多少年?


    已经坐到了大领导的位置了。


    至于小宋,那就更是一个传奇了,对外的人只知道,她是个女同志,年少就出名了。


    那是和陈秀兰一个时代的人,但是陈秀兰还在为哪个头花好看的时候,小宋就已经在数学天赋上崭露头角了,先是被清大破格录取,后面又退学回到哈市。


    再后来小宋的消息就消失了,等陈秀兰再次听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只知道小宋去了西北基地。


    而且还是极为重要的研究人员,为此,一门双宋的名声也跟着越传越响。


    连带着他们这种普通人家也能知道。


    陈秀兰不明白,“先不说宋家有没有适龄的孩子,就说有,他们怎么会看上我们家?”


    陈秀兰这人最是市侩,她能把儿子的婚事当做往上跳的筹码,就能看出来她是个很擅长钻营的人。


    而这样的人,既对自己的条件会审视,也会去仰望头顶上的人家。


    她自己心里也是有一杆秤的。


    媒婆实话实说,“按理说宋家是看不上你们家的。”


    陈秀兰心里有些不舒服,心说,他们家条件是一般,但是她小儿子优秀啊。


    “你继续。”


    只是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


    “小宋在外面有一个闺女,现在回家了,宋家有意给她挑一个合适的对象,所以这才落到你们家身上。”


    “不过,也不光是你们家,我听宋老太太的意思,只要是适龄的,家里干净的,男同志为人有能力的,都在他们的择偶范围。”


    陈秀兰眼珠子转了下,“小宋在外面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媒婆,“那我怎么知道?”


    “人家没提父亲的事情,而且,小宋既然把孩子交给宋家,显然是宋家这边的能量更高一点。”


    陈秀兰迅速分析起来,那也就是说,这个闺女是小宋的,而她丈夫家的能量,势必是比宋家低的。


    不然也不会把孩子交给宋家,让宋家人帮忙解决终身大事了。


    更不会向下兼容,找他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了。


    当然了,也是在宋家面前,她才会自称为小门小户。


    “宋家这次让你通知了几家相亲?”


    李媒婆含糊其辞,“四五家吧,只要家里的年轻男同志年轻有为的,我都通知了。”


    陈秀兰一心沉浸在,即将要和哈市最有名望的宋家做亲家了,完全没注意到李媒婆那闪烁的目光。


    她很有自信,“其他人家肯定不如我家长明。”


    “我家长明家世好,而且自身也能力强,之前还是驻队军官干事——”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有些不自然,“他现在虽然退伍了,去了民政所,但是这只是他的跳板,将来他还能去铁路上,端上铁饭碗。”


    “李媒婆。”


    陈秀兰从箱子里面取了一张大团结,咬着牙,强忍着内心在滴血,把大团结递了过去,“到时候,还请你在宋家面前,多替我们家长明美言两句。”


    李媒婆看着那钱,眼睛笑开了花,她不着痕迹的从陈秀兰手里,把这钱给收了过来。


    陈秀兰还舍不得给,李媒婆拽了两次,才拽了过来。


    心里暗道,真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给个媒婆讨彩的红包,都这般抠抠搜搜。


    只是,李媒婆心里再怎么想,面上却还是一片和气,“我收了你的钱,自然是会在宋家面前,替你美言的。”


    “不过,你这边有没有你家孩子的照片?”


    “我取一张照片去给宋家看,起码要在第一关能让人家宋家满意了,才能定接下来的相看是不是?”


    陈秀兰一想也是,转头就去给家里桌子上,玻璃下面抽出了一张。


    齐长明当时在驻队拍照的照片,那个时候,齐长明刚提干,穿着军装,眉眼斯文俊秀,意气风发的看着照相机。


    说实话。


    齐长明的这张照片真是挺唬人的,光看着外表,谁不说一句相貌堂堂?


    李媒婆接过这照片,也跟着惊艳了片刻,“陈同志,倒是生了一个好俊俏的儿子。”


    别人夸自家儿子好看,比夸她自己还高兴。


    陈秀兰摆手谦虚道,“这孩子的外貌只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高中毕业生,又是驻队当兵的,入伍期间立过三等功,提了干。”


    说实话,陈秀兰自己听完,都觉得就他儿子这条件,就是去哈市一把手的闺女,那也是娶得的。


    只是,这话说出去怕人说她是,癞i想吃天鹅肉。


    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李媒婆接过照片,顺着她的话,就是一阵猛夸,接着才起身告辞,“那我就先拿着你家孩子的照片,去给宋老太太看了,要是宋老太太看上的话,到时候我会再过来通知你,相看的时间。”


    陈秀兰点头哈腰,“成,那就麻烦你了。”


    李媒婆离开齐家后,便去了宋家回话,原来宋老太太出门后,没有直接去齐家。


    而是去找人,把齐家上上下下的情况,都打听了一遍后,这才用了这么一个法子。


    完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老太太在家稳坐钓鱼台,一边查看齐家的资料,一边在收集孟莺莺的资料。


    看到齐家的时候,她就皱眉,等看到孟莺莺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和颜悦色地想,真是个优秀的孩子。


    这么好的孩子,却被人这般欺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李媒婆从踏进来电机厂大院,看着那苏式单元楼,她就跟着放谨慎了几分,哪里还有在齐家面对陈秀兰的高傲呢。


    “宋老同志,陈秀兰那边我已经说到了,她非常愿意自家儿子和您家外孙女相亲。”


    “这是她儿子齐长明的照片。”


    说完这话,李媒婆便把齐长明的黑白一寸照,递过去。


    宋母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甚至没伸手去接,“那你让她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带着孩子过来相看。”


    李媒婆嗳了一声,接着抬头往后看,试探地问道,“怎么没看到您家外孙女?”


    做媒婆的,肯定要先掌掌眼。


    宋老太太抬眸,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只管把陈秀兰和齐长明带过来就是。”


    “对了。”宋老太太摸了摸资料上写的东西,她敲了敲桌面,“把齐家的老大也带过来。”


    李媒婆被看的心惊肉跳的,当即把头低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是。”


    只是,她不明白,不是给齐小二相亲吗?


    带齐家老大过来做什么?


    等李媒婆走了,宋老爷子出来了,他不懂,“你这是做什么?”


    “你都没和孟莺莺说,要给她相看对象的事情,这会却把齐长明那个臭小子,喊到家里相看,万一齐长明想看上了,你怎么办?”


    “还有孟莺莺,你都说了,不让我瞎做主,你又替孩子做主,到时候惹了孟莺莺厌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宋老太太给打断了,“你别管。”


    “我心里有数。”


    这是一场鸿门宴。


    陈秀兰不是想攀高枝吗?


    她就让她攀!


    让她攀不上!


    李媒婆从宋家出来后,站在楼下就开始拍胸口,“这好条件的人家,真不是好相处的。”


    光进去站在那回话,她都觉得压力大。


    还好,不是她儿子过去做上门女婿。


    也是奇怪齐家条件不差,这陈秀兰做什么上赶着,送自家儿子去做上门女婿?


    李媒婆想不通,便不想了,一路再次去了齐家。


    刚好齐长城今天也回来了,应该说是陈秀兰喊回来的,她想让自家大儿子帮忙回来参考参考。


    这不李媒婆过来的时候,齐长城还在和自家母亲说话,他还有些激动,“妈,这宋家,你可想办法一定要让小二攀上去。”


    他在屋内踱步,红光满面,似乎已经想到了以后的风光。


    “只要小二能娶了宋家的外孙女,你知道吗?大宋是市委的一把手,他也会是小二的舅舅,还有小二的丈母娘,小宋,这是曾经压的整个哈市所有人,都抬不起头的天才,这种厉害的人物是小二的丈母娘。”


    “你知道吗?”


    齐长城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只要小二能抓住宋家,他未来绝对是青云路。”


    “甚至,我也是。”


    他在单位现在不上不下的,但是有了宋家这个大靠山,说不得他的位置还能往上动一动。


    这天底下可在也没有比姻亲关系,更牢固的了。


    陈秀兰嗔他,“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急什么?先等李媒婆上门回复了在说,万一对方没看上你弟弟呢?”


    这话刚落,门外的李媒婆就敲敲门,“陈同志,你在吗?”


    一听是李媒婆的声音,陈秀兰立马回头开门去接,极为热情,“李媒婆,不知道宋家那边?”


    李媒婆像是没听见之前他们的对话一样,笑容满面道,“陈同志啊,你们家平步青云的机会来了啊。”


    “宋老太太看上了你家齐小二,说他一表人才,能力也强。”


    “便让你们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去电机厂的宋家去相亲。”


    这话一落,陈秀兰激动的脸都红了,她当即又塞了五块钱给了李媒婆。


    李媒婆照收,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宋老太太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说是让你家老大也跟着一起去。”


    这下,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齐长城皱眉,强压着欣喜,“难道宋老太太看上的不是我弟弟齐长明,而是我?”


    可是他都结婚了啊?


    还这么抢手?


    第50章


    这话一落, 李媒婆都想一口浓痰吐他脸上。


    真是比脸大啊。


    还宋老太太看上已婚的他,还不如说看上头七的他比较合适。


    当然,李媒婆作为媒人, 她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他计较。


    她只是冷淡道, “怕是捎带看看齐家人结婚后,对老婆孩子怎么样,不然人家宋家人也不会放心,把自家闺女嫁给你。”


    这话说的,齐长城的脸色瞬间不太好看起来, 不过到底是碍于李媒婆的面子,不好反驳。


    “明天早上去是吧?”


    “麻烦李婶明天帮忙带个路。”


    这种相看的事情,媒婆在里面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媒婆看着齐长城不说话。


    齐长城秒懂,他立马从口袋里面递过去两包,没舍得抽的大前门。


    李媒婆接了下来, 这才喜滋滋道,“放心, 我既然是做媒婆这个行当的, 自然是送佛送到西。”


    “只是,明天早上你们一定要准时啊。”


    说完这话, 还不忘去提醒陈秀兰, “你记得明天带齐长明去相亲的时候, 给他穿的体面点。”


    陈秀兰点头, 送走了李媒婆后,她便去看了一眼齐长城,“把你弟弟喊回来。”


    齐长城对于这种有利可图的事情,自然是认真的。


    不过才一个小时, 就把在工作上闲的打屁的齐长明给拖回家。


    齐长明还不解,齐长城卖关子,“回去给你说一件天大的好事。”


    等到家后,听完母亲陈秀兰说完,齐长明就皱眉,脸当场拉得比驴还长,“妈,我都跟孟莺莺退婚了,现在去相哪门子亲?我不去!”


    陈秀兰一根指头戳到他脑门上,“退婚算个啥?宋家那是什么门第?你要能攀上,妈给你跪都行!快去换衣服,别耽误工夫!”


    齐长明拗不过,只能黑着脸被母亲拖走。


    他还是不想去。


    陈秀兰拿出终极杀招,“你还不知道吧,孟莺莺和你退婚后,她现在不止是入了文工团,还带领文工团夺冠,登报了。”


    “长明,现在不少人都等着看你的笑话,觉得你和孟莺莺退婚了,就是最大的眼瞎,如果你想扳回一局,就听我的,明天跟我一起去宋家相亲。”


    “只有你娶了宋家的孙女,别人才会说你退婚退的好,识时务,懂机会,抓得住。”


    “只要你站的高,那些闲言碎语都会成为过去式。”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软肋在哪里,见儿子沉默。


    陈秀兰乘胜追击,“再退一万步,如今孟莺莺和你退婚后,在文工团光芒万丈,而你在民政所养老,长明,你甘心吗?”


    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


    自从去了民政所上班后,每天闲的看着大婶大姐们,织毛衣,东家长西家短。


    那种日复一日,让齐长明感到绝望。


    齐长城也说,“你不是想调岗吗?如果你真的能和宋家孙女在一起,并且娶了对方,让对方给你生个孩子,你就是半个宋家人了。”


    “你知道大宋吗?”


    齐长城的语气也激动了起来,“是我们哈市的第一把手,以后他就是你舅舅了。”


    “长明,如果真有这一层关系,你就是不想在民政所,将来万一想再回驻队,也不是不可能啊?”


    最后一点,才真正的打动了齐长明。


    “你让我考虑一晚上。”


    “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齐长城甚至还说了一句,“要不是我结婚了,也有了你嫂子和你侄儿子,我都想亲自上场了。”


    乘龙快婿啊。


    齐长明,“……”


    不想和自家哥哥说话。


    齐长城却根本没发现。


    他这天晚上兴奋的一宿没睡,天不亮就把自己最好的的确良衬衣翻出来,头发抹得油光水滑,嘴里还念叨。


    “要是宋老太太真看上我,那我可就为难了。”


    一边是老婆孩子,一边是平步青云。


    真难选啊。


    齐长明听了冷笑,没说话,有些敷衍的换了一套衣服。


    陈秀兰则是准备第一次上门的礼物,宋家是大户人家,太少了容易被人说薄气。


    所以,她下了血本,准备了两罐平时家里都舍不得喝的麦乳精。


    还有两瓶黄桃罐头。


    看着他们这样,齐振国还问了一句,“这是做什么?”


    自从上次退婚后,陈秀兰就和他翻脸了,所以回答的语气也是冲冲的,“你别管。”


    “反正我务必要给长明,娶了一个家世好的儿媳妇。”


    说完这话,根本不去看齐振国的脸色,提着网兜装的麦乳精和罐头,兴冲冲的出了门。


    李媒婆在前面等着,她负责给他们带路。


    电机厂大院还蛮大,一般人进去还要迷路。李媒婆和门口保卫科的人说了以后,这才带着陈秀兰进来。


    说实话,陈秀兰自诩是体面人了,但是当她真进来电机厂的家属院时。


    她还是有些被惊到了,成排的红砖小洋楼,大红烟冲,嵌白边,两扇大玻璃窗,小院子内是修的整整齐齐的花丛和树木。


    地上也是倒上了水泥,可以说在这种地方生活,就是鞋底都不会脏了去啊。


    更不会沾上黄泥巴。


    而且每一栋房子都长的一样。


    这一路看下来,看的陈秀兰有些眼花缭乱了,她忍不住朝着大儿子感慨,“都是家属院,怎么人家的家属院,明显瞧着好很多啊。”


    再看他们的家属院,这么一对比起来,就有点像是灰扑扑的了。


    像是给穷人住的地方一样。


    齐长城也在观察,他见识更多一些,便直接小声解释,“这里的房子全部都是当年的苏式建筑,早些年老毛子来援中的时候,帮忙建设的,而且这里面从外观到室内,全部都是外国人设计的。”


    “参考了老毛子那边城市建设,所以整个电机厂大院,都和其他厂子的家属院不太一样。”


    当然,电机厂家属院也是哈市唯一一个是外国人设计的建筑,却依然被保存下来的单元楼。


    这下,陈秀兰听完这些,不止没有自卑,反而更喜欢了,“这里确实不错。”


    她就喜欢这种小资情调。


    一想到自己的未来儿媳妇,是从这种地方出生的,她就觉得面上有光。


    而不像是之前老齐给小儿子定的娃娃亲对象——孟莺莺


    她不过是一个杀猪匠的闺女,还是湘西那种穷山僻壤的小地方。


    没得比。


    真的没得比。


    旁边的李媒婆听到了,撇撇嘴,心说,人家宋家不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等到了属于宋家的这一栋小洋楼,李媒婆就介绍,“这里就到了,上去了我喊人,你们跟着我先别说话。”


    这让,陈秀兰他们心里都有点不舒服,他们是来相亲的,不是来上门当女婿的。


    只是,都到了这一步了,他们也怕得罪对方,便没敢说出来。


    到了宋家,李媒婆在前面敲门,过了一会,小保姆来开门了,瞧了一眼陈秀兰他们不认识。


    但她认识昨儿的上门的李媒婆。


    “李同志,你来了。”


    “这几位是?”


    李媒婆立马介绍,“他们就是昨儿的宋老太太说,要相亲的齐家人,他是齐长明。”


    “这位是齐长城。”


    小保姆看了他们一眼,“先进来吧。”


    “你们来的时间不合适,我们家老同志出去锻炼了,先坐着喝一杯茶。”


    这是要坐冷板凳了。


    齐长明转头就要走,却被陈秀兰和齐长城给同时拽了下来,压低了嗓音,“先进去看看。”


    高门大户会这样拿乔也正常。


    就像是当初齐长明,带叶樱桃回家,陈秀兰也看不上是一个道理。


    所以,她当时就是这样拿乔的。


    有了她的劝阻,齐长明这才落座下来,小保姆去沏茶了。


    李媒婆坐在旁边不说话,显然,她不是第一次来了。


    但是陈秀兰却是。


    一进屋,陈秀兰的眼睛就不够用了,打蜡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留声机,收音机,电视机……样样齐全。


    至于她屁股底下坐的也是真皮沙发,上面铺着一层白色的镂空的花纹布,看着就时髦洋气。


    她坐下后,就感觉屁股一软,这让陈秀兰忍不住摸了又摸。


    连带着她心里直冒热泡,这要成了亲家,她儿子岂不是能住上这种房子,用上这种家具了。


    甚至,她作为儿媳妇的婆婆,也经常能来宋家串门子。


    一想到这里,陈秀兰就跟着挺着腰板。


    看到她这样,齐长明闭了闭眼,他不想说,母亲实在是太丢人了一些。


    他索性闭目休息起来,反而不像是他来相亲了。


    齐长城和母亲陈秀兰的态度差不多,也有些观看起来,连坐在这种真皮沙发上,都生出了一股自卑来。


    还是小保姆端茶过来了,瞧着他们这作态,忍不住笑了下,“别摸了,这是真皮沙发从友谊商店买的,而且用的也是特供票,普通人家里没这种沙发也正常。”


    小保姆的话,一下子把陈秀兰的脸都给放在地上踩了,她顿时一僵,干巴巴地解释,“我就好奇。”


    齐长城也差不多。


    他们都有些尴尬。


    唯独,齐长明倒是直白,“和我相亲的人什么时候来?”


    “她要是不来的话,我就要去上班了。”


    换句话,别耽误我时间。


    小保姆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去找下老同志回来,你们先等等。”


    说完,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只是,这一出去足足待了二十分钟,齐长明他们的茶水都喝完了,人还没回来。


    眼看着齐长明要毛了。


    宋老太太这才施施然的进来,她穿着一身灰色列宁装,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用黑色网兜兜着。


    手腕上戴着一只海鸥手表,明明都六十多的人了,但是因为生活条件优越,所以看着像是只有五十岁的人一样。


    她来了不说,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的确良衬衣的女同志。


    光这一个派头,就压的陈秀兰立刻矮了半截。


    “都来了?久等了。”


    她一进来就寒暄,这让陈秀兰他们压的一肚子邪火,也跟着落了下去。


    陈秀兰的脸色多了几分巴结,“没有多长时间,不耽误不耽误。”


    看看以前她多高傲啊,不管是在孟莺莺面前,还是在叶樱桃面前,那都是端的高高在上的婆婆派头。


    但是来到了宋老太太旁边,明显就是另外一种做派了。


    阿谀奉承,巴结讨好。


    几乎将她小市民的嘴脸,给展现的淋漓尽致。


    宋老太太点头,招呼她坐下来,旋即才看向齐长明,齐长明有年轻人的傲气,他才不会像是他妈那样阿谀奉承。


    他也不打招呼。


    旁边的陈秀兰看不过去,立马跟着打圆场,“宋老夫人,您好,我们是齐……”


    宋老太太直接抬手,直接打断,“年轻人还挺傲气啊。”


    “既然人来都来了,说明你是看重宋家的条件的,怎么来了,脸却跟欠了人钱一样,这是几个意思?”


    明着挑理说的也不过如此。


    陈秀兰去拽齐长明,齐长明才不得不点头,“你好。”


    宋老太太皮笑肉不笑,跟着去了主位上落座,她的这副态度到了陈秀兰他们眼里,也有些摸不准了。


    好在,坐在上首的宋老太太开口了,“客气话免了。既然是相亲的,我就问一句——你们家,一个月收入多少?几口人?几间房?几床被子?”


    陈秀兰脸色一僵,她没想到堂堂宋家人,竟然还这么市侩,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家里父母是双职工,月入八十三块,两口子外加两个儿子,大儿子成家了,房子的话,单位分的筒子楼,刚好三间屋子,被子有个四床。”


    宋老太太轻笑一声,转头对身旁女同志说:“听见了吗?四床被子,还不够我家塞衣柜缝的。”


    客厅里顿时响起低低的嗤笑声,这两位女同志,也不知道宋老太太是从哪里找来的,瞧着也都是体面人,唯独这笑声,却有些刺耳。


    陈秀兰臊得脸通红,还想补救,却被宋老太太给打断了。


    “对了,两个儿子两个老人,外加大儿子也结婚了,万一我孙女嫁过去了,岂不是要和你们这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屋檐下?”


    “我好奇问一句,你家卧室的房间有多大?”


    陈秀兰不想说话,但是又想攀附上宋家,更不想和对方闹翻。


    便深吸一口气,“宋老同志,我们家就是普通的双职工家,三个房间外加一个堂屋,一共六十三平,给我小儿子留着结婚的那间房,有七个平方。”


    宋老太太微微皱眉,淡淡道,“小凤,带她去我们家厕所看一看。”


    陈秀兰还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只是等小保姆小凤带着陈秀兰,去了宋家厕所看完回来后。


    她脸色瞬间雪白。


    还带着几分羞辱。


    “妈,你怎么了?”


    陈秀兰不说话,她说不出来,她总不能说,她去宋家看了他们家厕所,都比他们住的卧室大啊。


    这哪里是来相亲的,这明明就是来羞辱的。


    “宋老同志,您这是故意在羞辱我吗?我知道,我们齐家条件比不上你们宋家,但是我们也是正儿八经的双职工家庭,家庭条件是差点,但是我儿子优秀啊,而我小儿子齐长明,还是驻队的干事,他还立下了三等功……”


    “三等功?”


    宋老太太挑眉,等的就是这话,她微笑,“那得看跟谁比。我孙女可是文工团的文艺兵,这次文艺比赛的个人赛冠军,国家二级演员预选,上过省报头版——你们家儿子上过吗?”


    陈秀兰喉咙发干,一句话噎在嗓子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她总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啊。


    宋老太太达到的效果够了,准抬手示意,“把东西还给他们。”


    小保姆立刻把网兜递回来,麦乳精和罐头一件不少。


    陈秀兰顿时急了,“宋老同志,您这是做什么?”


    宋老太太淡淡道,“我孙女看不上小门小户的穷酸家庭。”


    “我瞧着这相亲不合适啊。”


    这话一落,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齐长明受不了这个羞辱,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被齐长城死死地拽住了。


    “宋老同志,我们家的情况您之前就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何苦喊我们上门?”


    齐长城到底是忍了下来,他替母亲也替弟弟这个正主问了出来。


    宋老太太起身,她走到陈秀兰和齐长城的面前,声音淡淡,“为什么?”


    “当然是羞辱你们。”


    这——


    陈秀兰没想到自己到手的美梦就这样破碎了,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可是我们可没有得罪您,您为什么要这般羞辱我们?”


    她不明白。


    “为什么?”


    宋老太太的眼睛突然眯了眯,带着几分薄怒,“你们当初欺负我孙女的时候,又为什么要羞辱她?”


    当时的孟莺莺,失去父亲,千里迢迢来投奔娃娃亲对象。


    结果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被羞辱,被威胁。


    甚至要让她敢待在哈市就弄死她。


    说实话,就是宋家在哈市的能量这么大,他们也从来不敢说出这种话。


    “您孙女?”


    陈秀兰脑子里面灵光一闪,“你是说,我们羞辱了你孙女?”


    “没有啊——”


    她怎么可能去羞辱宋家人,她不是活腻歪吗?


    “你孙女是谁?”陈秀兰突然问了出来。


    宋老太太起身,把他们带过来的东西,让保姆扔到了门外,这才看着陈秀兰的眼睛,不紧不慢道,“我孙女啊?你们认识。”


    “她叫孟莺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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