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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5

作者:似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这话一落,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看了过来。


    沈秋雅是谁?


    她可是整个黑省天赋最高的那一个,从她十六岁开始, 就是所有文工团女同志的心魔。


    那是高不可攀的雪山。


    连仰望一眼都没有勇气。


    可是这样的沈秋雅,这会竟然说要把孟莺莺当做竞争对手了。


    这是何等荣耀啊。


    大家下意识地去看孟莺莺, 想要在她脸上找到激动和高兴,可是没有。


    孟莺莺自始至终,情绪都是淡淡的。


    她睁着一双杏眼,就那样站在原地,看了沈秋雅好一会, 最后才淡声说,“我的对手不是你。”


    这话一落,满场哗然。


    “她是孟莺莺吧?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太高傲了。”


    “就是,连沈秋雅也不放在眼里,她算是哪根葱?”


    “沈秋雅扬名的时候, 她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同志,不把沈秋雅当做对手, 那她把谁当做对手?”


    周围的窃窃私语, 沈秋雅不是没听见,她心里稍稍好过了一些。


    说实话, 她没想到孟莺莺会说出这种话, 这让她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台。


    沈秋雅默了好一会, 她才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的对手是谁?”


    孟莺莺说,“必须是比我强的人。”


    但是迄今为止,她还没见到比她强的人出现。


    沈秋雅觉得孟莺莺在吹牛,她本还想和孟莺莺再交谈一番的, 但是听她这个回答,她也没了心思,便扯了下嘴角,“那明天赛场上见。”


    她会让孟莺莺知道,她就是比孟莺莺强的那个人!


    沈秋雅来的突然。


    走的也突然。


    叶樱桃她们忙跑过来,吹胡子瞪眼,“神气个什么?”


    “还莺莺你配当她对手,你也不看看她是谁?”


    林秋幽幽地来了一句,“她是沈秋雅啊。”


    “黑省七个文工团的第一。”


    “樱桃,你老实交代,如果沈秋雅走到你面前,说把你当做竞争对手,你会不会荣幸?”


    叶樱桃瞬间不吱声了。


    她才不好意思承认,她会高兴到尖叫的地步,而且如果沈秋雅如果和她握手了。


    那她或许连手都不洗了。


    “是吧,是吧。”


    林秋感觉找到了同道中人,“我也是,如果沈秋雅来对我说,把我当做竞争对手,我会觉得我很优秀。”


    “因为沈秋雅,把我自己也给拔高了一大截。”


    “但是你看,莺莺就不一样。”


    林秋摊手,“她和我们所有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她对沈秋雅没有崇拜,没有仰望,有的只是平淡。”


    “樱桃,你知道吗?当时莺莺回答沈秋雅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感觉,莺莺似乎没把沈秋雅放在眼里。”


    自始至终,从练习开始,她们提过无数次沈秋雅的名字。


    唯独孟莺莺没有,她从头到尾看的都是自己,在练习室待到深夜,回宿舍后也不忘练习。


    走路,吃饭,睡觉,她满脑子都是舞蹈。


    林秋这才发现,自始至终,孟莺莺都没把沈秋雅当做过对手。


    孟莺莺没想到自己的内心,竟然被林秋给看穿了,她坦然,“我的对手一直都是我自己。”


    上辈子是。


    这辈子也是。


    她跳不好红色娘子军,不是她天赋不够,是身体持久度不够,是底子没有打好。


    没有关系。


    早操训练拉升弹跳,这些都是孟莺莺给自己加码的存在。


    她的对手也一直都是自己。


    林秋听完,她朝着叶樱桃感慨,“樱桃,你看我猜对了?”


    “莺莺从一开始和我们都不一样。”


    难怪,孟莺莺能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宣传队,走到她们哈市壹零壹文工团。


    就算是她们文工团再差,那也只是在文工团的圈子里面是这样的。


    但是在对外招人方面,却是非常严格的。


    而孟莺莺只用了一次,便厮杀了进来,拿到了门票。而且,第一场比赛,就和她们这个文工团圈子里面,最顶级的天才对上了。


    “樱桃,你得承认,天才就是天才,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


    叶樱桃自然是知道,她有些羡慕,更多的却是释然,“莺莺,你知道吗?文工团这种地方,就适合你这种天才待。”


    一心一意的跳舞,天赋极高,上限也很高。


    孟莺莺被她们夸的都快上天了,她忍不住道,“我和你们住一个宿舍,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服,上一样的厕所。”


    “樱桃,你还觉得我是天才吗?”


    真正的天才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


    叶樱桃呆了下。


    林秋也是。


    “是哦,天才还跟我抢厕所,还让我帮忙打饭,还需要我给抢着排队。”


    “这样一看,莺莺和我们好像也没啥区别啊?”


    林秋去看叶樱桃。


    叶樱桃心说,林秋你个傻瓜,三两句话就被孟莺莺给哄着了。


    虽然她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叶樱桃就知道,孟莺莺的未来必然是一飞冲天的。


    “莺莺,你是不是天才这个结论先不说,但是如果没有你,我敢确定,我们这一次的团体赛,绝对不会拿到和吉市并列第一的成绩。”


    林秋也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


    “当时我都要放弃了,可是上台后,我发现莺莺本可以像沈秋雅那样跳的,她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条件,但是她没有,她放弃了自己原本的节奏,才把我们所有人都带了出来。”


    孟莺莺在舞台的中间,她就像是她们这二十一个人的指明灯。


    所有人都是跟着和她的节奏来的。


    她放慢的节奏,反而成了她们的救命稻草。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的团体舞没有出任何差错的原因。


    而吉市文工团则是和她们相反,沈秋雅太会表现自己了,她也热衷于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她也确实做到了,但是那是牺牲了,其他人的节奏,这才达到的。


    要不是红绸出现,力挽狂澜,可能她们连第一都保不住。


    “听到了吗?”


    秦明秀没有走远,她和沈秋雅就在大礼堂门口站着,所以把孟莺莺她们的分析,全部都听在耳朵里面。


    沈秋雅脸色苍白如纸,因为太白,甚至能看到眼角处的毛细血管,“老师,您不是说过,让我拿出全力来对待,这一次预赛考核吗?”


    秦明秀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是要让你拿出全力,但是秋雅,你被天才的名头束缚住了,你太过用力的去表现自己了。”


    “所以,你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全力以赴,我不能说你这点错了,但是你忘记了,你跳的是团体赛,你作为领队,作为所有人的脊骨,你不能光顾自己,你也要去考虑后面的人能不能跟上你的节奏。”


    剩下的话,不用秦明秀说完,沈秋雅就全部听懂了,她咬着唇,血色翻涌,“所以是我一开始跳的太快了,才导致青青她们没跟上的?”


    “是。”


    秦明秀承认的直截了当。


    “我不否认你开始的跳的很好,你简直就是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但是你太过耀眼了,你太有自己的节奏了,你忘记了,你身后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是不如你的,而在团体赛中,你作为领队,你是要去配合她们的,引领她们的。”


    “我很失望,你没做到。”


    “但是——”


    秦明秀指着站在人群里面的孟莺莺说,“她做到的了。”


    “萍水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孟莺莺的天赋确实不低,但是她却能在团体赛中,把自己的天赋给压下来,从而去成全整个团队,让整个团队达到完美的节奏。”


    “秋雅,在这一点上,你不如孟莺莺。”


    这话,对于沈秋雅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真的。


    她六岁入了文工团,一开始就是备受关注,十五岁就开始对外正式演出比赛,她从未输过。


    也从未见过老师,秦明秀说她不如谁的。


    她从来都是老师在外面的门脸,也是她的骄傲。


    沈秋雅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纤细的身姿都有些站不住了,微微一晃。


    旁边的张向南说,“明秀,你对秋雅这孩子太过苛刻了。”


    “秋雅是天赋好,她是没办法做到慢下来,让自己去配合比自己差的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前面的孟莺莺,不知道叶樱桃她们说到了什么。


    孟莺莺的脸上带着笑,像是五月桃花开,春风拂面,柔美粉嫩。


    当真是明艳到不可方物。


    张向南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旋即便是不屑,“孟莺莺不一样,她的天赋比秋雅差一些,自然是能和下面的人打成一片,配合成一片。”


    这种说法,沈秋雅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


    她期盼地看着秦明秀。


    秦明秀微微皱眉,想呵斥,但是又怕一次把沈秋雅给说狠了,打击到了她的自信心。


    导致她明天比赛出问题。


    秦明秀把剩下的话,都给咽到肚子里面,“以后团体赛你记得下你的队友,明天的个人赛你可以尽情发挥。”


    沈秋雅轻轻点头,“老师,我知道了。”


    态度很好。


    这才让秦明秀把人给放了。


    “教练也是的,你和孟莺莺肯定不一样啊。”秦明秀走了,李青青便在为沈秋雅打抱不平。


    “你的天赋好,跳的节奏自然和我们不一样,她怎么能这么说你?”


    沈秋雅也有些委屈,但是却不显,她冲着李青青呵斥了一声,“好了,青青,别说了。”


    李青青撇撇嘴,“秋雅,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所以谁都能欺负你一下。”


    沈秋雅无奈地笑了笑。


    另外一边。


    赵教练打电话去给文工团报喜,先说了她们比赛的成果,在接着,才是她打这个电话的目的。


    “方团长,出了这档子事情,我们的文工团的女同志,还能夺得并列第一,她们的付出我也看在眼里,所以想和您申请一个优待。”


    方团长的办公室是有电话的,闻言,她脸上还挂着笑,“这次成绩很好,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我都会答应。”


    这也让赵教练松口气,“你也知道六七月的天,说变就变,我担心我们今天回到驻队后,明天早上过来再次遇到事故,所以我和您申请一批经费,让文工团的女同志今天晚上就不回驻队了,直接住在哈市文联对面的第三招待所。”


    “这样的话,她们明天早上来参加比赛,也能多一分安全保障。”


    今天早上会出这种纰漏,无非就是她们仗着是哈市本地的文工团,想着离的近,所以在文工团练习室多练了一会。


    结果差点出了大纰漏,导致连比赛都没成功。


    赵教练这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若是平时,方团长肯定不会答应。


    但是这个时候,有了一个出彩的结果,方团长大手一挥,“没问题。”


    “我这就去找财务科申请经费,你按照正常的出差标准去给她们开房间,务必让她们晚上好好休息。”


    赵教练当即也高兴了几分,挂了电话后。


    转头了去礼堂大厅这边,几乎都散场了,她们文工团的人因为来的晚,也对哈市文联不熟悉。


    所以大家都没离开,在礼堂的大门口铁椅子处,三三两两的站着聊天。


    瞧着赵教练过来。


    就像是一群小鸡崽子,瞬间有了主心骨一样。


    “教练,我们现在是怎么办?”


    现在才下午四点多,回去吧,别人都在文联这边熟悉舞台和规则。


    但是不回去吧,这个点不上不下的,她们留在文联,似乎也没地方可以去。


    赵教练过来就是说的这件事,她对外公布,“我刚打电话回到驻队,和方团长申请了,我们今晚上就住对面的第三招待所,等明天比赛都结束了,我们在回去。”


    显然,早上的大雨和塌方,使得她们来参加比赛迟到的事情。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对于赵教练她们来说,还是耿耿于怀的。


    以至于她们直接改变了,原定的计划,连驻队都不回了,就歇息在对面的招待所。


    孟莺莺倒是还好,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


    其他女同志顿时高兴起来,“教练,我们是公费住招待所吗?”


    “是。”


    “那感情好,招待所的床铺还有环境,比咱们驻队好多了。”


    “那我们现在呢?”


    现在才四点,她们早上一直忙到现在,连饭都没吃,精神高度紧张。


    赵教练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去文联的大食堂吃饭,我看他们食堂今天提前一个小时开饭。”


    “一会五点就开始了。”


    吃过食堂的都知道,去食堂宁愿早也不愿意晚,去晚了怕是连涮锅水都没有了。


    不用赵教练催,林秋就立马说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嗯,我去找评委说点事情,你们自己去食堂,没关系吧?”


    到了这一步,当初还看不上他们身上种种毛病的赵教练,如今生生成了老妈子。


    显然是操碎心。


    “吃饭,我们会的。”林秋忍不住说,“教练,我们是年轻,但我们不是傻子。”


    赵教练心说,是不傻,但是就担心她们分分钟就跟着隔壁文工团打起来。


    “莺莺,你帮我盯着她们,让她们都冷静些,别惹事。”


    她算是看出来了,文工团那么多人,就属孟莺莺稳重一些。


    明明她是最小的一个。


    “我晓得。”


    孟莺莺点头,很是乖巧,“教练,我会看着她们尽量不起矛盾的,除非是我也忍不住。”


    “但是这种情况下,那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孟莺莺是性格和善,但是这不代表着她就是乌龟王八,任意被人欺负。


    赵教练,“……”


    “算了,你自己看着来。”


    孟莺莺嗯了一声,赵教练刚走,叶樱桃就忍不住酸溜溜道,“莺莺啊,你才刚来文工团才一个月,我怎么觉得教练把你当成我们的大师姐了,她对你比我们还信任。”


    孟莺莺还穿着比赛的衣服,化了妆,眼睛有些花了,她眨巴了下眼睛,“那我把大师姐的位置让给你?”


    “樱桃,你来好不好?”


    这是实话,她是真不乐意当什么大师姐,但是没办法啊。


    叶樱桃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分分钟和人起了冲突,恨不得能互相扯头花。


    而林秋的性格又太过斯文内向,骂人都骂不赢,到最后只会哭。


    孟莺莺也没办法啊,她这个老实人只能在中间调和。


    果然,她这话一落,叶樱桃就跟着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才不要当大师姐。”


    她搂着孟莺莺的胳膊,一脸亲热,“莺莺啊,我就给你当打手,你指哪,我打哪。”


    她原先也是个爱动脑子的人,但是自从和孟莺莺在一起后,她就不乐意动脑子了。


    孟莺莺哭笑不得,拍了下她手,“好了去吃饭。”


    林秋也表功,“俺也一样。”


    孟莺莺,“……”


    听不得这四个字。


    贾晓丽看到她们和谐的一幕,忍不住咬着唇,想要刺两句,但是又想到早上隔雨布的事情,她不想把孟莺莺得罪死了。


    便到底是忍了下去。


    只是,出了礼堂后,她们这边刚要往食堂走。结果就瞧着祁东悍就那样立在墙边,他穿着得体的军装,衬衣袖子微挽,露出小麦色的腕骨,劲瘦有力。


    因为靠着墙,只能看到一张侧颜,眉目冷冽,英姿勃发。


    光站在那就足够让不少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太耀眼了,以至于就算是想忽视也难。


    贾晓丽下意识地红了脸,旁边的姐妹看出来了,都是你推我桑,挤眉弄眼,“贾晓丽,祁团长是不是专门来找你了啊?”


    贾晓丽脸红的跟胭脂一样,向来尖酸的她,此刻却有几分小女儿的羞怯,“别瞎胡说。”


    “不一定是来找我的。”


    只是,瞧着那眼神却不是这么个意思。


    旁边的叶樱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叶樱桃,“我笑有人蠢而不自知。”


    贾晓丽下意识地就要问,“你什么意思?”


    可惜,还不等她问出口,祁东悍就已经看到了,落在最后面的孟莺莺。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朝着孟莺莺走过来,刚好经过了贾晓丽的身边。


    祁东悍的脚步都未顿下,直接和贾晓丽来了个擦肩而过。


    走到了孟莺莺身边,这才停了下来。


    贾晓丽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白了,旁边原先还在打趣贾晓丽和祁东悍,之间有什么的姐妹们,也顿时不吱声了。


    就好像是这会记忆才上头一样。


    原来,祁东悍等的是孟莺莺啊。


    好像也正常。


    毕竟,当初孟莺莺能进她们文工团,也是祁东悍亲自领过来的,并且带到了方团长身边,走的后门。


    贾晓丽有些受不住大家的目光,因为她们的存在,就在提醒自己原先有多自作多情,她待不下去这里,便哭着跑了出去。


    落在最后的孟莺莺压根不知道这一幕,她看到祁东悍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还有些意外,“祁团长,你没走啊?”


    这话问的颇有些没良心。


    祁东悍盯着她,她站在走廊道的灯光下,灯光把她照的多了几分朦胧,面颊莹润,眼睛明亮,他呼吸窒了窒,声音低缓,“这两天我都是出外勤当评委。”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晚上有空吗?国营饭店今儿的又有麻辣兔肉。”顿了顿,他不补充,“麻辣兔头也有。”


    孟莺莺咽了下口水。


    她就馋这一口啊。


    而且比起文联大食堂的饭菜,显然国营饭店的更好吃啊。


    只是,孟莺莺刚接了赵教练给她的任务,她便只能惋惜的拒绝,“可惜我去不了。”


    这话刚落,叶樱桃就推着她手,“去吧去吧,食堂这边我帮你盯着,保管一会不让我们这边的人吃亏。”


    孟莺莺不动。


    “哎哟。”


    叶樱桃急的跺脚,“去吃个饭,我们这么大的人了,还真能打起来啊?”


    “你放心,吃完饭我们就回招待所,保管不惹麻烦。”


    见孟莺莺还是不说话,叶樱桃柳眉一竖,“孟莺莺,你要知道你没来之前,我们也好好生活了这么多年。”


    “肯定是没问题的。”


    看的出来,她真的很是极力撮合孟莺莺和祁东悍了。


    孟莺莺这人责任心重,她想了想,“那我去和赵教练说一声。”


    “说什么啊?只管去就是了。”


    “教练那边我来说,而且教练也知道文联食堂的饭是出奇的难吃,跟猪食差不多,你出去吃反而还好点。”


    她推着孟莺莺朝祁东悍那边去,祁东悍抿着唇,感激地看了一眼叶樱桃。


    这可让叶樱桃给吓了一激灵。


    真是活见阎王爷了。


    鬼见愁竟然感激她。


    她不要命啦。


    “祁团长,我可把莺莺交给你了,你要是让她受委屈了,下次你再来找莺莺,我第一个帮她拒绝。”


    祁东悍,“不会。”


    这人也是的,和孟莺莺说话就是多,和别人说话就是惜字如金。


    叶樱桃看出来了,她撇嘴没揭穿。


    等孟莺莺和祁东悍离开后,她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很明显,贾晓丽不在的时候,叶樱桃的威望很高。


    “下次可别牵错红线了,到时候马屁没拍上,反而让贾晓丽记恨你们。”


    大家默不作声,出了舞台之后,之前那凝聚起来的那点团结,瞬间散的干干净净。


    叶樱桃也不指望她们能听进去,反正她言尽于此。


    都去食堂了,林秋还没想明白,她揣着一个饭盒问叶樱桃,“你干嘛一直把莺莺往祁团长那边推?”


    莺莺和她们一起吃饭,不更好吗?


    叶樱桃给了她一板栗子,“傻,祁团长这么一个大腿,我们不去抱,打算把他推出去吗?”


    “而且。”她说的很直白,“你别怪我唯利是图啊。”


    “以我挑选了那么久备选对象的眼光来看,祁团长几乎是六边形战士,他没有任何短板。当然,除了他的家世我是不清楚的,但是他的能力和职位,可以掩盖家世这个缺点。”


    “在我看来,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我也不想莺莺错过了。”她眯着眼睛,笑的跟狐狸一样,“你个小傻子你不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处。”


    像是早上就是,她们明明迟到了进不去,赵教练东奔西走,处处被人为难。


    但是祁东悍来了以后,三两句话就带他们进去了。


    甚至,连张主席那边也是。


    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好处。


    见林秋还糊着,叶樱桃一抬手,戳她的脑袋,“你想不清楚没关系,以后你挑对象就按照祁团长,这样的标准来选就是了,实在是摸不准,你就记得把人带到我这里,我帮你掌掌眼。”


    林秋歪着头,“可是,祁团长人高马大的,万一欺负莺莺怎么办?”


    “我感觉按照莺莺的体格,还不够祁团长一拳头的。”


    叶樱桃,“……”


    没救了!


    而被林秋担心的孟莺莺,此刻去更衣室换了衣服,这才跟着祁东悍一起出了文联。


    国营饭店离文联不算远,走过去才十分钟,两人也没去找车,就那样溜达的往国营饭店去。


    才下过雨,他们只能踩着水洼往外走。孟莺莺穿的是舞鞋,踮着脚走路,就怕把鞋面溅脏。


    祁东看着她蹦跶,冷厉的眉眼瞬间跟着柔和下来。


    旋即,他就伸手握住她胳膊,“小心崴脚。”


    掌心热,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袖子也能烫人。


    孟莺莺心口跟着一跳,心思微转,她抬眸,清亮的眼眸就那样看着他,“我自己能走。”


    “嗯。”祁东悍就喜欢她这样的直白劲,他嘴里应着,手可没松,一路把人带到马路对面。


    跳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又走了几分钟,这才到了国营饭店。


    哈市国营饭店的门脸有些旧,窗户玻璃外面挂着一小黑板,用白色粉笔写着今日供应麻辣兔肉,馒头花卷阳春面。


    孟莺莺瞄一眼,就想到上次和他一起吃麻辣兔肉的场景,实在是香的不行。


    也是奇怪,她穿过来后,竟然比上辈子还馋不少。


    祁东悍看到她这样,就知道她想吃那一口麻辣味,想到这里,他冷峻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下来,“现在才四点多,我们来的早,应该能买到两份。”


    要是运气好,走了他舅舅的后门,说不得还能多拿一份。


    孟莺莺摩拳擦掌,有些期待。


    到底是年轻,藏不住心思,那点渴望和想吃,都在脸上展现出来了。


    祁东悍觉得她好可爱啊。


    连带着心也跟着柔软了一塌糊涂。


    他在前面走,有意放慢步伐,让孟莺莺一起跟上后,他这才推门进去。


    下午四点多,还不是饭点,所以国营饭店的堂子里有些空。


    厨房门口站着一个穿白围裙的中年胖子,手里正拎着一个油汪汪的大铁勺,见他们进门,眼珠子先落在孟莺莺身上。


    再移到外甥和对方并排走,只剩下两三厘米的距离就贴在一起了,他的眉毛唰地一下子挑老高。


    便从厨房门口冲了出来,那一张胖胖的脸上,怎么看怎么都是打探消息。


    “东悍,这是?”


    人急,声音也急,出来的时候,连油汪汪的大铁勺子一起带了过来。


    祁东悍眼角抽了抽,把刘厨手里往孟莺莺这个方向的大铁勺,往旁边推了下,这才说,“舅舅,她是孟莺莺。”


    他不止没有遮遮掩掩,反而还坦荡的介绍,“也是,今天文工团团体赛第一名的领队。”


    怕舅舅多想,他还找了个借口,“我带她来庆祝。”


    孟莺莺被他夸的不好意思,脸颊上浮了一层粉,谦虚道,“哪里有祁团长说的厉害。”


    “有有有。”


    刘厨立马说了一句,“我家东悍的性格我了解,他从来都不是说大话的人。”


    “是不是啊?”


    祁东悍嗯了一声。


    刘厨恨不得打他两棍子才好,这臭小子,一到关键时刻,嘴巴跟锯嘴葫芦一样,这还怎么追媳妇?


    他只能卖力替自家外甥说好话。


    “外甥女……啊不,小姑娘厉害!快快快,里头坐,舅舅给你们留最大的兔头!”


    一句“外甥女”差点秃噜嘴,刘厨赶紧改,眼神却往祁东悍那边刮,瞧着祁东悍没反对。


    他心里哎哟一声。


    怕是这一声外甥女,喊到自家小子的心坎里面去了。


    被自家舅舅看着,祁东悍轻咳一声,耳根微红。


    孟莺莺被他们这两人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祁东悍这样来国营饭店吃饭,似乎有些歧义了。


    她顿了顿,规规矩矩招呼,“刘师傅好,打扰了。”


    一句刘师傅,喊的刘厨心里一凉。


    不过,他也不恼,笑眯眯地说,“不打扰不打扰!”


    他转身进厨房,竹子门帘一掀,又回头冲外甥眨眼,“等着,舅舅给你们露一手!”


    刘厨一走,大堂就只剩下他们两人,服务员瞧着祁东悍是熟人。


    便跑到后厨给他们上了一壶热茶。


    当然,这热茶平时只有自己人才有这种待遇。


    热茶上来。


    祁东悍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声线低沉,“先暖暖,今天淋了雨。”


    “我没那么娇。”


    孟莺莺捧着杯子,指尖沾了水,亮晶晶的。


    她抬眼看着对方,一双眼睛穿云打雾,“今天的事情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连门都进不去。”


    “谢我什么。”祁东悍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骨节分明,声音低沉,“我又没替你跳。”


    他看着她,灯光下,孟莺莺额前的碎发还有些湿,贴在皮肤上,衬的脸小肤白,一双眼睛清亮有神。


    祁东悍的心里软成一滩,克制的把目光收回。


    可是他的手却比他的脑子更诚实,已经起身用指腹轻轻的,把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


    指尖擦过耳垂,孟莺莺条件反射的一抖,茶杯差点掉落。


    祁东悍眼疾手快,连杯带手一起按住,这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小心烫。”他声音克制。


    孟莺莺咬唇,她视线放在祁东悍的摁着她的手上,轻声问,“可以放开了吗?”


    祁东悍一顿,那一双手像是摸了什么火炭一样,迅速收了起来。


    接着,那一双耳朵也开始炸红起来。


    祁东悍的耳朵生得特别好,耳廓上方红透了以后,被灯光一照,还有些透明。


    孟莺莺本来有些羞赧的,但是瞧着这耳朵,倒是转移了目光,观察的仔细,祁东悍这一双耳朵有些红彤彤的兔子耳朵了。


    饶是祁东悍这人冷峻强势,此刻被自己喜欢的人,这般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也有些受不住。


    他故作镇定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有些烫。


    强行咽了下去。


    孟莺莺有些好奇,“不烫吗?”


    祁东悍顿了下,要面子,话到嘴边改成,“不烫。”


    孟莺莺拿眼扫了一眼他的唇,接着,眼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呆子。”


    唇都烫到发白了。


    还说不烫。


    这一笑,两人之间原先的尴尬也没了,倒是平添了几分暧昧。


    直到,厨房的竹子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刘厨端着白底红边的搪瓷盘进来,红彤彤的辣椒堆成小山,绿葱花和红辣椒在一起,相得益彰,搪瓷案盘往桌子上一放,热气“呼啦”一下冲上来,辣香直往人鼻眼里钻。


    孟莺莺光闻着味,就想咽口水。


    “来嘞——庆祝第一名的功臣!”


    这让孟莺莺有些不好意思。


    大盘子放下,刘厨不急着走,拉了一条长板凳坐旁边,笑眯眯打量孟莺莺,“小姑娘多大了?”


    颇有一副调查户口的样子。


    他一开口,祁东悍就皱眉,打断了他,“舅舅,莺莺只是来吃饭的。”


    “不是来调查户口的。”


    刘厨被说了,他也不生气,“好好好,不打听年纪。”


    他换了话题,“我听东悍说,你跳那个什么——草原女民兵?拿枪?哎哟,那得多带劲!”


    刘厨一拍大腿,“我就喜欢爽利姑娘!”


    孟莺莺抿着唇,甜甜地笑。


    反正主打一个,不管刘厨说什么,她就只管笑就是了,也不回答。


    颇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意味。


    刘厨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怪可怜的。


    在加上祁东悍还一直跟他使眼色,刘厨这才意犹未尽,“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我去给你们在做一个阳春面,保管你们吃饱喝好。”


    “当然啊,我先说好了,这一顿东悍你也不能请,让我这个当舅舅的来。”


    这下,祁东悍没拒绝。


    刘厨离开了,孟莺莺瞬间变觉得自己的面前安静了下来。


    人家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在孟莺莺看来,一个刘厨都恨不得顶得上一千只鸭子了。


    “抱歉。”


    祁东悍说,“我舅舅这人话比较多。”


    孟莺莺摇头,白皙的脸上满是对美食的渴望,“没事没事,他很厉害,把这道菜做的很好。”


    顿了顿,她还补充了一句,“比上次我们在驻队食堂吃的还好。”


    祁东悍递过去一双筷子,他嗯了一声,“我舅舅祖上是御厨出生,我外公当时还被满清的溥仪,抓过去一段时间帮忙做饭。”


    这种秘密是可以说的吗?


    孟莺莺的眼睛立马瞪大了,跟个铜铃一样,“打住打住,我不要听了。”


    在听下去,她怀疑自己也要被抓起来了。


    她的眼里只有美食。


    见她这样,祁东悍这才闭嘴。


    坐在对面的孟莺莺,凑到搪瓷盘子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竖起大拇指,“这麻辣兔肉真够劲儿啊!”


    祁东悍从一搪瓷盘的兔肉里面,挑出了唯一的兔头,声音不疾不徐,“我舅舅以前学过川菜。”


    一边回答,一边顺手把兔头掰成两半,嫩肉离了骨,红色的辣油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滴。


    撕开后,他把肉厚的那边递到她面前,“尝下这块,腮帮子最嫩。”


    孟莺莺咽口水,也不客气,低头就是一口。


    麻辣味瞬间席卷了舌头,紧接着是兔肉的鲜香,嫩得跟豆腐似的,轻轻一抿就脱骨。


    她吸溜着嘴儿,用手扇风,“好辣!好香!”


    额头细汗瞬间冒出来,脸红得像擦了胭脂。


    祁东悍看她辣得直吸气,把从服务员那要了一瓶北冰洋汽水往她手边推,“喝点缓缓。”


    孟莺莺被辣得鼻尖冒汗,却停不下来,一边斯哈斯哈的吸气,一边去吸北冰洋汽水。兔头麻辣,北冰洋汽水带着一股甜滋滋的气泡,在舌尖炸开。


    极为爽利。


    但她吃到一半,突然摸了摸肚子上的肉,起了一个小蒙古包,她当即僵了下,住了嘴,“不能在吃了。”


    祁东悍抬眼看她。


    孟莺莺连北冰洋汽水都不敢喝了,要了一杯白开水,小口小口的喝着,“过瘾了就行,明早还要单人舞比赛,在吃下去,在台上跳舞的时候,小肚子就要掉下来了。”


    那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祁东悍把盘子往前递了递,“真不吃?”


    “不吃了。”


    孟莺莺强迫自己移开眼,“吃了一个麻辣兔头就够了。”


    后面不管祁东悍怎么来馋她,她都不吃,对自己也是够狠的。


    甚至,等阳春面上来,她也只吃了一半,多点面汤少点面,剩下的都分给了祁东悍。


    从国营饭店出来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吃饱了吗?”


    孟莺莺想了想,“六七分饱够了。”


    “明天早上还要比赛,晚上不能吃太多。”


    严格来说,她连麻辣兔头都不该吃,但是这不是没控制住嘴。


    祁东悍忍不住道,“在文工团也太辛苦了。”


    连吃饭都不敢大口吃。


    孟莺莺笑了笑,夜色下,她的那一双眼睛弯弯,瞳孔很黑,清亮有神,她柔声道,“祁团长,这世界没有辛苦的工作。”


    “能再次跳舞,对我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祁东悍听到这话,便侧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不算清白。


    垂眸时遮住了百般情绪,在睁眼变成了克制,“嗯,那明天祝你单人舞比赛,拔得头筹。”


    孟莺莺垂眼,不敢对视,她轻声说,“借你吉言。”


    第二天早上才五点,孟莺莺就从招待所起来了,她和叶樱桃在一个房间。


    她起来的时候,惊动了叶樱桃,她有些朦胧,“莺莺,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要去文联的大堂,想再去练一遍独舞,你在睡会。”


    今天都是个人赛,所以叶樱桃她们也不用起这么早。


    “我陪你。”


    叶樱桃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孟莺莺给摁了下去,“睡吧,练习而已,我早已经做过千百遍。”


    这下,叶樱桃才不在动,她也确实是困了,而且招待所没有号子声,难得可以多睡一个小时。


    孟莺莺洗漱过后,便独自从房间离开。


    只是,她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同样早起在做准备的沈秋雅。


    四目相对。


    沈秋雅扯了扯唇,孟莺莺点头。


    旋即两人要离开的时候。


    沈秋雅突然问了一句,“听说你昨晚上和祁团长约会去了?”


    孟莺莺脚步一顿,她回头素面朝天的脸上,带着几分讶然,“你听谁说的?”


    沈秋雅不回答。


    孟莺莺笑了笑,一语双关,“我以为传说中的沈同志,一心扑在跳舞上,没想到还这么八卦。”


    沈秋雅的脸瞬间红了去,她想解释。


    可是孟莺莺没给她机会,便提着木质步枪,转身离开了招待所。


    沈秋雅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好一会,喃喃地喊了一声,“孟莺莺。”


    ——我才是天才。


    她想到了昨晚上回招待所后,老师交代她的话。


    “秋雅,明天的单人舞你不能掉以轻心。”


    “你不要小瞧了孟莺莺,我去调查了她的背景,在湘市宣传队待了三年,后面突然开窍进入哈市壹零壹文工团,我算过她跳舞的时间,严格来说只有三年多而已。”


    “秋雅,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沈秋雅知道,所以她才会更加刻苦。


    只是,她没想到比她还早的还有孟莺莺。


    那个被她老师称为有天赋的人,甚至,比她还刻苦,这才是最可怕的。


    已经离开的孟莺莺,丝毫不知道自己给沈秋雅带来的了,这么大的压力和影响。


    她去了文联练习室后,才五点多。


    文联后门的值班老头子刚换完班,身上穿着靛蓝色对襟短褂。


    他手里正用茶缸子漱口,见孟莺莺来这么早来,他嘟囔一句,“小同志,注意身体,别搞个人英雄主义,身体坏了可没人心疼。”


    不过,话是这么说的,却还是给她开了铁栅栏。


    孟莺莺冲着对方道谢,她对这边不熟悉,问了路按照对方的话,朝着练习室走。


    除去刚换班的老同志之外,这边几乎是空荡荡的。


    孟莺莺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跳舞这条路本来就是孤独的。


    她拎着的收音机放在台子上,接入了电后,便开始调整按键。


    因为没有赵教练过来陪练,所以孟莺莺需要自己一边调整音乐,一边进入状态。


    等音乐调好后,她便跑到舞台中间,跟着音乐前奏慢慢活动身子,拉伸筋骨。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把木质步枪和红绸一一安置在,它们该待的位置。


    随着音乐熟悉节拍,她也习惯了这个节奏,一曲终了。


    她也跟着结束。


    草原女民兵这一支舞蹈,她已经十分熟悉了。所以跳起来也很顺畅。


    接着才是重头戏——红色娘子军。


    她跳了第一遍力竭失败,在重新第二遍的时候,发现外面猫着一个人,蹑手蹑脚,孟莺莺慢慢收了势,抬手看了看时间。


    手表指针转到六,也才将将六点,天光大亮。


    除了她,谁还会这么早?


    “谁?”


    孟莺莺的声音清脆,宛若黄鹂,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干净到极致。


    “是我。”


    眼见着被发现了,贾晓丽这才不得不进来,为了显示早起的匆忙,辫子都没梳好,掉下一绺,很是慌乱。


    她手里却端着冒热气的搪瓷缸,里头是加了白糖的豆浆,这可是现在的高级货。


    见孟莺莺看过来,贾晓丽把搪瓷缸递过去,她主动道歉,“昨儿的事情对不住,我一直针对你,但是你却带着我们拿了冠军。”


    “我思来想去一晚上,觉得不道歉不好,所以这才起了个大早,去国营饭店帮你打了豆浆,还加了白糖。”


    她特意补充了这一句话,接着,她期待地看着孟莺莺,“孟莺莺,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孟莺莺没接递过来的搪瓷缸。


    贾晓丽端的有些累了,“你是不接受吗?”


    孟莺莺低头看了下她衬衣外面的泥点,心下了然,“不用道歉,你没得罪我。”


    “至于昨儿的隔雨布的事情,最后你也差点放弃,你已经接受处罚了,所以不用来找我赔礼道歉。”


    这是拒绝了。


    贾晓丽有些着急,“莺莺。”


    “你是看不起我吗?”


    她把装着搪瓷缸的豆浆,又往前递过去三分。


    孟莺莺还是没接,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没了,“贾晓丽,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我在宣传队早都见过的事情,你如果要把这肮脏的手段,用我身上,相信我,你就算是有个当领导的姑姑,也保不住你。”


    孟莺莺太清楚自己在宣传队的地位了。


    贾晓丽听到这话,脸上闪过慌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教练。”


    孟莺莺突然冲着后面喊了一声,贾晓丽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孟莺莺抢过搪瓷缸,就朝着她嘴里喂过去。


    下一瞬。


    贾晓丽一边扣嗓子眼,一边破口大骂,“孟莺莺,你不识好人心,我好心给你赔礼道歉,你却把豆浆都强喂到我嘴里。”


    孟莺莺没理她,“教练。”


    贾晓丽以为她又虚晃一招,“你又想拿教练的名头来吓唬我?”


    “我告诉你一次就够了。”


    赵教练的声音从贾晓丽的身后响起,“怎么回事?”


    贾晓丽顿时一僵。


    下一秒,孟莺莺就如实说了,“我在这里训练,贾晓丽突然给我送豆浆过来,说是赔礼道歉,我不喝骗她你来了,趁机喂给她,她便开始抠嗓子眼。”


    都是文工团的,还是跳舞这一行,经常参加比赛。


    孟莺莺上辈子见多了这种手段,赛前不吃不喝不熟悉人递过来的东西,这是她们这个行业的默认规则。


    果然。


    孟莺莺这话一落,赵教练就一脸质疑地看向贾晓丽,贾晓丽还在抠嗓子眼呢。


    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一幕不太对劲了。


    赵教练低头,看着洒落在地上的豆浆,搪瓷缸里面还有半杯,她捡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瞧着动作很是轻车熟路。


    贾晓丽却被她这动作给弄的提心吊胆,慌乱地解释,“教练,这里面我加了白糖。”


    赵教练没说信还是不信。


    她冲着外面喊了一声,“高同志。”


    这话一落,之前和孟莺莺有过一面之缘的岗哨,就进来了,他是负责前门的,而早上给孟莺莺开门的那个老头子,是看后门的。


    高同志进来后。


    赵教练便冲他吩咐,“把她带下去。”


    “另外,这剩下的半搪瓷缸豆浆,也带下去查一查。”


    高同志嗯了一声,提着贾晓丽的肩膀,就往外拽,一点都看不出来怜香惜玉的心思。


    那是因为高同志本就不是文联的人,他是驻队的人,文工团文艺汇演比赛起来,他被借调过来到文联来维持秩序。


    贾晓丽就这样被带走了。


    “你没喝吧?”


    这是她走后,赵教练问孟莺莺的第一句话。


    显然,她对这种肮脏的手段,已经不是第一次见。


    孟莺莺点头,“没喝。”


    “那就行。”


    赵教练守着门口,她看了看时间,“六点一刻,从现在开始到上台表演之前,你经过口的东西只能通过我。”


    但凡是换一个人她都不放心。


    哪怕是她们文工团的其他学生,她也不放心。


    一个文工团的贾晓丽都能下这种手,至于其他人,人心隔肚皮。


    孟莺莺初来乍到,便崭露头角,势必会挡了人的路。


    只是赵教练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的下手,而且还是她们文工团的自己人。


    自始至终,赵教练防范的是吉市文工团的人。


    面对赵教练的叮嘱,孟莺莺嗯了一声,她点头,“我晓得。”


    “还好你机敏,没喝她递过来的东西,不然——”


    今天的个人比赛怕是全要糟。


    孟莺莺默了片刻,她抿着唇说,“我在宣传队见过这种场景。”


    她那一张脸,哪怕是肃着,也着实动人。


    赵教练都有片刻恍惚,“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今天你先把心思都放在表演上。”


    孟莺莺嗯了一声,“您帮我播放音乐,我来再练一遍红色娘子军。”


    赵教练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这边一片云淡风轻,外面,贾晓丽被带走了,她一路嚷嚷,“放开我,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姑姑是谁??”


    “你敢抓我,我让我姑姑撤了你的职!”


    高同志面无表情。


    有好事者过来打探情况,高同志无可奉告,但是架不住贾晓丽这个大嘴巴。


    大家也能从她说的三言两语里面,拼出来一个大概的结果。


    陷害同行被抓了。


    总结就是这么一句话。


    看到贾晓丽被拖出去的狼狈样子,李青青脸色有些沉,她攥着手里的细针藏在身后。


    “青青,我们?”


    李青青摇摇头,“不要在动了,风头太大了。”


    她转头把细针丢到了,旁边的大树下面,随意地踢了两脚,用土把针给盖住了。


    就仿佛这一幕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孟莺莺怎么也没想到,她抓着了贾晓丽,竟然还暗中杀鸡儆猴了一次。


    让她也躲过了一次暗箭。


    九点。


    文工团但凡是报了独舞的同志,全部都去了礼堂大厅抽签。


    孟莺莺也不例外。


    她到的时候,基本上其他六个队伍的独舞代表都过来了,而且她们身边都还跟着教练。


    孟莺莺和其他人也不熟,她唯一打过招呼的就是沈秋雅。


    但是说实话,她和沈秋雅的关系说不上好。主要是她摸不清楚沈秋雅的为人。


    所以大家都是点头之交。


    当签都做好后,孟莺莺她们便从盒子里面,一人抽了一根。


    孟莺莺抽到后,打开看了看,是五号。


    比之前提前了两号。


    赵教练探头看过来,孟莺莺直接大方的把抽签递给她看,看到是五号的时候。


    赵教练松口气,“刚好,不早也不晚。”


    孟莺莺点头,“太早不行,太晚也不行。”


    “走了,去把舞蹈服换上,我们就坐在大厅候着。”


    只是,她们刚走了两步,秦明秀过来了,先和孟莺莺点了点头。


    旋即才冲着赵教练说,“听说,你这边又出了当年的那种事?”


    当年那种什么事?


    孟莺莺立马把耳朵支棱起来了。


    可惜,赵教练并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师姐,这是我们哈市壹零壹工团的事,好像和你无关吧。”


    秦明秀被怼了下,她面色顿了下,“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介怀?”


    赵教练没理,拉着孟莺莺就要离开。


    秦明秀突然喊了一声,“我们家秋雅是四号,又在孟莺莺的前面。”


    这是无声的压力。


    赵教练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便带着孟莺莺去了更衣室。


    一路上孟莺莺很是好奇,她好几次都想问出口,但是到底是碍于赵教练的面子,她没有问。


    到了更衣室后。


    赵教练等她换好了衣服,给她整理头发的时候,突然说道,“对秦评委说的那件事,很是好奇?”


    孟莺莺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当年比赛的时候,遇到和你一样的问题。只是,我没有你机敏当时便中招了。”


    孟莺莺下意识地问,“那后来呢?”


    赵教练神情淡淡,“后来我拿了第二名,秦明秀拿了第一名。”


    “从那次开始我伤了韧带,便成了万年老二。”


    孟莺莺猛地睁大了眼睛,“是她吗?”


    她还没问出口,赵教练便捂着她的嘴,“都过去了。”


    “当年调查过,不是她。”


    孟莺莺好想说,这不是看调查结果,而是看获利人的。


    可是,她都能明白的事情,赵教练能不明白吗?


    “放心,当年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再次发生的。”


    赵教练语气冷静,“我会保护好你。”


    也是保护好,当年那个未曾保护好的自己。


    孟莺莺说不出话,心情闷闷的,赵教练低头凝视着她,“虽然我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打败沈秋雅。”


    也去破一破她的心魔。


    孟莺莺嗯了一声,这是她对赵教练的承诺。


    九点半。


    所有人都聚集在礼堂大厅,一号文工团上场了,孟莺莺在台下观看。


    一直到三号。


    其实都是中规中矩的那种,不是特别出彩,但也不会出错。


    直到舞台上的广播开始报幕。


    “请四号选手沈秋雅上场,她为我们带来的表演节目是《白毛女》”


    当这个曲目一落下,现场瞬间一片哗然。


    “什么?沈秋雅竟然跳白毛女?”


    “这怎么可能?她现在还是文工团的学生,她怎么敢去挑战白毛女啊。”


    旁边有外行人不清楚,便跟着好奇地问了一句,“跳白毛女怎么了?”


    “你是外人不知道,白毛女在我们这一行的地位,那简直了。”


    “你和她说这话她听不明白,但是你要说,白毛女是将芭蕾和民间舞以及戏曲动作三者相结合的舞蹈,你就知道这个难度了。”


    “那台上的这个女娃娃确实了不起。”


    旁边。


    赵教练在听到沈秋雅跳的是白毛女时,她下意识地去看秦明秀。


    秦明秀冲着她点头,两人离的不远。一个在评委席,一个在后排桌椅,就隔了一排的距离。


    她笑了笑,声音不高不低,“秋雅这孩子就是年轻气盛,我说在压一压她,让她三年后在跳,她不同意,非要提前跳。”


    “这不,我也拦不住。”


    很是优越的语气。


    赵教练冷冷道,“这是临时改了舞蹈类目。”


    之前对方上报的不是这个类目。


    秦明秀有些苦笑,“你也知道,你带了一个孟莺莺出来,这给了秋雅压力,所以她不得不兵行险招。”


    “萍水,你曾经也带过秋雅,知道她的性格,一旦做了决定,便没有回转的余地。”


    说到这里,她目光落在孟莺莺身上,“如果你的得意门生,这次跳的还是草原女民兵的话,那我只能说说,她毫无胜算。”


    在这一刻,秦明秀才展露出了自己的爪牙。


    温和,公平,公正,这只是她的表象,一个能站在文工团顶端的女人,并且还带出了一个被大家夸赞的天才。


    她怎么可能像是表面那么简单。


    一直当着乖巧学生的孟莺莺,突然冲着秦明秀甜甜地笑了下,“秦教练。”


    “好巧,我跳的也不是草原女民兵。”


    秦明秀下意识地问出来,“那你跳的是什么?”


    孟莺莺抿着唇,笑的天真无邪,“你猜!”


    连带着语气都是这般气人。


    旁边的赵教练抬手轻飘飘的,打了孟莺莺的肩膀,“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师姐,你该不会为了她这话生气吧?”


    秦明秀咬着后牙槽,她微笑,“不会。”


    “只是,临时换跳舞类目这事,需要和评委通知。”


    孟莺莺煞有其事地点头,“通知了呀。”


    “是谁?”


    “祁团长。”


    空气中又安静了一瞬间,孟莺莺可以感受到,她感觉秦明秀想打她,但是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在秦明秀开口之前,孟莺莺抬手指着舞台,“要开始了。”


    她强调,“秦教练,你的得意门生要开始跳舞了。”


    秦明秀把先前要说的话,又忍了回去。说实话,自从到了她这个地位,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这般憋屈过了。


    眼见着秦明秀的目光转移,孟莺莺突然趴在赵教练耳朵旁边,耳语了一番。


    赵教练便迅速离开了座位去了后台。


    舞台上。


    沈秋雅穿着一身素白短褂,裤脚用靛蓝色布条缠得紧紧的,头发用黑色网兜给兜住,挽了一个发髻,只留一截短短的红头绳。


    这是白毛女里面喜儿在山洞里的,那一副苦命模样。


    舞台上的灯光啪的一声,打在沈秋雅的身上,雪白透亮的灯光一照,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下面也跟着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聚精会神地看了过去。


    随着喇叭里面的音乐响起,沈秋雅脚尖轻轻的一点,整个人就那样立起来了,脚跟完全离地,是跳芭蕾的优雅模样。


    但是下一秒她的膝盖一弯,身子又突然低下去,纤细的右手落下贴着舞台的地面划了半圈,活脱脱就是戏曲里的扑步啊,可她又带着芭蕾舞才有的直线,完美的被她融合道一起,干净利落到让人惊艳的地步。


    “好!”


    下面的人不知道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好,接着就是一阵如同雨点一样密集的掌声。


    孟莺莺抿着唇,安静地看着。


    赵教练有些担忧。


    旁边的林秋死死地盯着舞台,震惊道,“她把芭蕾和戏曲结合了,而且她的动作每一个都是恰到好处。”


    她做不到。


    叶樱桃也做不到。


    整个文工团的学生,除了孟莺莺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沈秋雅是天才。


    在孟莺莺来之前,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她就像是高山一样,也没有人想过去攀登。


    孟莺莺倒是冷静,她拍了拍林秋的手,“继续往后看。”


    她沉的住气,这让林秋的压力小了几分,她盯着舞台眼睛一眨也不眨。


    台上。


    众人的叫好,让沈秋雅微微勾了勾唇,下一秒,喇叭里面传来一阵缓慢的鼓声。


    带着一股哀哀切切,沈秋雅整个人往前一扑,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那是喜儿听说爹爹被打死的惊。


    现场一片安静。


    这一幕沈秋雅表现的太好了,她的舞台感染力,她的神态,她的动作,每一处都是做到极致。


    她适合个人赛,不适合团体赛。


    这是孟莺莺的第一反应,她不止没有害怕,紧张,反而整个人都跟着微微战栗起来。


    孟莺莺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有天赋的对手了。


    她盯着台上沈秋雅的一举一动,到了末尾,最绝的还在后面,沈秋雅迈着小碎步。


    脚尖飞快的点地,步子小得几乎看不见挪动,人却从舞台的左边飘到舞台的右边。


    飘移的过程中。


    她的肩膀微微低耸着,脖子伸得长长的,警惕的四处张望,她这副模样活脱脱是逃进山里的喜儿,被凛冽的北风吹得站不住的凄惨模样。


    可怜到极致,也让人心疼到了极致。


    下面的观众,不知道是谁开始带头红了眼,都跟着纷纷啜泣起来。


    台上音乐进入尾声,沈秋雅起身鞠躬,额头上一层细汗,双眼灼灼发光。


    鞠躬后,她起身往侧幕走,脚步轻得几乎没声音,可每个人眼里都烙下了之前那个雪白的影子。


    原来——她就是白毛女。


    真正的白毛女。


    礼堂下面的座位上,愣了两秒,才哗地响起掌声,有人把手都拍红了。


    后排的小伙子干脆站起来吼,“好!!”


    评委席上的评委不住的点头,钢笔在评分表上停了半天都没落下去,那是因为被震得忘了写字。


    那掌声持续了好一阵。


    所有人都在为沈秋雅的表演叫好,唯独,评委席上的祁东悍,目光担忧地看向孟莺莺。


    孟莺莺好似没看到,她低垂着眉眼,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随着评委席的讨论后。


    秦明秀作为沈秋雅的老师,为了避嫌便放弃了上台公布打分情况。


    她有意拉拢祁东悍,便主动牵头,“要不就让祁团长上台公布?”


    祁东悍想也没想就给拒绝了,“我只当评委,不当唱分员。”


    这下,秦明秀有些惋惜,却不能强迫职别比她还高的祁东悍,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她便说,“那老团长你上去吧。”


    老团长嗯了一声,拿着喇叭到了台上,“接下来是公布沈秋雅同志的分数,去掉一个最高分十分,去掉一个最低分,九点七分,最后得分九点八分。”


    这话一落,礼堂现场瞬间响起来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的欢呼,都送给沈秋雅。


    李青青更是带头喊了起来,“沈秋雅,沈秋雅。”


    “沈秋雅,你是最棒的!”


    隔壁,孟莺莺她们这边却是一片安静,沈秋雅作为四号拿到了九点八分的成绩。


    这几乎是无法超越的存在。


    这也给哈市壹零壹文工团的所有人,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被众星捧月的沈秋雅,回头看了一眼孟莺莺。


    隔着空中。


    孟莺莺冲着她微微一笑,无声道,“我接下你的挑战。”


    话落。


    广播里面传来一阵报幕。


    ——请五号选手孟莺莺上场,她为我们带来的表演节目是《红色娘子军》


    第42章 夺得个人赛冠军!(三合……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接着便是一阵震惊。


    “什么?她跳的是红色娘子军?”


    说这话的是评委秦明秀, 她回头看向坐在评委席后面的赵教练。


    赵教练冲着她微微一笑,把秦明秀之前说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师姐,你也知道秋雅给莺莺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莺莺, 也是没办法,只能临时更改跳舞类目。”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师姐,你能理解吧?”


    秦明秀咬着后牙槽, 露出一个微笑,“能理解。”


    “毕竟,我们家秋雅先改的类目。”


    “不过,你们家孟莺莺选的红色娘子军,难度可是还在白毛女之上的, 从我们文工团成立这么久,能把红色娘子军跳到出彩的人, 只有一个那就是首都的吴首席。”


    说到这里, 她扯了扯嘴角,“难道孟莺莺还想去挑战吴首席吗?”


    “如果是这样, 那我只能说, 萍水, 你太不会教孩子了, 把孩子教的眼比天高,自不量力。”


    三两句话,把赵教练也给教训了进去。


    赵教练盯着她,好一会才说, “师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教书育人。”


    “十五年前是,十五年后是。”


    “希望你教出来的学生,会比我教出来的学生厉害。”


    这话一落,秦明秀脸皮子上的肌肉抽搐片刻后,她收回目光,第一次尖锐又锋利,“那是肯定的。”


    “十五年前我能赢你,十五年后我还能赢你。”


    看,这才是她的真实性格。


    一个只在赵萍水面前展露出来的性格。


    赵萍水没说话,她转头看向自家学生,她在万千瞩目上起身,从椅子上一路走到后台。


    她的那一双目光里面,饱含期待。


    但是她却没把自己的压力,给到孟莺莺身上。


    孟莺莺从礼堂椅子侧边的过道上台,刚好和沈秋雅相遇。只不过,一个是从台上下来,一个是从台下上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


    沈秋雅倏地停下脚步,她身侧是评委席,也是第一排的位置,她走到孟莺莺面前,一字一顿,“你跳红色娘子军?”


    孟莺莺微笑着看着她,答非所问,“你挡着我路了。”


    沈秋雅脸色一变,她往旁边侧了下,第二次问,“你确定你要跳红色娘子军?”


    后面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


    这可是比白毛女更难的舞蹈了。


    孟莺莺似乎没听出来,她抬眸,眼睛清亮,“嗯?你要替我做主?”


    不咸不淡的语气,却带着一股威压,明明沈秋雅才是天才,但是在这一刻,她站在孟莺莺旁边,她竟然有一种错觉。


    自己被孟莺莺的威压给压下去了。


    沈秋雅一时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旁边评委席上的秦明秀站起来,拉了下沈秋雅,“累了,就坐下休息,别耽误了孟同志去夺冠。”


    听着是劝告沈秋雅,但是实际却是在暗讽,孟莺莺不自量力。


    孟莺莺好似没听出来,她朝着秦明秀点头,态度端正,极为乖巧,“秦教练说的是。”


    “我觉得沈同志还是要和秦教练多学学。毕竟,我老师都教过一个道理,在别人上台之前不要打搅,这是最基本的道德素质。”


    “你老师没教你吗?”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给骂了进去。


    要知道,之前秦明秀就是这般欺负赵萍水的,一句话,把赵萍水和孟莺莺都给骂了进去。


    而今,算是反过来了。


    孟莺莺一句话,把她们师徒俩给骂了进去。


    这让旁边坐着的赵教练,眼眶瞬间红了下,她看着师姐秦明秀的脸色僵了下去,她竟然只觉得痛快。


    在众目睽睽之下,孟莺莺问的是沈秋雅,骂的却是秦明秀,她脸色当即有些下不太台。


    “我倒是不知道萍水收了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徒弟。”


    孟莺莺想了想,很是谦虚,“不及令徒啊。”


    这话一落,秦明秀脸一僵,沈秋雅也咬着后牙槽,“你——”


    “沈同志,可以让让吗?”


    孟莺莺好似没给她回答的余地,便直接打断了她,“你拦着我上台的路了。”


    “难道你想让在场的评委和观众席,都因为你等着我吗?”


    沈秋雅一回头,察觉大家都看着她们,她脸上热辣辣的,接着后退了一步。


    侧身给孟莺莺让出来了一条路。


    孟莺莺点头,“谢谢。”


    从头到尾她都知礼守礼懂礼。


    这反倒是衬的沈秋雅有些不懂规矩了,明明之前还是一片赞叹和欣赏。


    可是这才过了多久?


    沈秋雅总觉得大家在对她指指点点。


    她有些难受,也有些后悔,自己或许不该冲动,更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来问孟莺莺了。


    秦明秀看出了什么,她低呵了一声,“秋雅,坐我后面,好好看台上的表演。”


    这是替沈秋雅找了个台阶下。


    而且是第二次。


    沈秋雅心神不宁地嗯了一声。


    秦明秀坐了下来,她抬眸凝视着台上,看着孟莺莺纤细单薄的背影,一个脚步一个脚步登上台阶。


    站在舞台中间。


    一种不受控制的恐慌,蓦地袭击了她的心头。


    这让她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秦明秀心里一慌,转头去寻李青青,李青青坐在观众席,今天她没上场,而是作为陪衬,来给沈秋雅加油。


    瞧着教练看自己。


    李青青有些慌,旋即,她明白教练为什么会突然看自己,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让秦明秀稍稍松一口气,她这才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轻轻地拍了拍沈秋雅的手背。


    她是她那个时代的冠军。


    而沈秋雅会是她这个时代的冠军。


    一骑绝尘。


    一门双冠。


    这个名声没有人能来打破。


    曾经的失败者赵萍水不行。


    现在赵萍水的徒弟孟莺莺也不行。


    旁边,沈秋雅落座后,李青青在安慰沈秋雅,“秋雅,你的分数是九点八,全场最高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孟莺莺,她——”


    她回头扫了一眼赵教练,语气高高在上,“她会和赵教练一样,当初赵教练是我们教练的手下败将,这一次孟莺莺也会是你的手下败将。”


    “相信我。”


    她言辞诚恳,语气笃定。


    这也让沈秋雅多了几分信心。她们说话旁若无人,旁边的赵教练听到了,她面无表情。


    或者说,她曾经待在吉市文工团,本就是一个笑话,一个万年老二,一直被秦明秀给压的死死的。


    以至于连带着下面的学生,也都跟着不尊重她起来。


    叶樱桃却是个暴脾气,她冷笑一声,“莺莺有一句话说的对,什么样的教练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李青青你这般不敬师长,是你老师教的吗?”


    叶樱桃在跳舞的天赋上,是没有孟莺莺聪明,但是她在怼人的天赋上,可是更胜一筹的。


    果然,她这话一落,李青青脸色一变,“这和我老师有什么关系?”


    “没有吗?”


    “我还以为吉市文工团的学生,都是你这样的,虚伪刻薄,挑拨离间,掐尖要强,不敬师长。”


    这里面的每一个词,都把李青青给钉在了耻辱柱上。


    李青青有聪明,但是她的聪明却不在这方面。她嗫嚅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回。


    秦明秀被连带,她不得不出马,“青青,不要再吵了掉身份。”


    “还有,萍水,记得管管你的学生,在文艺汇演比赛上靠的不是嘴巴吵架,而是靠的真凭实力。”


    赵萍水是个老实人,不然也不会来她们文工团的时候,能被叶樱桃给气走。


    叶樱桃当即就站了起来,挡在赵教练面前,“秦教练,我们夺得团体赛第一,是靠实力吧?”


    “对了,评分还是评委评的呢,莫非,秦教练在质疑各位评委老师的能力?”


    这真是个勇的。


    连秦明秀都敢怼,秦明秀也察觉到自己掉价了,不该和学生们一般见识。


    “够了。”


    评委席中老团长发话,“孟莺莺都上去了,马上要开始表演了,你们在吵吵个什么?”


    双方瞬间安静了,同一时间盯着台上。


    叶樱桃咬着牙,“莺莺,你可一定要压过沈秋雅啊。”


    不然,她们这些人怕是都要被吉市文工团的人给奚落死。


    林秋也喃喃,“莺莺能赢吗?”


    叶樱桃不说话。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到了这一步,她们都知道想要赢过沈秋雅,真的太难了。


    全场最高九点八分,这就如同魔咒一样,让所有人都攀登不上去。


    和她们的心思不一样。


    孟莺莺从开始的紧张,到站到后台幕布时,听着外面的播报。


    “请五号选手孟莺莺携《红色娘子军》上场。”


    老团长的嗓子一亮,台下原先争执的人,瞬间齐刷刷转向舞台朱红色的幕布后。


    只见朱红色幕布侧开一条巴掌大的缝,最先伸出来一把木质步枪,枪尖绑着一条的红绸,红的刺目,在灯光下极为耀眼。


    下一瞬,孟莺莺端着步枪先亮相,步枪的抢刺挑开幕布,手腕用了巧劲,使得抢刺头边的红绸啪地一声抖成直线。


    紧跟着一个射燕跳。


    她的脚尖绷得笔直,人直接从侧幕直接滑到舞台的中央,落地无声。


    灯光刷的一下子打在她身上,她就这样一览无余的暴露在舞台的正中间。


    台下原先还闹哄哄的观众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专业的人立马跟着点评,“孟莺莺同志射燕跳好绝,下盘稳,身轻如燕,如果光论出场的话。”


    对方回头看了一眼端坐的沈秋雅,小心翼翼道,“她比沈秋雅的开场还要快半拍!”


    沈秋雅也听到了,她紧紧抿着唇,死死地盯着台上。


    她不明白孟莺莺为什么,能把射燕跳这个动作做到这么好的地步。


    她能做到,但是却比孟莺莺要差上一筹。


    所以就算是换舞,她也从想过来跳红色娘子军,这一支舞蹈。


    “稳住。”


    秦明秀回头拍了拍沈秋雅的手背,“这只是开头,红色娘子军难在后面。”


    她当年跳过这一只舞蹈,但是在出省汇演的时候,她输给了远在首都的吴主席。


    打那以后,秦明秀在公开场合,便在也没跳过红色娘子军这支舞蹈。


    直到现在。


    她和所有人一样,都死死地盯着舞台上。


    祁东悍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坐在评委席上,不动如山,目光却扫过秦明秀的脸,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


    这才将目光再次投放在舞台上,带着几分赞赏。


    起码从开头来说,孟莺莺直接把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了上去。


    孟莺莺一个利落的出场后,便站在舞台的中间,灯光啪的一打,把她整个人都照了进去。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布军短褂,长长的袖口挽到肘弯,腰间勒着褐色牛皮带。


    下面穿的是藏蓝色短裤,裤线缝得笔直,脚背一览无余。


    赤脚上套着草鞋,鞋帮子勒得紧紧的,一眼看过去,有点像是刚才下操的小战士。


    当喇叭里面的音乐响起,她没像台下的观众行礼。


    而是直接提着刺抢冲了出去。


    左腿在舞台的地面上滑出半圈,右腿后抬足足九十度,脚尖绷成一条线,枪尖红绸被风带得砰的一声炸开。


    这是芭蕾里面最为柔软的阿提拉,但是她却端着木质步枪做,在极致的力量中透出极致的柔韧。


    明明是冲突的,但是在这一刻,却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台下的评委哗的一下子坐直了,老团长更是直接伸手指着台上,语气颤了下,“她这是芭蕾融进红色题材,极致柔软下,还能这般刚?”


    他这话刚落。


    台上的孟莺莺又变换了动作,随着音乐逐渐高昂,孟莺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她看着台下,她看到了赵教练脸上希冀的光,也看到了秦明秀脸上的复杂。


    沈秋雅脸上的不甘。


    以及祁东悍脸上的赞赏。


    四目相对。


    孟莺莺收回目光,心思流转,甩掉一切情绪,她跟随着舞台上的一束光。


    当灯光再次斜照在她身上时,她踩着音乐的节拍,左手托枪,右手猛地一甩。


    那长长的红绸被她笔直抖出去,枪尖朝上,她提着一个刺抢就直接凌空跃起,在空中来了一个大劈叉,双腿笔直打开,呈一字线,翩若惊鸿,宛若蛟龙。


    下一瞬。


    她猛地落地,身轻如燕,足尖轻轻一点,弓箭步被她直接压到了底,上身却依旧笔直,像即将被上膛的枪。


    她借着这一连串的动作,把枪抱在怀里,侧手翻一路杀到台口,没有丝毫停顿,动作流畅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眼见着杀到了观众席面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的盯着她,想要知道她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


    而评委席上的祁东悍,瞧着这般光芒万丈的孟莺莺,他更是无声地喊了一声,“孟莺莺!”


    低声呢喃,又像是情人低语。


    孟莺莺似乎没听到,她倏地冲着下面的观众和评委,粲然一笑。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孟莺莺微微蓄力,猛地提气,下一瞬间她突然来了一个“倒踢紫金冠”,绷直的后腿从背后直踢后脑,抢尖的红绸被风带得啪的一声炸响,像开了火红的花。


    这才是真正的烈火之下的娘子军。


    什么翩若惊鸿,宛若蛟龙,身轻如燕,至柔至刚。


    把所有美好英勇厉害的词,用在她的身上都不足为过。


    现场一片安静,足足静了两秒后。


    台下才轰的炸锅。


    后排的观众“嗷”一嗓子跳起来,巴掌拍得震天响,几近乎声嘶力竭,“好!”


    “好一个红色娘子军!!!”


    这声音也惊动了全场,也让评委席的评委回神。


    老团长一把攥住桌角,身子往前探,钢笔当啷掉地上也没顾上去捡,他嘴里喃喃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秦明秀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嘴角法令纹越发深刻了几分,她的目光追着台上那个灰色身影。


    向来公平公正的秦教练,第一次露出慌了的神色。


    而她身后第一排的沈秋雅,从孟莺莺那个凌空跃开始,她便呼吸加重了几分,到了后面的倒踢紫金冠。


    她便死死攥着椅背,指节泛青,呼吸急促。


    因为她知道,孟莺莺那腿,那背,那杀气,她知道自己跳不起来。


    她也知道自己蓄力不够。


    红色娘子军的爆发力和持久力,这就导致了,许多人都无法做到。


    甚至包括她也是,但是台上的孟莺莺做到了。


    一想到这里,沈秋雅死死的咬着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向来关心她情绪的秦明秀,这一次却罕见的失态了,她甚至没顾得去安慰自己的得意门生。


    因为她知道沈秋雅的第一怕是不保了。


    一门双冠的名声也怕是不保了。


    和吉市那若丧考妣的神色不一样,哈市壹零壹文工团这边,却是震惊。


    等震惊过后。


    叶樱桃猛地反应过来,她跟着跳了起来,“孟莺莺,孟莺莺!”


    “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林秋直接哭出来,抹着眼泪咧嘴笑,“教练,教练,你看到了吗?莺莺做到了,莺莺做到了。”


    在失败了那么多次后,孟莺莺做到了,她终于在舞台上面,把红色娘子军给完完整整的跳了出来。


    赵教练眼神发红,她声音颤抖,“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


    哪怕是没打分,她也知道,就孟莺莺跳的红色娘子军这一段舞蹈,足矣当教科书了。


    之前的无数次失败,在最后一次,终于在台上成功了。


    “孟莺莺!”


    赵教练跟着无声地喊,“老师以你以傲!”


    台上,孟莺莺看着台下激动的众人,她随着音乐的尾声,逐渐收了势,骤然失去了力度。


    红绸也顺着枪尖滑下来,“啪”地一声盖在膝盖上,就这样给这场高难度的舞盖了章。


    孟莺莺抬头,背脊笔直,汗珠顺着下巴滴答一声砸在木地板上。


    与此同时,舞台上的灯光也恰到好处的打在她身上,她抬眼,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沈秋雅的身上。


    没有挑衅。


    只有平静。


    她好像在说,“我跳完了。”


    像是在回答她刚上台的时候,沈秋雅拦着她的去路,问她,“你真的要跳红色娘子军吗?”


    而现在,这就是孟莺莺给沈秋雅的答案。


    一份完美的答卷,足够把沈秋雅身后最后一丝脊骨和尊严,也给压弯了去。


    也确实如同孟莺莺所料,当她这样的目光投放过去,这让沈秋雅哗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太大,砰的一声撞在椅子上,连带着椅子都跟着摇晃起来。


    和突兀安静的现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甚至没有去看周围的人,羞愤的转头就要离去。


    “坐下!”


    一声怒喝,从评委席传了过来,是秦明秀的声音。


    她肃然着一张脸,一把拽着了要离开的沈秋雅,“还不到最后一刻,你就要放弃了吗?”


    沈秋雅咬着唇,脸色雪白,还带着几分耻辱。


    她是冠军。


    从十五岁那年,她就是冠军,如今二十二岁,在七年后,她要从冠军的位置被人给拽了下去。


    秦明秀知道她被打击到了,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深吸一口气,拉着沈秋雅坐了下来,“还没到打分的时候,你急什么?”


    “秋雅,现在老师就教你一招,不到最后就不要放弃。”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只是,这话太过露骨,和她平日里面的风格也不一样,所以她这才没有说出口。


    但是她想,身为她的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一定能听明白。


    沈秋雅听懂了,她眼睛亮了下,接着又黯淡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红色娘子军这一支舞蹈,本来就在白毛女之上,而孟莺莺还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所以,就算是等到最后打分,又如何呢?


    不过是自取其辱。


    但是,她习惯性的听从老师秦明秀的意见,所以她又再次坐了下去。


    这让秦明秀轻轻地松了口气,给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李青青,使了一个眼色。


    李青青点了点头,她一边看着沈秋雅,一边抬头去看台上的孟莺莺。


    落幕了,孟莺莺去了后台,只有一个纤细清冷的背影。


    这却让李青青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原来——孟莺莺真是个天才。


    只是当这个念头一出现后,李青青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能认为孟莺莺是个天才呢。


    真正的天才应该是沈秋雅才是。


    她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色雪白的沈秋雅,向来聒噪的李青青,第一次选择沉默下去。


    前面。


    评委席上还在热烈讨论。


    评委席小桌围成半圈,朱红色的桌子上有些掉漆。


    老团长把钢笔往硬壳笔记本上一放,便率先开口:“九点八!孟莺莺同志在跳舞的过程中动作干净,情绪饱满,我给她九点八分!”


    老团长旁边两位评委跟着点头,“我也给九点八。”


    “我九点九。”


    祁东悍语出惊人,“我给十分。”


    这话一落,评委席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秦明秀猛地咳嗽了几声,她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祁东悍。


    “祁团长,作为评委怎么能给满分?”


    祁东悍坐直了身体,手指敲击着桌面,不疾不徐的解释,“我认为孟莺莺同志,在跳红色娘子军这一支舞蹈中,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又或者是选题,她都做到了极致,我给她十分,是她值得!”


    老团长很赞同祁东悍说的,便跟着说,“我当时也想给十分,但是又怕让学生太过骄傲了,所以压了零点一分,给了九点九。”


    秦明秀压住烦躁,她把打分表往前一推,语气很是官方,显得公平公正,“我反对。”


    见大家都看过来,她给出了一个很官方的理由,“孟莺莺临时把草原女民兵换成红色娘子军,在流程上没有报备,更是属于擅自更改跳舞类目,在这一点上必须扣纪律分。”


    她笔尖一点,黑色的墨水在评分表上,写下“九点二”这三个字,还嫌不够低,又冠冕堂皇的补了一句,“按规矩,这是最少要扣零点五的。”


    “我看她跳的好,这才少减了分数。”


    老团长皱眉:“小秦,孟同志有报备,在跳舞之前她便让赵教练过来和我们说了,要更改节目名单。”


    秦明秀法令纹深刻,她声音冷淡,“这是报备吗?这是临时通知,评委同意了吗?流程单上没我们集体签字,这就是违规。”


    她咬死了这条。


    一直靠椅背没吭声的祁东悍,却突然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明秀,声音冷淡,“秦评委,比赛规则哪一条写着,更换舞目必须全体评委签字?拿给我们大家都看看。”


    秦明秀一噎,强撑道,“惯例如此!以前就是这样,今天也不能开先例。”


    “先例?”


    祁东悍把一早夹在记录本里的通知单抽出来,啪一声拍到她面前,“那沈秋雅同志也是临时上场之前,改了跳舞类目,她可有全体评委签字?”


    “有的话,你尽管拿出来,我们大家来鉴定。”


    秦明秀脸色微变,还想开口。


    所有人都知道,沈秋雅是她秦明秀的学生,作为上一届的冠军,这一届的教练兼评委。


    她和她的学生还是有这点特权的。


    只是,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这一次,却是被祁东悍,给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提了出来。


    这让秦明秀怎么回答?


    祁东悍不给她解释的时间,便又再次质疑起来,“既然秦评委的学生可以在临上场之前更改跳舞类目,那别人自然可以,不是吗?”


    “如果秦评委不同意,那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这个规矩,我到时要向上级问一问了,是不是驻队文工团的个人意愿,可以凌驾在整个驻队规则之上?”


    好一顶高帽子扣下来。


    秦明秀的脸色顿时铁青,她下意识地否认,“祁团长,我没有。”


    “那就是默认允许,所有参赛人员上场前更改跳舞类目?”


    这话问的,让秦明秀怎么回答?


    进不是。


    退也不是。


    可祁东悍还不光如此,他这人头脑最是清醒,手段也最是狠厉。


    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团长的位置了。


    他盯着秦明秀看了一会,在秦明秀感到不妙的时候。


    祁东悍开始反攻了,他一直敲击着桌面的手指,逐渐停了下来,他抬头,目光凌厉,“既然规矩没问题,那么我们就来看看你的问题。”


    “什么?”


    秦明秀愣了下。


    祁东悍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过于薄的唇,此刻有些凌厉。


    “你的纪律分纯属个人主观意愿,在评委守则第三条,不得因个人偏好压分抬分,而导致不公平的情况出现,秦评委是不是把这条规则给忘了?”


    几句话问的秦明秀,脸上的肌肉抽搐,手里拿着的钢笔硬是再写不下去。


    连带着先前用墨水笔写下的九点二分,也成了讽刺的证据。


    老团长见火药味呛鼻,赶紧打圆场,他说,“哎呀,都是评委,也是自己人,大家别伤了和气,我给九点八,取个中,取个中。”


    说着把评分表递过去,顺手在总分栏写下大大的9.8。


    其他评委纷纷表态,“我九点七。”


    “我九点八。”


    “九点七五。”


    “这样的话,去掉一个最高10,一个最低9.2,均分算下来——9.75。”


    台下还没公布,观众席已经不满了。


    叶樱桃更是直接站在椅子上,身高具有绝对优势后,她声音尖利地穿透过来,“原来评委打分也能像是菜市场啊,讨价还价,朝令夕改?”


    “就是,这还是评委吗?还是说,你们只是吉市文工团一家的评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来参加这个文艺汇演比赛,还有什么意义?”


    学生都出头了。


    赵教练自然跟着站了出来,她冷笑道,“如果评委公平公正都做不到,那也不配当评委了。”


    “大家说是吗?”


    她回头看向周围的观众席。


    不知道是谁率先回答了一句。


    “是!”


    “评委就是要公正,评委都不公正了,还当什么评委啊?”


    “滚出去!”


    “滚出去!”


    “文工团文艺汇演比赛,不需要黑幕,不需要不公正,我们需要的是公平公正的待遇!”


    “而不是一言堂,把评分当做讨好戏弄人的工具!”


    随着下面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眼看着事态已经控制不住。


    秦明秀的脸色难看到可怕的地步,到底是东窗事发,惹的众怒了。


    之前当和事佬的老团长,也脸色不佳,有些埋怨秦明秀的作风太过自私,直接连累了整个评委团。


    老团长没法子,只能求助祁东悍,作为之前行为的发起者,他现在是最得民心的那个。


    祁东悍给了老团长这个面子,他抬手示意安静,原先闹哄哄的现场,瞬间跟着寂静无声。


    这让老团长和秦明秀松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再次被提了起来。


    因为祁东悍又开口了,而且炮火还再次对准了秦明秀,“按照规章制度,与参赛者有直接师徒关系的评委,应该回避打分。秦评委既是沈秋雅的教练,又给孟莺莺打了全场最低,为避免争议——”


    他看向老团长,一字一顿,“我建议,把她给两位选手的分数全部剔除,重新核算评分。”


    直掐命脉。


    一句话落,秦明秀脸色煞白,她猛地站起来,拍桌子,“祁团长,你、你这是故意针对我!”


    “针对?”


    祁东悍身形高大,哪怕是坐着也比不站着的秦明秀低几分,他面容冷峻,带着无声的威压,“我只是让规则回归规则,让文艺汇演比赛变得公平而已。”


    “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他直接把评论权,交给了现场的观众席。


    观众席上,叶樱桃第一个站出来,她振臂一挥,“是。”


    “如果文艺汇演比赛变成一家之言,那文艺汇演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除此之外,我还想请求评委团彻查,前些年文艺汇演比赛中,秦评委是否有徇私枉法,作弊违规的事情。


    如有查出,还请评委团对外正式公布,给我们这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一个公道。”


    “是,我赞同叶同志的说法,黑省一共七个文工团,我不信,过往那些年,次次都是吉市文工团夺得冠军,我齐市文工团,也要求彻查过往的比赛成绩。”


    得了。


    这会下墙倒众人推。


    眼看着吉市文工团,都要成了众矢之的的时候。


    沈秋雅,李青青她们各个脸色发白。


    “我是凭自己的能力夺得冠军的!”


    沈秋雅也不甘落后,她站起来,冲着众人咬着后牙槽吐出这几个字。


    叶樱桃嗤了一声,“既然你是凭自己能力夺得冠军的,那现在剔除你老师秦评委的打分,你也应该接受不是吗?毕竟,你是凭你能力夺得冠军的,你老师的打分对你影响也不大是吗?”


    这话,沈秋雅不敢接。


    也不能接。


    场面陷入僵持。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怕是整个文艺汇演比赛,都要成为黑幕了。


    一直中庸的老团长,不得不出来壮士断腕,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一锤定音,“祁团长和大家说得都有道理,任人唯亲的回避制确实该执行。”


    接着,不给秦明秀解释的机会,他便转头吩咐计分组。


    “从现在开始剔除秦评委,对孟莺莺同志和沈秋雅同志的评分,重新算分。”


    秦明秀想要阻拦,但是计分组根本不听她的。


    当即拿着算盘就开始噼里啪啦一阵拨,不过片刻,便出了结果,他没把分数说出,而是把最新的评分表递给了老团长。


    老团长看完他点了点头,冲着祁东悍说,“祁团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上台为孟莺莺同志公布分数?”


    在秦明秀以为祁东悍会拒绝的时候,却没想到祁东悍接过打分表,他扫了一眼,便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我的荣幸。”


    秦明秀,“?”


    之前的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之前邀请祁东悍,为沈秋雅公布分数的时候,祁东悍可是拒绝的干脆。


    秦明秀担心里面有猫腻,也担心事情越来越脱离掌控了,她深吸一口气,“我能看看分数吗?”


    她厚着脸皮问了一句。


    计分组把分数打出来后,只有老团长和祁东悍才见过。


    祁东悍起身,手里捏着打分表,悄悄地合了上去,他回头,语气冷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教练现在不再是评委了吧?既然不是评委,这评分表给你看似乎也有些不合适。”


    秦明秀的脸色乍地一阵青红交加,她眼睁睁地看着,祁东悍整理了衣袖,拉开了椅子,一步一步上了舞台中间。


    他往那一站,抬手轻轻地一挥,下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孟莺莺同志分数问题,同样的,我也很关心。”


    “身为评委,我能做的就是公平公正,为每一位参赛的学生,争取到本该属于她们的利益。”


    这话一落,下面一阵掌声热烈的响起。


    沈秋雅脸色发白,她紧紧地抓着秦明秀的衣摆,“老师。”


    连带着声音都跟着慌张了几分。


    她被剔除了老师的评分后,她的分数还能是全场最高吗?


    秦明秀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好像行走在钢丝之上,一不小心就会落下来。


    秦明秀这会脸色也难看,她被剔除了评委席,这是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的事情。


    以至于,她对沈秋雅的求助,也没心情搭理了。


    她强压着烦躁,说,“听。”


    “秋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输掉比赛,你也把腰给我挺的直直的。”


    沈秋雅笑容苦涩,她心说都输掉比赛了,还把腰挺的直直的做什么?


    让人嘲笑吗?


    另外一遍哈市文工团的气氛,却和她们相反。


    “莺莺,你的分数会是多少?”


    叶樱桃紧张地问道。


    反倒是当事人孟莺莺,刚跳完舞下来,一支红色娘子军直接把她给跳到力竭了,这会嘴里含着一颗奶糖,人才多了几分力气。


    她摇头,额头汗珠滚滚,面颊潮红,“还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在红色娘子军,这一支舞蹈的表演上,绝对是超长发挥了实力。


    这就够了。


    至于评分,那是评委的事情。


    更何况,评委席里面有祁东悍,孟莺莺莫名的知道,只要有他在,那么在分数上,就会存在绝对的公平。


    因为他绝对不会让她吃亏的!


    这一点孟莺莺比谁都清楚。


    “莺莺,你可真冷静。”


    林秋感慨了一句,“这要公布分数了,我和樱桃都比你还紧张。”


    孟莺莺喝了一口水,抬头看了一眼舞台。


    祁东悍站在舞台中间,穿着得体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衣,领子扣在最上面一颗,因为要拿着评分表,为了方便,他把衬衣袖子挽在胳膊肘的位置,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劲瘦有力。


    祁东悍也穿过人群,准确的把目光投放在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


    祁东悍扬了扬手里的评分表,冲着她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开口了,嗓音低沉,富有磁性,“那么现在,由我来公布评分。”


    下面安静后。


    祁东悍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孟莺莺同志的最新评分是——去掉一个最高分10分,去掉一个最低分9.7分,最后得分9.9分。”


    这话一落,结果一出,观众席瞬间沸腾, “9.9分!就该孟莺莺第一!”


    “剔除得好!公平公正!”


    “9.9分绝对是全场最高的分数。”


    “我们大家都满意,孟莺莺得这个分数是实至名归!”


    听到大家的呼喊,坐在观众席的沈秋雅脸色发白,她紧紧地抓着椅子背,指骨捏的青筋暴起,她不可置信,“9.9分?怎么可能是9.9分。”


    这简直是这三年来,文艺汇演比赛中,最高的分数了。


    那她呢?


    剔除了老师给她打的分数后,她真正的得分是多少?


    沈秋雅不敢想,也不能再想。


    上面的祁东悍他轻轻地抬手一挥,热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是沈秋雅同志的评分。”


    这话一落,不少人都跟着看向沈秋雅,沈秋雅不敢抬头去看。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台上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沈秋雅同志的评分,在剔除秦明秀的打分9.8分后,最新平均分为9.6分。”


    这话一落,现场先是安静了一瞬间。


    他们没想到这中间差的分数,竟然能这么多啊。


    沈秋雅也差不多,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9.6分?


    怎么会这么低?


    她血气翻涌往头上去,几乎有些摇摇欲坠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才9.6分?


    这和孟莺莺可是差了零点三分啊。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沈秋雅的担心到底是发生了,舞台底下的观众席上,有人在喊,


    “这分差的也太大了。”


    “看来这里面的水分也多了。”


    “秦教练,你还是回去带学生吧,打分这活儿不适合你!”


    “是啊,给沈秋雅开后门,这开的也太大了。”


    “难怪这三年里面,你的学生沈秋雅一直是冠军,原来是有你这个幕后大推手啊。”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露骨。


    一句比一句让人难堪。


    也把秦明秀过往的一切都给否认了。


    秦明秀在评委席上坐立难安,她张嘴,却抬头看着一张又一张厌恶她的面孔。


    她想要逃走,想要和她的学生沈秋雅一样逃走但是不行。


    她是秦明秀,是上个时代最优秀的文工团舞者。


    是冠军的老师。


    她不能走。


    秦明秀故作镇定,挺直腰板,“我只是犯了大家都会犯的错误。”


    “我想要护着我的学生,我没有错。”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台下一阵耻笑。


    秦明秀受不住,沈秋雅也受不住,师徒二人原先有多高高在上,此刻就有多耻辱。


    她们想要逃走,逃离这个让她们名誉扫地的地方。


    然而,台上的祁东悍,似乎也不打算到此为止,他冲着两人朗声喊,“秦干事和沈同志,不打算听听最后的冠军是谁吗?”


    “毕竟,你们就算是得不到冠军,也有亚军,待会还有领奖,你们也不参加了吗?”


    秦明秀和沈秋雅想要出去的身子,也骤然停了下来。


    两人成了全场的焦点。


    是耻辱也是难堪,想走走不了,想留留不下。


    而始作俑者却跟无事发生一样。


    他微笑,“就算是作为竞争对手,把夺冠的宣告听完,这也是对竞争对手的尊重。”


    “毕竟,夺冠之后还有颁奖领奖,这一列的活动,作为参赛选手可不能缺席。”


    秦明秀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拉着沈秋雅再次坐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


    祁东悍这才点头,他目光穿过一排排座椅,越过人头攒动的缝隙,最后落在孟莺莺的脸上,他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声线低沉,“经评委组最终评定——”


    他抬手,将压在评分表后面的那张烫金成绩单展开,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黑省文工团文艺汇演,个人预赛第一名是——”


    尾音故意拖长,全场所有人的心脏跟着悬空了片刻。


    祁东悍抬眼,声音忽地拔高,响到所有人耳膜一震, “孟!莺!莺!”


    第43章


    当孟莺莺这三个字一出, 大礼堂内的观众席上,先是寂静了一秒。


    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呼。


    “冠军真的是孟莺莺!”


    “九点九分,创造了整个文工团文艺汇演比分的最高记录, 她当冠军实至名归。”


    “她好厉害啊。”


    “第一次参加文工团文艺汇演预赛,就直接吊打了沈秋雅, 还夺得了冠军。”


    “她是哪里出来的大佬啊?”


    这话问的,大家都摇头,清楚孟莺莺背景的。也不过只有哈市文工团的少数人而已。


    听见孟莺莺被夸,叶樱桃她们脸上也都是与有荣焉。


    叶樱桃扬着下巴,双手紧紧抓着孟莺莺的胳膊, 激动的恨不得把她给抛起来才好,“莺莺,我就知道你会夺冠,我就知道你是天才。”


    “从你第一次进文工团考核的时候,我就知道, 你一定会大放异彩。”


    那个时候,她和林秋说过一句话, 能在文工团待下去的人, 要不背后有人,要不就是天才。


    而孟莺莺很显然是后者。


    孟莺莺被夸的不好意思, 她的颊边泛起红晕, 柔声道, “樱桃,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


    她自己在文工团的时候,也曾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叶樱桃目光扫了一眼沈秋雅那边,第一次如此扬眉吐气,“我就知道你能压沈秋雅一头。”


    要知道, 她们之前多难受啊。


    她们的教练被秦明秀压着,她们被沈秋雅压着,就连李青青那个普通学生,都敢对她们的教练冷嘲热讽。


    实在是被人欺负惨了。


    林秋也差不多,她这人多愁善感,这会几乎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拽着赵教练袖子直晃,“教练,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赵教练仰着头,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嘴里只会重复一句话,“看见了,我看见了……”


    这是时隔多年后,在她顶着万年老二的称号后,再一次夺得冠军。


    哪怕这个冠军不是她,仅仅只是她的学生,这也足够让赵教练扬眉吐气的。


    “好了,有请我们的冠军上台领奖。”


    说这话的是祁东悍,他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传遍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现场热闹的氛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观众席上座椅第一排的孟莺莺,孟莺莺被人看着,她也不怯场,反而落落大方起来。


    旁边的叶樱桃忙给她拉椅子,林秋给她让位置。


    孟莺莺几乎是被叶樱桃和林秋推着走出过道,每一步都踩在掌声的浪尖上。


    她原想保持镇定的,可是听着那掌声。


    她的嘴角有些不听话的上扬,眼眶也有些酸涩,那些一次次的练习,那些一次次的失败后的彷徨。


    在此时此刻,在热烈的掌声下。


    终于得到了一个结果。


    孟莺莺穿过观众席,她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登上了舞台。


    祁东悍站在舞台的侧面,他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做好了邀请的动作,“欢迎我们的冠军,孟莺莺登场。”


    孟莺莺着实没想到,连颁奖的人,也会是祁东悍。


    她看着向来肃然冷峻的祁东悍,此刻眼里闪过流光溢彩,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这让孟莺莺的心脏也跟着漏了一拍,她点头,柔声打招呼,“祁团长。”


    她还穿着之前表演时的,那一身蓝灰色短军褂,少了平日的乖巧,倒是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祁东悍点头,临时充当了颁奖人的角色。


    他回头接过临时送上来的奖状。


    在孟莺莺走到她面前之后,便亲手递给了她,“孟同志,这是属于你的冠军奖状。”


    孟莺莺接过的时候,冰凉的指尖擦过祁东悍的手背。


    那么一瞬间。


    在众目睽睽之下,祁东悍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可惜,观众席的人离的太远,没有人看到。


    倒是孟莺莺这个冠军,弯腰接过,刚要道谢的时候,又看到了祁东悍那红彤彤的耳朵。


    孟莺莺抬眸,带着几分笑意,她不明白,为什么祁东悍这么一个人高马大,肃然冷峻的男人。


    怎么这么容易红耳朵啊。


    祁东悍用手背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很自然的就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孟莺莺同志以冠军的身份,站在舞台上,有什么感想?”


    孟莺莺抿着唇笑了下,旋即,调整了思绪,她转头看向台下,也是赵教练坐着的位置。


    “我要感谢我的教练。”


    “是她一路带着我成长,在我跳红色娘子军,一次次失败后,是她一直鼓励我,让我不要放弃。”


    “是她的存在,让我坚持了下来,也让我能够站在舞台之上,拿到冠军的称号。”


    “没有她,就没有我的这个冠军。”


    “赵教练。”


    孟莺莺冲着她深深地鞠躬,“谢谢您对我的指导。”


    “我的冠军奖状里面,有您一半功劳。”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舞台颁奖的时候,孟莺莺把自己的奖状分了出去。


    还是分给了她的教练。


    这让坐在台下的赵教练,瞬间热泪盈眶,谁能懂她这个万年老二,和冠军绝缘的她,此刻的心情啊。


    “教练,您上去吧。”


    叶樱桃也红着眼,推着赵教练往上面走,“莺莺说过,她夺冠会把奖状分您一半。”


    “是啊,教练,您快上去。”


    林秋也跟着催促,“我们都想看着您拿着冠军奖状的样子。”


    十五年前,她们还小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赵教练被人欺负,一次次夺得亚军的称号。


    十五年后,她们长大了,也都出师了,而孟莺莺又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她替赵教练在同一个文艺汇演的比赛上面。


    拿到了冠军。


    邀请赵教练一起上台领奖。


    赵教练站在原地,脚却像是生根了一样,再也走不动。


    台上,孟莺莺站在灯光之下,她一手拿着奖状,一边冲她伸手,“教练,您上来,这是属于我们共同的奖状。”


    孟莺莺知道,这一个冠军的奖状,对于赵教练来说意味着什么。


    赵教练红着眼,深深地吸气平复了下心情,这才起身准备出去。


    座椅之间缝隙太窄,还坐的有人,她需要侧着身子才能出去。


    叶樱桃和林秋纷纷站了起来,给赵教练让位,看着赵教练出了观众席。


    在经过评委席时,秦明秀虽然被临时除去分数,但是她还在评委席上暂时待着。


    赵教练在经过秦明秀的时候,她脚步微微一顿,“你说过我,这辈子都会是万年老二。”


    “师姐,你看,我没做到的事情,我的学生做到了。”


    “她带着我领奖,她带着我去握属于冠军的奖状。”


    秦明秀端坐在评委席侧面第一个位置,一直以来,她的背脊都是挺的笔直的,哪怕是孟莺莺上台领奖夺冠,她也是坐的笔直,那是她最后的骄傲。


    可是,在听完赵教练的话后,她挺直的脊背被赵萍水的话一寸寸折断。


    秦明秀的指尖还攥着那张被剔除的评分表,纸角被揉得皱巴巴的,却抵不过耳边那句——


    “我的学生做到了。”


    “她是冠军,我是冠军的老师。”


    赵萍水声音不高,却像铁钉钉进木板,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扎的秦明秀鲜血直流。


    秦明秀的嘴角第一次出现颤抖,法令纹深刻到近乎扭曲。


    她想要去维持那副公平公正,高高在上的微笑,可嘴角刚动,眼眶就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是生气,也是愤怒,还有耻辱。


    被她压了多年的万年老二,如今在她头上蹦跶,她却无可奈何。


    赵教练不是没看到,她反问,“你这是开始难受了吗?”


    就如同她当年第一次被秦明秀碾压后,她足足当了十五年的万年老二。


    在也没有回到过冠军的宝座上。


    秦明秀微微颤抖,她抬眼,目光越过赵教练的肩膀,落在舞台上手握奖杯的孟莺莺身上,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便是全场的焦点。


    奖状,年纪轻轻,意气风发。


    那一秒,秦明秀仿佛看见十五年前的自己——


    同样站在舞台中央,同样高举奖状。


    可是下一秒就被现实打败。


    因为,命运把当年重复过的剧本递到赵萍水手里,让她的学生孟莺莺重演夺冠的姿态,却把自己的学生沈秋雅按在9.6的座位上,即将获得万年老二的称号。


    她喉头滚动,想吐出一句惯常的安慰,说秋雅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


    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放弃了,没有意义了。


    普通人只会看到冠军,至于万年老二,没有人会在乎的。


    一如当年的赵萍水一样,被她逼迫到不得不离开,吉市文工团的地步。


    秦明秀内心苦涩,面上却还在强撑,“恭喜。”


    声音沙哑,不成强调。


    赵萍水没有回礼,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平静。


    “师姐,冠军从来都不是终点,而是是开始。”


    “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孟莺莺。”


    "而你,只能坐在评委席,看着我带着一代又一代的学生,从你面前走过去。"


    说完,她抬步离开,背影挺拔如松。


    一下,两下,三下,一步步走向高高的舞台之上。


    看着登上舞台领奖的赵萍水,在低头看着藏在阴影当中的自己。


    秦明秀才猛地吸了一口气,手指一松,那张被她捏的皱巴巴的评分表掉落在地上,纸背朝上,那个她打给孟莺莺九点二分的存在。


    此刻成了最大的讽刺。


    因为这个九点二分,她被剔除评委席的分数,因为这个九点二分,她的学生变成季军,而赵萍水的学生孟莺莺,变成冠军。


    此时,应该在台上的她,却坐在台下。


    而应该在台下的赵萍水,却去了台上。


    何其讽刺啊。


    舞台上的台阶一级又一级,灯太亮,赵教练有些看不清楚脚下的路了。


    站在舞台侧面等她的孟莺莺,一把抓着她的手,“老师,在这里。”


    赵萍水想笑,嘴角刚动,眼泪就跟着掉下来,砸在奖状上,她声音感慨,“十五年了,年年拿第二,我都忘了第一是什么味儿。”


    谁能想到呢。


    十五年后,她竟然还能再次站在舞台上,摸着冠军的奖状,朝着舞台底下的观众席说,“冠军,孟莺莺,是我赵萍水的学生。”


    “但是我汗颜,我作为老师却没能教给孟莺莺身上,孟莺莺能够夺得冠军,全是靠的她自己。”


    这话一落,孟莺莺猛地一惊,她抬头看向赵教练,“老师。”


    她喊赵教练上来的目的,不过是把冠军分出去一半给她。


    而赵教练这一席话,直接又把功劳全部都推在了她的身上。


    赵教练神情温和,在摸过奖杯后,又还给了孟莺莺,“这是你的个人奖状。”


    “没有人能分的走。”


    “莺莺,老师在这里恭喜你夺冠。”


    孟莺莺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眶微微发红。


    祁东悍在旁边未说话,直到老团长把临时制作好的锦旗,让人送了过来。


    祁东悍这才接了过来,不过,他没直接把锦旗交给孟莺莺,而是选择给了赵教练。


    他拿着锦旗走到赵教练面前,声音温和,不复往日的冷峻,“赵教练,我想比起我来颁发锦旗,孟莺莺同志更想要的是您来颁发。”


    赵教练抬眸看了过来。


    锦旗是提前制作好的,大红缎面,长一米二,宽八十,下沿垂着金黄流苏,很是漂亮。


    在锦旗的中间绣着一行字,文艺汇演个人冠军孟莺莺,而最后孟莺莺这三个字,是临时加上去的。


    因为比赛之前,她们也不知道冠军是谁。


    赵教练眼眶湿润,她接过锦旗,双手一扬,哗一声,锦旗在半空展开,金线的反光像给两人镀了金边。


    赵萍水深吸一口气,突然立正敬礼,声音中气十足,却震得人心里发颤,“孟莺莺同志,接旗!”


    孟莺莺愣了半秒,脚跟啪地一声并拢,回了一个比她更标准的军礼,双手接过锦旗。


    她声音柔软,“谢谢老师为我颁奖。”


    在此刻。


    这对师生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骄傲和满意。


    下面响起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台下,秦明秀和沈秋雅一言不发,只觉得台上那一幕太过刺眼。


    赵萍水和孟莺莺越好,就显得她们越是不堪。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师生情重。”


    老团长也从下面走了上来,“但是除了冠军,还有亚军和季军,也要把舞台上的时间,分给她们啊。”


    老团长拍手邀请,“这让我们有请亚军沈秋雅同志,以及季军黄亚梅同志。”


    这话一落,本还想躲在座椅里面的沈秋雅,不得不被大家再次关注。


    有人开始起哄——


    “沈秋雅,别坐着了,快上去领你的亚军奖啊。”


    “还有秦教练,赵教练都上去了,你也应该上去,为你的学生颁发亚军奖。”


    说是邀请,实际不过是讽刺。


    秦明秀这些年的做派,得罪了不少人。


    所以观众席上的话一声比一声高,一句比一句刺耳,像无数细针扎在师徒俩背上。


    秦明秀脸色青白,背脊挺得笔直,却被众人的目光压得微微发抖。


    她一言不发。


    沈秋雅这个亚军,则是死死攥着椅子背,她有些慌乱地问,“老师,我要上台领奖吗?”


    这么多年来,她只领过冠军的奖,从来没有领过冠军之外的奖项。


    秦明秀深吸一口气,知道个人比赛得奖背后,还有更大的好处,她强行把屈辱压了回去。


    这才起身,拉着沈秋雅说,“上去。”


    “亚军也是奖,走,上去领奖。”


    只能说,在心性方面,秦明秀真的忍常人不能忍,难怪她这么多年来能一门双冠,是教练的同时,还能在评委席上当评委。


    只能说就这份心性和忍耐,孟莺莺想,她的教练是真的不如的。


    赵教练太老实了,也太直了。难怪,这么多年来都不是秦明秀的对手。


    沈秋雅杯秦明秀拉着,这才低着头,压下屈辱,跟着上台。


    而季军黄亚梅就没这么多心思了,她和她的教练,几乎是欢快的跑上领奖台。


    “教练,我们得了第三名,也不错啊。”


    “这算是这么多年来,我们齐市文工团,第一次闯进前三。”


    李教练嗯了一声,眼里带着笑意,“你们是不错。”


    “能得第三,我身为教练已经很满足了。”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秦明秀,阴阳了一句,“不像是某人,得了亚军,还哭丧着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上来奔丧的,而不是领奖的。”


    这话着实说的有些狠。


    秦明秀在高位的时候,她会为人处世,地位也高,所以人人都捧着她。


    她那个时候,做人也是不留余地的。


    而今,从神坛跌落,想要来踩一脚她的人不在少数。


    秦明秀深吸一口气,咬着后牙槽,一言不发的拉着沈秋雅上台。


    到了台上。


    孟莺莺和赵教练作为冠军和冠军教练,她们已经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秦明秀带着沈秋雅站在一旁。


    老团长看人齐了,便把剩下的锦旗,也要交给祁东悍来颁奖。


    毕竟,之前孟莺莺的奖项就是他来颁的,哪里料到,祁东悍这人真是绝。


    直接拒绝的干脆。


    “我的身份来颁奖不合适,我这就下去,接下来的颁奖,还请老团长您自己来。”


    老团长,“?”


    不是,你之前给孟莺莺颁奖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身份不合适了?


    可惜,祁东悍都不给老团长问的机会,便提脚,迅速下了舞台。


    背影清瘦挺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这让沈秋雅和秦明秀,两人差点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没见过这种区别对待的啊。


    唯独,心知肚明的孟莺莺抿着唇笑了。


    赵教练也难得起了孩子心性,用手背碰了下孟莺莺的胳膊,“祁团长人不错。”


    是真不错。


    会特殊对待,会据理力争,会给偏爱,而且只给孟莺莺一人。


    孟莺莺脸有些热,她轻轻地嘘了一声。


    可是,祁东悍那么明目张胆的偏爱,又何止是一声嘘能掩盖的住的啊。


    沈秋雅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孟莺莺。


    她低垂着眉眼,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老团长,“既然人齐了,那就给亚军的奖项也给颁了。”


    “来,沈秋雅同志,这是你的亚军锦旗。”


    至于奖杯,那是没有的,那是因为奖杯独属于冠军才有的特殊待遇。


    沈秋雅很不想接过来,因为对她来说,这个亚军的锦旗不是荣誉,而是一种羞辱。


    “接着。”


    见沈秋雅长久不接,秦明秀提醒了一句。


    沈秋雅这才不情不愿的接了过去。


    老团长把锦旗递到她手上后,他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小同志,亚军和季军也都是个人荣誉,你不能只盯着冠军啊。”


    “如果你看不上亚军和季军的荣誉,是不是也代表着,看不上我们这一次的文艺汇演比赛啊?”


    这话问的,沈秋雅没法回答,她攥着那一个亚军的锦旗,看着自己的名字印在上面。


    她没有半分开心,有的只是屈辱。


    老团长看出来了她的心性,太过心高气傲了,这孩子秦明秀惯坏了,按照这个性格如果她不改,那么她将来势必走不远。


    只是,这话老团长自然不会当众说出来。等他给黄亚梅颁奖的时候,黄亚梅喜滋滋的接过了季军的锦旗。


    还朝着老团长道谢。


    “谢谢您。”


    高下立判。


    老团长的表情也跟着和善了几分,“季军也是你的荣誉,是你拼搏来的。”


    黄亚梅,“我晓得。”


    “这是我无数个日夜汗水换来的,我自然会珍惜。”


    “不像是有人写靠着后门进来的,肯定就看不上亚军啦。”


    没点名,没点姓,却把嘲讽说了个十成十。


    沈秋雅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她死死地攥着写着亚军的锦旗,就这么轻飘飘的两句话。


    把她这些年的努力,全部都磨灭了。


    “好了。”


    眼看着颁奖台上的气氛也跟吃了枪药一样,老团长又开始和稀泥了,“锦旗奖状都领了,大家把大红花都戴上。”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们是七进三的冠军,亚军和季军。”


    这话一落,现场的气氛才稍稍好了一点。


    “大红花让你们教练帮你们戴上。”


    “你们是这一届黑省文工团,文艺汇演比赛当中的个人赛前三名。”


    一听这话。


    秦明秀给沈秋雅戴大红花的手,也跟着一顿,她知道重头戏来了。


    这才是她为什么,要顶着嘲讽和耻辱,也不要沈秋雅离开,从而选择上台领奖的原因。


    老团长这才轻描淡写的放出,一个重磅消息。


    “你们这一届有些特殊,早在汇演比赛之前,省歌舞团的就来我们哈市文联了。”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秦明秀有些激动,她爱人是张向南是哈市文联副主席,所以她也多少听了点消息。


    只是,这消息保密程度太高,以至于她也只知道一部分。


    她只知道这次夺冠的人,会比往年的冠军好处更多。


    只是具体是什么,她却是不知道的。


    这会,老团长便透露了出来,“这次文艺汇演夺冠的人,会得一张选调表。”


    对于这个陌生的名词,孟莺莺完全是懵的,她都听都没听过。


    赵教练倒是瞬间抓住了重点,“老团长,你是说省歌舞团的人,给了文联一张选调表,而这一张选调表就是给,这次文艺汇演比赛中,冠军的获得者对吗?”


    “是?”


    老团长应的干脆利落,他也从自己夹着的文件袋里面,取出了一张选调表,当着众人的面,递给了孟莺莺,“你是这次文艺汇演个人赛中的冠军,这一张选调表理应是属于你的。”


    这话一落。


    秦明秀和沈秋雅的呼吸就跟着重了几分,她们死死地盯着选调表。


    孟莺莺不明白这选调表的含义,但是她们知道啊。


    黑省歌舞团是正.厅.级单位,而且还是省级单位,这比哈市文联,哈市驻队文工团,吉市文工团。


    最少高两个等级以上。


    如果说,她们现在的单位算是铁饭碗的话,那也只是针对市驻队单位的铁饭碗。


    而省歌舞团直接属于省里面单位了,算是整个黑省拔尖的单位,说一句金饭碗也不为过了。


    这种单位沈秋雅连考两年没考上,个人赛冠军是她最稳的入场券,但是没想到到头来。


    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的个人赛冠军被孟莺莺截胡了。


    就连省歌舞团对外放出的唯一一张选调表,也要被孟莺莺给截胡了。


    沈秋雅的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几分,不错眼地盯着那一张选调表。


    见孟莺莺还不接那一张选调表,她恨不得抢过来替孟莺莺接住才好。


    “怎么不接啊?”


    老团长把选调表递过去好一会,见孟莺莺不接,他还有些意外。


    孟莺莺看了一眼赵教练,对方点了点头,她还是有自己的犹豫。


    “能让我考虑考虑吗?”


    “什么?”


    老团长震惊。


    选调表在前面,这不就堪比黄金一样,这还需要考虑吗?


    秦明秀和沈秋雅也是差不多,用看奇葩的目光看着孟莺莺。


    孟莺莺好似没看出他们的震惊,她只是自顾自的解释道,“选调表的存在本质上是为了,让我去更好的单位对吗?”


    老团长点头,“这个倒是。”


    “省歌舞团是挑了一整个省的人才,能进去基本上一辈子都无忧了。”


    说到这里,他还特意看了一眼沈秋雅,“据我所知,沈同志为了去省歌舞团,可是连着考了两年,都没考上的。”


    就指着这次个人赛夺冠后,借着这个冠军的名头,拿下选调表的。


    被点名的沈秋雅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在哈市确实是天才,但是哈市的天才再去省歌舞团去,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黑省也有一句老话叫,省歌舞团选剩下的,就去了驻队文工团。


    说的就是她们这些人。


    “省歌舞团这么难考?”


    孟莺莺记得后世的省歌舞团还好啊。


    “嗯,省歌舞团是铁饭碗,也是文工团所有女同志最为向往的单位。”


    老团长见孟莺莺不懂,便和她科普,“你们现在在驻队文工团,文工团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到了年纪自动会退伍。”


    “这就是悬在大家头上的一把刀,所以大家都在卯足劲的往上爬。”


    说到这里,他又拿沈秋雅举例了,“据我所知,当年秦干事就是去考省歌舞团,没考上后,只能留在吉市文工团当教练吧?”


    也就是学生们把教练当做天,实际上教练在文工团的位置,只有他们这些过来人,有职位的人才懂得。


    这下好了。


    连秦明秀都被举例了,她老脸挂不住,“老团长,您说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想劝劝孟同志,最好是抓住这个机会。”


    “省歌舞团的选调表,一般人可拿不到的,你不稀罕,有人可是望眼欲穿啊。”


    老团长虽然平日里面和稀泥,但是他这一双眼睛也是毒辣。


    知道秦明秀和沈秋雅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这般拼命,不要脸的去争,无非就是为了这一张选调表。


    孟莺莺没说话。


    赵教练替她把选调表接了过来,“老团长,我会好好劝劝她的。”


    这才是一个教练,应该做的事情。


    老团长松口气,真是奇了怪了,这种人人争抢的选调表,到了孟莺莺这里,竟然被拒之门外。


    真是神奇。


    “好了,选调表给你了,你们尽快填完,做好决定。”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省歌舞团的人就在我办公室,等你这边考虑好了,就直接来我的办公室。”


    “如果没有大问题的话,个人赛冠军大概率会被选进省歌舞团的。”


    交代这些后。


    老团长便离开了。


    孟莺莺看着赵教练拿着那一张选调表,她拉着赵教练去了一旁后台,红色侧幕挡住了二人的身影。


    “教练,您应该是知道,接了这张选调表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


    “那您还接?”


    孟莺莺不解。


    “我知道归知道,但是我却不能看着你放弃大好的前途。”赵教练有些激动,“你知道当年我和秦明秀,为什么会起冲突吗?”


    “为什么?”


    赵教练陷入回忆,“当年我们那一届冠军,也是有选调表的,在比赛的时候我伤了韧带,成了亚军。”


    “而秦明秀成了冠军,她当初顺利拿到了选调表,但是她却没被选上省歌舞团,反而留在吉市文工团。”


    “莺莺。”


    赵教练站在红色侧幕下面,她表情温和,没有秦明秀的高高在上,有的只是平静和亲切。


    “你喊我一声老师,我就不能不为你的前途考虑。”


    她扬起了手里的这张选调表,“你知道的,这一张选调表代表着什么吗?”


    “别急着拒绝,先听我说完省歌舞团代表着什么。”


    “第一,进了省歌舞团能去首都汇演,对外交流,上新闻。第二进去直接把户口落在省会,粮本换直接换省粮本,单位发的也是全国粮票。


    第三,省级歌舞团的演员,入职满三年后便可评"国家二级"舞蹈演员,更是进首都团的跳板。


    第四,也就是最大的好处,在文工团的每一个人都人人自危,担心自己哪一天就收到精简人员的名单,从而被退伍,但是省歌舞团不会,一旦你进了省歌舞团,这就是终身的金饭碗。”


    “莺莺,你知道吗?”


    孟莺莺垂眸,遮住了百般情绪,“知道。”


    但是她同样知道,省歌舞团的麻烦,勾心斗角,互相算计。


    这是她上辈子见过的。


    比起省歌舞团她更倾向于留在驻队文工团,这边的环境更为单纯一些。


    至于精简退伍,孟莺莺从来都不担心,她的天赋足以支撑她在文工团走好远。


    见她还是听不进去。


    赵教练想了想,把选调表塞到她手里,“你好好考虑。”


    “莺莺,我希望你不要做让你觉得后悔的决定。”


    孟莺莺嗯了一声,攥着选调表没说话,她知道赵教练在为了她考虑,才会给她提出这么一个建议,让她接受选调表。


    赵教练先离开了,她要去处理外面的事情。


    贾晓丽在豆浆里面加特殊的东西,已经查出来了。


    剩下的是要赵教练去处理的。


    只是,赵教练刚出了大礼堂,秦明秀就站在外面等她,向来注意形象的她,竟然站在礼堂外面抽烟,瞧着地面上的一地烟头,也不知道她抽了多少根。


    “值得吗?”


    赵教练一出来,秦明秀就掐灭了烟,问她。


    “值得吗?”


    “孟莺莺马上就要离开哈市文工团,飞向省歌舞团,你们哈市文工团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培养了两三个月,为省歌舞团做了嫁衣。”


    “值得吗?”


    值得你这么去劝孟莺莺离开吗?


    赵教练抬眸看了她一眼,她不年轻了,眼睛也有些浑浊,唯独眼神却是和善的,“师姐,你一直用值得不值得衡量,而我不是。”


    “我的学生既然有天赋,那我就要给她指一条明路,让她飞的更远一些,她过的好就够了。”


    秦明秀神色复杂,“哪怕是她走了,以后哈市文工团再次沦落为黑省的倒数,也在所不惜?”


    赵教练,“是。”


    她说完这话,不在停留,转头离开去找高同志和许干事。


    徒留,秦明秀站在原地,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赵萍水,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这就是你会输给我的原因。”


    赵教练脚步一顿,她头也没回,“我不后悔。”


    十五年前她不后悔。


    十五年后,她依然不会后悔。


    另外一边。


    孟莺莺目送着赵教练离开后,叶樱桃和林秋一下子扑了过来,“莺莺,这就是你的选调表吗?”


    两人都很好奇,盯着那一张巴掌大的纸张,看了又看。


    孟莺莺点头,很大方的把选调表递过去,“你们可以看看。”


    叶樱桃最先接过来,看完后,又交给了林秋,林秋爱不释手。


    她很认真道,“莺莺,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是这次机会你一定要抓住。”


    如果早知道会议汇演个人赛冠军的最大奖励,竟然是省歌舞团的选调表的话。


    就是林秋也会拼尽全力去争一争的。


    叶樱桃虽然没说话,但是她也是这个意见。


    见她们都这样说,孟莺莺突然问,“樱桃,林秋,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她来文工团其实也就才两个月,但是她在这里认识了值得她敬重的老师,也交到了朋友。


    而且,最重要的是哈市壹零壹文工团是需要她的。


    她的到来,也给文工团注入了新活力,从倒数第一到夺冠,这里面的艰辛和难过以及骄傲,或许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我们?”


    叶樱桃下意识道,“就还过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我赶在退伍之前,找一张长期饭票把自己嫁出去。”


    “至于林秋,她是哈市本地人,就算是退伍回家,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孟莺莺听完,她默了片刻,旋即,抬眸看着叶樱桃的眼睛,“樱桃,你甘心吗?”


    “什么?”


    “你甘心就这样结婚嫁人生子退伍,然后远离文工团,甚至放弃自己练了十几年的舞蹈事业吗?”


    这话一问,叶樱桃原先还轻松自在无所谓的表情,瞬间跟着颓唐了下去,她不敢去看孟莺莺的眼睛,只是喃喃道,“莺莺,人这辈子大多数都是不甘心的。”


    而她也是无能为力。


    “去争一把。”


    “什么?”叶樱桃没听清楚,孟莺莺也没解释,她上前抱了抱叶樱桃,也抱了抱林秋。


    不过片刻,便已经做了决定。


    “我去找省歌舞团来的领导。”


    说完这话,孟莺莺根本不去管叶樱桃和林秋是什么反应,她便直接去找了老团长,让老团长带她去找省歌舞团的领导。


    她已经做了决定,不需要犹豫。


    孟莺莺一走,叶樱桃立马反应过来了,“莺莺要去找省歌舞团的领导,说选调表的事情,我们跟过去看看。”


    林秋有些犹豫。


    叶樱桃已经抓着了她的手腕,“去,在不去,怕是以后想见她的次数都少了。”


    孟莺莺真到了省歌舞团,那和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林秋一听这话,牙齿一咬,跟着追上去。


    到了老团长办公室门外,已经不见了孟莺莺的身影,叶樱桃和林秋四处找了找,便在外面等了起来。


    老槐树下,知了吱吱吱的叫着,烈日当头,晒的人心烦意乱。


    林秋一边看办公室,一边去踢老槐树的根,“樱桃,你说,莺莺会去接受选调表,去省歌舞团吗?”


    叶樱桃,“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如果我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抓住。”


    “如果让你抛弃我们呢?”


    “你也愿意吗?”


    林秋追问了一句。


    叶樱桃不说话。


    其实,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前面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如果让她放弃现在的生活,她又舍不得。


    她烦闷的抓了抓头发,“算了,你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选择。”


    “我一边希望莺莺能够选择省歌舞团,可是,我又舍不得她离开。”


    人啊。


    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孟莺莺找到老团长的时候,省歌舞团的领导刚到哈市文联,正在和老团长聊天,很不巧,谈的也是个人赛孟莺莺。


    老团长言辞凿凿,“这次个人赛的冠军,是个好苗子。”


    “沈秋雅听过吗?我们哈市这几年文艺汇演比赛的冠军了,你不是一直看不上,这次的个人赛冠军孟莺莺,你总看到了吧?”


    “我查过她的背调,在乡下的宣传队待了三年,就直接入了哈市文工团才两个月,也就是说,她跳舞还不到三年半,就已经在文艺汇演的比赛中厮杀出来了。甚至,要比那些文工团练了十几年的专业同志还好。”


    “这个天赋你是知道多恐怖的。”


    何科长点头,这一场个人赛她是从头看到尾的,只是知道她来的人并不多。


    她回忆起来孟莺莺跳舞的片段,她给出评价,“她跳舞很灵,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她确实适合来我们省歌舞团,被专业的老师调教,不出三年,她甚至能冲一冲首都歌舞团。”


    这可是所有跳舞人最为顶级神圣的地方了。


    “只是——”老团长有些迟疑。


    “怎么了?”


    何科长问。


    老团长,“算了,让那孩子来跟你说。”


    这话刚落,孟莺莺就抬手敲门进来,“老团长。”


    老团长一看到她,立马去开门,“你来了?刚好何科长也在这里,你来和她说你的选择。”


    孟莺莺嗯了一声,身上穿的还是舞蹈服,就那样径直走了进来,看向何科长。


    怎么说呢。


    何科长和秦明秀以及赵教练,是差不多年纪的人,但是何科长就是时髦一些。


    她穿着的卡布料浅蓝色连衣裙,荷叶领,四十岁的人了,穿着并不显幼稚,反而还有一种别样的洋气。


    这就是省歌舞团来的人吗?


    “孟莺莺是吗?”


    她一进来,何科长就伸手和她握手。


    孟莺莺伸手,何科长握到她手后,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好柔软的一团棉花啊。


    这手的触感是真舒服。


    “何科长。”


    孟莺莺打了招呼。


    “选调表你填了吗?”


    显然,何科长很满意孟莺莺。


    孟莺莺顿了下,她摇头,把选调表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何科长,“抱歉,何科长,我不想一个人离开,所以决定不去省歌舞团。”


    这话一落。


    何科长眼珠子都瞪大了几分,震惊,“你说什么?”


    孟莺莺又重复了一遍,“目前我在哈市驻队壹零壹文工团,挺好的,所以暂时不打算去省文工团。”


    她冲着何科长鞠躬,“谢谢您对我的抬爱。”


    何科长愣了足足一分钟,她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孟同志,你可知道我们省歌舞团代表着什么?”


    不等孟莺莺回答,她就再次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一张纸。”


    她两个指头拎着选调表,就那样怼在孟莺莺的面前,“等于省城户口,等于单间宿舍等于金饭碗,更是等于进首都歌舞团的门票。”


    “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孟莺莺嗯了一声,她抿着唇说,“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


    那一双眼睛清澈无暇,干净到通透的地步。


    “但是我也知道,哈市驻队文工团更需要我,我进了文艺汇演的预赛冠军,下一步,我还想往前面走一走。”


    “也想带着我的教练和我的队友往前走一走。”


    “我不知道能走到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笑,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但是我想,做人总不能太过急功近利了,刚开始借着哈市文工团的地,义无反顾的往上飞,转头就想着要摆脱对方。”


    “这不太地道。”


    “更何况,省歌舞团不缺我孟莺莺这个人,那里的天才如云,但是哈市壹零壹驻队文工团却需要我孟莺莺。”


    “这就够了。”


    她最难的时候,是哈市文工团留下了她,给了她一份稳定的工作。


    给了她一份庇护。


    就冲着这点,她也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地方的。


    何处长收回选调表,她看了孟莺莺好一会,她才说,“你这孩子至情至性,又太过心软善良,确实不适合待在省歌舞团。”


    省歌舞团是个什么地?


    汤圆进去都要被染成黑芝麻的地方。


    孟莺莺若是去了,不出三年就会被省歌舞团,这个大染缸给染成黑色。


    而且还是一心只会往上爬的货色。


    想到这里,在看着孟莺莺跟琉璃一样干净透彻的人。


    何处长也跟着释然了起来,她把选调表对折,装到兜里面,上前拥抱了下孟莺莺,“我祝你在文工团,永远保持着对跳舞的热爱,对团体和朋友的热爱。”


    “但是——”何处长话锋一转,松手离开了她,眼神难得带着几分和善,“如果将来哈市壹零壹文工团,让你失望了。”


    “那么,省歌舞团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欢迎你的到来。”


    那个时候的孟莺莺,不再是至黑至白。


    这样的孟莺莺,才能在省歌舞团这个大染缸里面,生存下去。


    旁边的老团长听到这话,有些讶然,要知道省歌舞团的何处长,可是一直都是眼高于顶的。


    而且这人也难相处,却没想到,她竟然在孟莺莺面前,给了这么好的条件。


    任何时候,省歌舞团的大门都为孟莺莺敞开。


    这个可比面前的那一张薄薄的选调表,更有用啊。


    要是让秦明秀和沈秋雅知道了,这还不得嫉妒死啊。


    孟莺莺吸了吸鼻子,她也上前抱了抱何处长,轻声说,“谢谢您。”


    何处长摇摇头,她端详着孟莺莺,“我倒是期待你未来在文工团,能够走到什么地步了。”


    孟莺莺抿着唇笑,“我希望我能走的更远一些。”


    这样,不止她,连带着叶樱桃,林秋,甚至还有赵教练,她们都能走的更远一些。


    “那我希望能够在东三省联合汇演赛上,听到你的名字。”


    “什么?”


    孟莺莺是真没听过这种比赛的名字,她下意识地去看老团长。


    老团长叹气,“何处长你也是的,直接把接下来的比赛都给孩子们透露了,我们这边都还没彻底定下来呢。”


    何处长很认真道,“孟莺莺是个好同志,她既是个人赛的冠军,又带着哈市文工团夺得团体赛并列第一的称号。”


    “老张,如果你不把团体晋级卡给她,那我会对哈市整个文联和文工团,彻底失望。”


    她本来就有些看不上。


    难得这里面出现了一个,能让她看上的人。


    她自然要多帮一把。


    “给给给。”


    老团长打开抽屉,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张比赛邀请书,递给孟莺莺。


    见孟莺莺不解。


    老团长才说,“黑省文工团个人预赛的冠军是去省歌舞团的,但是黑省文工团团体赛冠军,是有资格代替黑省整个文工团,去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的。”


    这显然是内幕消息了。


    被何处长这三言两语给说了出来。


    “你这一张邀请书,便是入场券,整个黑省不超过三张。”


    这一次孟莺莺倒是没拒绝,只是她也没接过就是了,她问了一句,“参加这种比赛有什么好处?”


    老团长显然被孟莺莺给弄的没脾气了。


    “你还想要什么好处?”


    “能代替黑省出去比赛,已经是极为荣耀的事情。”


    别人求之不得啊。


    “荣耀归荣耀,奖励归奖励。”孟莺莺是喜欢荣耀,但是她也喜欢奖励啊。


    于是,孟莺莺说的直白,“我都有个人赛的冠军了,还有团体赛的并列冠军,我好像不缺这个荣誉啊。”


    老团长,“……”


    真是滚刀肉啊。


    但是,他偏偏又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说,“你们代替黑省出去夺得荣誉比赛,到时候你们身上都会有立功,这对于你们将来不管是继续在文工团发展,还是退伍离开文工团转业,都会有很大的好处。”


    “而且——”他迟疑了下,“据我所知,东三省联赛会有奖金和粮票奖励。”


    这是物质上的奖励。


    孟莺莺一听,眼睛一亮,她这才把那个邀请书给收了下来,没回答的太死,“我回去和我教练和我队友商量考虑下。”


    老团长真是气的吹胡子瞪眼了。


    别人求不来的事情,到了她这里还要商量考虑。


    结果,孟莺莺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眼睛明亮,带着期待,“我们这次拿了冠军,只有荣誉奖,没有实际上的奖吗?”


    “什么?”


    孟莺莺抿着唇笑,大眼睛弯成月牙,她抬手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捻了捻,“想要点实际的奖励。”


    这话够明显了吧?


    既然联赛都有物质奖励,这次预赛总不能光有荣誉吧?


    老团长从抽屉拿了一排搪瓷缸出来,递给她,“走走走,拿走。”


    “这是我们文联特产的搪瓷缸,外面买不着。”


    孟莺莺拿着一看,一排搪瓷缸刚好四个,一个搪瓷缸在外面买要一块多呢,而且还要票。


    外面买的还没单位发的质量好。


    蚊子腿也是腿,孟莺莺也不嫌弃。


    孟莺莺抿着唇,甜甜地笑,“谢谢老团长,若是下次还有实际奖励了,您记得再通知我啊。”


    这才是真正的孟莺莺,她在大领导面前从来都是不惧怕,吃的很开。


    老团长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给送走。


    孟莺莺薅了羊毛,一手揣着搪瓷缸一手拿着邀请书,她刚一出来。


    心情着实美滋滋。


    只是她刚一出来,就瞧着了站在门口等着她的祁东悍。


    他换了便衣,穿着白色的的确良衬衣,黑西裤,三接头皮鞋,再配着寸头短发,瞧着有一股说不出的意气英朗的气质。


    只是平日在外身居高位,不苟言笑的祁团长。


    此刻他像是被人遗弃的大狗狗,眼尾有些红,声音也嘶哑几分,“孟莺莺,你要离开驻队文工团去省歌舞团吗?”


    第44章


    孟莺莺怔了一下, 她抱着一排白色的搪瓷缸,抬头看着他。


    男人的白衬衣被太阳照得晃眼,肩背挺直。


    可眼尾的那点红却出卖了他, 有点像是被大雨打湿的狼王,皮毛贴着, 凶不起来,就只剩了委屈。


    孟莺莺忽地就起了坏心,把搪瓷缸往怀里又拢了拢,小脸一板,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啊,省歌舞团,可是金饭碗,谁不心动啊。”


    祁东悍喉结滚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背青筋绷起, 半晌才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那——挺好。”


    说是挺好, 嗓音却像是被大石头碾过, 糙得发疼。


    却又不得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孟莺莺憋住笑,把搪瓷缸往怀里拢了拢, 确定不会掉了以后, 这才腾出一只手, 用手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胳膊, “好?那祁团长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没哭。”祁东悍别过脸,下颌线咬得紧,只看到腮帮子鼓动,“风大迷眼。”


    六月晌午的天气,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连带着老槐树的树叶都跟着纹丝不动。


    这会哪里来的大风?


    孟莺莺心里软成一滩,脸上却还装着,就是不说穿真相,她低头从怀里四个搪瓷缸里面,抽出来了一个递过去。


    “喏,这是我这次夺冠的物质奖励,送你一个,留个纪念。”


    “就当时谢谢祁团长,这次给我们帮了大忙。”


    白色的搪瓷缸身印着“文艺汇演纪念”六个字。


    祁东悍没接,低头看着她递过来的搪瓷缸,明明被送了礼物,却没有半点开心,甚至整个脸都黑得吓人,嗓音暗哑,“真走?”


    “真——”孟莺莺拖长了尾音,眼见男人眼尾更红,她才抿着唇扑哧笑出声,把整排搪瓷缸一股脑塞进他怀里,“骗你的,傻子!”


    “我拒绝了选调表。”


    她仰着脸看他,眼睛黑的发亮,灼灼发光,“黑省歌舞团是福利好,不止给省城户口,还给全国粮票,又是上级单位。”


    她每说一句,祁东悍的脸色就跟着难看了一分。


    眼看着他泛红的眼尾,越发雾蒙蒙的。


    孟莺莺话锋一转,“可是我们文工团刚才拿了第一,我干嘛要跑呀?”


    软软的腔调,带着几分轻哄。


    祁东悍刚才的生气难过和失望,瞬间跟着消失殆尽。


    那被塞在怀里搪瓷缸被撞的叮当作响,他却好似没听见一样。


    他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可你刚才——”


    “刚才是逗你。”


    孟莺莺罕见的伸手,戳了戳了他硬邦邦的胳膊,声音放轻,“谁让我们的祁团长平日里板着脸,像块木头?我就想看看,木头会不会疼,会不会有些生气和烦闷。”


    话没说完,手腕却被忽然攥住。


    男人掌心滚烫,隔着衣料都遮不住,他的声音更是低哑得不像话,像是发怒,又像是隐忍克制,“孟莺莺,你再逗我一次试试?”


    他低头,额头几近乎和她的额头相贴,可是在离到三厘米的距离时,到底是停了下来。


    两人呼吸交缠,热气烫的人发颤,连带着嗓音也跟着抖了起来。


    “我以为,我以为——”一连着以为了两次,却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他舌尖抵着上颚,改了到嘴边的话,一字一顿,“我差点就准备去省里把你绑回来!!!”


    什么成全,什么放弃,在祁东悍这里都不存在。


    他只知道自己舍不得她走啊。


    孟莺莺心口一跳,耳朵尖尖瞬间红了,她刚一抬头,就被他那一双猩红的眼,灼的不敢对视,她别开头,小声开玩笑道,“祁团长,你这可是滥用职权啊。”


    “那就用别的。”祁东悍目光晦涩,喉结滚动,声音低到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见,“用我这个人,行不行?!”


    他的身体靠的太近,清冽的薄荷味混着阳光,熏的她脑袋发晕。


    孟莺莺下意识往后退,单薄的背脊却抵上走廊墙壁,退无可退。


    她张了张嘴,连名带姓地喊,“祁!东!悍!”


    男人盯着她,怀里的搪瓷缸被他抱的很稳当,另一只手撑在她左边耳侧,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


    见她生气。


    男人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水粉色的唇上,连带着声音哑得不成调,“孟莺莺别走,也别在再吓我了。”


    他经不住。


    天知道他刚回到驻队换了一身衣服,转头就听方团长说,上面给了一个选调表名额,给个人赛冠军。


    祁东悍得了这个消息,便一路疾驰过来,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只用了十三分钟便到了。


    他生怕自己来晚了一步,孟莺莺就签了选调表,去了省歌舞团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男人身量高,气势也强,把孟莺莺整个人都包围进去。


    她呼吸发紧,手指揪住他衬衣下摆,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谁吓你了啊。”


    她刚开始只是想逗他来着。


    话没说完,男人忽然俯身,三厘米的距离变成了一厘米。


    孟莺莺猛地顿住,再也不敢动,连带着呼吸都跟着放轻了几分。


    祁东悍目光克制地在她唇上,看了又看,最后才收回目光。


    伸手,温柔的帮她把掉在额前的碎发,给别在了耳后。


    “孟莺莺,”他目光晦涩,声音低而稳,“为了我留在文工团好不好?在这里我能护着你,哪天你想飞,我就陪着你飞。”


    “你飞多高,我就爬多高。”


    “但是别再让我以为你要走,我……受不了。”


    孟莺莺不敢再听下去,她抬手去推了下他,想拉开距离,这一推。


    男人怀里搪瓷缸哗啦一声,全部掉落在地上,到最后滚了两圈,停在她脚边。


    白色的缸身上文艺汇演纪念六个字,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孟莺莺弯腰去捡,男人却先她一步。


    他单膝蹲下,把搪瓷缸递给她,抬眸的瞬间,眼底那层水汽终于散了,只剩灼灼亮光。


    只是可惜,祁东悍话还没说出来。


    接下来就被一阵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莺莺?”


    是叶樱桃的声音,她的声音干脆,人还没过来,声音就传了过来。


    连带着空气的暧昧,也随着她人的到来,给消散了大半。


    下一瞬,还没等孟莺莺反应过来,叶樱桃和林秋就跟两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叶樱桃一把抱住孟莺莺,差点把祁东悍刚递过来的搪瓷缸,都给撞飞,“你和省歌舞团的人谈的怎么样?”


    “我听人说,你拒绝了他们,你真不走了?真不走了?!”


    孟莺莺轻轻地点点头。


    林秋跟在后面跑过来,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一边笑一边哭,“我们听人说你把选调表还回去了,还以为他们瞎传——没想到这是真的啊!”


    孟莺莺被她们两个晃得直踉跄,赶紧把搪瓷缸往旁边一举,生怕磕着她们,“慢点慢点,缸子要是摔了,老团长得让我赔!”


    “赔个屁!”


    叶樱桃松开她,狠狠地抹了把脸,结果越抹越花,“你吓死我们了!我还想着回头给你收拾行李,送你走的时候,把我攒着没舍得吃的半包桃酥一起装你行李包里,让你带到省歌舞团去吃。”


    林秋抽抽噎噎,“俺也是。”


    “都想好把东西全部送你了。”


    孟莺莺,“……”


    她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心里热乎的不行,伸手把她们揽过来,一人弹了一个板栗子,“傻不傻?我走了你们怎么办?谁陪你们练舞,谁监督你们别偷懒,谁和你们一起去?”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叶樱桃哇的一声又哭又笑,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孟莺莺!可那是省歌舞团啊!金饭碗!你留下……不就耽误前途了啊。”


    虽然,她很想孟莺莺留下,但是前途太光明了啊。


    如果孟莺莺去了,那简直就是金光闪闪的一根大腿子!


    “前途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孟莺莺拿袖子给她擦脸,轻声说道,“我留下,是舍不得你们,也舍不得教练,同样的,我还想和你们一起站在更高的舞台上比赛。”


    叶樱桃是个凡事都计较得失的性子,她喃喃道,“可是那你好亏啊。”


    明明有更好的前途,却留在这个山沟沟陪她们。


    孟莺莺摇头,“东三省联合汇演听说过没?咱们要是能去,一样能跳上省里的舞台,甚至能上首都的舞台。”


    这下,叶樱桃和林秋都跟着瞪大眼睛,“真的?”


    林秋更是直白道,“可是我跳的好差啊,简直就是个拖油瓶,这样的我,真的能去吗?”


    她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其实叶樱桃也是。


    她们在哈市驻队壹零壹文工团,当倒数当的太久了。久到,连这次团体赛得了并列第一的冠军,她们都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甚至,有时候还会忘掉这件事。


    “真的。”孟莺莺点头,“我拒绝了去歌舞团的选调表后,老团长和何处长,给了我一张东三省联合汇演的邀请书,到时候我们哈市文工团,可以代表黑省去比赛。”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已经开始给她们两人画大饼了,“到时候,如果我们能在东三省联合汇演的比赛中拿奖,就有机会再往上爬了。”


    “届时,什么国家二级舞蹈演员,省城户口,全国粮票,金饭碗,这些都不在话下。”


    这是还没开始,就给她们画大饼了。


    画的叶樱桃和林秋直流口水。


    还是祁东悍听不下去了,他打断了她们,他都怀疑,孟莺莺在忽悠下去,能把这两人当场忽悠的流口水。


    “我在国营饭店定了饭,就当是庆功宴,去不去?”


    这是祁团长要请吃饭啊。


    叶樱桃和林秋交换了一个眼色,下意识地要拒绝。


    祁东悍,“今天不光有麻辣兔肉,还有猪肉白菜炖粉条。”


    国营饭店今天运气好,从肉联厂抢到了二十斤猪肉供给。当然这种消息,一般人肯定是不知道。


    祁东悍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他舅舅在国营饭店当大厨,但凡是国营饭店这边有任何好东西,都瞒不过他。


    祁东悍这话一落,叶樱桃和林秋都开始咽口水,她们和孟莺莺还不一样。


    孟莺莺经常出去打牙祭,她们则是舍不得,几乎天天顿顿都是在食堂吃饭。


    食堂的饭菜味道,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林秋有些心动,拽了拽叶樱桃的袖子,“樱桃,我们去吃吧,好不好?”


    叶樱桃也馋,她去看孟莺莺。


    孟莺莺经过先前那一遭,也不太想和祁东悍单独相处了,她便说,“一起吧,国营饭店的麻辣兔肉和兔头,是真的好吃。”


    有了这话,叶樱桃才答应,并且还提议,“把赵教练也喊上?”


    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


    “成。”


    “我去喊赵教练。”


    叶樱桃拔腿就跑,去的快,来的也快,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古怪。


    “怎么了这是?”


    “赵教练没空,在和贾晓丽的姑姑掰腕子,她提议把贾晓丽给开除,但是贾晓丽姑姑不同意,找到咱们的方团长,以陷害不成立为理由,想要方团长撤回对贾晓丽的处罚。”


    “那方团长怎么说的?”


    这件事之前孟莺莺就知道,只是她忙的很,没时间来管。


    没想到赵教练竟然已经替她做到了前面。


    “方团长也想开除。”


    “开除不了。”


    说这话的是祁东悍。


    大家瞬间看了过来。


    祁东悍身居高位,他自然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贾晓丽的姑姑是政治干事,负责监督大家日常行为的,把贾晓丽开除很简单,但是贾晓丽被开除后,她的姑姑往后就会死死盯着文工团了。”


    “那时候,方团长和你们才会头疼。”


    被一个政治干事盯上,别说文工团了,就是他们驻队的战士,也不会乐意的。


    这就相当于身上安装了一个监控一样,不知道什么就被人给举报了去。


    “那就这样便宜她了吗?”


    孟莺莺喃喃。


    她也是在这一刻,才深深地感受到,驻队里面的盘根错节。


    祁东悍想了想,看了一眼叶樱桃和林秋。


    孟莺莺瞬间明白,“她们不是外人,也不会说出去。”


    祁东悍这才慢吞吞道,“让人把贾晓丽在比赛上,给自己人下药的事情,透露给纠察连的人。”


    孟莺莺愣了下,接着她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借力打力?”


    祁东悍有些惊讶于孟莺莺的敏锐,他嗯了一声,“让赵教练不出手,方团长也不用出手,自然有人收拾她。”


    这个她是谁,她们都心知肚明。


    林秋听完,她有些害怕地地看了一眼祁东悍,就往叶樱桃身后躲了躲。


    叶樱桃也恍不多让,她听完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能爬到高位当大领导的人,真没有几个省油的灯啊。


    就祁东悍这一招,直接就杀人不见血,连带着几方面的人都给处理了。


    甚至还能把文工团的所有人给摘出来,不会遭受到贾晓丽姑姑,私底下穿小鞋不说。


    贾晓丽姑姑被纠察连,以这种事情牵扯上,作为对手,她要是不脱一层皮,纠察连的人怕是白拿的工资。


    见她们害怕自己,祁东悍微微皱眉,他抬头去看孟莺莺,孟莺莺也在想这个计策的好处。


    她眼睛黑亮有神,跃跃欲试,“祁东悍,你真聪明。”


    她拍了下脑袋瓜,“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如果早点想到了,赵教练也不用和对方对上,吃个闷亏了。


    “我去找教练。”


    祁东悍摇头,“不用。”


    “为什么?”


    “方团长不会那么轻易给出答案的,既然这样,那就让子弹飞一会,给了贾晓丽和她姑姑一定的压力后,到最后文工团这边轻描淡写的放下。”


    “贾科长就会以为是文工团怕了她。”


    敌人放松的时候,才是最好拿下的时候,而这个时候纠察连在上,这个单位作为政治处的对面单位,他们双方都想体现自己的职能。


    这就要看谁有能力更胜一筹了。


    当然,贾主任有了一个天然的把柄递给纠察连,对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话,就能把文工团给完美的摘出来。


    不过,对于祁东悍来说,最主要的是把孟莺莺给摘出来,至于赵教练,那是捎带的。


    听完这些。


    孟莺莺瞬间不吱声了。


    她发现要是论在单位动脑子,耍手段,十个她捆在一块都不是祁东悍的对手。


    见她不说话。


    祁东悍有些忐忑地捏了手指,“你在怕我?”


    带着几分试探,哪里还有原先运筹帷幄,算计人的样子啊。


    孟莺莺抬头,面带惊诧,“怎么会?”


    “我只是羡慕,都是一样的脑子,怎么你的脑子就这么聪明。”


    听到这话,祁东悍微微松口气,趁着叶樱桃和林秋故意去了前面的功夫。


    他落在后面一步,朝着她哑声道,“莺莺,你别怕我。”


    所有人都可以怕他。


    唯独孟莺莺不行!


    孟莺莺拒绝选调表的消息,像是长腿了一样飞了出去,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传进了秦明秀耳朵。


    “什么?孟莺莺真把选调表退了?”


    秦明秀正端着茶杯,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烫得她直抽气,却顾不上擦,拉着沈秋雅就往外冲,语气急切,“走!去找何处长!”


    沈秋雅还是茫然的时候。


    人就已经被拽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被动的被老师秦明秀拽着往前,以至于旁边的风吹在脸上,她都没感觉一样。


    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要是第一孟莺莺不要选调表,那第二不就是她?


    按照省歌舞团的惯例,既然没挑到人,大概率是要往下顺延的。


    眼看着金饭碗要掉馅饼一样砸到自己头上,沈秋雅整个人都跟着激动起来。


    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发颤,“老师,这么好的机会,孟莺莺为什么会放弃?”


    她不明白。


    秦明秀也在抢时间,她怕她去晚了,被黄亚梅她们给抢先了去。


    听到学生的问话,她冷笑一声,只是薄唇怎么看都是带着几分讥诮,“还不是和她老师一个德行,最是重情,为了这点微博的情谊,连带着前途都能放弃。”


    “可是,秋雅。”


    秦明秀回头,是叮嘱,又是教训,“你别学了赵萍水的迂腐去,如果有机会,你给我不择手段的往上爬。”


    “要知道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错过就真错过了。”


    “人这辈子要是想往上面爬,只需要抓住一两次机会就够了。”


    沈秋雅眼睛发亮地嗯了一声。


    在她的心里,她已经把放弃选调表,放弃去省歌舞团的孟莺莺,当做了一个傻子。


    真的,她太傻了。


    一直跑到老团长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秦明秀在外等了片刻。


    从声音猜出来只有老团长和何处长后,她这才松口气,站在门口整理了下衣服,又平复了下喘气,这才屈指敲门。


    笃笃笃。


    连着三声响了起来,这让老团长和何处长都跟着看了过来,何处长拿起桌子上的墨镜,戴在鼻梁上,她这才玩笑一样调侃了一句,“你看,我说有苍蝇会闻着味寻过来吧?”


    这声音还不低,所以在门口等待的秦明秀和沈秋雅,就算是想听不见也难。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


    沈秋雅就要抬脚离开,却被秦明秀给死死地拽住了,她深呼吸,调整了表情,拉着沈秋雅踏进了办公室的门槛。


    换上了如沐春风的微笑。


    “何处长,哪一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也不说一说,我和老张好提前去接你。”


    她口中的老张,便是她爱人张向南。


    何处长取下三分之一的墨镜,既挂在鼻子上,又能把眼睛给露出来,很不礼貌的看人方式。


    但是秦明秀却生生的给忍了下来。


    “找我?”


    声音也是慢悠悠的,很是慵懒。


    这就是上级单位的好处了,若是在文工团,她要是这般秦教练非得去告一桩,纠正她的不端行为。


    但是轮到上级单位,她的脸上,却只能堆着十几年没用过的小心笑容,“是啊,是这样的何处长。”


    她一把把身后的沈秋雅给拽到了前面,低声下气,“听说孟莺莺那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把选调表给拒了?您看,咱们秋雅是亚军,名次挨着,是不是能顺——”


    顺延下来。


    这几个字还没落下,就□□脆的拒绝了。


    “不能。”何处长头都没抬,正把玩着那挂在鼻子上的墨镜,嫌烦,便一把把墨镜取了下来,露出了那一张年过四十,却过分出彩的脸。


    这才是真正的高高在上。


    和秦明秀装的不一样,何处长那是长期高位,养尊处优里面浸养出来气质。


    秦明秀就是想学也学不来。


    听到何处长的拒绝,秦明秀的笑僵在脸上,“可——可是历来的规矩,便是顺延啊。”


    “规矩?”


    何处长冷笑,把价值半个月工资的墨镜,往桌上一扔,砰的一声,“秦教练,十几年前,你也是这么跟我讲规矩的,你还记不记得?”


    一句话,一下子掐死了秦明秀的七寸,她脸色瞬间煞白。


    何处长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就那样审视着她,“你当年为了拿选调表,故意在决赛之前,把赵萍水的韧带踩伤,你以为没人知道吗?我当场把你刷下去,就是为了告诉你——省歌舞团不要心术不正的。”


    本来省歌舞团都够乱了,再来个心术不正的,怕是要把单位给搅得鸡飞狗跳。


    “现在,你的学生又玩这一套?”


    她瞥了一眼沈秋雅,目光如刀,“比赛之前就听说你们四处放风,说孟莺莺是乡下丫头,根基浅,学的时间短,半路出家,不配参赛,不配当沈秋雅的对手。咋的,把文联当你家后院就算了,真打算也把省歌舞团当你家后院?”


    秦明秀没想到,她们做的那么隐秘的事情,都能被何处长这个外人知道。


    她当即死不承认,“何处长,怕是听错了吧?”


    “我们是光明正大的比赛,从来不做这种小动作。”


    何处长皮笑肉皮笑地扯了扯嘴角,没理秦明秀,而是盯着沈秋雅,“是不是,问问你学生不就知道了?”


    比起经验老道,心理强大的秦明秀,显然沈秋雅年轻,面皮子也嫩点。


    被何处长这一盯。


    沈秋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圈也跟着红了。


    秦明秀挡在沈秋雅的面前,替她挡住了大半的压力,她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那都是过去的事,何处长您不能总是翻旧账——”


    “旧账?”


    何处长嗤笑一声,不留丝毫情面,把秦明秀当年做的事情,一件件往外抖。


    “我这是在提醒你,别狗改不了吃屎。孟莺莺为啥拒?人家说了,要带着队友一起飞,不想扔下教练,扔下姐妹。你当年呢?踩着队友往上爬,爬得再高,也脏!”


    一句比一句狠,就如同在抽大耳刮子一样,抽得秦明秀耳膜嗡嗡响。


    一旁站着的老团长瞳孔剧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顺带的,竟然吃了这么一个陈年旧事。


    不,惊天大瓜啊。


    他抬头去看秦明秀,简直想不到,面上人缘很好,爱护师兄弟姐妹,爱护学生的秦明秀,竟然当年会做出这种事情。


    秦明秀胸口剧烈起伏,但是碍于还有外人在场,她只能深吸一口气,解释给老团长听,“何处长,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可惜,何处长不给她机会,直接抬手往外一指,“门在那慢走。省歌舞团的大门,这辈子都不会给你秦明秀开第二次,至于你的学生,也休想。”


    接着,她话锋一转,“当然了,如果是赵萍水的学生,我倒是会考虑考虑。”


    最后一句话,不可谓不诛心!


    秦明秀被气的浑身发抖,拽着沈秋雅转身就要走,只是那脚步却有些踉跄,鞋子一崴,差点扭了脚。


    见他们离开后。


    老团长有些不解,他去看何处长,“你当年既然知道,赵萍水是被陷害的,为什么不——”


    他话还没问完,就被何处长给打断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价值。”她说的很冷血,也很现实,“伤了韧带的赵萍水,这辈子在事业一途,别想有太大的价值,既然这样,省歌舞团为什么要帮她出头?”


    没有价值的人是不值得她们出手的。


    “能把秦明秀踢出去省歌舞团,已经仁至义尽。”


    老团长张了张嘴,第一次感受到省歌舞团带来的现实,让人身体发冷的地步。


    秦明秀她们出了文联办公室。


    六月底的太阳毒辣辣地晒在头顶,她们却觉得浑身发冷。


    沈秋雅委屈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老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秦明秀也不知道,她捏了捏发痛的眉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翻涌。


    她快被气炸了。


    “回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办公室,无力的一脚踹在墙上,锥心的痛,让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连带着面色罕见的有些阴狠,“去把李青青给我找过来,我要问问她事情。”


    这话刚落,秦明秀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人来人往,这边不是说话的好机会。


    便自己给否定了。


    “算了,我自己去。”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沈秋雅,“你在这边守着,不要过来。”


    看的出来,秦明秀还是护着学生沈秋雅的,那些肮脏的事情,她也没打算让沈秋雅参与进来。


    沈秋雅心知肚明,她咬着唇,替李青青求情,“老师,或许是这里面出了岔子,青青这个人很护着我。”


    也是一条好狗。


    “你就是太心善。”


    秦明秀冷笑了一声,“记着,在文工团心善的人出不了头。”


    如果她像是沈秋雅这样优柔寡断,心地善良的话,那现在被踢出吉市文工团的应该是她。


    而不是赵萍水。


    留下这话后,秦明秀根本不去看沈秋雅的脸色,转头就去了后台小仓库。


    因为她知道,每次表演结束后,她们底下的人就会有人在小仓库收拾道具。


    在自己人面前,秦明秀也不需要装了。


    当然,她本身就是带着怒气过来的。那是在何处长那受到了委屈和谩骂,她不敢发泄,只能发泄在比她身份低的人身上。


    秦明秀就那样“砰”地一脚踹开门,木门弹在墙上,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


    李青青正蹲在地上收拾道具,吓得一哆嗦,绸带哗啦掉了一地。


    其他人也差不多。


    秦明秀只用了一个眼神,其他人便刷的一下子,全部慌乱的离开了。


    等到李青青也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冲着她喊了一声,“站住!”


    怕什么来什么,李青青几乎是同手同脚的站在门后面。


    她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教练。”


    秦明秀眼看着外面的人都走完了,她这才单刀直入,直接问了出来,“针到底放没放?”


    李青青脸瞬间白了,舌头也跟着打结,磕磕巴巴道,“放、放了——”


    “放了?那孟莺莺怎么还能在舞台上,蹦跶那么高?跳的那么是顺利?”


    “别瞒着我,真要是受伤的话,不管是倒踢紫金冠,还是凌空跃起,根本做不起来。”


    秦明秀一步逼近,足足三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哒哒两声,像极了催命鼓,“说实话!”


    李青青往后缩,后背一下子撞上道具箱,直到退无可退,眼泪当场就涌出来,害怕道,“教练,我、我、我没放……”


    “什么?没放?!!”


    秦明秀脸色倏地就冷了下,怒火攻心,她几乎是猛地抬手,“啪”的一声清脆一巴掌甩在李青青脸上,“废物!因为你,我们被人看笑话!亚军锦旗都成了耻辱的证据!”


    李青青被扇的踉跄,半边脸蛋瞬间浮起一道五指印,她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教练,当时贾晓丽被抓,我害怕啊,所以没敢往孟莺莺身上放……”


    秦明秀听完,气到手指发抖,又一巴掌扬起来,“所以,你害怕你就不放了?是你坏了我们的全盘计划!”


    “难怪!”


    “难怪孟莺莺能够顺利跳完舞,难怪她能顺利夺得冠军,难怪她能拿到省歌舞团的选调表。”


    “难怪我被何处长侮辱!”


    秦明秀目光死死地瞪着她,一字一顿,“李青青,我真的、真的恨不得杀了你!”


    不是李青青这一环计划没有成功,她们根本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李青青被她瞪的,害怕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教、教练!”


    外面。


    黄亚梅是来小仓库拿她的手绢和她的搪瓷缸,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过来竟然会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黄亚梅心脏砰砰跳,脚底生根,挪不动,根本挪不动。


    她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屋内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过了片刻,又再次响了起来。


    “针呢?”


    “什么?”


    李青青似乎被吓坏了,连带着脑子都有些跟不上,她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地问道。


    “我问你,我给你的针呢?你既然没放到孟莺莺身上,你把针放哪里了?”


    既然这件事没成功,她肯定不能让证据再流露出去了。


    不然,那才是叫做前功尽弃!


    “我、我把针埋在文联门口外面的大树底下了——我真不敢往孟莺莺鞋里放……”李青青泣不成声,声音断断续续。


    “当时贾晓丽被高同志抓着,我太害怕了,教练,我真的太害怕了。”


    “我错了,教练,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被吓到语无伦次的地步。


    秦明秀听完,她气红了一张脸,咬着牙,谩骂道,“废物!”


    门外的黄亚梅没想到听到这种惊天消息,她被吓得手一抖,手指狠狠磕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仓库内的两人同时回头,黄亚梅借黑影遮住自己,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不过片刻,便把自己藏了起来。


    秦明秀听到声音,便出来找人,结果就看到了一只野猫经过,她还以为是猫发出的声音。


    她骂了一句,“死猫,吓死人。”


    她再次进了小仓库,到底是不敢像之前那般嚣张了。


    秦明秀弯下腰,就那样拎着李青青的脖子,下了死命令,“从现在开始找机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把大树底下的针给我挖出来,不许再留下任何证据。”


    “知道吗?”她抬手拍在李青青的脸上,一下又一下。


    李青青被羞辱,她满脸煞白,却无力反抗,这是对秦明秀从骨子里面的害怕。


    她不住地点头,磕磕巴巴地保证道,“教、教练,我知道。”


    秦明秀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在这一刻,她甚至幻化出来了,何处长在她手下瑟瑟发抖的样子。


    她心里极为畅快,在一睁眼,何处长的脸又变成了李青青的脸。


    秦明秀有些厌恶,松开手,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从现在开始就把这件事给我忘记了!”


    “对了。”


    “针要是拿不回来,你也别活了!”


    另外一边。


    黄亚梅逃命一样从小仓库跑了出来,出了小仓库,看着外面没人,她才惊觉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她抱着膝盖稳了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冲向自己教练的房间跑去。


    “教练!出、出大事了!”


    黄亚梅一进门就反手关门,背抵着门板,一脸惊恐,声音压的极低,“我去小仓库拿搪瓷缸,却意外听见秦教练和李青青的对话,她们原本想在比赛前,就给孟莺莺的舞蹈鞋里面放针!”


    “什么?”


    李教练正在擦舞鞋,闻言手一停,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她猛地回头,走到黄亚梅的身边,一把把她拽到了屋内,“当真?你亲耳听见的?”


    “是。”黄亚梅的声音还在哆嗦,“我是没看见针,可是我亲耳听见李青青说埋在文联门口的大树底下,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还被秦教练扇了两巴掌,脸都肿了!”


    她仔细回忆,“当时秦教练一直很愤怒,还骂李青青是废物,想来应该不是在骗人。”


    说到这里,她有些庆幸,她们以前还羡慕秦教练的温和,对学生很好。


    哪里想到,秦教练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喜怒无常,阴暗下作的小人。


    李教练看着学生被吓坏了,她递过去一个水壶,“先喝一口,冷静下。”


    黄亚梅喘得胸口上下起伏,她接过水壶猛的喝了一大口,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秦教练怪她没下手,才害得她们丢人,而且也是往死里面打她。”


    “还让李青青想办法,把大树底下的针给偷偷收走,好毁尸灭迹。”


    说到这里,黄亚梅猛地抬头,眼里亮的比星子还璀璨,“所以,教练,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李教练站在原地许久,接着便是来回踱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久到黄亚梅以为李教练要放弃的时候。


    李教练开口了,她手握着拳,低声说,“亚梅,这件事太大了,我们处理不了,得拉人进来。”


    她思来想去,“走,我带你去找老团长。”


    黄亚梅愣了下,“我也要去吗?”


    李教练犹豫,很快就做出决定,“你要去的,亚梅,你去了,就是最好的证据。”


    黄亚梅咬着牙,“那我去!”


    她们到老团长办公室的时候。


    老团长都要下班了,没想到被李教练拦着了,她走到老团长那,“老团长,我找您有一件事。”


    老团长瞧出了她脸上的慎重,便说,“到这边说。”


    没了外人,李教练三言两语的把事情经过,全部都说了一遍。


    老团长听完那,他的瞳孔缩了下,“你说的是真的?”


    “是。”


    李教练拉过黄亚梅,“这孩子亲耳听见的。”


    老团长一直都是和稀泥的性格,但是这一次,他却有些动怒了,“在哪里?”


    “什么?”


    “针在哪里?”


    “在文联门口的大树底下。”


    老团长闭了闭眼,不过片刻就有了决断,他招呼来人,冲着过来的刘干事说,“去,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找人盯着文联门口的大树,不给秦明秀和李青青接触那棵树的机会,一定把门口给盯死了,别让她们靠近。”


    “第二件事,去把赵教练,还有孟莺莺他们都喊过来。”


    刘干事犹豫了下,“老团长,放人过去盯树的话,这个不难,难的是现在赵教练还有孟同志,她们都离开了文联。”


    这会让他去哪里找人,就连文联外面的岗哨,都各归各位了。


    文艺汇演比赛结束,这就意味着大家都解散了。


    老团长看他一眼,“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半个小时内,把孟莺莺还有赵教练喊到文联过来。”


    刘干事点头敬礼,这才离去。


    等他一走,老团长站在原地踱步片刻,“我去联系方团长,还有曹团长。”


    方团长是哈市文工团的团长。


    而曹团长则是吉市文工团的团长。


    显然,老团长这次要动真格的了,要把这种大领导都聚起来,把这件事给处理了。


    这让李教练和黄亚梅,忍不住对视一眼。


    她们心知。


    秦明秀和李青青要完了!


    另外一遍。


    刘干事费了一大圈功夫,这才在国营饭店,找到了正在吃饭的孟莺莺她们。


    只是这里面的人没有赵教练,刘干事头疼的要命,不得不上前招呼,“孟同志。”


    这一喊,正在大快朵颐的孟莺莺她们,都跟着看了过来。


    “你是?”


    刘干事闻着那桌子上的猪肉炖粉条的味,他嗅了嗅鼻子,强行把口水给咽了回去,这才说起了正事,“我是老团长手底下的人,他让我喊你回一趟文联。”


    孟莺莺放下筷子,她下意识地和祁东悍对视了一眼。


    “这个点老团长找我回去是做什么?”


    刘干事不清楚,他摇头,“我只晓得,老团长比较着急,喊了你还有赵教练,都要重新回去。”


    孟莺莺看着桌子前吃到快结束的饭菜,她便立马做了决定,“马上就来。”


    她起身,叶樱桃和林秋她们顿时也不吃了。


    “我去就行,你们继续吃,免得这些饭菜最后给浪费了去。”


    林秋摇头,“不行,我们一起。”


    祁东悍说,“我陪着她去,你们在这里吃就是了。”


    一锤定音,让林秋她们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林秋就这样看着祁东悍,把孟莺莺给带走了,这让林秋忍不住跺跺脚,低骂来一句,“法西斯!”


    “就他这样的独断专行,我看谁受得了?”


    叶樱桃都没起来,她在吃麻辣兔肉,真香啊,兔肉劲道,麻辣入味,配在一起,香的人天灵盖都快被掀开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莺莺受得了就行了。”


    “你没看到莺莺都没反对呀?”


    “而且林秋。”难得,叶樱桃吮着指头,漫不经心道,“祁团长请的饭好吃不?既然都在吃饭了,吃都还堵不上你的嘴呀。”


    林秋这才不说话。


    “好了,有祁团长在,你放心以他的能量,比我们两个跟过去的效果好多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吃完,别把食物浪费了,赶紧去文联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秋嗯了一声,看着还没动的饭菜,提议,“给莺莺在留一些,我去找个饭盒装进去,免得她晚上回去饿肚子。”


    这是真朋友。


    另外一边。


    孟莺莺和祁东悍一起去文联,路上她还有些纳闷,“文艺汇演比赛都结束了,我连奖品都拿走了,这会老团长找我是做什么?”


    她是真搞不懂。


    思来想去都没弄明白。


    祁东悍倒是很冷静,他这人最擅长以不变应万变,“去了就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刘干事,刘干事犹豫了下,到底是碍于祁东悍的面子,这才说,“我去的时候,李教练和季军黄亚梅都在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孟莺莺和祁东悍对视了一眼,“难道是评选的时候,冠军亚军季军出问题了?”


    当然这是猜测。


    “应该不是。”


    等孟莺莺他们到的时候,老团长他们都在这里了,李教练和黄亚梅也在。


    孟莺莺上前招呼,“老团长,李教练,黄同志。”


    老团长先是冲着孟莺莺点头,在看到她身边跟着的祁东悍时,他顿了下,心说今天有祁团长在,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当然,老团长把所有人都喊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能这样算了。


    “等你们人齐了,我在统一把事情说完。”


    孟莺莺嗯了一声,她去看黄亚梅,黄亚梅冲着她轻轻地摇摇头。


    孟莺莺心里有了猜测。


    就差秦明秀和沈秋雅了。


    又过了四十分钟,方团长和赵教练都跟着匆匆地过来了,“老团长,你电话里面说的那件事可是真的?”


    老团长点头,“不光这件事。”


    他顿了下,“还有赵教练十五年前比赛的事。”


    这下,大家都跟着看了过来。赵教练也是,她有些愕然,接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您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今天意外听到一件事。”


    孟莺莺和赵教练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她们都想到了一个地方了。


    孟莺莺脑子快,转的也快,她当即试探了问了一句,“那是不是人还没到齐啊?”


    这个人指的是秦明秀。


    老团长嗯了一声,“已经让人去抓她了。”


    这一个抓字,很是微妙。


    孟莺莺立马一凛,她心知,不是这次的事情,就是她教练之前的事情,怕是要水落石出了。


    现在就缺一个正主了!


    另外一边,李青青一直在找机会,想去大门口的老槐树下,把那一根针给拿回来。


    但是,她一连着盯了个把小时,大槐树附近椅子有人,这让她根本无从下手。


    李青青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去找秦明秀,“教练,门口的老槐树下,一直都有人,我找不到机会。”


    秦明秀右眼皮一直在跳,在听到这话后,她有些愤怒,一巴掌甩了过去,“废物。”


    李青青条件发射地去躲,但是没躲开,秦明秀的巴掌尾风,还是扫到了她的脸上。


    她痛的直哭。


    “一直有人啊,教练,我也拿不回来。”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还不忘保证,“晚上,晚上我肯定把针给拿回来。”


    秦明秀不说话,她掐着眉心,只觉得里面疼的厉害。


    “晚上,晚上怕是你和我都要完蛋。”


    这话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她一惊,“谁?”


    “是我。”


    是爱人张向南的声音,听到他的话,秦明秀松口气,立马过去开门,“怎么了?”


    “出事了。”


    张向南作为文联副主席,他自然是对文联里面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老团长那边召集了不少人去他办公室。”


    “包括方团长,赵萍水,还有孟莺莺她们。”


    秦明秀听完这话,她瞳孔骤然一缩,回头猛地瞪向李青青,她压低了嗓音咆哮,“你干的好事!”


    张向南看着爱人这样,他皱眉,“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你要尽快走,把李青青一起带走,回你们的文工团,或者是出去避避风头。


    秦明秀嗯了一声,转身就要收拾东西,立马离开。


    只是她这边刚动,提着行李包正准备离开,迎面就撞上了,被临时召集过来的高同志。


    秦明秀看到高同志的时候,血液都跟着倒流了起来,“小高,你怎么来了!?”


    第45章 得到处罚和东三省比赛……


    说这话的同时, 秦明秀还想把行李往身后藏一藏。


    高同志瞥了一眼她的行李,旋即收回目光,一板一眼的伸手, “秦教练,请跟我走一趟。”


    接着, 他偏头看向秦明秀身后的李青青,“还有李青青同志,也跟着我走一趟。”


    这话一落,李青青脸色瞬间煞白,她下意识地去看秦明秀。


    秦明秀倏地攥着拳头, 她知道东窗事发了。


    但是她这人到底是在一线待了一辈子,而且经历的大风大浪也多,很快就稳了下来。


    “高同志,不知道老团长找我是?”


    还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


    高同志面无表情,身上颇有身为战士的铁血, “你去了就知道了。”


    “走吧。”


    完全不给秦明秀拒绝的余地,便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秦明秀浑身都在打颤, 但是都这个时候了, 她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李青青。


    那里面的威胁,更是不言而喻。


    你要是敢承认, 那你就完了!


    李青青知道她的威胁, 她双腿在发软, 脑袋一片空白。


    她知道东窗事发了。


    她要完了!


    从小仓库到老团长办公室, 也不过才十分的路程。


    可是这十分钟,对于秦明秀和李青青来说,却是最难熬的。


    高同志走在最后,步子不疾不徐, 黑色军.靴踩在水泥廊道上,好似在监督犯人一样,从头到尾死死的盯着秦明秀。


    秦明秀竭力想要挺直腰背,可膝盖还是不自觉地发软,她入行十八年,从未这般狼狈过,被人当做犯人一样对待。


    这是更耻辱的事情。


    李青青跟在后面,她这一路更是几乎贴墙走,一路抽泣。


    直到路上遇到了沈秋雅,沈秋雅看着自己的老师和师妹被带走,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想要上前,却被秦明秀给死死地瞪住,“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过来做什么?”


    到了这一步,秦明秀这个老师还在为沈秋雅考虑。


    沈秋雅听到这话,眼泪唰的一下子下来了,“老师!”


    秦明秀没理她,擦肩而过,甚至连话都没有一个字。


    李青青看着站在路边的沈秋雅,她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师姐。”


    沈秋雅想上前。


    秦明秀冷冷地回头,“李青青,你再喊一句师姐试试?”


    秦教练的威严,在吉市文工团是根深蒂固的,对于李青青她们这些学员来说,秦明秀就是她们的天。


    果然,她这话一落,李青青瞬间止住了话头,她不敢再吭气,也不敢再开口。


    只能回头,冲着沈秋雅一边掉泪,一边离开。


    沈秋雅看着对自己最好的老师,和她最信任的师妹,一起被带走了。


    她脸色惨白了下去,喃喃道,“我要怎么才能帮你们啊。”


    “不行,我去找张叔叔。”她口中的张叔叔,便是张向南,也是秦明秀的爱人。


    另外一边。


    秦明秀和李青青两人还在神游天外,便被带到了老团长办公室门口。两人都没注意到到地方了,还是被高同志低喝一句,“到了。”


    她们这才惊觉,这一路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啊。


    要被凌迟了吗?


    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高同志也没指望秦明秀去敲门,他步子往前迈了一步,屈指敲门。


    笃笃笃。


    三声过后。


    老团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里头已经满满当当的人。


    正对门坐着的是老团长,面前摊着一个黑色硬壳记录本,眉头锁成“川”字,显然是在想这件事怎么处理。


    这是一件丑闻,要是处理不好,怕是整个文联的名誉都要搭进去。


    在老团长左边坐着的是看热闹的何处长。


    以及陪着孟莺莺过来的祁团长,两人算是中立的地位,所以离老团长不远不近。


    只是瞧着那目光,怎么看都像是来者不善。


    在老团长右边坐着的是方团长和赵教练,她们身后站着孟莺莺,以及迟到过来的叶樱桃和林秋,几人神色不明。


    当瞧着秦明秀进来的时候,一致带着几分敌意。


    再往后一点,是李教练和黄亚梅,黄亚梅作为重要证人,这会被强行按在椅子上,小姑娘入文工团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大领导啊。


    她的脸色被吓的发白,却倔强地攥着拳,强迫自己不露出怯意。


    至于吉市文工团的曹团长,坐在左后门的位置,当秦明秀出现的时候,她就把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是带着几分不满意的。


    至于不满意什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千人千面,一个二十多平方的办公室,此刻却成了一个小社会一样,各自为营。


    秦明秀被高同志一推,声音冷酷,“进去!”


    不带一丝一毫的表情。


    秦明秀被推得踉跄着身体窜了进来,目光一抬,当看到办公室内的人时,她心里已凉了半截,双方单位大领导,她的死对头,看来这是人都到齐了。


    这是要对她进行三堂会审啊?


    “人到齐了。”老团长作为文联的领导,也是这次事情的发起人,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窃窃私语,“秦明秀,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过来吗?”


    一个抓字,就很妙了。


    秦明秀站直了身体,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我不知道。”


    “我不懂,我秦明秀犯了什么错,至于让你们三堂会审的把我抓过来?”


    她甚至还恶人先告状,“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还是吉市文工团的教练,黑省文艺汇演比赛的评委。”


    她身上有一连串的名头。


    不是他们可以随便动的人。


    见她到了这一步,还死鸭子嘴硬。


    老团长回头看向黄亚梅,“小黄同志,把你中午听的那些,重新复述一遍,告诉我们所有人,也告诉秦明秀。”


    黄亚梅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嗓音发颤却清晰,“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原本打算回小仓库拿手绢和搪瓷缸,却在门口,意外听见听见秦教练问问李青青,针到底有没有放到孟莺莺的舞蹈鞋里面,李青青说没有害怕没有放,就被秦教练扇了巴掌。”


    秦明秀听到这话,她猛地反应过来,中午仓库外面的动静,根本就不是那一只野猫路过。


    而是黄亚梅。


    是被人偷听了去!


    想到这里,秦明秀眼眶子里面浸着血丝,死死地盯着黄亚梅,“黄亚梅,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可不能乱说。”


    “如果你是说瞎话,想要攀扯我,小心天打雷劈!”


    黄亚梅被她瞪的,害怕地一哆嗦,还是李教练扶着她,这才避免她跌倒在地,“我学生说话的时候,你少来威胁她。不然,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强行逼她串供。”


    说完,根本不去管秦明秀是什么反应,她就拍了拍黄亚梅的胳膊,“你继续说。”


    黄亚梅深吸一口气,避开秦明秀的眼睛,她低着头,这才继续说道,“李青青说她看到贾晓丽被高同志,当众抓走,她害怕了,所以才没把针放到孟莺莺的舞鞋里面,后来,秦教练问她,那针放到哪里了?李青青说把针丢到了文联门口大树底下,被她埋了进去。”


    话音落地,屋里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盯着秦明秀和李青青。


    老团长站了起来,走到秦明秀面前,问她,“你还有什么说的?”


    秦明秀死死地攥着拳头,她别开头,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只是黄亚梅的一面之词。”


    “你们在场这么多大领导,不会就相信了黄亚梅,这个黄毛丫头的话了吧?你们怕是忘了,我和黄亚梅的教练,本来就是竞争关系,而黄亚梅更是和我的学生沈秋雅,是竞争对手,她想要拉我的学生下马,拉我下马,便编造了这种无中生有的谣言来污蔑我,你们该不会就信了她的话了吧?”


    老团长盯着秦明秀,说实话,他是有些失望的,这些年他年纪大了,在文联也基本上不管事,平日也是当做一个吉祥物的。


    把事情都交给了张向南,甚至,连带着张向南的老婆秦明秀,他也愿意信任。


    可这就是被信任的结果。


    “你确定?”


    他问。


    秦明秀死死地咬着后牙槽,她点头,“我确定。”


    老团长不再理她,而是踱步到了李青青面前,“你教练说的话,你认可吗?”


    这一问,屋内十几双眼睛,齐齐地逼向李青青。


    李青青再也受不住这种压力,她“哇”地哭出来,扑通跪坐,“是我埋的,可我没放鞋里,我害怕……”


    她这一张嘴,等于把秦明秀之前的狡辩,瞬间推翻了。


    秦明秀脸色瞬间发白,还想狡辩:“孩子被吓坏了,这是她一面之词——”


    “够了!”


    老团长走到秦明秀面前,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吵的人耳膜都跟着一激灵,“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狡辩?”


    “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狡辩什么?”


    “我在问你最后一遍,大树底下那根针,是谁的主意?”


    秦明秀惨白着一张脸,她强行让自己的脊梁骨挺的笔直,舌尖抵着上颚,才能让她生出几分对抗的勇气来。


    “什么针?我根本不知道!团长,你可不能听风就是雨,这孩子被吓傻了,才会语无伦次说错话,你总不能拿孩子的胡话,当做真的事情来看待。”


    到了这一步。


    她还死不承认,死不悔改!


    老团长深吸一口气。


    孟莺莺从赵教练地身后站了出来,她语气非常冷静,“挖。”


    “那就去大树底下挖,是真是假,这一挖便知。”


    孟莺莺这话一落,秦明秀扭头恨不得生吃了孟莺莺的心思都有了。


    本来事不关己的祁东悍还站在后面的,他抬脚迈到前面,刚好当在孟莺莺的前面,隔绝了秦明秀的目光。


    他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秦教练这是打算用目光,来杀人灭口?”


    他抬眸,扫向一屋子的人,“恐怕你这灭不了吧?屋内十几号人,不知道你能灭了谁的口?”


    这话实在是严重了。


    秦明秀脸色当场一变,她矢口否认,“我没有!”


    “没有!那就挖!”


    祁东悍紧接着这么一句话。


    秦明秀被怼的哑口无言。


    “走了?不是觉得自己冤枉吗?”


    祁东悍走到门口,“去大树底下挖一挖,是不是冤枉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秦明秀的脚像是生根了一样,在地上动弹不得。


    “走。”


    高同志可丝毫不留情面,从后面推着她走。


    秦明秀没办法,只能拖着一双沉重的双腿,踉踉跄跄往前走。


    至于李青青都没人管她,这么多双眼皮子看着,她又年轻脸皮薄。


    除了跟过去之外,没有第二个办法了。


    他们这一路浩浩荡荡的走过来,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


    此刻,文联门口那棵老槐树底下,围了里三圈外三圈。


    几乎全都是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人。甚至,连炊事班的大师傅都掂着勺跑来了。


    人都到齐了以后。


    高同志扛着铁锹,往树根旁一插,询问,“谁来第一铲?”


    老团长抬抬下巴,“自己埋的,自己挖。”


    这是对秦明秀说的,只是,这针不是秦明秀埋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具体方位在哪里。


    这会,她也不是死不承认了,而是说,“老团长,我不知道。”


    她一说不知道。


    落在最后面的李青青,颤颤巍巍地伸手,“我来。”


    “我来挖。”


    她埋的,她知道针在哪里。


    她想将功赎罪。


    教练不会管她的,只有她自己才能救自己啊。


    秦明秀一看她这么利索接过铁锹,恨不得眼睛能杀死她。


    只是,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李青青也没那么怕她了,她就想把这件事早点解决算了。


    在这样耗下去,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凌迟处死。


    “教练,给我。”


    秦明秀递过去铁锹的时候,不情愿,李青青几乎是强行抢过来的。


    不等人吩咐。


    李青青拿着铁锹,就对着大树的根部开始开挖,针太小了,土太多了。


    当时,因为太过慌乱,她都是随意埋的。


    这会一铁锹下去,土翻出来,旁边还好,对于秦明秀来说,这哪里是在翻土啊。


    这明明就是在翻她的坟头皮。


    翻一次,坟头皮就跟着开裂了一次。


    等到第二铁锹的时候,秦明秀已经把眼睛给闭上了,她不想看。


    一点都不想看。


    偏偏,李青青的声音还是响起来了,“挖到了!”


    高同志立马上前弯腰,从一堆泥土里面翻开了一根细小的银针,单独拎起来,被阳光一照,立马闪着冷光。


    尤其是针尖,又小又利。


    “我滴个娘啊!”


    人群里不知谁冒出一句,“这要是放在舞蹈鞋里面,怕是整个脚都要不得了。”


    别说跳舞了,就是走路也艰难啊。


    “是啊,这得多黑的心肝啊,才会在人家跳舞之前的舞蹈鞋,里面放针啊。”


    “这简直是冲着人要人家命去的。”


    “要是走路的时候没察觉到,万一腾空跳舞的时候,跌落下来,鞋底一根针扎到脚心,这怕是不止是脚吧,就是整个人都要出事吧。”


    高空跌落下来,能留命都是运气好的。


    “真是丧良心。”


    所有人都在骂。


    孟莺莺也差不多,当她看到那一根足足有三厘米的细针时,她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比谁都清楚,这一根针下去,就算是最差也会葬送她的职业生涯,要是运气好,还能要了她的命。


    “秦明秀,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至于把人往死里面整吗?”


    从一开始,这一根针要是下去了,秦明秀本来就冲着毁了孟莺莺的心思的。


    秦明秀低垂着眉眼不说话。


    因为她知道,从这一根针被挖出来的一瞬间,她所有的谎言都是空洞的。


    “我——”


    她想开口,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是涩然的,因为无法张嘴。


    “秦明秀,你还想否认吗?”


    问这话的是老团长。


    秦明秀闭了闭眼,她伸手,“我做的,是我做的,我都认。”


    听到这话,站在人群中的沈秋雅,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老师。”


    她死死地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十五年前呢?”


    “十五年前,我教练韧带拉伤,缺席决赛也是你干的?”


    谁都没想到,孟莺莺会这个时候站出来,她问的不是这次的银针的事情,而是十五年前的事情。


    这次比赛前在舞蹈鞋里面放银针,已经水落石出,而孟莺莺在做的不过是,在这件事的基础上,为她的教练讨回一个公道。


    当然,也是为了趁她病,要她命!


    赵教练自己先愣了,下一秒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那是旧伤,也是旧恨,她以为这辈子再也问不到答案。


    却没想到自己收的最后一个学生,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替她出头问了出来。


    秦明秀原本瘫在地上,听到这句,好似被针扎了脊椎,猛地挺直背,嗓音劈叉,“没证据的事,少往我头上扣!”


    “证据?”


    落在最后面的何处长偏头,站在她旁边的李教练立刻,递上一张发黄的病历复印件。


    “当年给你做按摩的队医已经写了证词——赛前的一夜,你让他重点放松赵萍水的后跟腱,结果第二天她下场时就拉伤韧带,这是队医签字,按了手印。”


    这个证据何处长一直在保留着。


    甚至,每次来哈市的时候,她都会带着。因为从原则上来看,她当年不去帮赵萍水要一个公道,这是正确的,因为省歌舞团只要有价值的人。


    但是从个人的角度来看,赵萍水是真可怜。


    明明,她当年能有更好的条件,她明明是冠军,是第一。


    甚至还有机会进省歌舞团,但是因为秦明秀,她的前途被毁了。


    成了万年老二。


    甚至到了多年后,她在吉市文工团被排挤的待不下去了,只能自请离职,被方团长收留。


    于公来说,赵萍水是没有价值,但是于私来说,何处长总觉得欠了赵萍水东西。


    但是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没机会说出来,直到这一次。


    她终于把每次来哈市带的,这一张薄薄的纸给拿了出来。


    白纸黑字,在加上红指印像一枚火红的烙铁,直烫秦明秀眼底。


    她嘴唇哆嗦,还想狡辩,却一句整话也挤不出。


    赵教练怔怔地盯着那张纸,十七年里的日日苦练,一次次亚军,被迫离开吉市文工团的前一天,她几乎一宿没睡。


    不,应该说她在吉市文工团这么多年来,头顶着万年老二的称号,一直都在被秦明秀打压,她在吉市文工团过的不好,过的一点都不好。


    而她现在才知道,她过的不好,全在这一页纸上写着。


    原来,当年查过的真相是假的。


    原来,队医的话也是假的。


    原来,这一张泛黄的纸上,才藏着掩埋多年的真相啊。


    赵教练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落一滴泪。


    孟莺莺忽然上前半步,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何处长,各位领导,我请求说两句。”


    得到点头后,她面向众人,先是深深地鞠躬,足足有九十度。


    片刻后,她才起身。


    “十五年前,我教练被人暗算,错过了她本该拿冠军的舞台;十五年后,同一个人,又想把同样的手段用在我身上。如果不是黄亚梅碰巧听见,今天跪在这里哭的,可能就是我和我教练两个人。”


    这话一落,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孟莺莺的话还在继续,她抬眼,目光直直的落在秦明秀脸上,一字一顿,“秦教练,你曾经教过学生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你忘了——人在做,天在看。十年不够,那就十五年;十五年不够,那就一辈子!”


    “但凡是你做过的事情,必然有痕迹,你看,现在就是。”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你信因果吗?”


    孟莺莺走到秦明秀面前,秦明秀此刻脸上,更多的是挫败。


    她不说话。


    只是冷冷地盯着孟莺莺,“我不信因果,我只信成王败寇,要怪只怪我当时棋差一招,要怪只能怪你命太好。”


    但凡是贾晓丽当初不在豆浆里面放泻药,那么李青青这一根针就算是放进去了。


    前脚贾晓丽放了泻药,给孟莺莺来了警示。


    这才有了杀一儆百的意思。


    不过,回头来看,当初贾晓丽是被抓的真好,但凡是早点晚点,或许都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了。


    孟莺莺倏地笑了笑,她坦荡荡的承认,“是啊,我命好,我命要是不好,也不会被送到赵教练身边了。”


    “你说是吗?”


    秦明秀不回答。


    “抓起来。”


    孟莺莺猛地改了话口,带着几分少见的凌厉。


    高同志犹豫了下,他去看老团长。


    只是老团长还没回答,曹团长就迫不及待地替他回答了,“抓吧,旧案新案并查,害人终害己。秦明秀,你一次也跑不了了。”


    她这话一落,秦明秀猛地抬头,要知道她这么多年来,可是一直是为曹团长卖命的啊。


    她赢得冠军,就是吉市文工团赢得冠军。


    她带的学生厉害,就是吉市文工团厉害。


    她做的这些事情,曹团长不说全部都知道,起码也是默许了一半的。


    见秦明秀猛地看过来,曹团长心里一跳,她当即撇开关系,“我是真没想到,你秦明秀是这样的人,这些年来我羞于和你为伍。”


    这话一落,不给秦明秀开口的机会,她便冲着老团长敬礼,“领导,我们团里出现这种恶劣行为,我是有管理不善的责任!但沈秋雅完全不知情,她只负责跳舞,所有策划都是秦明秀一人所为。我请求——对秦明秀停职检查,保留沈秋雅比赛资格!”


    这是要弃车保帅。


    不,沈秋雅还年轻,未来前途无量,所以她直接选择保了沈秋雅。


    从而放弃了年纪大,还一身骚的秦明秀。


    秦明秀听到这话,她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血丝,“曹团!我为你卖命十几年,十几年啊——”


    “闭嘴!”曹团长低喝,额头青筋直跳,“你卖的是阴险,是狡诈,是心狠手辣,你卖的可不是命!”


    接着,她似乎害怕秦明秀继续在攀扯,曹团便一把把沈秋雅给从人群里面,拽了出来。


    “你看看她,她什么都不知情,却被你连累到名声尽毁的地步。难道你还想再继续下去?”


    “你毁了不说,连带着沈秋雅也要被你毁了?”


    曹团长看着秦明秀,秦明秀知道她的意思。


    她在拿沈秋雅威胁自己。


    但凡是换个人,秦明秀都不会受到威胁,但是偏偏这人是沈秋雅。


    是她的得意门生,是她的半个闺女。


    是她六岁就带在身边的孩子。


    她也曾对沈秋雅寄予厚望,想到这里,秦明秀闭了闭眼,再睁眼已经有了决断,“是我看不惯孟莺莺,不想让孟莺莺夺冠,所以这才指使了李青青,让她去给孟莺莺的舞蹈鞋里面下针。”


    她承认了。


    当众承认了。


    到了这一刻,秦明秀似乎把自己的路都给断绝了。


    沈秋雅在人群中,她哭的不能自已,哀求大家,“老师。”


    “我求求你们,放过我的老师,她也是太想赢了,这才犯错的,可是人这辈子,谁不犯错啊,谁都会犯错,所以我求你们看在我老师,这么多年为文工团当牛做马的份上,放她一次。”


    “求求你们了。”


    沈秋雅素白着一张脸,跪下朝着众人磕头。


    一声高过一声。


    孟莺莺避开。


    赵教练避开。


    方团长避开。


    何处长嫌晦气,“磕头要是顶用的话,当年赵萍水早都磕到省歌舞团了,哪里轮得到你磕?”


    “犯错就是犯错,原则性错误就是原则性错误,真要是磕头就能解决的话,那还制定规则做什么?”


    老团长站出来,他神色冷淡,“何处长说的是,既然是原则性错误,那就按照规章制度处理。”


    说完这话,扫了一眼现场的众人,直接把还在磕头的沈秋雅给忽视了。


    最后把目光放在秦明秀身上,宣布处罚结果。


    “经过我们一致协商,这次的处理结果是,第一秦明秀停职,交给政治处和纠察连联合调查;第二,李青青虽被人指使,但自身也有问题,她给予记大过处理,留团察看,若有再次犯错直接开除处理;第三,沈秋雅作为获利人,暂停公开活动,等待后续审查结果。”


    “如果后续调查过程中,和沈秋雅无关,那么她则会被正常放出来参加训练比赛,但是如果和她有关,她的处理结果,我们会协商后再次对外公布。”


    尘埃落定。


    一锤定音。


    沈秋雅没想到自己也被牵扯了进去,她连哭都忘记了。


    以至于秦明秀被带走的时候,她都是呆呆的。


    完全回不过来神。


    秦明秀被带走的时候,她冲着泪流满面的沈秋雅摇头。


    示意她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老实说,之前沈秋雅磕头求人的时候,她是感动的,也觉得自己对这个学生,没有白付出。


    沈秋雅喃喃道,“老师。”


    没了老师替她保驾护航,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这种时候,秦明秀自然不可能再去安慰她,她在离开时,刚好从赵教练面前经过,一直沉默的秦明秀,突然抬头看向她,“赵萍水,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了孟莺莺。”


    不是孟莺莺,根本不会有后面的这一切。


    没人知道,这么多年来从入文工团的那天开始,她便一直把赵萍水当做自己的在竞争对手。


    前面十八年,也确实是这样,赵萍水被她压的抬不起头,更是被她排挤出了


    赵教练抬头看她,“你还是这样想吗?那看来我学生的话,你没有听进去。”


    “什么?”


    赵萍水讥诮,“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说你不是输给我,可是不是我,我家孟莺莺根本不会和沈秋雅对上,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让人去针对孟莺莺。”


    “秦明秀,你知道吗?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如果孟莺莺不是我赵萍水的学生,你还会针对她吗?”


    答案是否定的。


    秦明秀当年靠着阴招胜过赵萍水一次,打那以后,她便一直在心虚,在提心吊胆,在往后的日子,她一次次打压赵萍水。


    她怕赵萍水起来。


    也怕赵萍水的学生,超过她的学生。


    所以面对赵萍水的问话,秦明秀哑口无言。


    “孟莺莺是我的学生。”


    “而且,她还会在今后的比赛里面,一次次赢了沈秋雅。”


    “你放心。”


    赵萍水朝着她走近了两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届时,我学生赢得比赛冠军的时候,我会去通知落马的你。”


    赵萍水知道秦明秀的骄傲在哪里。


    果然,她这话一落,秦明秀的脸色立马变了,她声音尖利,“你休想。”


    “我的学生沈秋雅才是天赋最高的,孟莺莺一个半路出家的——”


    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祁东悍用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块破布,塞到了她的嘴里。


    她面目瞬间跟着狰狞起来,死死地瞪着祁东悍。


    祁东悍皱眉,“好吵。”


    “小高,还不把她带走,放在这里做什么?”


    一句话,高同志瞬间接收到了命令,他敬礼,“是,领导。”


    转头就把秦明秀给押走了,而她的爱人张向南,自始至终都没出现。


    最后,只是在秦明秀带到拐角的地方,张向南微微冒了一个头出来,和秦明秀四目相对。


    秦明秀的唇露出一抹冷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这一句话放在她们身上,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张向南脸色有些难看,却到底是没敢跟上去,他担心自己出头的话,到时候老团长会想起来自己。


    因为爱人秦明秀被查,从而牵连到他也被查。


    坐到他们这个位置的,有几个人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过往没有任何问题,经得起查的?


    人群散了,沈秋雅走过来,面色厌恶,“张叔叔,我老师被带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帮她说话?”


    “是怕?是怕连累到你吗?”


    张向南可以做,但是却不能被说。


    “秋雅——”


    他话还未落,就被曹团长打断了,“秋雅,过来。”


    “老团长通知点事情。”


    显然,秦明秀倒了,要想吉市文工团能够在黑省,还有一席之地,那么曹团长要保沈秋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沈秋雅年轻,又是尖子生,哪怕是这次得了亚军,也不能说她的天赋不好。


    相反,她的天赋还是优秀的,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霸榜了。


    只是,保住了沈秋雅,那么秦明秀势必就会成为,没有价值从而被牺牲的人。


    显然,她在走当年赵萍水的来路,当年赵萍水因为韧带受伤,前途暗淡,所以上面的人哪怕是知道,她是被人陷害的。


    也还是选择息事宁人。


    毕竟,赵萍水已经废了,但是秦明秀的天赋还在,她前途无量,保住秦明秀就是保住了吉市文文工团的未来。


    而秦明秀也确实没让人失望,她的存在,让吉市文工团一连着辉煌了十多年。


    而现在曹团长把吉市文工团的希望和辉煌,放在了沈秋雅身上。


    沈秋雅被她这么看着,她只觉得压力倍增,她低着头,“领导,不知道老团长找我?”


    “你去了就知道了。”


    曹团长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瞧着那样子,似乎对了点其他的东西。


    沈秋雅有些不明白,但是没了老师在里面为她斡旋,她就只能是曹团长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


    文联老团长办公室内。


    孟莺莺她们当时夺冠的三个队伍,已经在这里两个了,一个是她们哈市壹零壹文工团的队伍,一个是季军黄亚梅的队伍。


    她还在猜测的时候。


    老团长说,“等吉市文工团的人来了,我就一起公布。”


    这怎么还等吉市文工团?


    孟莺莺压住疑惑,和赵教练交换了一个眼色,赵教练也奇怪,她去看方团长。


    方团长作为上级领导,她的嗅觉会敏锐一些,她不知道猜到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倒是何处长心知肚明,她把玩着墨镜,安静的等人过来。


    过了一会曹团长带着沈秋雅过来了。


    大家顿时把目光看了过来。


    老团长说,“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说下是为什么找你们过来。”


    “想必你们自己也能知道,你们在场的众人,便是我们黑省文艺汇演的前三名。”


    老团长只开了个头,孟莺莺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这是要对外正式公布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的事情了。


    果然,孟莺莺这个念头刚起,老团长便说,“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刚好撞上三年一次的东三省联合汇演,在两个月以后便要正式比赛。”


    “也就是说,距离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还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这话一落,屋内瞬间炸开了。


    “东三省联合汇演是什么?”


    显然黄亚梅她们连听都没听过,也不是她们没听过,而是时间卡的好,黑省的文工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处于青黄不接的状态。


    所以她们这边的队伍几乎没怎么走出去过。


    就连三年前,秦明秀曾带沈秋雅去见过世面,但是沈秋雅因为年纪不够的问题,并未能正式参加比赛。


    沈秋雅当初虽然年纪小,但也在三年前的东三省文艺汇演比赛上,初初展露了头角。


    最后因为年纪问题,不得不放弃,等待三年后,再次代替黑省去参加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


    在场的别人都不清楚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的事情。


    但是沈秋雅却是清楚的,她有些疑惑地睁大眼睛,她不明白。


    自己的老师已经被停职了,就连师妹也被记了大过,连带着她自己都跟着要被调查。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参加参加东三省联合比赛吗?


    她去看曹团长,曹团长给她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方团长看到这一幕,她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她直接就问了出来,“往年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都是从我们黑省内部选拔出冠军去参赛,今年为什么要把这个队伍都召集进来?”


    下面的人之所以不知道东三省联合比赛,那是因为她们没拿到冠军。


    没拿到冠军就意味着,在信息方面天然就少了一截。


    这就是站在顶端的信息优势。


    因为上面的人直接把所有行业信息,都给全部吃掉。


    老团长去看了一眼何处长,他轻咳了一声,“往年是这样的。”


    “但是今年的话,有些特殊——”他丢出一个炸.弹,“吉市文工团沈秋雅作为替补的身份,跟着哈市文工团的孟莺莺进省代表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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