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面对孟莺莺的询问, 祁东悍硬着头皮,把那一块巨辣的兔肉咽了下去,他面不改色, “能。”
他当着孟莺莺的面,又夹了一筷子兔肉, 喂到嘴里,甚至都没去咀嚼,便直接咽了下去,“很好吃。”
孟莺莺,“……”
要不是他的脸太红, 孟莺莺差点都相信了,她想了想,用着筷子把他的那一盘子麻辣兔肉里面的红辣椒,一点点给挑了出来。
放在自己的碗里面。
一口辣椒一口面,就那样吃了下去。
祁东悍全程看着她, 到最后已经是表情麻木的地步。
他实在是不明白,孟莺莺这么一个文弱的小姑娘, 怎么能面不改色吃红辣椒的啊。
“你不辣吗?”
祁东悍问了一句。
孟莺莺仔细品尝了下, “有点辣,但是能接受的那种。”
原身是湘妹子, 自小吃辣长大, 对于她来说, 简直是无辣不欢。这也就导致了, 孟莺莺本身也有点馋辣椒。
说实话来哈市后,这边吃辣的人不多,她好几次吃饭还不习惯呢。
今儿的这一顿麻辣兔肉,配荞麦挂面, 她还是吃过瘾的那种。
就是怕胖,估计吃完回去要多跳两个小时,才能把热量给消耗下去,好几次她都想忍着了。
但是实在是太馋这一口辣味了
祁东悍看了出来,他也不动筷子了,而是把自己的那盘子麻辣兔肉,推到了孟莺莺面前。
“我吃不了辣。”
孟莺莺想吃,但是又怕胖,她只看了一眼,挑了辣椒来拌面吃,把兔肉又还了回去。
“我吃点辣椒好了。”
祁东悍有些不解,在他的眼里,显然这年头人人都是缺肉吃的。
而孟莺莺只吃辣椒,不吃肉,他显然是不理解的。
孟莺莺抿着辣椒,仔细的品尝每一口辣味,干辣椒被油炸过,抿在嘴里又焦又香。
而且吃多了也不怕胖。
见祁东悍一脸不解,她这才解释,“晚上吃肉容易胖,吃点辣椒过过瘾就够了。”
她摸了摸腰,“在胖下去,晚上去练习室,单杠都过不去。”
“我又是从事跳舞这一行的,身材过关这是最基础的条件。”
祁东悍目光随着她的手一起下移,最后在她腰上停留了片刻,“已经很瘦了。”
他喃喃。
甚至还用眼睛当刻度,他感觉孟莺莺的腰,可能还没他的手长。
孟莺莺笑着没说话,吃了油炸的干辣椒,喝了面汤,只觉得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
“这一顿饭吃的很过瘾。”
声音有些腼腆。
许是被辣着了,连带着脸颊都染上了红晕,细小的绒毛也跟着展露无疑。
当真像是一颗即将熟透的水蜜桃。
祁东悍喉结滚了滚,“如果你喜欢,下次我们还可以过来吃。”
“不过要提前和王班长打招呼。”
孟莺莺辣的直哈气,唇也有些肿了,但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那是吃了好吃的之后,意犹未尽的感觉。
“我和王班长不熟啊,也不好麻烦他。”
“以后要是实在是太馋了,我就来找你帮忙。”
她看出来了,祁东悍在这里显然是地头蛇,有钱有关系有人脉。
祁东悍嗯了一声,也有些高兴,孟莺莺愿意因为这种事情找他,“我这人最重视吃食,你有想吃的都可以和我说。”
“不说百分百,百分之七八十还能弄过来的。”
这还是保守估计了。
孟莺莺心说,那感情好,她也是个吃货。不过,她怕胖而已。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找你。”
和祁东悍吃过一顿饭后,她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害怕对方了,便提出告辞。
祁东悍其实没吃什么,那两盘麻辣兔肉都进了孟莺莺的肚子里面。
到最后,他呼啦啦的把那一碗荞麦挂面给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不剩。
两人出了食堂,孟莺莺没付成钱,还觉得有些可惜,“下次一定我请你。”
祁东悍点头,“好。”
他这人声音也是干脆利落的。
不拖泥带水,孟莺莺喜欢和他这种人打交道,回去的时候算是散步了。
“你不用送我去宿舍,我直接回练习室。”
“晚上还去?”
祁东悍有些讶然,就连他们这种战士,除去晚上有特殊拉练之外,他们都是晚上休息的。
“去。”
孟莺莺站在树底下,树影把她映照的朦朦胧胧,一张脸越发显得白皙柔美又文静。
“不去的话,吃这么多容易胖,而且练的也是基本功,我离开的这一周多,也落下了不少。”
祁东悍这才作罢,他眉眼沉沉,“那我送你去练习室。”
这一次,孟莺莺倒是没拒绝。
等到了练习室楼下,孟莺莺提出告辞,祁东悍还没走,楼上的窗户口就探出俩脑袋,偷着笑。
笑声传了下来,孟莺莺一抬头就看到叶樱桃和林秋,两人在楼上偷看偷笑。
孟莺莺的脸瞬间热了起来,她朝着上面瞪了一眼,刚要离开想起来还没和祁东悍告辞。
便匆匆回头说了一句。
“祁团长,回见啊。”
这性格利索的不行,一点都没有之前的拘谨了。
显然这一顿饭下来,二人的关系也比之前拉近了不少。
祁东悍看着她轻盈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俩女同志早已经把头给缩回去不见人影了。
他站在楼下好一会,听到楼梯道的声音逐渐消失后,他就知道孟莺莺应该上去了。
祁东悍这才转头离开。
楼上练习室。
这都七点多了,但是练舞室还有好几个人,在里面练舞,看的出来大家为了下次的演习汇演,还挺拼命的。
这不,晚上都下班了,还在练习室扎着,显然都想在弥补下自身的不足。
孟莺莺穿着鞋子,踩在打了油蜡的木质地板上,发出一阵蹬蹬的声音。
“女主角回来了。”
她人还没到。
叶樱桃就尖着嗓音,笑得捂着肚子,“我们的莺莺约会回来了。”
“祁团长亲自送你来的练舞室,不知道孟莺莺同志,你是什么想法呀?”
还伸出手,拇指和食指镂空,做话筒状,显然要来采访孟莺莺了。
孟莺莺差点没被气笑,抬手就要作势去打叶樱桃,叶樱桃一边逃窜,一边认错,“莺莺,好莺莺,我错了。”
“我不该偷看你和祁团长说话,下次我就——”她轻咳一声,“站在你们头顶,正大光明的看。”
这下,又惹的孟莺莺打了下她。
“好了好了,别闹了,樱桃你也是的,莺莺和祁团长应该是普通朋友。”
林秋出来打岔。
这下,孟莺莺和叶樱桃都呆了下。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孟莺莺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看,樱桃打趣你,你都不脸红,而是想出气。”
“你在看上次樱桃和齐长明出去吃饭,她回到宿舍后,我们一打趣她,她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接着,林秋的话锋一转,圆圆的脸上满是打趣,“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过齐长明?”
不然,她不会是那么一个反应。
叶樱桃捂着脸,骂骂咧咧,“谁年轻的时候,还不眼瞎啊,我以前眼瞎不成啊?”
她要是不喜欢齐长明,也不会看重齐长明的家世,主动去追了。
只是到头来,叶樱桃发现齐长明不是良配,那点喜欢顶屁用。
在真正的结婚过日子里面,钱,票,责任,人品,以及简单的关系,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至于那点喜欢,叶樱桃早都做了取舍。
见她这样直白,旁边的孟莺莺还有些不习惯,倒是林秋很随意,“那你又重新物色到人选了吗?”
她是知道叶樱桃的,势必要在二十五岁之前,把自己给嫁出去。
叶樱桃有些扭捏。
林秋顿时瞪大眼睛,“还真有?”
叶樱桃看了下四周,这会大家都散开练舞了,人也没聚集在一起,她便小声和孟莺莺说道,“有,就是上午莺莺才见过的徐指导员。”
“莺莺啊,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孟莺莺眨眼,“什么?”
“想让你从祁团长这边,侧面打听下徐指导员的家世,如果哈,我是说如果,哪怕是他们家只要是城里人,单职工双职工,我都无所谓。”
“只有一条,我不嫁乡下男人。”
“只要他最后一条不达标,其他我都可以放宽标准。”
孟莺莺也没想到,叶樱桃的目标人物换这么快。
“你喜欢徐指导员?”
她问了一句,倒是没直接答应下来,反而旁敲侧击问了一句。
叶樱桃顿了下,她也不想忽悠孟莺莺,便说了一句,“算不上喜欢,但是也不讨厌吧。”
“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年纪,该为自己以后做打算了。”
见孟莺莺瞪大眼睛,叶樱桃也把话都说明白了,她做了一个劈叉,“你看我现在劈叉,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流畅了。”
“莺莺,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如果在不给自己选定一个目标,我担心我会被退伍你知道吗?”
“你也知道我们文艺兵的未来,我们这一行是吃青春饭的,如果做不到拔尖留在驻队,那我势必要离开。”
“我的跳舞天赋不是一顶一的,这些年能留在文工团,完全靠我勤奋,刻苦,一天不敢停歇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但是莺莺,如果我不未雨绸缪,如果明天,下周,下个月,许干事和方团长让我退伍,赶我滚蛋,你说我能去哪里?”
她只能回那个乡下的家。
那个贫穷,又重男轻女的家。
“你家不是双职工吗?”林秋突然问了一句,“就算是退伍回去,应该也不至于说的这么惨啊。”
叶樱桃默了下,“家里双职工是我说出来,忽悠齐长明的,不然他妈连门都不会让我上的。”
这下,连带着林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莺莺,我真的很需要你帮我去打听下,徐指导员的家世。”
叶樱桃似乎打算破釜沉舟了,“只要他不是乡下人,我就愿意嫁给他。”
“哪怕是他家里有四五六个兄弟姐妹,我也不怕。”
她盘算过,徐文君应该才二十出头,他这个年纪在驻队做到指导员的位置。
未来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说不得还能往上走一走,就算是走不上去,他将来要是退伍转业,也能挑一个好工作。
这样的话,她嫁给徐文君,将来也受不了大苦。甚至她的孩子也是,不管是闺女还是儿子,她都已经给他们选了一个条件范围内,最好的爸爸。
让他们生来不至于出生在乡下,为了一个鸡蛋,为了田边地头,为了上学,跑十几二十几里路。
甚至还要跪下求人。
而这些都是叶樱桃以前看到过的。
她现在在尽力避免,让自己,让自己未来的孩子走上这条路。
孟莺莺听完,她忍不住道,“樱桃,你很优秀,也很有前瞻性。”
叶樱桃是她见过的,这个年龄段最清醒,也是最为步步为营的人。
她很早就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她在一步步过滤到大坑,让自己努力往她想要的那个方向去走。
看到叶樱桃这样,孟莺莺根本拒绝不了,“改天我要是再次和祁团长一起了,我侧面帮你打听下。”
叶樱桃扑过来,给她一个拥抱,“谢谢莺莺。”
“好了好了,不要拿这种事来烦莺莺了,莺莺,这是我们这周学习的新舞蹈动作。”
“你看这个动作。”
林秋抄起靠在墙边的假枪支,就那样揣在手里,动作标准的来了一个跳跃,她跳的时候,枪支在手里一动不动。
甚至还来了一段反转,这一段下来极为英姿飒爽。
“跳舞还配枪了?”
孟莺莺看的目不转睛,果然,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
“对啊。”
林秋拿着枪,挺着下巴,目视前方,斗志昂扬,“这是红色芭蕾舞的跳法,也是方团长从吉市文工团打听过来的。”
“据说,她们文工团要在大汇演里面,表演这一只红色舞蹈。”
“但是非常有难度,不管是个人独舞还是团体群舞,都容易落下节奏。”
“而且你也知道,芭蕾舞本来就是以柔为主,方团长特意花大代价,请了外面的赵队长过来,给我们当教练。”
说到这里,林秋懊恼了几分,“只是我们学的都不太好。”
“你看。”
她表演了下自己的动作,“芭蕾舞至柔,但是我拿着标枪,总有一种随时要上战场的感觉,所以我的表情,我的四肢很容易就刚硬起来。”
“这就造成了我的身体,我的舞姿,和草原女民兵的这一只红色蛋芭蕾舞,并不相符。”
“为此,赵队长把我骂了许久。”
“还有我。”
提起这个,叶樱桃也无心去盘算嫁人了,她头疼,“我都被赵队长拿着指挥棒,打了好几次了。”
她心有余悸的把胳膊抬起来,“你看,现在上面的红痕还没消失呢。”
长长的一条,看着有些吓人。
孟莺莺听完,大概知道问题在哪里,“你把枪给我拿着试下。”
林秋把假枪给她,孟莺莺拿着假枪,先是在手里适应了下,假枪有些过分的长。
倒是她回转的时候,老是容易戳着下巴。
孟莺莺试了好几次,都不太行。
“我试下不回转跳下。”
林秋在旁边给她展示,新学的舞蹈,孟莺莺在后面照着学,她的四肢是舒展的,也很灵活。
但是她遇到的和林秋是同样的问题。
当手里握着假枪的时候,枪支身体重,她握着一会就累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心态。
芭蕾舞至柔,是那种从骨子里面散发的柔软,让人很容易生起保护的心理。
但是手一旦握着枪,那心态就变了。
是好奇,是兴奋,是紧张,敬畏,以及到最后,手拿枪后,无所畏惧的姿态。
这也就导致了,这和芭蕾舞的柔软,变得背道而驰。
孟莺莺手端着假枪,跳了一段后,她突然停了下来,“你知道我端着假枪,跳芭蕾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孟莺莺拿着假枪,放在自己的眼睛前面,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如果我现在遇到敌人,我现在就敢上前突突了他!”
女性的身体构造,意味着她们在身体方面,要比男性弱势许多。
一直以来她们跳舞也是,讲究柔软度,讲究好看,讲究漂亮。
唯独没有讲究过,这种大权在握的力量感。
那是对命运的掌控,是对敌人的蔑视。
“我甚至感觉有了这枪,我还跳什么舞啊?真要是哪天需要我上战场的时候,我就敢拿枪突突了对方。”
连带着孟莺莺这种乖巧柔弱的女同志,都会生出一种豪情来。
这还怎么练啊。
“对对对。”
林秋瞬间激动起来,“我抱着枪练舞的时候,和你是一样的感觉,我我的四肢虽然跟着跳,但是完全柔软不下来。我只想——”她嘿嘿笑,“就把敌人给突突突了。”
“你说我都有噶人的心思了,我哪里还能把这一只舞跳的柔软下来啊?”
“这不是为难人吗?”
孟莺莺摩挲着枪,站在原地好一会,她又跳了一段,跳着跳着,她就又忍不住去摩挲了起来。
“我想拿枪干鬼子!”
还跳舞,跳个屁的舞。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林秋,“……”
叶樱桃,“……”
“完了,我发现改良的这一只舞,把咱们的莺莺也给带歪了。”
孟莺莺觉得这假枪有毒,摸上后完全不想跳舞,只想突突突敌人。
她深呼吸一口气,仔细想了下问题的所在,她便把枪再次放到墙根了。
接着,她又让林秋重新再收音机上,调到了草原女民兵这一首歌上。
她跟着歌曲,慢慢的跳了起来,很快,她就跳的渐入佳境。
晚上过来抽查的赵队长,看到这一幕顿时停下脚步。
旁边的林秋和叶樱桃,注意到赵队长过来了,便想提醒孟莺莺,却被赵队长给制止了。
她摇头,示意看着孟莺莺继续跳。
孟莺莺好久没跳了,锻炼下肢体的感觉,练舞室的场地很宽,而且音乐起来,她整个人很快就投入进去。
手里没了假枪。
她跳这支舞的时候,就是至柔,四肢舒展,腰身摆动,每一个动作都堪称为赏心悦目。
一曲终了。
赵队长忍不住鼓掌,“跳的不错。”
“你是孟莺莺?”
显然,她虽然没见过孟莺莺,但是早已经听过孟莺莺的大名了。
毕竟,人还没正式办理入职,就能让方团长发话,单独让许干事把手里的工作全部停下来。
陪着孟莺莺一起回老家,去把背调做完,把关系转回来。
就冲着这点,赵队长就能看的出来,方团长在孟莺莺身上那是下了血本的。
孟莺莺跳完,收了胳膊,轻轻喘气,这才冲着赵队长说,“对,我是孟莺莺。”
赵教练看了看她的身姿,很舒展,很纤细,三长一小,极为标准。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方团长愿意在孟莺莺身上下血本了。
这是个天生的跳舞苗子。
要是好好培养,怕是能和隔壁文工团的沈秋雅打擂台。
“跳的不错,你把假枪拿在手里,在跳一段我看看。”
孟莺莺照做,她拿了假枪在手,就有些笨重了,而且行动间,之前至柔的动作也没了。
倒是有些至刚了。
“停停停。”
赵队长打断了她,“你这是在跳舞吗?”
“你说你脑子里面想的是什么?”
孟莺莺顿了下,很认真地回答,“端枪打鬼子。”
赵队长,“……”
赵队长差点没被气笑,她瞧着孟莺莺的小身板,“就你这身板还去打鬼子,我看鬼子打你还差不多。”
孟莺莺不服气,她抬头,一双黑白澄澈的眼睛里面,满是倔强,“怎么不能打鬼子了?”
“我要是有真枪在手,我还跳什么舞啊,我就去打鬼子。”
一枪一个小鬼子。
绝不含糊。
赵队长脸差点没绿下来,“难怪你们一个二个,端着枪就梆硬的,原来你们是想打鬼子,我就说这舞蹈怎么越练越差。”
“我告诉你们,就你们目前这个姿态,别说去最终的文艺汇演打比赛了,你们就连第一关和自己人汇演都过不去。”
“端着枪跟端着手榴弹一样,我等着你们拿倒数回来。”
这下,练舞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孟莺莺站在原地,端着枪没说话。
林秋也是面色通红,她想反驳,到底是乖顺的性子,不擅长和人起冲突。
反倒是叶樱桃这个小辣椒,她突突突的往外冒,“倒数就倒数了,你是队长,是教练,你看着我们有问题,你又不教我们,回头又来指责我们跳的不好。”
“跳的不好你教啊,我们方团长请你过来,是给了工资,开了津贴的。”
“不是请你过来高高在上的指责,我们跳的不好,羞辱我们的。”
这下,整个练习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赵队长的脸刷的一下子铁青了去,“叶樱桃,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
叶樱桃丝毫不惧,她抬头直视,“你是队长,但是你是队长不代表着,就能随意的羞辱,抹杀我们。”
“你是队长,你的任务是教我们不是吗?”
“还是说,我们方团长请你过来,就是让你来骂我们的?”
这话真是一句比一句犀利。
赵队长到最后已经呼吸急促了,她拍着桌子,声音急促,如同震天雷一样,“反天了,反天了。”
“找方团长过来,我教不了你们文工团的这些娇小姐。”
说完这话,赵队长气急败坏的出去了。
徒留,叶樱桃的脸色瞬间苍白下去,孟莺莺看出了她的后悔,她走过来,拍了拍叶樱桃的肩膀,“一会方团长来了,我们如实说就是了。”
叶樱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秋还想说些什么,孟莺莺摇摇头。
她看的出来,叶樱桃情绪很差。
过了好一会,孟莺莺见叶樱桃的情绪平复了一点,她才一字一顿的分析,“赵队长去找方团长去告状,无非是两点第一我们跳的不好,第二是我们跳的不好的基础上,还在和她顶嘴。”
“所以,其实这件问题的本身,是在我们跳的不好身上。”
“如果我们跳的好了,方团长甚至不需要多余花钱,请赵队长过来给我们开小灶。”
叶樱桃是个聪明人,她本来还有些慌乱的,听完这些倒是冷静了许多,“你是说?”
“嗯。”
孟莺莺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只要我们把这个舞给跳好了,其实什么顶嘴,什么反驳,在方团长那都不是问题。”
“我们要做的是把根本的问题给解决了,其他一切都迎刃而解。”
叶樱桃喃喃道,“好像是这样的。”
旁边的林秋也忍不住点头,“我觉得莺莺说的对,打铁还需要自身硬,樱桃,你别急,也别怕,一会就算是方团长来了,我们也是有理的。”
果然,她这话才落下没多久。
本该早早下班的方团长,被赵队长请了过来,赵队长脸上还有未消失的余怒。
“方团长,你这手底下的女兵,堪比资本家的娇小姐,跳的不好,我一会还跟我顶嘴,这些人我可教不了。”
方团长脸上不太好看。
毕竟,赵队长是她花大价钱,找了关系才请过来的。
“怎么回事?”
叶樱桃脸色通红,孟莺莺拽了下她,站了出来主动替她说道,“方团长,是这样的。”
“我们这些人跳草原女民兵,这一直舞,需要拿着假枪,所以导致跳的不合格,赵队长就骂我们不争气。”
说到这里,孟莺莺看了一眼赵队长,眼看着赵队长要解释,她抢先在赵队长之前便把话倒了出来。
“樱桃是个急脾气,也是个急性子,被骂了,便和赵队长争执了两句。”
“赵队长,我知道你要解释,等会我问你几个问题,咱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来回答。”
赵队长本来不想说的,但是瞧着孟莺莺这样,有理有据和她分析,她到底是不想当着方团长的面闹翻。
于是,便忍了下这一茬,“你问就是。”
孟莺莺从叶樱桃的身后,慢慢的走到了赵队长的前面。
“就是在这里,你是不是说就我们练的这舞蹈姿势,将来就等着拿倒数?”
赵队长下意识地要解释。
孟莺莺打断了她,她声音不疾不徐,“赵队长,你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就够了。”
“你是不是说,我们将来就等着拿倒数?”
在大家的目光下,赵队长在不甘心,在不情愿,还是点头说了一声,“是,我是有说这话,但是那是你们跳舞姿势,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那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孟莺莺也没去反驳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我们存在的问题是跳舞姿势不专业,正是我们不专业,有问题,所以方团长才请你过来纠正我们,不是吗?”
“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来,我们这些犯错的学生,是吗?”
孟莺莺的话让赵队长回答不出来,她不吭气。
孟莺莺也没有在继续咄咄逼人,去强迫她回答。而且,她说的这些本来也不是为了赵队长。
而是说给方团长听的。
对于孟莺莺来说,她一直都很清楚这些职场关系,对于她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赵队长。
而是方团长,让方团长看到事实。
这才是孟莺莺要做的。
果然,孟莺莺这话一落,方团长的脸色和煦了几分,她转头去看赵队长,“小赵,孟莺莺说的这些是事实吗?”
这让赵队长怎么回答?
明明是自己有理的,但是经过孟莺莺这一说,怎么成了她没理啊。
偏偏,这会被方团长问了,她还不能不回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下一秒,方团长就开口了,“小赵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是教练,是队长,她们这些女孩子们跳舞的时候有缺点,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们要是没缺点,我也不会来找你过来当教练了。”
“你说是不是?”
和孟莺莺之前一样的问话,但是因为说出来的人不一样,这也就导致了,说出来的效果也不一样。
果然,面对方团长的责问,赵队长乖乖地说了一声,“是。”
倒是乖觉。
孟莺莺抬了眼皮,偷偷地去看叶樱桃,叶樱桃对她眨了眨眼,眼里带着说不出的感激。
还是莺莺离开,三言两语就转变了,她们之前的弱势局面。
她还以为自己又要被处罚了呢。
“既然这样,那就双方一个好好教,一个好好练。”
方团长这是两边都高高的拿起,然后在轻轻的放下了。
赵队长嗯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孟莺莺她们。
孟莺莺主动站了出来,朝着赵队长鞠躬,“赵队长,接下来还麻烦你,多多指教了。”
看,她把赵队长已经高高的架起来了,她就是想拒绝也难。
赵队长就是这个心态,她不说话。
孟莺莺拽了下叶樱桃的胳膊,叶樱桃瞬间秒懂,她也朝着赵队长鞠躬,“赵队长,之前对不住了。”
当着方团长的面,她们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就算是接下来再次发生矛盾,那也不应该怪在她们身上。
其实说到底,赵队长是做给方团长看的,孟莺莺她们同样也是做给方团长看的。
就看谁做的漂亮了。
果然,明明是孟莺莺和叶樱桃鞠躬,但是难受的却是赵队长。
她这会的心情啊,恨不得生吃了两头东北虎。
等方团长离开后。
赵队长的脸色也不复之前的笑容了,反而还有些冷淡,“看不出来啊,你们这些青瓜蛋子,还给我这个老兵下套。”
叶樱桃又要当朝天椒了。
孟莺莺怕她再次吵起来,便走了一步,落在了她的前面,微微一笑,“赵队长,我们双方不该是敌对的关系,而应该是互相成就不是吗?”
“你是被我们方团长请来的高人,也是秘密武器,同样的,我们这些人你也可以当做你手底下的兵,只要我们这次能在文艺汇演比赛里面扬名,那么你也能扬名。”
“到时候别人在请你来,就是两倍,三倍,甚至是十倍的工资了。”
这下,赵队长不在说话,而是盯着孟莺莺看着。
孟莺莺不惧,她由着对方看,“赵队长,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这些话是不是。”
赵队长到底是败阵下来。
“我是指望方团长开的这一份工资养家糊口,同样的,我也想从你们身上扬名。”
“当然,前提是你们争气才行。”
“你们要是不争气,到时候我扬的就不是名了,而是臭骂。”
孟莺莺摇头,“不会的,你可以看看我们这些人,不是傻子,也不是呆子,这里面除去我之外,她们在文工团待的都是十年以上。”
“她们的基本功,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我相信只要赵队长你愿意教我们,我们这些人肯定会好好学的。”
三言两语,就把双方的矛盾和冲突给化解了去。
甚至,把赵队长给拉拢到她们的这个战线,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赵队长站在练习室的台阶上,好衣服才语气复杂道,“那你们也要好好练才行。”
“肯定会好好好练。”孟莺莺当即开始举手保证,顺带还把叶樱桃和林秋都给喊了过来。
两人也纷纷保证。
看到她们态度也算是良好。
赵队长一肚子的气,也跟着慢慢消散了,“算了,这次就这样了。”
“晚上回去好好反思下,明天早上过来,看看怎么改正下。”
孟莺莺笑眯眯地嗳了一声,看着赵队长离开后。
紧绷着的叶樱桃,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她半边身子都倒在了孟莺莺身旁,“莺莺啊,今天要不是你在这里,我真是惨了惨了。”
孟莺莺摸摸头,柔声道,“好了,都过了,别再去想了。”
叶樱桃嗯了一声,站直了身体,啪啪给了自己两耳瓜子,“我这个脾气一直都是这样,我知道如果在不改,早晚会把大家都连累了。”
这一次要不是孟莺莺机敏,反应的快,不止搞定了方团长和赵队长。
她这次最少一次记过是没跑了。
在驻队里面和教练和队长顶嘴,这简直是原则性问题,不可饶恕。
眼看着她还要扇巴掌,被孟莺莺给拽了下,“好了好了,过了过了不想了。”
“晚上大家一会回去了,好好琢磨下赵队长的话,我们怎么才能把端着枪,和芭蕾一起融入进去。”
“要至柔,也要至刚。”
“这里面显然是缺一不可的。”
孟莺莺这话一落,叶樱桃和林秋都不吱声了。
等她们打算结伴回宿舍的时候,刚换下衣服走到门口。
贾晓丽她们就拦着了,“孟莺莺,你差点把所有人都连累了。”
明显是针对孟莺莺的。
文工团这边其实也有小团体的,叶樱桃和林秋属于谁都不沾。
而贾晓丽她们则是抱团,其中,又以贾晓丽为首,在孟莺莺来之前,贾晓丽算是天赋选手。
她们当时还猜测,按照文工团现在的局面,贾晓丽会不会当选文工团的队长。
但是万万没想到,贾晓丽还没当上队长,孟莺莺横空出世,走了祁东悍的后门,被方团长亲自点名进了文工团。
这下好了,队长还没当上,就多了一个拦路虎。
反正对于贾晓丽来说,这是她怎么也不想看到的局面。
孟莺莺被拦着了,她站在原地,手里拿着舞蹈服,这是打算晚上回去清洗干净,明天在带过来换的。
她并不意外会遇到这种场面,因为她上辈子便经历过了。
孟莺莺只是把脏衣服,往自己的手腕上卷了卷,她抬头,平静地看着贾晓丽,“你想做什么?”
她卷衣服的动作实在是太熟练了。
有点类似男同志那边打架一样,提前把衣服卷在手上,就为了打架的时候方便,减少震力不说,而且还能自己不疼。
贾晓丽微微皱眉,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和孟莺莺稍稍拉开了距离。
她这才冷冷道,“你以为你刚出头很厉害,很威风吗?”
孟莺莺卷吧卷吧衣服,很柔美的一张脸,此刻却是凉薄的,“我出头威风不威风我不知道,但是像是你们这种,该出头的时候躲在后面,不敢吱声,该争取利益的时候装死,在争取到利益之后,却跳出来指责的人很是上不了台面。”
贾晓丽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上不来台面。”
孟莺莺一字一顿,这也是她在文工团练习室内,第一次亮出锋芒。
“贾晓丽,你如果真有本事,那在赵队长指责我们考倒数的时候,你该站出来的,你没有。”
“那么在叶樱桃为文工团所有人出头的时候,你该支持她的时候,你也没有。”
“在她被针对,作为文工团的战友,你还是没有站出来。”
“在我站出来为叶樱桃,为大家争取到利益后,然后你站出来了,指责我,你指责我什么?”
孟莺莺歪着头,盯着贾晓丽,或者说是盯着她身后的人。
“如果你们就跟着这样的老大,我为你们的未来感到担忧。”
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
贾晓丽气疯了,“孟莺莺!”
连名带姓地喊。
叶樱桃也换好衣服出来了,看到孟莺莺被欺负,当即像是老母鸡一样挡在孟莺莺的前面,确定她没事后,才冲着贾晓丽连珠炮一样回了一句,“喊你妈呢?”
“贾晓丽,你别把你的小团体拉拢打压,放在我们身上了。”
“抱歉,我们不吃这一套。”
“还有。”
她走到贾晓丽面前,瞧着那一张过分刻薄的脸,她冷冷道,“窝里横是最让人瞧不起的。”
“她孟莺莺现在就站在这里,有种,你就来动她一指头。”
“我倒是要看看,孟莺莺真被你弄走了,倒霉的是你还是她。”
明眼人都知道孟莺莺是方团长看重的人。
更是她们文工团汇演比赛,拿到名次的关键。
但是偏偏有贾晓丽这种蠢货,还往前凑。
既然都说开了,叶樱桃也不在意把所有话都挑明,“你们跟着贾晓丽可以,但是如果你们被她当枪使了,最后当了替罪羊离开了文工团,到时候你们别后悔就是。”
说完这话,她根本不去看贾晓丽是什么脸色,拉着孟莺莺就离开了。
废话。
她是没孟莺莺周旋在领导之间的本事。
但是她要是在小团体内,还护不住孟莺莺,那她就不配小辣椒这个称号。
出了练习室。
孟莺莺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上面还亮着的灯,“我一直以为我们把舞蹈练好就行了。”
“那不能够。”
叶樱桃说,“人多的地方就有争斗。”
“不过,贾晓丽你不用放在眼里,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蠢货。”
这个形容,倒是让孟莺莺哭笑不得,她想了想,委婉道,“平时还是要谨慎一些,不能阴沟里面帆船。”
叶樱桃顿了下,她迟疑地点了点头。
等回到宿舍后,孟莺莺早已经把贾晓丽,之前为难的事情给忘记了。
她在想跳舞的事情。
怎么才能端着枪跳红色芭蕾的时候,还能发挥到至柔至刚的地步?
孟莺莺陷入沉思。
而她不知道的是另外一边的宋芬芳,在火车哐当哐当了三天后,终于抵达到了湘西。
当她一出现在火车站,这边的大领导就接到了消息。
派人在火车站等着她了。
当宋芬芳一出火车站,不远处站着等待的人,便纷纷迎了过来。
最后,孟家公社的公社主任,作为最了解孟家屯的人,被推到前面来,牛主任深吸一口气,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抿“请问,您是宋教授吗?”
宋芬芳嗯了一声,似乎不意外会有大领导过来接她。
到了她这个地位,一般来说,出行都是要向上面报备的。当她让杜小娟和所长请假的时候,她的身边便出现了保护的人。
“是我。”
牛主任深吸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宋教授啊,终于等到您了。”
他这边在昨天就收到了消息,今儿的要在火车站接到宋芬芳,并且确保宋教授的人身安全不会出现问题。
牛主任见大领导都不说话,他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宋教授,我是孟家公社的牛主任,如果您要去孟家屯找亲人的话,我可以带您过去。”
宋芬芳其实知道路的,但是她来到这里是缺少交通工具的。
所以,面对牛主任的自告奋勇,她没有拒绝,只是淡声道,“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见她这般客气,牛主任有些受宠若惊,见旁边的领导都朝着他使眼色,他当即接到命令,冲着宋芬芳介绍道,“宋教授,这位是我们湘西市委的刘科长。”
见宋芬芳没有反感,牛主任稍稍松口气,便一口气全部介绍下来,
“这位是我们湘西研究所明所长。”
“这位是我们的李镇长。”
“我们这些人都热烈欢迎,宋教授莅临湘西。”
宋芬芳一一点头,态度平静,“麻烦送我去孟家屯,谢谢。”
这下,其他人想说话,顿时又憋了回去。大家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牛主任身上。
牛主任被寄予众望,他当即点头,“明所长有开车过来,让明所长送您去孟家屯可好?”
很是尊重。
宋芬芳点头,冲着明所长说,“那就麻烦明所长跑一趟。”
明所长当即高兴道,“不麻烦,不麻烦。”
他很是愿意去当这个司机,当然,如果在路上宋教授也愿意,指点他两句。
那就更好了。
眼见着宋芬芳上了明所长的车,牛主任作陪。
剩下的人就算是想上去,也坐不下啊。这让其他人都有些后悔,早知道他们也想办法借一辆车子过来了。
说不得宋教授就上了他们的车上了。
“他们上车了,我们也抓紧,想办法跟在宋教授的后面,一起去一趟孟家屯。”
这可是他们刷脸的好时机。
另外一边宋芬芳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上车后,便从牛主任这边了解了下孟家屯的情况。
但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敢去问孟百川和孟莺莺的个人情况。
她不敢问。
她只敢去亲眼去见。
等到了孟家屯后,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屯子口,牛主任率先下来,给松芬芳拉开了车门。
时隔二十年。
宋芬芳再次站在了这一片熟悉的土地上,她看着孟家的方向,目光深远,语气喃喃,“百川,莺莺,你们还好吗?”
第37章 你不配(三合一)……
没有人回答她。
在屯子口老槐树下面吃饭的社员, 也都面面相觑。
不明白他们这种小地方,怎么还会有这种小汽车出现。
正在大家好奇观察的时候。
孟队长从大队部过来办事,突然看到孟家公社的牛主任, 出现在孟家屯的时候,他还有几分惊讶和欣喜。
要知道孟家公社一共有十七个大队, 而他们孟家屯只是其中非常不起眼的一个。
平时他去公社开会,想见到牛主任一面都难啊。
今儿的他怎么单独来他们孟家屯了?
这可是打关系的好时机,孟队长是个钻营的人,他自然不会错过了。
当孟队长一喊,牛主任想不听见也难, 他回头去看孟队长,“孟队长?”
“牛主任。”
孟队长伸手在自己裤子缝外侧擦了又擦,确定没有灰尘后,这才伸手去和牛主任握手,“哪一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牛主任抬头看了一眼宋芬芳, 见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冲着孟队长说, “我来陪宋教授来孟家屯找个亲人。”
孟队长看着宋芬芳好一会, 总进入当然她有些熟悉,但是却记不起来她是谁了。
倒是旁边的社员, 原先还不敢接话的, 实在是连他们大队部的孟队长, 都要巴结的牛主任。
对方显然是个大官, 社员怕官这是骨子里面带的。
所以他们也不敢吱声,但是瞧着孟队长去看宋芬芳,他们也跟着看了起来。
那个蹲在老槐树下面,端着粗瓷碗吸溜面的胡奶奶, 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她上前反复看了宋芬芳好几次后,才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你是那个谁来着?”
胡奶奶想了好一会,才猛地反应过来,“你叫宋芬芳吧?”
“是孟百川当年的婆娘?”
骤然听到这种粗俗的词,宋芬芳微微皱眉,接着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在基地研究所,而是回到了她年轻时,曾经待过两年的地方。
宋芬芳调整了下心态,这才点头,“是我。”
这下,轮到孟队长震惊了,“你是宋芬芳?”
当年孟百川结婚的时候,他还去喝酒过呢,他记得当时的孟百川的媳妇可漂亮了。
一张脸白的跟豆腐一样,五官也漂亮,一身浓浓的书卷气,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娇小姐。
当时他们参加孟百川婚事的人还说,孟百川他娶的这媳妇,绝对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那个。
宋芬芳其实不记得孟队长了,她抬眸,清棱棱的眸子,带着几分薄薄的威严,仿佛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我是孟大壮啊。”
孟队长猛地反应过来,赶忙自我介绍,“宋同志,当初你和百川结婚的时候,我还给你们家扫了门口的牛屎呢。”
宋芬芳想起来了。
倒是旁边的牛主任呵斥,“什么牛屎不牛屎的,孟大壮,你可别污了宋教授的耳朵。”
牛主任其实也震惊来着,像是宋教授这个级别的人,竟然还结婚了。
而且还是嫁给孟家屯的人,这不就跟开玩笑一样吗?
见牛主任呵斥孟队长,宋芬芳抬手制止,“无妨。”
声音冷清。
牛主任怔然。
孟队长则是傻笑,“宋同志,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宋芬芳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去打量着整个孟家屯。
这里和她二十年前离开的时候,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屯子口的那一棵老槐树越发粗壮了几分,她看来看坐在老槐树底下,纳凉吃饭的人。
有年轻人,也有老人。
但是,她几乎都不认识了。
“芬芳啊,你这么多年是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说这话的是胡奶奶,她算是年纪比较大的那个人,而且当年也见证了宋芬芳和孟百川的婚事。
见到她张口就是芬芳啊。
牛主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宋教授不高兴了去。
哪里料到,宋芬芳并没有,她笑了笑,脸上难得是怀念,“谢谢胡大娘还记得我。”
胡奶奶还想再叙旧。
后面的车子追了过来。
车子一停,是刘科长和李镇长下来了,跟着的还有其他人。
“宋教授,我们没来晚吧。”
他们一下来,就直接冲着宋芬芳走过来,瞧着那态度极为客气。
这让,旁边的孟队长有些惊疑不定,孟百川当年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啊。
怎么连带着他去年过年,在城里开大会的时候,只在台子上远远见过一面的李镇长,也都对宋芬芳这么客气啊。
如果说,牛主任还只是孟队长他能接触的上级领导的话,那么李镇长,真不是孟队长平时能接触到的。
那是上级的上级的上级。
就是他和人家打招呼,对方都不一定认识他啊。
而这些人都在对宋芬芳这么客气。
宋芬芳到底是什么身份?
面对李镇长和刘科长的客气,宋芬芳摆手,“只是我私事,你们不用过来的。”
说完这话,她便从头边走,她甚至没让胡奶奶和孟队长他们给自己带路。
回家的这条路,宋芬芳比谁都记得。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面,她也曾梦到过无数遍。
见宋芬芳离开了,后面的李镇长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这是要过去吗?”
牛主任人微言轻,却难得说了一句正理,“领导,我们一起跟着呗,万一不长眼的人要为难宋教授,我们人多力量大,多少还能帮一下宋教授。”
这话在理。
李镇长赞赏地看了一眼他,“牛主任,你很不错。”
牛主任嘿嘿笑,示意孟队长在前面带路,“记得,不要超过宋教授了。”
孟队长嗳了一声,跟在宋芬芳的后面,他默默的咀嚼宋教授这三个字。
娘的。
真好听。
不过,宋芬芳这次回来是干啥的?
总不能去找孟百川和孟莺莺吧,这两人死的死,走的走,现在宋芬芳要是来了。
连毛都看不到一个。
赵家。
这是赵月如嫁给周劲松的第三天,今天周劲松陪她三天回门,她先回了一趟城里的家。
赵父和赵母换了下放的地方,据说是要下方到黑省的林场去。
这也算是他们一家人见的最后一面。
赵月如从城里回来后,便和周劲松去了一趟孟家,她给的理由也很简单,“周劲松,我是从孟家出嫁的,孟家就是我的第二个娘家,莺莺虽然不在了,但是三叔还在。”
“我们提着红糖和烟酒,去看看孟三叔。”
周劲松结婚前就听赵月如的,结婚后,他自然还是听赵月如的。
所以,他给的回复也很简单,“都听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赵家还有其他人听着,见大家看过来,赵月如有些不好意思,还伸手去拧了下周劲松的胳膊。
周劲松乐意被拧,转头戴着白纱布,就那样从桌子上准确无误的,提了两瓶酒,一袋红糖进去。
至于烟,是限购的物资,他们只准备了两包。
算是聊表心意。
“走吧。”
周劲松哪怕是个瞎子,他也没让赵月如来提东西,赵月如在前面给他当眼睛,牵着他走路。
他们一出去。
周家大嫂就撇嘴,“妈,你也不管管老四他们,才刚结婚就这样挥霍,还孟家也是她娘家人,她赵月如的娘家人不是在城里吗?”
“哪里有三天回门回两个娘家的,这得花多少钱?”
周母便是当初亲自上了赵家的门,想把赵月如这个资本家小姐,说给她小儿子的那人。
她那个时候想的是小儿子瞎了,万一瞎一辈子,总不能连个香火都没留下。
那她家老四将来老了,也太可怜了。
只是,老四没瞎之前是战斗英雄,是当兵的,很好说亲,但是自从老四瞎了以后,以前那些有说亲意向的人家,都不愿意了。
周母这才把主意打在,城里的赵家人身上。
她这人虽然不识字,但是脑子却是拎得清的。
面对大儿媳妇的挑拨时,周母只是安安静静纳鞋底,“老四陪着他媳妇回门,不管他们回几次,那也是老四媳妇自己的钱。”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四当兵的钱全部都拿去治眼睛了。”
“你要是眼馋老四媳妇回两次门,你也可以准备一些回门礼,在回一次就是了。”
顿了顿,她还补充了一句,“我这个老婆子绝对不会多说一句。”
这话说的,赵家大儿媳妇脸色顿时绿了去,嗫嚅了半天来才来了一句,“我哪里有钱再回门去。”
“那不就是了,没钱你就闭嘴。”
外面。
赵月如和周劲松还没走远呢,出来后,周劲松的鞋带散了,他眼睛看不见,赵月如便蹲下来给他系鞋带。
哪里料到听到屋内这么一阵话。
周劲松耳目灵敏,他自然也听到了,还有些担心赵月如生气。
却没想到,赵月如给他系好鞋带后,便笑着说,“妈,真是个明白人。”
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让屋内的人都听到。
不止如此,她还冲院子内喊了一声,“妈,上午我回娘家的时候,还带周劲松去医院做了检查,换了药,一共花了十九块八。”
“这钱公中出不出呀?”
院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月如又自言自语,“既然公中不出,那我就花自己嫁妆给周劲松看病了啊。”
其实不然。
她和周劲松结婚当晚,周劲松递给了她一个存折,竟然有八百多块。
这是他的私人小金库。
结婚后边上交了赵月如。
只是这件事,除了赵月如和周劲松之外,没有人知道。
院子内还是一片安静。
赵月如捂着嘴笑,周劲松哪怕是看不见她的模样,也能想到她脸上此刻,打了胜仗后的灵动和狡黠。
“调皮。”
赵月如拉着他跑,跑远了,她捂着肚子,哈哈笑,“我跟你说,我刚那话,肯定把大嫂给吓个半死,生怕你看病的钱从公中出了。”
她皱着鼻子,一脸活泼,“吓不死她。”
“我花自己的钱,回两次门让她说。”
“哼!”
周劲松听完,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月如,让你嫁给我,是你委屈了。”
赵月如摇头,“委屈啥,我高兴着咧。”
周劲松不懂。
她就喜欢和这些人斗着玩。
她就喜欢看着他们,看不惯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
真爽啊。
“走了走了。”
怕周劲松多想,赵月如拉着他手就跟着狂奔,“我带你回莺莺家咯。”
“快快快,周劲松,跑快一点。”
赵月如声音笑的跟银铃一样,她还不忘回头去看落在后面的周劲松,不住的去催促他。
在这一刻,周劲松想,真好。
月如不把他当做一个瞎子。
而是把他当做一个正常人。
真好。
这是周劲松瞎了这五个月里面,最放松的一会,没有人在会小心翼翼的对待他。
生怕刺激到了他。
而不敢在他面前点灯,也不敢说出任何和有光亮相关的事情。
月如。
赵月如。
只有他的赵月如,才把他当做一个正常人。
而不是一个瞎子。
孟家。
今天难得出了一个好天气,孟三叔在晒被子,他要把孟莺莺之前盖过的被子,全部拿出来晒一晒。
免得莺莺下次回来的时候,被子上一股霉味。
孟三叔刚把被子拿出来。
就听到外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孟三叔皱眉,他把被子放好,一手从砖头里面抽出一把杀猪刀。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三叔就习惯了,随身带着杀猪刀了。
或许是从孟百川去世的那天。
孟莺莺成了孤女。
一个屯子里面谁都敢来咬一口的孤女,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孟三叔的腰间便别着杀猪刀了。
他在震慑每一位想要来孟家咬一口的坏人。
因着这件事,以至于孟三叔对门外的每一个脚步声,都抱着十足的警惕。
“谁!”
他站在门后,警惕的冲着外面问了一句。
宋芬芳听着里面的声音,她微微皱眉,这不是孟百川的声音。
倒是孟队长反应了过来,他忙站了出来,冲着里面回话道,“老三,你快开门看看,谁回来了?”
孟三叔听到是孟队长的声音,他这才拉开门,当看到门外乌压压的人头时。
孟三叔先是微微皱眉,旋即,最后目光定格在宋芬芳的脸上。
四目相对。
宋芬芳也在看孟三叔,她恍惚了好一会,这才认出对方,“孟小山?”
孟三叔在看到是宋芬芳的时候,他瞳孔骤然猛缩了下,“你认错人了。”
“我不认识你。”
下一瞬。
他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宋教授吃了闭门羹。
这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牛主任当即愕然了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示意孟队长再去敲门。
老天爷,他们都当佛爷一样供着的宋教授,来到孟家竟然吃了闭门羹!
孟队长也神色发苦。
“牛主任,孟老三就是个二愣子啊,我就是喊他也没用。”
还是宋芬芳打断了他,“我来喊。”
她立在门口,看着那曾经的土坯房,如今变成了两层小楼房。
这是她走了以后,孟百川又起的房子吗?
宋芬芳不知道,她只是一步步走到门前,棕色的牛筋底皮鞋,在那青石板上,发出一阵嘎登嘎登的声音。
陌生又熟悉。
宋芬芳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宋芬芳白皙的手指微蜷了下,她垂下眼眸,“小山,是我,二嫂。”
这话一落。
里面一直安静的孟三叔,像是疯了一样,大吼出来,“我二嫂早死了,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这样的孟三叔,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孟百川,带着孟莺莺第一次去找他的场景。
尖锐,刻薄,见人就咬。
外面的宋芬芳听到这话,她脸色骤然苍白了下去,“小山。”
“不要叫我小山,你不配!”
这话一落,外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牛主任他们倒吸一口气,这位是谁啊,敢这么对宋教授说话,但是偏偏,宋教授竟然还没有生气。
宋芬芳立在原地,她人很清瘦,以至于衬衣下的蝴蝶骨,都能看的到。
那一张向来清冷的脸色,此刻多了几分难过。
“孟小山,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二嫂,你都得承认,你的第一件棉衣是我买的,你的第一双棉鞋,也是我买的。”
“你吃的第一个荷包蛋,第一碗肉,也都是我给的。”
宋芬芳不想拿以前的恩情,来旧事重提。
但是显然,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话一落,院子内的孟三叔身体剧烈颤抖了下,旋即,他猛地拉开门,“你还回来做什么?”
“来看看这个屋子里面,还有谁吗?”
这一次,他不在去否认宋芬芳的身份了。
宋芬芳上了下台阶,她只余下最后一个了,但是她却没有抬脚上去,她只是站在原地。
清瘦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猜测。
“孟百川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她和孟小山在外面吵闹这么久,孟百川为什么不出来?
要是当年的话,她和孟小山吵架,孟百川永远都是第一个跑出来,当和事佬的。
可是这一次却没有。
孟三叔抬眸,那一双红色的眼睛,此刻却是讥诮,“你说你找谁?”
宋芬芳被那一双冷厉讥诮的眼,给刺伤了了。
她喉咙梗了梗,再次重复,“我找孟百川。”
“你让他出来。”
孟三叔扯了扯唇,“你可真会找,二十年前你可以回来找,你不来,十年前你可以回来找,你也不来。”
“甚至,上个月你也可以回来找,但是你还是不来。”
“现在我二哥死了,你来了。”
“怎么?你要回来给他上坟啊?”
孟三叔不愧是宋芬芳当初,带了三年的人,他把年轻时宋芬芳的毒舌,以及刻薄,给学了个十成十。
果然。
孟三叔这话一落,宋芬芳的身子踉跄了下,“你说什么?”
孟三叔眼含热泪,愤怒的大吼,“我说孟百川死了。”
“孟百川死了!”
“孟百川早在你离开的那个夜晚,他就死了!”
宋芬芳往后退了好几步,瞳孔骤然缩了下,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没倒下去。
还是站在她旁边的孟队长,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了下她,宋芬芳这才没倒地不起。
宋芬芳站在原地,仿佛魂游天外了一样,好一会,她听见自己问,“他什么时候死的?”
明明上个月,孟百川还给她发了电报。
孟三叔冷冷地看着她,“你是说,精神上的他,还是肉.身上他的?“
“精神上的他在你当年选择抛弃他和孩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至于肉.身,他是上个月七号死的。”
“从精神到□□,他死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话一落,宋芬芳在也站不住了,她几乎是软软的,斜斜的栽倒下去。
还是牛主任和孟队长反应的快,忙从后面扶着她,“快去找一杯冷水来,让她喝进去。”
孟三叔不动。
孟队长看了一眼孟三叔,甩了下袖子,飞快的跑进了孟家里面。
孟队长端来水要给宋芬芳喝。
孟三叔抬手,却被牛主任一把给甩开了,“孟小山是吧?宋教授要是在这里出事了,到时候整个孟家屯给她陪葬都不够!”
这话一落,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孟三叔抬起的手,又重重的放了下去。
牛主任见他没来阻拦松口气,忙和孟队长一起,看着宋芬芳把那一杯水给喝完后。
眼瞧着人也精神了不少。
牛主任这才松口气,吓死他了。
宋教授要是在这里真出事了,他头顶上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啊。
宋芬芳喝了水,便借着孟队长的胳膊,站了起来,她一言不发的往小院子内走。
这一次孟三叔没有阻拦,他在旁边跟着。宋芬芳走过那熟悉的小院,这里的房子虽然重新建了。
但是院子里面的小路,以及布置,都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让宋芬芳的心里不是滋味,她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每一次落下,抬起,都极为沉重。
“他什么时候走的?”
孟三叔不想理她。
宋芬芳停下脚步,就那样站在孟三叔的面前,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小山,我是二嫂啊。”
这话一落,孟三叔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那眼眶血红,像是藏着多年无法说出的愤怒和委屈一样。
“你不是。”
“宋芬芳,从你当年抛弃我二哥和莺莺的时候,你就不在是我二嫂。”
这话一落。
宋芬芳整个人都一震,她喃喃道,“川哥没了,那我的莺莺呢?”
“你的莺莺啊。”
孟三叔冷笑,“她早都不是你的莺莺了,我二哥一走,孟家屯的豺狼虎豹就恨不得吃了她,莺莺?莺莺早都被大家伙儿给吃干抹净了!”
这是存着气话。
眼看着宋芬芳又要站不住了,孟队长恨恨地对着孟三叔怒骂道,“你少说两句,非要把宋同志给气死不成?”
转头在看到宋芬芳的时候,孟队长倒是多了几分和气,“宋同志,你别着急,百川是没了,但是莺莺还在。”
宋芬芳没说话。
孟队长继续,“我跟你说,你家莺莺可出息了,百川临走之前,给她安排的是去驻队寻她娃娃亲对象,让她去投奔对方。”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你家莺莺可出息了,竟然考上了驻队的文工团,端上了铁饭碗啊。”
“宋同志,我要是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芬芳默了片刻,她最先反应不是骄傲,而是说,“那我的莺莺肯定吃了很大的苦。”
她从乡下走出去,太明白这里面的艰难了。
而她的女儿又再次从乡下走了出去。
“是啊。”孟队长感慨了一句,“你是不知道百川走了以后,孟家的亲族都过来吃绝户,一想要这两层房子,二是想要孟莺莺本人,嫁给孟家人,这样就能一箭双雕。”
“既能吃了房子,又能吃下孟莺莺。”
这话一落,一直情绪平静的宋芬芳,突然就激动了起来,“他们是在做梦。”
孟三叔突然来了一句,“不是做梦,他们是在做一件乡下人都会做的事情——吃绝户。”
宋芬芳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那她还好吗?”
哪怕是得知了结果,她却还是忍不住在问一句。
孟三叔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呢?”
“孟家族人拿着给我二哥抬棺的事情,来威胁莺莺,莺莺不答应就不抬棺。”
“后面没办法。”孟三叔垂眸,“宋芬芳,你绝对想不到,最后我二哥的棺材是我和莺莺来抬的。”
“什么?”
宋芬芳的情绪激动了几分,“莺莺一个小姑娘,怎么抬的动棺材?”
“是啊。”
孟三叔抬眸看着她,“莺莺一个小姑娘怎么抬的动棺?可是她就是抬了。”
宋芬芳往后退了两步,她喃喃道,“我来晚了。”
孟三叔毫不客气,“是。”
他步步紧逼,“你何止来晚了一个月,你是来晚了二十年。”
宋芬芳踉跄了下,眼眶也瞬间红了去,她不说话。
牛主任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孟队长给拽住了,这是孟队长第一次反抗上级领导牛主任。
孟队长对着牛主任摇摇头。
牛主任默了片刻,没有出头。
“你进去看也没有意义了。”
眼见着宋芬芳要进屋去,孟三叔站在门外,他语气淡淡,“我二哥走了,莺莺走了。”
“这个家已经空了。”
“宋芬芳,你来晚了。”
这话一落,宋芬芳抬起的脚,瞬间落不下去了,孟家的门槛不高的,也才十厘米左右。
可是这十厘米对于宋芬芳来说,却是难于登青天。
“三叔。”
赵月如带着周劲松过来回门礼,她怎么也没想到,一进门怎么向来冷清的孟家,瞬间这么多人?
赵月如还以为是孟家其他族人,又要过来抢房子,当即就往前冲了两步。
甚至,把周劲松都给落下了。
她直接冲到了孟三叔前面,目光敌意地看着四周,“三叔,他们又要来抢莺莺的房子吗?”
这个又字,用的就很精妙。
孟三叔摇头,“不是。”
“月如,他们不是坏人,但也不算是好人。”
这算是什么解释。
宋芬芳凝视着赵月如,赵月如的年纪和孟莺莺差不多大,光看着同龄人,她就能想到自己的女儿。
“她是谁?”
为什么会看着自己就红了眼眶?
赵月如有些疑惑。
孟三叔不想去解释。
宋芬芳冲着赵月如说,“我是莺莺的母亲。”
赵月如下意识地就反驳了去,“你胡说,我家莺莺的母亲早死了。”
“她就是母亲没了,父亲也没了,我才把我的爸妈分给她。”
说到这里,赵月如猛地抬头,看着宋芬芳,那一双大眼睛里面,还带着敌意,“你是莺莺的母亲?”
“莺莺从小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在?孟叔叔走了,所有亲人都来欺负莺莺的时候,你怎么不在?莺莺被欺负了,待不了孟家屯只能投奔,那个娃娃亲对象的时候,你怎么不在?”
“莺莺投奔娃娃亲对象,却被对方嫌弃是个父母双亡的乡下孤女,你怎么不在?”
赵月如每说一句,宋芬芳的脸就白了一寸。
到了最后,宋芬芳的脸色简直是苍白如纸,摇摇欲坠,“她吃了这么多苦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
赵月如觉得她这问题很奇怪,“失去父母的孩子吃苦,不是正常的吗?”
“如果你真的是莺莺的母亲,你早该考虑到这里,而不是现在才考虑到,她吃了很多苦吗?”
“连我这个外人,连我的妈妈都知道莺莺过的不容易,想千方百计的哄着她,贴着她,让她好过点。”
“你呢?”
赵月如冷眼看着宋芬芳,“你是莺莺妈妈吗?”
“如果你真是莺莺妈妈,我觉得对于她来说,还不如母亲早死,她会更痛快点。”
“大胆!”
赵月如这话一说,牛主任就站了出来,“你这小姑娘可知道宋教授的价值,她如果没了,那对于整个组织来说,都是一大损失。”
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人,都迫不及待希望得到,宋芬芳对他们研究所的指点。
这样的话,他们本土研究所也能在上一个台阶。
可是这么一个厉害的人,在面前这个女同志面前,却是恨不得早死。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些。
宋芬芳见牛主任呵斥赵月如,她当即回头看了一眼,牛主任瞬间安静了下去。
赵月如嘴边挂着一抹冷笑,“好大的威风。”
“我就是在说一百遍,也是这样。”
“孟莺莺没有母亲,小时候没有,长大后也不会有。”
小院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赵月如,赵月如不怕,她这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现在来找莺莺,但是莺莺来说,她确实不需要了。”
“她最难的时候,你没出现,如今她过的好了,我希望你也不要出现在看她面前。”
赵月如是孟莺莺最好的朋友。
她知道孟莺莺的难过,也知道她的开心。
她更知道,宋芬芳的出现对于孟莺莺来说,不是一种惊喜,而是一种伤害。
宋芬芳站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她才看着赵月如的眼睛说,“我很高兴莺莺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但就算是在好的朋友,你也没有资格替莺莺,去决定事情。”
赵月如站在原地没说话。
只是那一双倔强的大眼睛,却和她对峙。
“我能。”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吗?”
“因为我和莺莺有多年交情,因为莺莺在宣传队被人欺负,是我站出来,因为莺莺要给孟叔叔看病,是我陪着她去,因为莺莺失去父亲的那天,是我骑着自行车,夜行三十里路来孟家陪她,度过人生最为艰难的日子。”
“宋同志,你说我不能,但是我能。”
“因为,我知道莺莺对母亲没有眷恋,没有仇恨,没有欢喜,她对于母亲这个角色,甚至没有太多的憧憬和向往。”
“她只留恋,眷恋,舍不得父亲。”
宋芬芳听完,她站在原地许久,久到赵月如以为她要成雕塑的时候。
宋芬芳突然冲着赵月如弯腰鞠躬到九十度。
“谢谢,谢谢你,陪着她走过那最难的一段路程。”
赵月如被她的鞠躬,给吓了一跳,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这人和孟莺莺一样,吃软不吃硬。
她没想到自己之前那般咄咄逼人,宋芬芳都不在乎不说,还给她鞠躬。
“你别这样。”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避开了宋芬芳的鞠躬,“就算是没有你,我也会对莺莺好的。”
她脸上有几分不自在,“还有,莺莺或许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想念母亲吧。”
“因为她每次看到我和我妈妈相处,她都会羡慕。”
宋芬芳喃喃,“谢谢。”
“是我对不住她。”
“能和我说说,她过去的事情吗?”
赵月如转了转眼珠子,她先是看了一眼宋芬芳背后的人,她突然问了一句,“你是大人物吗?”
她瞧着那些人似乎都不是普通人,而且还是以宋芬芳马首是瞻。
宋芬芳没回答。
回答的是牛主任,他直接说,“宋同志的战略价值,是一个人能比得上一个团。”
“甚至更多。”
宋芬芳是科研界的天才。
这让赵月如多了几分考量和算计,“那我就说了啊。”
“是你自己要听的啊。”
她像是告状一样,专门挑着坏的来说,“你看啊,莺莺本来就够难了,被逼无奈才去投奔她那个娃娃亲对象,结果咧。”
“娃娃亲对象一家不做人不说,要和莺莺退婚,毁掉莺莺千方百计得来的考核文工团的名额,把她赶出哈市,她要是不走还要杀了她!”
这话一落。
院子内瞬间安静了下去。
向来情绪不外放的宋芬芳喃喃道,“他们怎么敢?”
“齐振国怎么敢!?”
看来她也认识孟莺莺的娃娃亲对象。
“你认识?”
赵月如好奇地问了一句。
宋芬芳嗯了一声,情绪像是平静了下来,“这件事我来处理。”
“除此之外,我家莺莺还有被别人欺负吗?”
她目光扫过门外黑压压的人头,被宋芬芳扫过的地方,有些人心虚把头都给低了下去。
告状好啊。
赵月如最喜欢告状了。
以前莺莺是没办法,孟百川走了,莺莺在孟家屯就是无根的浮萍一样。
如今,宋芬芳回来了,甭管这个妈是真的还是假的。
反正能给莺莺出气就够了。
“有啊。”
赵月如才不管孟家屯的人,脸色多难看呢,她倒豆子一样往外说。
“孟叔叔死了,那天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家里的灯都不灭,就是为了觊觎孟家这两层小楼房。”
“还是孟三叔睡在家门口,腰间别着一把杀猪刀,这才算是震慑住了他们。”
“后来孟叔叔出殡上山的那天。”
赵月如不愿意去回想,她微微颤抖了下,“孟家屯一百多号人,在孟大伯的逼迫下,没有人敢出来帮莺莺抬棺,那天吓着大雨,莺莺和三叔两个人抬着几百斤重的棺材,没人帮忙不说,孟大伯还在那威胁,只要敢帮忙的人,就是和孟家宗族作对。”
“那个的时候莺莺,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这是宋芬芳从来没想到过的一面,她以为孟氏宗族的人只是排外。
只是不喜欢非孟氏人。
她没想到,孟氏族人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
她回头去看门外的人,门外的人不说话,都把头低着去。
眼看着牛主任的目光恨不得,把大家伙给千刀万剐了去,孟队长才不得不出面,“宋同志,当初这件事也不怪大家伙,百川走了,大家都想帮忙,但是孟老大不让,谁敢帮忙,就是和孟氏族人为敌,你也知道孟氏宗族在孟家屯的影响。”
他虽然是大队长,但是很多时候,也是要听宗族的话。
宋芬芳垂着眼,她没说什么。
这却更让孟队长有些惴惴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大家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宋芬芳开口了,她冲着赵月如道谢。
赵月如摇头,她这人直白到可怕,“我在利用你呢。”
“我知道你是大人物,想借用你的名头,帮莺莺报仇。”
宋芬芳说道,“我知道。”
那一张冷清的脸,此刻全是了然。
“知道你还?”
“因为我也是莺莺的母亲。”
“赵同志,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位好母亲,但是我也想弥补。”
“仅此而已。”
赵月如犹豫了下,“那你能让欺负了莺莺的人付出代价吗?”
宋芬芳没有直接回答,她眸光闪了下,低声说道,“我不能滥用私权,但是如果对方在规则范围内犯错,我可以让对方付出代价。”
赵月如,“这就够了。”
“不过,你也别太狠了。”
赵月如小声道,“我听莺莺说,齐振国好像给她的赔偿不少,她打算一笔勾销。”
“但是宋阿姨,我觉得莺莺被人欺负的那样狠,不能这样算了。”
这是明里暗里,给齐家人上眼药呢。
“还有,莺莺在驻队文工团,我听人说,文工团里面好多家世好的姑娘,莺莺是从乡下来的,我担心她在里面会被欺负。”
“你能不能在私底下帮她,但是不要让她知道。”
她怕莺莺知道了,会难过,也会拒绝。
她的莺莺太纯粹,太干净了。
她不会去接受宋芬芳的。
没关系,这些算计,巴结,谄媚,讨好,利用,她来做。
赵月如还没说完。
宋芬芳那一张冷清的脸上,带着一抹了然的笑,“月如是吗?”
“你一直都是在为莺莺考虑,你可有自己的要求?”
“阿姨可以帮你一次。”
第38章
这话问的赵月如懵了片刻, 她思考了好久,最后摇头,“我没什么要你帮的。”
“你只要对莺莺好点就够了。”
宋芬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孩子,谢谢你。”
赵月如摇头, 她看着宋芬芳离开。
宋芬芳出去后,孟大娘在门口等她,她甚至都没进孟家的门,没脸,也是不好意思。
宋芬芳一出来, 孟大娘就看到了她,良久,她都没说出话。
“芬芳。”
一直到,宋芬芳要离开了,孟大娘才突然喊了一句。
宋芬芳停下, 她回头去看孟大娘,好一会才认出来, “张玉兰?”
她没喊大嫂。
从孟大伯欺负孟莺莺开始, 她便没把这些人当做是亲戚。
孟大娘苦笑了一声,“是我。”
她仔细地盯着宋芬芳那一张脸, “二十年过去了, 你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岁月好像格外偏爱宋芬芳, 她只是眼角生了细纹, 但是那一张脸还一如年轻时那样漂亮而有光泽。
宋芬芳扯了扯嘴角,“老了。”
怎么会不老呢。
孩子都长大了。
她似乎没有和孟大娘攀扯的心思,转脸就要离开。
孟大娘突然喊住了她,“芬芳, 当年你跟我说,孟老大不是个好人,我当时还骂了你。”
“对不起。”
她用二十多年才看清楚,这个事实真相。
宋芬芳脚步一顿,她头都没回,“不用。”
用不着对不起。
因为本身也不是一路人。
这让孟大娘心里苦涩极了,旁边的孟墩子喊她,“妈,走吧。”
孟大娘嗯了一声,却没舍得走,而是目送着宋芬芳离开的背影,她朝着孟墩子说,“墩子,你说,有些人生来是不是就不凡?”
孟家屯的女同志,不管是小孩子,还是成年人,想要挣脱命运真的好难。
但是到了宋芬芳这里,却轻而易举。
甚至,她的女儿孟莺莺也是。
对于她们来说,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到了他们那里就是易如反掌。
孟墩子无法回答孟大娘。
他看着那高飞的鸟儿,他想了想说,“娘,有些人生来就长了翅膀,而我们没有而已。”
仅此而已。
宋芬芳的到来和离开,都在孟家屯撒上了一层阴影。
但是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从这天开始,孟三叔睡觉再也不用带着杀猪刀了。
宋芬芳只是来了一趟,整个孟家屯的人,从上到下都开始敬重她了。
甚至,连带着孟百川留下的,那两层小洋楼,也没有人再觊觎了。
这让,孟三叔有些心绪复杂。
还是赵月如说,“三叔,这是好事。”
“我们可以不喜欢宋同志本人,但是对于她带来的便利,我们还是要喜欢的,否则我们也太傻了一些。”
宋芬芳来了一趟,赵月如自己也感受到了便利。
那些屯子里面的人,看着她不像是之前那般有敌意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借着她,或者是孟三叔的手,巴结上宋芬芳。
实在是宋芬芳站着的位置太高了,高到所有人都羡慕,仰望起来。
却唯独生不出嫉妒的心思。
孟三叔听完,他喃喃道,“我还不如你一个小辈看的清楚。”
赵月如笑着说,“你是当局者迷了,我是旁观者清。”
“三叔,我妈说过一句话,凡事对我们有利,都可以利用,做人不能太傻了。”
人这辈子太傻的话,一晃眼就过去了。
那么大概率,也会苦过去的。
孟三叔知道赵月如是在劝他,他嗯了一声。
只是知道归知道,但是却很难做到。
宋芬芳去了一趟孟百川的坟地,没人知道她在那边说了些什么。只是有人看到,她下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她离开的到当天,去了孟家屯大队部,调到了孟莺莺当时所开随军证明和介绍信的地址。
旋即便离开了孟家屯。
在她走的第三天,本该是孟家屯好不容易,得到的先进生产队称号,就那样被剥夺了。
而牛主任对外放出的理由也很简单。
“一个连孤女都不放过的生产队,不配夺得先进生产队的称号。”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宋芬芳对于他们孟家屯,当时的每一个帮凶的处罚。
但是大家却无能为力,甚至连怪都不敢怪。
因为双方的地位差别太大了。
他们只是恨孟大伯,当初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如果不是他做的太绝,那么如今宋芬芳的存在,就会是他们整个孟家屯的依靠,而不是敌对方。
可惜,他们再怎么愤恨,后悔也没用了。
他们只能庆幸,这件事过了就算是过了,宋芬芳不要再追究了。
不然,按照宋芬芳如今的地位,他们孟家屯的这些人和她对上,无疑是以卵击石。
就如同他们当初对待孟莺莺一样。
一个失去父亲,母亲消失的孤女,他们对待对方,也是这样高高在上。
孟莺莺便是那个卵,而他们便是那个石头。
曾经,孟莺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以卵击石。
而现在他们成了那个卵,宋芬芳成了那个石头。
何其可笑啊。
孟莺莺在文工团还不知道孟家屯发生的一切,而孟三叔和赵月如都达成了一致。
不想让宋芬芳的出现去改变,孟莺莺现在的好心情。
所以他们都没去主动告诉她。
“莺莺。”
“一想到明天早上要去和赵队长见面,我就害怕。”
说这话的是叶樱桃。
到了五月中旬,天气也一天天热了起来,晚上洗漱的时候,文工团的姐妹们,都换上了清凉的小背心。
孟莺莺也不例外。
她在洗漱,水打湿了背心的胸前布料,以至于布料下面的弧度,有些若隐若现起来。
她在想事,甚至么没有听到叶樱桃说的什么。
叶樱桃一连着喊了三声,都没动静,她用水弹了下孟莺莺的胸前,这下好了,布料湿的更多了。
“好家伙,大家都瘦,凭什么你胸前这么鼓鼓囊囊啊。”
看不出来啊。
孟莺莺前面一凉,她害羞的拿着毛巾遮挡住了胸前,眼睛一瞪,“色胚。”
叶樱桃哈哈笑,扯过林秋她们,“我才不是色胚,你问问她们,是不是都盯着你胸口看?”
林秋脸红扑扑的,她还想伸手去戳下孟莺莺白嫩的兔子,却被孟莺莺给制止了。
林秋心虚的收回手,“莺莺啊,你吃的啥啊,怎么胸长的这么饱满,跟个白馒头一样。”
晃的人都无心洗漱了。
孟莺莺扫了一圈,发现大伙儿都盯着她胸看,她把搪瓷盆里面的水一倒,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们吃啥我吃啥。”
“别看了。”她柳眉一竖,秋水眸子瞪着,“再看我生气了。”
她都不懂,怎么女生宿舍的女生,也能色成这样。
孟莺莺转头就走,林秋她们面面相觑。
最后,叶樱桃感慨了一句,“就莺莺这胸,这腿,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狗男人。”
太亏了。
太亏了。
一想到这般白白净净,香香软软的莺莺,会被臭烘烘的男人拱。
就很生气啊。
“还生气呢?”
叶樱桃和林秋也洗完了,进来发现孟莺莺还是呆着一张脸,不说话。
瞧着眼神也是直的,不知道是看哪里在。
孟莺莺没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突然拿了一个撑衣杆,就那样在手里比划了几次。
一边比划,一边跳。
撑衣杆的长度是比假枪还要长一倍的。
正常来说,到了手里应该是转不开手的,但是也不知道孟莺莺是怎么做到的,那撑衣杆在她手里转了一圈。
便开始耍花枪了。
叶樱桃,“?”
林秋,“?”
“不是,你怎么还会这个啊??”
这耍花枪和跳芭蕾,这完全是两种极端的模式啊。
孟莺莺耍了一会,她大概掌握到了技巧了,眼睛也越来越亮,手里的撑衣杆转的也越来越快。
最后,因为没有支撑力度,在加上撑衣杆本身也不是专业的花枪。
便飞了出去。
撑衣杆脱离了手,孟莺莺不止没有恼怒,反而还有几分高兴,“我知道怎么掌握端着假枪跳芭蕾了。”
这话一落,不止是叶樱桃和林秋懵了,就是隔壁洗漱经过她们宿舍的人,也都停了下来,纷纷跑了进来观看。
“怎么耍?”
叶樱桃迫不及待地问。
孟莺莺蹲下身子,把撑衣杆给捡了起来,拿在手里,“你们看。”
宿舍太小了,有些转不开身。
她便跟着去了走廊道,一手拿着撑衣杆,一手舒展伸直,脚尖绷直。
她就那样跳了一段。
身上动作轻盈,手里握着的撑衣杆,挥舞间却是极为有力度的。
“你们看。”
孟莺莺端着下巴,她目视前方,手里的撑衣杆舞动,脚尖站立,优雅的起跳,旋转。
耍出去的花枪凌厉。
落下的身段却是极为柔软。
一柔一刚,在这一刻简直是完美展现。
不知道何时,整个走廊道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孟莺莺。
“身姿要柔软,手里的动作要凌厉。”
孟莺莺跳过一段,便慢慢停了下来,柔软的身姿也跟着慢慢站直。
她轻轻喘着气,细白的颈上落下晶莹的汗珠,“看懂了吗?”
她在问叶樱桃和林秋。
显然孟莺莺是想把他们教会的。
叶樱桃点头,又摇头。
孟莺莺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叶樱桃捡起地上的撑衣杆,在自己手上旋转起来。可是,在孟莺莺手里听话的撑衣杆,到了她手里,刚一旋转就跟着飞了出去。
叶樱桃不信邪,又捡起来试了下,但是又再次飞了出去。
这下,叶樱桃忍不住叹气,“我好像不会转。”
“林秋,你试下。”
林秋的天赋是比叶樱桃好点的,但是那撑衣杆,也只是在她手里坚持了一个回合就被丢了出去。
她摇摇头,“不行,我腕部受力不够,刚一转就整个杆子都飞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试了下,结果大家都不行。
孟莺莺捡起撑衣杆,给她们做了个示范,“这样呢?”
“手腕微微上抬,用腕骨和拇指的力量,把撑衣杆尽量活动在这个方位。”
“这样——”
她做了个示范,又转了一圈,“你们看每次要甩出去的时候,用腕骨和拇指的力度,把它在拦截回来。”
“这样,就会保持杆体,全部都被掌握在这一块。”
叶樱桃看完哀嚎了一声,“好难啊。”
“这种精细化动作,我学不会。”
林秋想了想,“我明天去楼下试下。”
“我也学不会。”
大家都跟着痛苦的哀嚎起来,惊动了楼下的查寝的干事,对方顿时拿着棍,敲着栏杆,“还不睡觉?”
“大晚上的哀嚎个什么?九点熄灯了,要是让我发现哪个寝室,还在凑热闹,看我不去告诉你们的班长。”
这下,大家顿时一窝蜂的散开了。
各回各的宿舍。
孟莺莺也是,她回去后还转着撑衣杆,撑衣杆有些长,在宿舍内转不开,她灵机一动,“这样,你们先别转撑衣杆这种有难度的工具,先把筷子拿出来试下。”
“转筷子。”
筷子大概是二十厘米,如果能转筷子的话,这就代表着后面撑衣杆也能转。
能转到撑衣杆,那转假枪就不在话下。
孟莺莺转完撑衣杆后,她有一个直觉,她明天去练习室,在拿着假枪转的时候,就不会像是今晚上这样狼狈了。
只想着端枪打鬼子了。
孟莺莺的话倒是给了叶樱桃和林秋,新的灵感,两人一不睡了,抹黑打开柜子,把自己的筷子拿出来。
坐在墙角就开始轻轻地转了起来。
开始还会掉,但是到了后面,明显就熟悉许多,起码能转到三五圈之后,筷子在掉了。
这让叶樱桃和林秋都有些惊喜。
“转筷子好像真可以啊。”
黑暗中,孟莺莺躺在床上,她眼睛亮晶晶的,“这就够了,等筷子转熟了,在去试下撑衣杆,你们只要能让撑衣杆在自己手里,坚持三到五个回合下来。”
“我保证你们再去转假枪的时候,不会有那种至刚的感觉了。”
这话说的,叶樱桃和林秋都有些感动,趁着查寝的还没来,两人偷偷的跑到了孟莺莺的床边。
抱了抱她。
“莺莺,谢谢你啊。”
“就是,如果不是你给我们开小灶,我们肯定不会学的这么快,学不会明天去教室,肯定还要被林队长骂。”
孟莺莺笑了笑,“那是你们自己天赋好,和我无关啊。”
“怎么和你无关,你是学霸,学霸带着我们这些学渣飞。”
这话刚落,就听到孟莺莺的肚子咕咕咕叫了起来。
“你饿了?”
叶樱桃问完,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我也饿了。”
林秋虽然没说话,但是也跟着点头。
下午五点半去吃的饭,这会九点早都饿的跟什么一样。
三人面面相觑。
月色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叶樱桃主动道,“要不我们吃点?”
“吃什么?”
孟莺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她算是新进宿舍的,所以对这些也不了解。
叶樱桃竖着耳朵听了一下外面,感觉查寝的干事,脚步声走远了以后。
她这才蹑手蹑脚的跑到自己柜子旁边,开了柜子,翻出来了半包桃酥出来。
就那样拿到了孟莺莺的床头桌旁边。
“来来来,我这里还有半包桃酥。”叶樱桃打开包着桃酥的牛皮纸袋子,桃酥是被油浸过的,所以染上了一层油印子。
刚一打开就露出了一股香甜味。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先咽了下口水。
“吃吧吃吧。”
叶樱桃很大方,一人拿了一块厚实的桃酥递过去,不过她这人大方归大方,也把话都说在明面上。
“等月初发工资了,林秋你记得买桃酥啊。”
“我的工资已经被我花完了。”
林秋接够桃酥,嗯嗯了两声,“下个月归我买,我记得。”
孟莺莺是新进宿舍的,不太明白这里面的情况,她便没接桃酥。
眼瞧着她不接,叶樱桃立马把桃酥往她手里塞了几分,“快吃,你是新来的不知道。”
“我们宿舍有个规矩,谁发工资有结余的,就去供销社买点好吃的,放到柜子里面,这样的话,晚上饿了也能有东西吃。”
自从来到驻队,晚上饿肚子那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这些吃食,她们都会提前备着。
孟莺莺这才接了过来,咬了一口桃酥,酥的掉渣,甜到人心坎里面,她满足的眯了眯眼睛,“等一号发工资,我也去买桃酥。”
“到时候放宿舍,我们一起吃。”
“嗯嗯。”
三个姑娘借着窗外的月光,像是老鼠一样干完了半包桃酥,肚子不饿了。
瞬间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真盼着早点发工资啊。”
每个月从十五号就开始盼着,到了发工资那天,恨不得激动的晚上都睡不着。
孟莺莺抿着唇笑,没接话,倒了一杯水,漱了漱口,确定嘴里没甜味了,这才躺回去。
“我也想发工资。”
虽然现在手里还有存款,但是做坐吃山空,只有每个月的入账,才能让她安心几分。
想着发工资的事情,孟莺莺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面她在捡钱,都是硬币,走一路捡一路,到了最后装不下了,把衣服脱下来,揣衣服里面。
她好高兴啊。
还从来没有捡过这么多钱,这得值多少月的工资了?
直到一声号子声。
孟莺莺刷的一下子睁开眼,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捂着肚子兜着钱。
只是这一兜,瞬间心如死灰,“钱?我的钱呢?”
她企图把眼睛闭上,在把之前的那个梦给续起来。
可惜,外面的号子声,里面叶樱桃匆忙的穿衣服,还不忘催她,“莺莺,快些,别迟到了,马上要去训练场集合了。”
孟莺莺彻底死心,她睁开眼,双目无神,“为什么是做梦呢?”
“什么?”
叶樱桃穿好衣服,系上腰带,没听清楚便问了一句。
孟莺莺摇头,不想在说了,越说越心痛,她明明捡了那么多钱,但是一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垂头丧气的给自己穿衣服。
“怎么了这是?”
孟莺莺摆手,有气无力,“刚做梦捡了一麻袋的钱,然后就被号子声给吵醒了。”
宿舍安静了一瞬间。
叶樱桃爆出大笑,“哈哈哈哈,我也做过这种梦,梦里捡了好多钱,结果睡醒了屁都没有一个。”
林秋幽幽地来了一句。
“你们没想过吗?梦里捡钱是代表着上辈子的后人,在给我们烧纸?”
这话一落,瞬间把孟莺莺脑子里面的那点,贪心的念头给吓没了。
“林秋,你可别吓我。”
林秋,“我说的真的呀。”
戴着帽子,就往外冲,“我们现在挣的钱,也是上辈子的亲人给我们烧的纸呀。”
孟莺莺毛骨悚然,她跟着出去,追问一句,“那我们这个世界是什么?”
是天上,还是地下。
这话,林秋没法回答,在聊下去就要被上思想政治课了。
她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探头看向走廊道外面的训练场,已经有人站着了。
“来不及洗脸了,快快快下去,要点名了。”
这话一落,叶樱桃和孟莺莺也都跟着着急忙慌的下去,还不忘把头发都给塞到帽子里面,确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露出来。
至于脸,孟莺莺实在是接受不了,没洗脸就去见人。
于是,在经过公共水房的时候,孟莺莺冲进去用着水龙头,胡乱的洗了一把脸,就追了过去。
她发誓一直都是醒的挺早的那种,昨晚上聊天太晚了,早上又做梦捡钱舍不得醒。
这才会这么狼狈。
去了训练场。
这边队伍已经站了许多,分队长在点名,孟莺莺跟在叶樱桃身后,迅速站好。
这还是她来到文工团后,第一次正式出早操。
之前都是因为各种原因,给耽误了。
站好后。
前面的分队长刚好点到孟莺莺的名字,“新来的孟莺莺,出列!”
孟莺莺上体保持立正姿势,右脚向后退半步,迅速出列走到前方。
她对对方敬礼,“报告分队长,我是孟莺莺。”
分队长看了她一眼,“动作不错。”
“来和大家认识下。”
“做个自我介绍。”
孟莺莺转身,面对出早操的队伍,心脏砰砰砰跳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家好,我是孟莺莺,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叶樱桃和林秋站在下面,看着台上的孟莺莺侃侃而谈,她们忍不住眨了眨眼。
孟莺莺有种被熟人偷看的感觉,她强忍着让自己不要笑场。
好在分队长没有过多的为难她。
便让孟莺莺归队了,她松口气站了回去,因为是新人,所以出早操的时候,就跟着其他人学着。
总算是把早操混过去了。
她去食堂吃早饭的时候,还遇到了祁东悍他们也过来吃早饭。
也不知道为什么,食堂乌泱泱的人头,孟莺莺一眼就看到了祁东悍。
她归结于是祁东悍这个人,太过出彩了一些。
一米九的个头,高瘦挺拔,五官棱角分明,下巴坚毅。
穿着一身军装,宽肩窄腰长腿,就算是想让人忽视也难。
四目相对。
祁东悍目光几乎一瞬间就落在孟莺莺身上,她似乎极为适合穿这种绿军装,两条辫子放在胸前。
巴掌脸,明眸皓齿,白皙漂亮。
她只是站在那,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孟莺莺也看到了祁东悍,她笑着点了点头,“祁团长。”
自从上次两人一起吃过饭后,她和祁东悍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
祁东悍嗯了一声,冲着徐文君说了一句话便要过去。哪里料到,徐文君也端着铝制饭盒,跟着追过来,“老祁,等等我啊。”
你去追媳妇。
我也去啊。
总不能你一个人去,把他丢着不管吧。
祁东悍是着实没想到,徐文君也会追过来,他脚步顿了下,扫了一眼周围,徐文君过来也好。
目标没那么明显。
到了孟莺莺和叶樱桃的面前,徐文君率先喊了一句,“叶同志,好巧又见面了。”
他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很是斯文。
叶樱桃点头,“徐指导员。”
轮到孟莺莺和祁东悍的时候,祁东悍很随意,问了一句,“吃了吗?”
“还没。”
孟莺莺老老实实道。
祁东悍自然的接过她的饭盒,“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打饭。”
打饭这边已经排成了长龙了,这会过去怕是要等许久。
孟莺莺还没反应过来,饭盒就已经被拿走了。叶樱桃落在后面,对着孟莺莺眨眼,“咦咦咦。”
“这祁团长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孟莺莺被起哄的脸红,她想了想,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你也想?我喊祁团长也帮你带一份饭。”
叶樱桃切了一声,眉飞色舞,“我可不敢啊。”
“我怕祁团长捶我。”
徐文君突然来了一句,“叶同志,我帮你打吧,我不捶你。”
叶樱桃呆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徐文君就已经学了祁东悍的做派,把叶樱桃的饭盒给抢走了。
叶樱桃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这才低骂了一句,“这个呆子。”
孟莺莺抿着唇笑,“樱桃,你还说我,你看看人家徐指导员,是不是对你也有意思啊?”
叶樱桃不吭气,她站在原地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秋来了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俩都有人抢着打饭,就我没有。”
“老黄牛我去排队打饭了。”
真是烦死了。
前面。
徐文君拿了孟莺莺的饭盒后,就追上了祁东悍,他生得斯文秀气,个头也要比祁东悍矮一些,走到祁东悍身旁后,他低声说了一句,“老祁,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讨人家女同志欢心啊?”
他怎么没想到帮叶樱桃打饭呢。
可真是个傻瓜。
祁东悍拿着饭盒,轻车熟路找到王班长递过去,他头也没回,淡淡道,“我没想讨女同志欢心。”
“那你这是什么?”
祁东悍没回答,他想,他只是不想看着白净漂亮的孟莺莺,和一群大老粗挤在一起。
仅此而已。
他打了饭,就掉头走。
这人生的高,腿也长,步伐迈的也大。这让本就落在后面的徐文君,一通好追。
“老祁,你等等我。”
祁东悍没理,徐文君跑的就快踩着风火轮了。
前头,祁东悍把饭盒递给了孟莺莺,“先吃,吃饭时间就五分钟,五分钟后就要收饭盒了。”
孟莺莺看着饭盒,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们过去吃。”
祁东悍指了指男人堆,“我们吃饭是三分钟,所以就不在一起吃了。”
他怕自己吃相吓着她了。
三分钟吃饭,他们这里大多数人都是抢着吃,跟饿死鬼投胎也差不多。
孟莺莺喔了一声,乖巧地接过饭盒,说了一声谢谢。
这让,祁东悍心里也跟着像是被羽毛挠痒痒一样,她好乖啊。
好想摸摸头啊。
但是人多,他到底是克制了这个举动。
“那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他提出告辞,徐文君这个青瓜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祁东悍就已经离开了。
徐文君愣了好一会,慌乱的把饭盒往叶樱桃手上塞,一句话都没顾得说,转头就冲着祁东悍喊,“老祁,老祁,你等等我啊。”
祁东悍的脚步越发快了几分。
说实话,在外面他不太想和徐文君相认。
后面。
叶樱桃被塞了一饭盒,她看了看孟莺莺,又看了看徐文君匆匆离开的背影,她低声笑了下,“哪里有这种傻子嘛。”
还不如人家祁团长呢。
塞饭盒还知道说两句。
结果轮到徐文君这里就是塞完饭盒就走,一句话不说。
这不等于是白干活,到头来啥好处都没得到啊。
孟莺莺打开饭盒看了看,一个白馒头,一个鸡蛋,她咬了白馒头,认真道,“我觉得徐指导员性格挺好的,实在,也不花里胡哨。”
徐文君心思简单,一看在感情方面没经验。
刚好叶樱桃一肚子心眼,两人在一起倒是般配。
叶樱桃打开饭盒看了看,她咬着筷子,“我再想想。”
“你先帮我打听打听徐文君的家世。”
只要徐文君不是乡下人,就他了。
她懒得挑了。
孟莺莺吃着鸡蛋,鸡蛋很香,她第一次觉得蛋黄竟然那么好吃,也不怕胖了,一点点小口抿着吃完,才慢吞吞道,“那也要我有机会才行。”
“不着急,反正我也不急着出嫁。”
这话一落,孟莺莺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她想说,叶樱桃平日可真是语出惊人。
吃过饭,她们便去了文工团,这会也才将将七点半,赵队长还没来。
孟莺莺到了以后,去了乐器房里面,找了半晌,找了一根红缨枪出来。
这真是老古董了,上面的红缨都跟着掉色了,但是却不影响使用。
孟莺莺在手里把玩了下,确定没啥问题,便把红缨枪带到了练习室。
练习室这边不少女同志,已经开始做拉伸了。
瞧着孟莺莺拉着红缨枪进来,大家都有些不解,好奇地看了过来。
唯独贾晓丽不是,她冷笑着,“看什么看?新人又要耍花招了,你们也要跟着和学是吗?”
其他人瞬间不吱声了。
贾晓丽挑衅地看着孟莺莺,孟莺莺和她对视一眼,只觉得她好像是外面养的那一只歪脖子战斗鸡啊。
她都没理她,和贾晓丽这种人吵架,掉风度。
孟莺莺拿着红缨枪,在手里耍了一段,捋顺了以后,这才冲着叶樱桃她们说,“想学端假枪跳芭蕾的人,先跟我过来学耍红缨枪。”
“基本上只要会耍红缨枪,就会端着假枪跳芭蕾了。”
“不能吧?”
有人质疑,“这红缨枪和假枪的差距也太大了。”
叶樱桃可不像是孟莺莺这样好脾气,她当即哔哔哔喷了回去,“不能就不能,反正爱试不试,不试拉倒。”
“来莺莺,别理她们了,你先教我。”
孟莺莺嗯了一声,她拿着红缨枪攥在手里,耍了一个花枪,“你看用腕劲。”
红缨枪比撑衣杆好用多了,她耍红缨枪的时候,同时跟着跳了起来。
极致柔软的身段和红缨枪的凌厉,此刻完美的展现在了一起。
赵队长和许干事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一曲终了。
昨天还臭脸的赵干事,主动鼓掌起来,“至柔至刚,这就是至柔至刚。”
“孟莺莺,你去把假枪端在手里,在跳一段给大家看看。”
孟莺莺喘着气,叶樱桃跑过去给她拿假枪,孟莺莺把假枪接到手里后,她闭了闭眼,把假枪想象成红缨枪。
那一瞬间。
她便睁开眼,端着假枪起跳,出击,落地,旋转,每一步动作都是极致的柔软和极致的凌厉。
明明这是两种反差,但是在孟莺莺身上,却被完美的展现出来。
“天才。”
“这就是天才。”
赵队长看完她有些激动,便朝着许干事说,“孟莺莺的领回能力,绝对是一等一的。”
“她甚至比我之前教过的沈秋雅,天赋还高。”
这话一落,不大的练习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能吧?”
贾晓丽拉着脸,酸溜溜地来了一句,“赵队长,沈秋雅可不是一般人啊。”
“当初您可是说过,她是近一百年内,天生的舞蹈者。”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
就是赵队长对沈秋雅的评价,这才让沈秋雅名声大噪。
甚至,连带着她们连挑战沈秋雅的心气都没了。
她沈秋雅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样,高不可攀。
赵队长像是洞悉了贾晓丽话里面的意思一样,她摇摇头,“你知道沈秋雅当初学会,这一只红色芭蕾用了几天吗?”
“几天?”
贾晓丽好奇地问了一句。
“三天半。”
赵队长说,“红色芭蕾本身就代表着冲突,芭蕾舞至柔至软,端着枪后则是至刚至强,这本身就是冲突,不光是你们练不好,其他人也是一样。”
“就是我之前夸赞过的沈秋雅也是,她用了三天半,严格来说是第四天,她在第四的时候,终于把红色芭蕾彻底融合。”
“而孟莺莺——”
赵队长指着孟莺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孟莺莺同志是昨天才回到文工团的,她昨晚上才开始接触红色芭蕾。”
“而今天早上现在是——”赵队长抬起手腕,看了看上面戴的海鸥牌手表,“七点四十。”
“其实严格来说,才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孟莺莺同志就已经把红色芭蕾的技巧学会了。”
“不止如此,她还能去教你们。”
“贾晓丽,你来说,从这方面来看是孟莺莺同志的天赋高,还是沈秋雅同志的天赋高?”
哪怕是事实摆在面前,贾晓丽还是不想承认。
她支支吾吾,“这只是一方面呢,所谓天才是十项全能,如果孟莺莺能在其他方面,也赢了沈秋雅我才肯承认她是天才。”
叶樱桃是个小辣椒,她连赵队长这种大佬都敢怼,她还怕贾晓丽了?
所以在贾晓丽这话一落,她就吐了一口吐沫,“我呸。”
“还孟莺莺同志证明给你看,你算是哪根葱啊?你是不是猪鼻子插大葱,你装大象啊。”
“是猪就是猪了,承认就是了,还要莺莺证明给你看。”
“我呸,真是好大一张脸。”
贾晓丽被她连着呸了两口,呸的脸都跟着发红发紫起来。
她想要辩驳什么。
可惜,叶樱桃没理她,拉着孟莺莺的手,“莺莺,来你教我就是了。”
“贾晓丽她们不是说你不是天才吗?”
“好好好,她们是天才,她们不用教就会,莺莺,你教我们这些人就够了。”
孟莺莺嗯了一声,“那你们跟我学吧。”
这下,被贾晓丽连累的姐妹,顿时着急了,“孟莺莺,你也教教我们吧。”
“是啊,我们也是一个文工团的,到时候文艺汇演比赛的时候,我们也是一个团体呢。”
孟莺莺微笑,很自然的就把皮球给踢了出去,“我都听赵队长的。”
从昨天开始,她和赵队长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她相信,赵队长只要是聪明人,就会站在她这边。
果然。
赵队长的回答,没让孟莺莺失望。
“你们先自己练习,不会的把问题都记下来,回头在说。”
孟莺莺松口气,只用去教叶樱桃和林秋,她也乐得自在。
连着三天。
她在练习室教了三天,而那些人也知道孟莺莺的脾气,不在正式过来问,而是瞧着孟莺莺在教叶樱桃她们的时候,偷偷的在一旁学。
孟莺莺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一个团队,只要整体向上,对于她来说就是有利的。
赵队长将孟莺莺的行为都看在眼里,她忍不住朝着许干事说,“孟同志跳舞天赋高,最重要的是她有大局观念。”
许干事也点头,但是紧接着就担忧起来,“我听说,吉市文工团她们已经彻底融合了红色芭蕾,而我们这边还在磨合阶段。”
“最多三天就要表演了,赵队长,你说我们能行吗?”
实在是哈市文工团,拿倒数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事到临头,哪怕是有了孟莺莺。
许干事也没多少信心。
赵队长默了片刻,“能的,许干事,你应该相信孟莺莺。”
只是,她没说的是孟莺莺是半路出家的人,而沈秋雅六岁就在文工团,一路被当做尖子生培养。
到了现在沈秋雅二十一岁,对方几乎从来没输过。
她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许干事看着孟莺莺在教大家,她低声道,“我怕她吃亏在参与时间太短了。”
赵队长,“事在人为。”
“孟莺莺,你过来一下。”
孟莺莺被点名了,她便把手头的技巧交给了叶樱桃,她自己走了过来,“赵队长,许干事,你们找我?”
“这几天你先别管大家了,你先把自己的那份熟悉完,熟悉之后我带你舞台上,正式预演一次,如果没问题。”
“那我就带着你们去鹤城文联参加预赛。”
孟莺莺有些好奇,秋水的眸子微睁着,“舞台不在我们文工团吗?”
“不在。”
“在大礼堂那边,平日那边没有开放,只有大型活动大礼堂才会开放。”
孟莺莺似乎知道哪里了,她从那边经过了一次。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我们文工团预赛,为什么不在文工团,而是去哈市文联?”
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而且,哈市文联离这里应该不近的。
赵队长默了下,“预赛是选拔赛,为了讲究绝对的公平,避免对场地的不熟悉,所以才设在哈市文联,这样不管是对我们工团,还是对吉市文工团,都是公平的,因为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哈市文联已经算是比较近的位置了,你要知道沈秋雅他们的文工团在吉市,就算是预赛,她们也要千里迢迢过来。”
孟莺莺点头,她轻声道,“那我晓得了。”
“嗯,这两天我带你先抓紧熟悉舞台,等舞台熟悉了,到时候你的个人独舞我就不担心了。”
“万一。”赵队长顿了顿,“万一如果团体赛失利了,那么你的个人赛,反而是我们最后一根稻草了。”
显然,赵队长是做了两手准备。
这么一说,孟莺莺的压力也大了几分,她站在练习室的门口,去看室内正在练舞的队友。
她低声问,“队长,对方实力很强吗?”
能够让赵队长还没开始,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强。”
赵队长说,“在你来之前,吉市文工团连续三年夺得团体赛和个人赛第一,而我们哈市文工团连着三年——”
她看了一眼许干事。
许干事面无表情,“连续三年是倒数第一。”
怕没解释请画出,她还补充了一句,“个人赛和团体赛,全部都是倒数第一。”
孟莺莺有些惊愕,她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带着几分震惊,“一次都没拿到前排的名次?”
“没有。”
许干事说,“沈秋雅就像是一个魔咒,她一个人带飞整个团队,在加上。”
她看了一眼赵队长,这下,轮到赵队长面无表情了,“带领吉市文工团的是我的师姐。”
“我们那个年代的冠军,从来没输过。”
孟莺莺咽了下口水,“那您呢?”
赵队长不太冷静道,“我?”
“万年老二,手下败将,从未赢过冠军。”
孟莺莺,“……”
天崩开局。
第39章
见孟莺莺愕然。
赵队长到底是绷不住冷静的脸色了, 她肩膀也跟着佝偻下来,“就是你听的那个意思。”
孟莺莺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每次都是?”
“嗯。”
“每次都是。”
赵队长揉了揉眉心,“不然你以为我好好的文工团不待, 做什么来给你们当分队长。”
沈秋雅是她们现在所有人的魔咒。
而她的师姐秦明秀则是,她那个时代的魔咒。
孟莺莺听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默了下,“教练,我们会努力的。”
注意,她喊的是教练而不是队长, 起码在这一刻,孟莺莺是认可了赵队长的身份的。
不,是赵老师的身份。
赵队长怔了一下,她攥着拳头,“我当不得你问我喊教练的称号。”
她自己都是万年老二, 哪里有能力去做别人的老师。
要不是方团长,看她当万年老二太可怜了, 再加上方团长也请不来她师姐秦明秀。
她也不会出现在哈市文工团了。
孟莺莺抬眸, 眼神清澈,语气认真, “赵教练哪怕是教我们一天, 也是我们的老师。”
赵队长的眼眶涌出一股热气, 氤氲了眼前, 有些睁不开了,她喃喃道,“你放心,我在的一天便会好好教你们一天。”
许干事看到这一幕, 她轻轻地吐口气。
她知道也是到现在为止,赵萍水算是彻底认可了哈市文工团了。
要知道当初方团长去请赵萍水的时候,对方开始是不愿意的。
毕竟,赵萍水虽然是万年老二,但是不可否认她的能力,那是仅次于秦明秀的存在。
秦明秀一开始就是吉市文工团的老师,所以她算是和吉市文工团给绑定了。
而赵萍水是因为当够了晚年老二,不想再被秦明秀压着了,她便退出了吉市文工团。
到头来,算是被方团长捡漏了。
所以,她们双方能够达到今天这个地步交心,许干事已经很满意了,她们哈市文工团不光是生源上不去。
同样的教练也是。
而赵萍水虽然是万年老二,但是教她们哈市文工团这种倒数,还是绰绰有余的。
孟莺莺和赵队长的话,也没瞒着其他人。
叶樱桃她们自然也听到了,大家都默默的发誓,这一次肯定要好好比赛。
起码不能让赵教练继续丢人去。
因着这一着,连着三天练习室从早到晚都是有人的,有时候晚上,她们一直练到十一点。
练习室的灯都熄了,宿舍的也都熄了。
要不是方团长给她们这些人,走了特批,她们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前面三天,孟莺莺和她们练团体舞,到了比赛的前一天。
赵教练带着孟莺莺一个人,单独去了礼堂,礼堂这边平日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这边一直都是空荡荡。
赵教练这边问方团长借了礼堂的钥匙,这才能带着孟莺莺进来。
礼堂原先是个仓库,十分空旷,后来哈市驻队的人越来越多,原先的小礼堂也不够用了。
便把这边的仓库给拆了,合并成了一个能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在中间的位置搭了一个大舞台,平时放电影,文艺汇演,开表彰大会,基本上都在这里。
只是,这边长久没用了,以至于门刚一打开就一阵灰传了过来。
赵教练呸呸呸了两声,“你往后去点,我去去灰。”
孟莺莺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想起来叶樱桃说的,上次礼堂打开还是元宵节的时候,团里面文艺汇演和表彰大会,放在一起开。
这才用过礼堂。
这转眼已经停用了四个多月了。
这也代表着这边的荒凉,不会有人过来,倒是适合她站在舞台上练独舞。
“就这里了。”
赵教练原先来过哈市文工团的礼堂,所以也算是轻车熟路,她手里提着红灯收音机,找准了位置,便站在台下,把收音机搁在台上。
“莺莺,你去后台先把衣服换了。”
“我们来一遍正式的草原女民兵。”
孟莺莺点头,她对这边不熟悉,便扫了一眼四周,瞧着那边红色幕布处没人。
便走了过去,特意把身上的衣服给褪去。
她不知道,她刚一出现的时候,站在后面修喇叭,检查全场的祁东悍,就准备出声了。
可惜,他还没开口,那边孟莺莺就已经褪去了短衫,一身雪白细腻的皮肤,就那样毫无征兆的露在祁东悍面前。
祁东悍条件反射的把眼睛给闭上了。
他不敢看,也不能看。
不管出于哪一种心态,此时此刻他都不该把眼睛给睁开。
只是,越是不敢看,周围的动静也就越明显。
她换衣服,淅淅索索的动作,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祁东悍躲在梯子后面,死死的闭着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
只是,不停滚动的喉结,似乎暴露了什么。
孟莺莺没想到,这么一个空旷的大礼堂会有人,她一点点换上衣服,上身穿着黑色深v短衫,下面一条阔腿裤,腰上系褐色宽皮带,手腕上绑着一条长长的红绸,手里握着一杆木质步枪,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芭蕾舞鞋。
等把全身的衣服都换完后。
她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镶嵌着红五星的帽子,给戴在头上,确定帽子不会掉后,她这才出去。
听着换衣服的动作没有了,祁东悍这才睁开眼,目光晦涩,因为情绪太过紧绷,以至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他的眉眼,额角,以及下颌,都布满了汗水。
随着他一动,汗珠啪嗒一声,从脸上滑落到地面。
可惜,汗珠滴落的声音,刚好被外面赵教练播放的广播声音,给盖了过去。
祁东悍松口气,他抬手擦了擦汗,从楼梯上小心翼翼的下来。
他身轻如燕,在加上外面的草原女民兵的声音,似乎响起,完美的把他的动作给遮住了。
祁东悍一出来,便迅速的从后门转了出去。
他一出来。
徐文君和高春阳他们也过来了。见他出来,徐文君还有些好奇,“老祁,大礼堂这么快就检查完了吗?”
“政委说,明天晚上这边就会有大领导过来莅临了。”
祁东悍坚毅的下颌,此刻汗珠滚落,他随意地嗯了一声,“喇叭没问题,上方的其他布置也没问题。”
“走吧。”
他伸手,长臂一拦,就那样拦着徐文君和高春阳他们的去路。
这让徐文君觉得古怪,高春阳是随着他姐夫肖政委一起来的,所以他此刻转了下眼珠子。
总觉得不对。
只是可惜,在场的这些人里面就属他职位最低,也没有他发话的余地。
肖政委是个老狐狸,“陈师长让你检查礼堂,你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
平日里面这些活没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起码是完不成的。
祁东悍面不改色嗯了一声。
“检查完了,喇叭幕布还有座椅都没啥大问题,让卫生兵过来做卫生就是。”
很是冷静。
“我们进去看一看。”
肖政委带头,徐文君跟在后面,高春阳跃跃欲试。
祁东悍不让路。
“老祁,你不太对。”
双方对峙。
祁东悍寸步不让,肖政委抬手,在祁东悍面前晃了晃,“你很不对。”
祁东悍没解释,眼前却是那一晃而过的白腻的肌肤,哪怕她已经穿好了衣服。
他也不想让这些臭男人,提前看到她跳舞。
直到礼堂内,传来一阵草原女民兵的广播音乐。
肖政委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不让我们进去,原来是文工团这边有人在礼堂练舞啊。”
“我想想,昨儿晚上方团长还去司务长,那边借了大礼堂的钥匙,怕是方团长带人在礼堂练舞吧?”
肖政委不明白,“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这练舞不就是为了给大家看吗?再说了,我们哈市文工团拿倒数这么多年,我怀疑就是我们这些人没去给,她们当参谋,所以才得了倒数。”
“走走走,看看她们练舞练的怎么样了。”
“练舞不是闭门造车啊,总要让大家伙看的啊。”
眼看着肖政委和高春阳,走在前面,就要进礼堂了。
徐文君故意落在后面一步,迟钝的他这会也反应过来什么了,他小声去问祁东悍,“老祁,莫不是在里面跳舞的是孟同志吧?”
被他猜中了。
祁东悍没吱声,他烦躁的扯了扯衣领子。
徐文君在旁边假惺惺地劝他,“好了好了,老祁看开点,就算是现在肖政委他们不进去看,将来等文工团正式文艺汇演比赛的那天,还不是要看?”
“所以,早看晚看也没啥区别。”
祁东悍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叶樱桃也在里面。”
“什么?!那怎么能行?这又不是文艺汇演,他们凭啥看?”徐文君瞬间就炸了,拔腿就跑,“老肖,春阳,你们等等我啊。”
声音格外的大,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也确实是传到了礼堂里面,赵教练原本准备放好了歌曲,就给孟莺莺打拍子,让她跳独舞的。
没想到外面的一声咋呼,让赵教练原本的计划瞬间打断,她摁停了收音机的键,冲着站在台上的孟莺莺说了一声,“你先活动下身体,我出去看看。”
孟莺莺嗯了一声,安安静静的做拉伸,就好像外面的人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外面。
赵教练一出来,就看到肖政委,高春阳,狂奔过来的徐文君,和落在最后面的祁东悍。
赵教练心思转了下,“肖政委,你们来了。”
肖政委也不复之前的调侃了,倒是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滋味,“礼堂明天要用,上级领导派我们过来先看看情况。”
赵教练瞬间明白了,“那今天礼堂先暂时归我们文工团,等我们一会用完了,我会把钥匙交还给方团长。”
“让她去还给司务长。”
她站在门口,颇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肖政委可以在祁东悍面前开玩笑,那是因为他们是熟人,也是自己人。
但是他却不能在赵教练这边放肆。
看着赵教练那一身气势,肖政委话到嘴边,改成了,“既然是你们文工团先借的,那今天归你们用,我们明天早上再来做检查。”
赵教练嗯了一声,她站在门口没动。
肖政委转头要离开。
高春阳虽然想进去,但是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眼看着高春阳往里面看,徐文君一把把他拽了过来,“看什么看?”
“文艺汇演那天有你看的。”
不对。
余光扫到里面的舞台上,只有孟莺莺一个人,并没有叶樱桃。
徐文君这才明白,自己这是被人耍了,他怪叫一声,丢开高春阳,转头冲着祁东悍跑过去。
“老祁,你不地道,里面没有叶樱桃,你做什么说里面有叶樱桃啊。”
害的他被吓了一跳。
抢生抢死的去拦人。
祁东悍扯了扯唇,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看错了。”
徐文君,“……”
真是恨不得和他拼了。
但是拼又拼不过。
“你真看错了?”
肖政委过来的时候问了一句。
祁东悍嗯了一声,回答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里面到底是谁啊?”
高春阳都走远了,还回头去看,很是好奇。
徐文君刚要回答,祁东悍就伸手,捂着了徐文君的嘴,“走了,明天来了上级领导,你要去写文书报告了。”
提到这话,徐文君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恨恨道,“齐长明不做人啊,他要是不退伍,文书报告哪里轮得到我来写。”
祁东悍看了他片刻。
徐文君抬手拍了下嘴,“齐长明退伍退的好啊,不然,我们祁团长哪里有机会?”
“什么?”
肖政委不解。
高春阳也是有些懵,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什么,再次回头看大礼堂的时候,眸子里面多了几分了然。
“那里面是孟莺莺?”
难怪了。
难怪祁东悍不让他们进去,这是生了占有欲吧。
不过,高春阳倒是好奇起来,这孟莺莺到底是长什么样子啊。
把齐长明给早早的吓到退伍了不说,还把不近女色的祁东悍,都给迷成了这样。
当事人孟莺莺可不知道,外面这么多人惦记着她。
她站在舞台上拉伸四肢,不一会的功夫,赵教练进来了,孟莺莺站直了身体,活动了下手腕,“怎么了?”
声音空灵,在偌大的礼堂,发出一阵回音。
赵教练都恍惚了片刻,“莺莺,我发现你的音域也很出色。”
孟莺莺笑了笑,倒是承认的坦然,“是呀,我唱歌比跳舞还好点。”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
只是,这辈子她入了文工团,进的也是舞蹈队,所以唱歌才被耽误了下来。
赵教练沉思起来,“你这么好的嗓子,不唱歌实在是浪费了,这样吧,等这次比赛结束了,我去问问有没有这方面的老师,到时候让她来教教你。”
孟莺莺想了想,“那是以后的事情,教练,我们先开始吧。”
她抛起来了自己手腕上系着的红绸,双脚离地,来了一个轻盈的跳跃。
赵教练按了收音机的开关机键,收音机传出一阵刺啦的声音,她说,“我没让他们进来打扰你,你好好跳,把这次就当做明天的预赛,放开手脚。”
孟莺莺嗯了一声,听着音乐,随着音乐起舞。
因为换了正式的衣服,又端着木质步枪,手腕上缠着红丝绸。
开始的时候,明显动作有些不协调,因为新增的东西太多了。
第一次,第二次。
等到第三次的时候。
孟莺莺猛地停下来,蹲在地上喘息,白皙的脸被灰暗的灯照的仿佛在发光一样。
“教练,不对。”
“加了红丝绸后,明显动作繁琐多了。”她低声道,“你看我每次端着步枪要甩出去的时候,都会被红绸给带住。”
“如果我都是这么一个情况下,樱桃她们加了红绸肯定也不太行,所以现在的情况,要不硬着头皮上等出错,要不就把红绸给去掉。”
赵教练站在原地,“怎么会这样?”
她来回踱步,“多了一个红绸,怎么一下子难度增加了这么多?”
“没时间了教练。”
“我在练一遍给你看,如果我练第二次,还是出错在红绸上面,那么我建议我们把红绸给去掉。”
这是她第二次出建议了。
赵教练握着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便说,“你先跳,我让许干事盯着现场,看看她们今天用了红绸是什么反应。”
孟莺莺嗯了一声。
她站在原地闭着眼睛,轻轻休息片刻,把之前错误的地方,全部都复盘了一遍后。
当收音机里面的音乐再次响起,她再次跟着跳了起来。
许是之前犯错的次数多了,这一次倒是顺利了许多,几乎是一气呵成。
红丝绸和步枪在她的手里,随着她的身段起舞,至柔至刚。
一曲终了。
到了最后,赵教练忍不住鼓掌,“好!”
“莺莺,我看你对红丝绸的熟练程度,我有些舍不得让叶樱桃,她们放弃红丝绸了。”
“你要知道吉市文工团,也是拿草原女民兵这一支舞,作为比赛项目的,同样的舞蹈,就看大家谁跳的好了。”
“莺莺,给这一只舞加码,然后完成度高,这是我们能够赢过隔壁文工团的唯一机会。”
孟莺莺也知道,不过,她的性格更为保守,“那如果中途出了问题呢?”
“加了红丝绸的难度是翻倍的,教练。”
她是当事人,她才最清楚这个情况。
这下赵教练也拿不准了,“我要回去看看她们练习的情况。”
果然,如同孟莺莺说的那样,加了红丝绸直接难度翻倍,现场练舞的人,直接就是兵荒马乱了。
连带着步枪扔出去的时候,都有些控制不住力度了。
要不就是红丝绸,扔到了对方的身上,手忙脚乱的去扯丝绸。
看到这一幕。
赵教练的心都梗了,“怎么练成这样了?”
“教练,这红绸加了就不听话了啊,红绸太软了,步枪又太硬,跳芭蕾还要软。教练,你说我们这是要软还是要硬,这个节奏也太难把控了。”
刺头叶樱桃第一个开始吐槽起来。
这话说的,赵教练回头去看孟莺莺,“你给她们示范下。”
孟莺莺已经过了最初的困难期了,其实也不过才两遍而已,犯错四五次那样。
孟莺莺已经把红绸和步枪,以及芭蕾全部融合到了一起了。
赵教练让她跳,她就跟着跳,红绸随着手腕飘动,扔出,步枪上举收回,身姿柔软,跳跃旋转。
每一个动作都一气呵成。
她跳跃到半空中的时候,红绸扔出飘在空中,恰逢一阵风吹进来,红绸围绕着孟莺莺的身体旋转。
她落下,红绸落下。
翩若惊鸿,宛若蛟龙。
有那么一瞬间,练习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教练,你要的就是莺莺跳的这个效果吧?”
叶樱桃咽了下口水,她问了一句。
赵教练眼里有欣赏,她点头,“是,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步枪至刚,英姿飒爽,芭蕾至柔,身姿飘然,在配着红绸旋转,那才是让人最惊艳的那种舞姿和意境。”
“这也是我们想要打过,隔壁文工团的重要法宝。”
叶樱桃接过孟莺莺递过来的红绸,她扔出去了,结果没扔起来,就飘然的垂落在地上。
“教练,虽然我不该打击大伙儿的自信心,但是我敢说,加了红绸之后,我们整个文工团只有孟莺莺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贾晓丽不服气,她也捡了红绸起来,想要再次尝试下,结果红绸刚被她扔起,就像叶樱桃那样再次落了下去。
她不死心,又试了两次。
扔了两次落了两次。
这还没拿步枪呢,都成这样了,要是在拿上步枪,怕是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赵教练这会已经后悔了,但是她到底是见过的大风大浪多。
不过片刻,便有了决策。
“这样。”
赵教练说,“红绸作为孟莺莺的个人独舞出现,你们把红绸去掉,只要保证步枪不出错就行。”
这一周多她们几乎都在用用步枪,练习草原女民兵。
势必要将步枪融入进去红色芭蕾。
叶樱桃她们听到这话,顿时松口气,“那我们继续拿着步枪练习。”
“莺莺。”
叶樱桃把红绸交给孟莺莺,“这种高难度的活,就交给你了。”
孟莺莺嗯了一声,声音柔软,“好呀。”
眼睛大大,皮肤白白,声音也乖巧,这让叶樱桃喜欢死了,恨不得上去抱着她转圈才好。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队友呢。
“教练。”
孟莺莺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个人舞和团体舞,其实是重复了。”
“光加一个红绸是不够的。”
赵教练,“你是说?”
孟莺莺抿着唇,咬牙下了决心,“我们再多练一支舞吧,当做备选的舞。”
赵教练的那一颗心啊,都跟坐过山车一样,震惊,“你说啥啊?”一支舞都练成这样,在加一支舞,那是大家一起完蛋吗?
孟莺莺知道她的震惊,她既然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了,那就没啥好遮掩的了。
“我的意思是,在个人舞蹈上再多准备一支舞,以防万一。”
这是她上辈子的经验。
上舞台的次数多了,这些经验自然也就有了。
“你的意思是?”
赵教练没问完,孟莺莺便嗯了一声,“如果呢?如果吉市文工团的沈秋雅跳的舞蹈,比草原女民兵还难呢?”
这话一落,就被赵教练给否认了,“那不能。”
“我也是从隔壁文工团出来的,沈秋雅虽然是天才,但是她还不至于到能跳红色娘子军。”
最后几个字,都被赵教练给压低了几分,带着笃定,像是在说服孟莺莺,也是在说服自己,“莺莺,我感觉沈秋雅是个保守性格,她不会跳那么高难度的红色娘子军的。”
“万一呢?”
孟莺莺问,“您从隔壁文工团已经离开这么久了,而她们也显然知道您过来给我们当教练了。”
“教练,万一沈秋雅的个人独舞,真跳了红色娘子军,那我若是跳草原女民兵,我敢确定,我会输给她。”
赵教练喃喃道,“可是,能跳红色娘子军的人,属于首席的水准了。”
“孟莺莺,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就是她师姐当年作为天赋最好的那个,也只是跳过一段时间的红色娘子军。
最后被首都文工团的吴首席给打败。
这属于另外一个维度的人了。
孟莺莺点头,“我知道。”
“教练。”她声音冷静,面容柔和,“我只是在分两步走,做个准备而已。而且最后也不一定会跳这一只红色娘子军。”
“明天就要预赛了,我就算是跳,也不过是熟悉下舞蹈而已。”
赵教练被宽慰到了。
“那你自己试下。”
孟莺莺嗯了一声,红色娘子军确实如同赵教练说的那样,难度要比草原女民兵高不少。
尤其是在芭蕾的技巧和爆发力,简直是要做到极致。
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孟莺莺跳了三次,三次都失败了。
旁边的贾晓丽忍不住冷嘲热讽,“有些人啊,就是不自量力。”
“教练都跳不出来的舞,你要来跳,这不是在找事吗?”
叶樱桃真是烦死贾晓丽这一张嘴,她四处扫了一眼,瞧着窗台上放着了一双臭袜子,那是她们每次跳舞之前换下来的。
叶樱桃二话不说,捡起臭袜子,就往贾晓丽嘴里塞,“你最好说话干净点。”
叶樱桃吊着一双狐狸眼,又凶又厉,“不然,下次我就不是拿臭袜子堵你嘴了。”
贾晓丽嗷嗷叫,眼里带着屈辱。
“闭嘴。”
叶樱桃泼辣道,“我知道你有个姑姑是领导,就是她来了,我还是敢塞你的嘴,知道为什么吗?”
“现在是团体荣誉,个人荣誉,为集体争光的时候,孟莺莺敢站出来做两手准备,她已经牺牲了很多,在这种情况,你身为她的队友不是来鼓励她,而是来冷嘲热讽。”
“贾晓丽,就是你姑姑来了,我也照样说,就你这样思想不正,没有集体意识的人,是不是不配待在我们文工团?”
贾晓丽被塞了嘴,她吐了出来,张口就要骂人,结果被叶樱桃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她的脸色顿时白了,“叶樱桃,你少给我扣帽子。”
“是你先扣帽子的!”
叶樱桃冷笑,“我们文工团在比赛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指望孟莺莺,为我们文工团争光,如果你再拖后腿,我不介意去方团长那举报你。”
贾晓丽瞬间不吱声了。
赵教练从头看到尾,并未阻拦,她也不喜欢贾晓丽这般落井下石。
但是贾晓丽的姑姑,教过她以前一段时间,这里面还有一丝香火情。
她不好撕破脸皮。
但是叶樱桃可以。
想到这里,赵教练站了出来,她淡淡道,“叶樱桃同志说的对,现在是集体荣誉高于个人恩怨的时候,如果谁在拖后腿,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贾晓丽知道是说给她听的,她嘴里还塞了臭袜子,又臭又窘又丢脸。
羞的不敢抬头。
那边,孟莺莺在跳红色娘子军,这是她的第三次失败了。
她脸色有些肃穆,单膝跪在地上,侧颜绝色,肤色雪白,背影单薄。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原先吵闹的人群,都跟着安静了下来。甚至包括,之前还觉得有些屈辱的贾晓丽,都跟着安静了下去。
她们看着孟莺莺在那一遍遍的跳着红色娘子军。
一遍。
两遍。
三遍。
十遍。
等到练习室的人都走完了,孟莺莺还在那为了一个动作死磕。
“莺莺,要不先回去好了?”
叶樱桃试图劝阻。
孟莺莺摇头,气喘吁吁,“你先回去,我再练一遍。”
赵教练出来,抬手看了看手腕,她戴了一支破旧的海鸥手表,看清楚时间后。
她便直接拉灯,“孟莺莺,回去休息。”
“明天要比赛,你今天不能熬太晚了,如果伤到了身体,那反而是得不偿失。”
灯关了,孟莺莺练不了,这才停了下下来,月色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眼睛黑亮,“教练,我还差一点,我感觉还差一点就好了。”
赵教练不为所动,“明天早上再来练,现在回去休息。”
她算了算时间,“你今天已经练了十六个小时了,今天结束,想练明天可以。”
作为教练,她是第一次这般心疼一个学员。
“孟莺莺,明天还有时间。”
“而且,红色娘子军不一定能派的上用处,所以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狠了。”
孟莺莺知道她的意思,她央求,“我再练最后一遍。”
“教练,不管最后一次成功没成功,我都回去休息。”
赵教练拿她没办法,这才开了灯,开始记时,“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会熄灯,还会给练习室落锁。”
孟莺莺嗯了一声,甩开手就上了舞台,又练最后一遍。
可惜还差一点点,就差最后一点点。
她有感觉红色娘子军的爆发力,她不够,这幅身体锻炼的时间太短了,肌肉的力度支撑不起来。
当落下的那一刻。
“教练,关灯吧。”
她很平静,哪怕是最后一次也没成功。
赵教练有些担心她,“莺莺,你没事吧?”
孟莺莺摇头,出了汗,头发凌乱的贴在额角,额头饱满,黛眉杏眼,脸颊边透着一抹粉,当真是漂亮极了。
“没事。”
她轻喘气,声音柔软,“教练,我明天早上五点还要来一次练习室,您把钥匙给我了,我自己过来就行。”
免得赵教练还要起个大早,给她开门。
赵教练不放心她,她担心孟莺莺拿了钥匙,今晚上怕是都要睡在练习室了。
毕竟,按照孟莺莺对舞蹈的狠劲和执着,她是真做的出来。
孟莺莺苦笑,“不会,我要休息好的,教练。”
“不然,明天去哈市文联的预赛,这一场硬仗我打不赢。”
赵教练嗯了一声,“明天早上五点我来开门,我陪着你。”
“你现在回去休息。”
孟莺莺点头,这一次没有拒绝。
她刚从练习室出来,赵教练不放心想送她,却没想到刚一出来,就瞧着祁东悍靠在绿色的墙面处。
他人藏在光和暗的阴影里面,眉骨高,眼窝深,鼻挺口直,下颌线条分明。
侧颜棱角分明。
穿着一身松枝绿衬衣,宽肩窄腰,长腿微蜷,正盯着前方,微微沉思。
许是听到动静,祁东悍回头,刚好和孟莺莺四目相对。
孟莺莺有些愕然,“祁团长,你怎么在这里?”
祁东悍也看到了她,孟莺莺刚从舞蹈室出来,穿着蓝色短衫舞蹈服,身材纤细,五官明媚,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唯独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的惊人。
“听人说,你们晚上在练习,过来给你送点东西。”
祁东悍很自然,就那样收回长腿,朝着孟莺莺走了过来,把牛皮纸的包递过去,“今天周五,给你带了一只烧鸡。”
孟莺莺练了一天了,五脏庙早都支持不住了。只是,她心里还有一口气在支撑着,所以哪怕是饿,她也没去吃饭。
这会闻到空气中香喷喷的烧鸡味,这就让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同时,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
祁东悍也听到了,他眼里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那说明我送的刚好。”
“回去吃吧。”
孟莺莺有些犹豫。
赵教练难得没让她控制身材,“今天练了十几个小时,就当时放纵了,少吃点,明天还要比赛。”
孟莺莺笑盈盈地答应,“我知道了,教练。”
她收过烧鸡,赵教练识趣的退出去,“我也累了一天了,受不住,祁团长你若是有空,就帮我送一程孟莺莺。”
赵教练是过来人,她深知一个好对象的重要性。
所以,她从来都不反对下面的学生谈恋爱,她只是反对那些学生谈恋爱后,就荒废了自己之前的成绩。
好好的身材不管了,每天练习也不练了,就一门心思结婚嫁人生孩子,那等于把之前十几年的付出,全部都放弃了。
祁东悍知道赵教练在给他创造机会,他朝着赵教练道谢后,这才和孟莺莺一起出了练习室红砖瓦房。
这会已经十一点了,整个驻队都是静悄悄的。
外面的夜色也沉了下来,营区外面喇叭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给石子路铺了层蜜色薄霜。
祁东悍一路把孟莺莺送到文工团女宿舍楼下,两人停在那棵老槐树的影子里。
那影子仿佛把两人都给藏了起来,在朦胧的月色下,平添了几分暧昧。
两人都没说话。
还是孟莺莺忍不住了,率先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昏黄灯光把祁东悍的轮廓削的锋利,却意外柔和了眉眼,连带着声音也是低了八个度。
孟莺莺眉眼有些疲倦,哈欠过后,眼角带着细泪,“祁团长,到了楼下,就送到这吧?”
“嗯。”祁东悍嗯了一声,声音压得低,“再等一会,晚上查寝的值班员该记我名字了。”
他也是趁着第一遍查寝的人过了以后,偷偷出来的。
他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孟莺莺伸手去接油纸包,指尖碰到他干燥,温热,还带着薄茧的指节。
她下意识缩了缩。
祁东悍也跟着微微蜷了下手指,感受到那一丝柔软,他手指攥紧了几分。
两人都有些羞赧。
孟莺莺抬眼,这才发现两人距离近的,几乎能听见彼此心跳。
她忙退后半步,扬着手里的油纸包,“祁团长,谢谢你大晚上的等我不说,还给送烧鸡。”
她来哈市驻队,吃的第一只烧鸡就是祁东悍送的。
没想到到比赛的前一晚上,烧鸡还是他送的。
祁东悍摆手,很是不以为意,他是个利落的性子,不喜欢在这种送出去的东西上讨论来讨论去。
便换了个问法,“紧张吗?”
“什么?”
“明天哈市文联预赛。”他顿了顿,嗓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怕你今晚睡不着。”
孟莺莺被戳中了心事,轻轻的“嗯”了一声,脚尖在石子路上画小圈,“我也是第一次代表驻队出去,万一跳砸了——”
她有些担忧,“怕给文工团丢脸了。”
“不会。”
祁东悍打断她,语气笃定,“你练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看过,比文工团标准还高。”
孟莺莺心头一跳,抬眼撞进他漆黑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敷衍的安慰,只有沉甸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认真。
她忽地有点慌,低头攥紧了那油纸包,轻声道,“那——万一评委不喜欢我跳的这种舞蹈呢?”
赵教练说过,评委里面有一半都是她师姐的朋友。
她们都是看着沈秋雅一路走过来的。
孟莺莺也曾担心过,自己的跳舞风格,不被那些评委们喜欢。
祁东悍忽地上前半步,他高大宽厚的影子,完全把她给笼罩住了。
他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他们不喜欢,是他们的损失。”
夜风吹过,老槐树叶被吹的沙沙响。
孟莺莺攥紧的指节慢慢松开,嘴角翘起一个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弧度,“祁团长,谢谢你给了我信心。”
其实,她自己也没谱。
尤其是连着跳了,十三遍红色娘子军都是失败后,她就有些迷茫,也少了几分笃定和信心。
祁东悍却笑了,极轻地嗯了一声,像在应她,又像在应自己,“孟莺莺,你跳的很好,无需怀疑自己。”
孟莺莺张了张嘴,喉咙像是堵了棉花一样,她练的这一周多。
就连赵教练也未曾说过她练的好。
她们给她的都是压力。
不是压力,孟莺莺不会深夜这个点,还在练习室一个人苦练。
唯独,面前的祁东悍不是。
孟莺莺说不出话。
祁东悍看出了什么,他低垂着眉眼,凝视着她,“明天我会请假。”
“什么?”
孟莺莺愣了下。
“明天我会请假去哈市文联。”
这话一落,孟莺莺猛地抬头看过去。
孟莺莺的心好像是被羽毛拂过一样,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次倒是没说谢谢,听着里面宿舍楼内传来的声音,她喃喃道,“我要上去了。”
祁东悍看出她被自己吓着了,微微扯了下唇角。
眼见着夜风散了她的头发,他指尖蜷起,像克制着什么,见她转头离开,他才抬手极轻地碰了碰她发梢,一触即离。
“早点休息。”
孟莺莺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提着油纸包,转身跑进宿舍楼里面。
走到二楼拐角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祁东悍还是站在老槐树下,单手插着兜。
另一只手举到半空,做了个无声的“加油”手势。
孟莺莺此刻的心跳,咚咚咚一声高过一声。
在此刻,她发现似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不敢在回头看,只能在黑暗中爬上台阶,往宿舍跑去。
二零三宿舍。
孟莺莺没回来,所以叶樱桃和林秋也没有睡觉,两人盘腿坐在床边,一人抱一只搪瓷缸,拿筷子搅着寡淡的玉米糊。
饿的心发慌,也吃不下,频频张望外面。
“莺莺还不回来啊?”
“她难道打算在练习室练一晚上?”
“那明天的预赛考核怎么办?”
这话刚落,走廊道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叶樱桃一个鲤鱼打挺,便从架子床上跳了下来,把装着玉米糊的搪瓷缸,放到了桌子上,转眼就跑到了门口。
“莺莺?”语气激动。
门一开,孟莺莺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外。
“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和林秋还以为你晚上要留宿练习室呢。”叶樱桃噼里啪啦的往外说,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她轻轻嗅了下鼻子,“什么味啊,这么香。”
不等孟莺莺回答,叶樱桃就辨别出来,嗷的一声叫了起来,“烧鸡!”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她忙又捂着嘴,压着嗓音,却压不住激动,“烧鸡,大晚上的这个点,你从哪里弄的烧鸡啊?”
对于饿肚子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大餐,是过年!
林秋听到这话,她把缸子往桌上一放,往这边跑来,还真看到烧鸡。
她一脸拷问,“孟莺莺同志,你这是去打劫国营饭店了?”
孟莺莺看了一眼外面,没人出来,她嘘了一声。
这才进宿舍,把油纸包往桌中央一放,打开后外层油纸后。
香瞬间溢满整间屋子。
眼见着叶樱桃和林秋都是一脸打趣。
孟莺莺故意板起脸,“打劫什么呀,是——朋友送的。”
只是,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
“朋友?”叶樱桃拖长了声调,拿肩撞撞她,“男的女的?姓祁还是姓齐?”
孟莺莺耳根一红,低头继续拆包,气哼哼道,“再贫嘴就不给你们吃!”
油纸一掀,焦黄油亮的整个烧鸡便露出来。叶樱桃拿手电筒一照,那烧鸡的金黄,更惹眼了几分。
三人同时“哇”了一声。
宿舍没有刀,叶樱桃干脆上手,啪地掰下一只鸡腿,油顺着指缝流,香的人流口水。
她却没动,而是递到孟莺莺嘴边,“功臣先尝。”
孟莺莺也不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小口,烧鸡皮酥肉嫩,烫得直吸气,香的完全说不了话。
林秋看她们开动。
自己也动手起来,撕下鸡胸最嫩的条,用刚泡好的玉米糊糊裹着外衣,塞得腮帮鼓鼓。
她满足的眯着眼睛,“我宣布,祁团长从现在开始是我第二喜欢的男人——第一喜欢的是明天给我打饭的炊事班长。”
叶樱桃抬手打她,“那可不行,第一喜欢祁团长的人,应该是我们家莺莺才是,林秋,你可不能和莺莺抢啊。”
林秋顿时反应过来,“那算了,我还是喜欢炊事班班长吧。”
孟莺莺被两人你一眼,我一语,打趣的有些窘。
不过更多的是愁。
愁明天的比赛,万一跳的不好怎么办。
叶樱桃发现了,她笑容顿了下。
旋即,拿鸡翅膀当话筒采访孟莺莺,“请问孟同志,明天要去哈市文联预赛了,现在啃着烧鸡有什么感想?”
孟莺莺本来压力好大的,被叶樱桃这一闹,倒是放松了几分。
她举着鸡翅,油汪汪的嘴角翘起来,跟着开起来玩笑,“感想就是——如果我明天预赛跳砸了,我就回来啃剩下半只烧鸡,等明年再战。”
“到时候再去挑战沈秋雅,再去挑战吉市文工团。”
“跳不砸!”
林秋吮吸着指头,擦了擦手,确定干净后,才拍了拍孟莺莺的肩膀,她倒是斗志昂扬,“我们文工团的门面担当,必须是第一!”
这话一落,宿舍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们都好想得第一啊。
但是她们都没说出来。
黑暗中,叶樱桃打着手电筒,手电筒微弱的光,把三人都给笼罩了进去,她喃喃道,“我没那么大的抱负,我想着只要我们不拿倒数第一就行了。”
这话一说有些伤感了。
被林秋打断,“算了算了,不提这个,吃鸡吃鸡。”
三个人挤在一张下铺,膝盖碰膝盖,你一口我一口,把一只烧鸡拆得只剩骨架。
最后叶樱桃把鸡骨头,放在桌子上,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举起来冲孟莺莺眨眼,“喏,祁团长托我转达的——”
孟莺莺气的扑过去,给她挠痒痒,气哼哼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下次带回来吃的,不给你了。”
叶樱桃哎哟了一声,“还有下次啊,那我可要等着啊。”
“还不睡,大晚上的闹腾什么呢??”
外面的值班查寝的人,路过二零三的时候呵斥了一声。
叶樱桃吐了吐舌头,顿时安静如鸡。
孟莺莺也是,悄无声息的给自己漱口,算是简单洗漱了,这才爬到床上。
“莺莺,你紧张吗?”
林秋刚问,就被叶樱桃给呵斥了,“问什么问,紧张不紧张,明天都要去比赛,睡吧睡好了,明天再说。”
林秋被呵斥了,也不生气,她蒙着被子翻滚,“好想拿第一啊。”
她不想再当倒数了。
连着三年的倒数,出去都被人骂慢吞吞的王八龟。
孟莺莺和叶樱桃都没说话,她们也想拿第一。
但是第一不是想拿就能拿的。
第二天早上五点,孟莺莺准时醒,她不等外面的号子声,就自己去公共水房洗漱后。
去了练习室,赵教练已经到了,练习室的灯在开着,“你来了?”
孟莺莺点头,一个字都没说,去了台子上就先活动了下手脚。
“先来一遍个人草原女民兵,跳完之后,我再来一遍红色娘子军。”
赵教练有些担心,可是看着她眼神坚定,到底是没再劝阻。
个人的草原女民兵,孟莺莺跳的很顺畅,接着就是红色娘子军了。
又是两遍,全部都是在中场爆发力的时候失败。
人力气没了,爆发不出来。
红色娘子军这一支舞,最重要的就是爆发,一旦爆发不起来,那就代表着这支舞蹈的气势变了。
失败。
彻底失败。
孟莺莺不再继续跳了,她蹲在原地,不再说话。
赵教练看过去,她穿着薄薄的舞蹈服,抱着膝盖,头也埋了进去,人瘦弱又娇小。
赵教练不放心的走了过来。
孟莺莺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一双黑白澄澈的眼睛,满是彷徨,“教练,你说我们能赢吗?”
第40章
赵教练没回答, 而是蹲下去,把毛巾盖在她汗湿的薄背上,像给受惊的小兽披一层毯子。
“莺莺。”她低声说, “赢不赢,先问自己想不想跳。”
“想不想继续跳下去。”
她声音不高, 却带着久经沙场的笃定,“草原女民兵你跳了一百遍以上,红色娘子军你跳了五十遍以上,每一次失败都比上一次多坚持几秒——这就是赢。”
孟莺莺没抬头,她把脸埋在臂弯里, 声音发闷,“可是我的爆发力还是差一口气。”
“还差一口气啊。”
她透着几分不甘心。
就那一口气,导致她一次次失败,看不到希望。不是她天赋不够,而是这一副身体太弱了, 前面三年的宣传队属于浑水摸鱼,真正下苦功夫练, 也不过一个多月而已。
这一个月孟莺莺可以把舞蹈的姿势给做到极致, 但是她的身体后劲却跟不上。
这是天然的短板,是和叶樱桃她们苦练十几年的差距。
“那一口气, 留在舞台上再喘。”赵教练知道她懊恼的地方, 她微微向前倾了几分, 抬手拍拍她肩胛, “我告诉你一件秘密,对于专业演员的来说,观众只看你最后一遍,前面所有都是热身。”
“那一句台下十年功, 台上十分钟不是白叫的,只要台上十分钟你掌握了,台下失败再多次,也不会有人在乎。”
说完这话,赵教练瞧着孟莺莺的情绪松动了几分,她抬手看表——五点五十。
“走,去食堂喝点姜糖水,再回宿舍热敷十分钟,让肌肉记住刚才的酸痛,别让它记住失败。”
孟莺莺嗯了一声,这才双臂支着地面,沉沉的起身。
她从练习室离开的时候,也才将将六点零五,因为已经训练过,再加上要比赛的原因。
所以今天早上文工团的姐妹们,只出了二十分钟的早操,便解散了,各自来练习室练习。
孟莺莺和她们的作息则是相反,她吃过饭,便回到宿舍用了热毛巾湿敷了关节。
躺在床上一遍遍的去过,最后失误的动作。
到最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纤细的臂弯,轻轻地叹口气,“还是要练啊。”先把身体的基础打好,再去说其他的事情。
“孟莺莺。”
是楼下的值班员,“你们教练让你七点半,准时到练习室。”
孟莺莺嗯了一声,这才起身,把今天要穿的舞蹈服和木质步枪,给单独装了起来。
去了一趟练习室。
这个点都要准备出发了,但是练习室却还没有出发的样子,大家都在埋头苦练。
想要临阵磨枪,指望在上台之前,再多练一遍团体舞。
孟莺莺一来,许干事便喊她过来,“莺莺快过来,最后一遍团体舞,我们练完就出发了。”
孟莺莺把身上的包袱,弯腰放在了台子上。
走过去后,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她戴的还是月如送给她的那款梅花牌手表。
“现在快七点半了。”
孟莺莺提议道,“许干事,教练,我们要不要现在出发?”
她的观念是在出去比赛的时候,宁愿早点也不能晚点。
许干事去看赵教练,赵教练还没有开口,大家便说,“再练一次,我们没有谱,再练最后一次,看看效果,我们就走。”
赵教练看了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那就再练最后一次团体赛。”
“莺莺,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我们是在哈市,我们去隔壁哈市文联,估计半个小时就到了。”
“不像是吉市文工团,她们离的远,所以要提前一晚上过来。”
“我们练完最后一遍,就直接出发。”
见教练都这样说了,孟莺莺这才点头,去了队伍里面,她刚站好。
贾晓丽就嘀咕了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就在本市预赛,过去一会就到了,去那么早干嘛,被人当猴看吗?”
孟莺莺转头看了过来,她眼神冷淡,贾晓丽被她盯的吓了一跳。
“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个傻.逼。”
叶樱桃可没孟莺莺这么斯文,“贾晓丽,你要是记吃不记打,别怪我再给你塞臭袜子。”
贾晓丽似乎被昨天臭袜子给支配了,她脸色顿时变了下,“叶樱桃。”
“喊你爹呢?”
叶樱桃不轻不重的怼了一句,刚好前面赵教练让大家站定,收音机的音乐传了出来。
草原女民兵的起调也跟着拐弯。
原先还吵闹一团的女兵,瞬间都跟着各自站定起来,扭头碎步,向右看齐。
确定队伍整齐后,这才慢慢分开,各自拉开距离。
随着音乐开始飘然起舞。
孟莺莺作为领舞的人,站在最前面。如今没有红绸,她跳起来越发轻松起来。
后面的人也还行,看着她的姿势,倒是整齐。
一遍就过。
“吓死我了,我还担心我们团体舞,别到时候再出篓子。”
“没想到,我们一遍就过了。”
“这次过了好,过了的话,一会上台我也没那么紧张了。”
在大家窃窃私语,收拾东西的时候。
外面许干事突然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赵教练她看到了,便迎了过去,问,“怎么了?”
许干事忧心忡忡,“变天了,突然乌云密布,瞧着怕是有大暴雨下来了。”
这下,赵教练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早上那会不还是艳阳天吗?”
许干事摇头,“你也知道六月的天,就跟娃娃的脸一样说变就变,这怎么能阻拦的了?”
“现在怎么办?”
赵教练果断做了决定,回头冲着还在收拾东西的大家说,“把东西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教练,我还没化妆。”
“我还没上厕所。”
原先时间是够的。
“来不及了。”
赵教练说,“趁着现在大雨还没落下来,我们现在就出发,抓紧时间。”
“化妆的话,去了现场再化。”
“三分钟内,文工团门口集合,迟到的人军法处置。”
这是军令了。
叶樱桃担忧地和孟莺莺交换了一个眼色,孟莺莺摇摇头,把今天要换的衣服,全部都装在打包好的背包里面。
犹似不放心,还用袋子包了一层薄薄的隔雨布。
“莺莺,你这是?”
孟莺莺把衣服压平整了几分,轻声说,“我担心下雨把衣服打湿了,包一层防雨布。”
这——
贾晓丽又要嘲笑,却被叶樱桃狠狠地瞪了一眼,“愿意做就做,不愿意没人强迫你们。”
话落,她自己照着孟莺莺的动作,往衣服上面包了一层隔雨布,这才跟着出去。
其他人瞧见了,也都跟着孟莺莺的动作照做。
贾晓丽才不包呢。
或者说她就是准备包,看到孟莺莺包了,她就不包,还跟着嘲讽,“大惊小怪,我们在车上,还能把衣服淋湿了不成?”
大家没人理她。
贾晓丽自讨了一个没趣,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瞧着自己的隔雨布,一脚踢开了去。
“我才不带。”
外面。
孟莺莺出来在门口集合,大家都到了,门口停着一辆绿色的军用卡车,顶上带着绿色的篷布,后面带着大车厢。
孟莺莺看到那篷布卡车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知道这篷布能不能防雨。
她仰头看着天上,乌云密布,天空像是要破洞了一样。
才早上七点四十,天色却暗得像傍晚。
那乌云更是压到营房的屋脊,闷雷声滚过,一些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噼啪作响。
雨落下来了!
赵教练立马吩咐,“把雨衣都带上。”
不用她说。
叶樱桃和林秋已经抱着雨衣冲了进来,“报告!雨衣一共二十二套,全部带上了。”
“都坐大箱去。”赵教练点头,在下面催促,“一分钟全部上去。”
“拿乐器的和布景的去最里面,剩下的人坐在外面。”
大家纷纷点头,鱼贯而入,爬上了大箱子。
上去后,大家刚才坐定。
祁东悍撑着一把大黑雨伞,带着小跑过来,停在篷布卡车的外面,雨滴打湿了他的双鬓,眉眼越发冷峻。
“祁团长,你怎么来了?”
赵教练都准备上车了,瞧着祁东悍过来,她顿时又把上去的一只脚放了下来,低声询问道。
祁东悍走近,衣服略微被打湿贴在身上,紧实的肌肉外露,只是此刻却没人在乎这些。
他的声音也如同闷雷一样往外倒,“赵教练,场站那边通知说是即将有大暴雨,而且铁路那边也传来消息,前方雨势太大,导致去哈市文联的公路塌方,正在紧急抢修!”
这话一落,原本要发动的车子瞬间停了下来。
连带着驻队的司机也听到这话。
赵教练眉头一跳,她喃喃道,“别说下暴雨了,就是下刀子现在也要出发了。”
说完这话,她迅速冷静下来,一条条往外吩咐,“把节目单,服装,道具全部打包,轻装上车,走老山路!”
旁边司机听到这话,顿时松口气。
“那我们现在就走?”
“走。”
赵教练爬上车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探头出来朝着祁东悍说,“祁团长,谢谢你给我们带来的消息。”
祁东悍摇头,目送着篷布卡车离开。
车厢里面,孟莺莺坐在一进车厢的第五个位置,正襟危坐,许是察觉到外面的目光。
她微微偏头看了过去。
乌云下,祁东悍穿着一身松枝绿衬衣,衬衣被雨滴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
露出贲张的肌肉。
宽肩窄腰腿长,眉目清朗,俊秀非凡。
这一身的皮骨,是天生的本钱。
孟莺莺只有一个念头,难怪说,帅的都上交国家了。
祁东悍也看到了她,雨势下,他微微抬手扬了下。
孟莺莺看到了,她点了点头。
车厢内。
贾晓丽心跳如擂鼓,她自言自语,“刚祁团长是在看车厢吧?”
“是在看我这个方向吧?”
很不巧,她坐在第三个位置,孟莺莺坐在第五个位置。
“应该吧?”
旁边有人不确定道。
“什么应该,我瞧着祁团长招手了,就是冲着贾晓丽招手的。”
“贾晓丽,你不是说你姑姑有意撮合你和祁团长吗?”
祁团长虽然凶,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像是祁团长这样单身未婚,职位高的人,早早的都被上面的大领导给盯上了。
就想扒拉到自己家。
贾晓丽脸上飞过一层红云,连带着要比赛的紧张都跟着消散了几分,“你们不要瞎说。”
“我姑姑虽然是有意撮合我和祁团长,但是祁团长还没同意呢。”
这话说的,旁边的人顿时羡慕起来。
倒是,叶樱桃和孟莺莺以及林秋,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笑,“我看有些人啊,就是会往自己脸上贴光。”
“咱们车厢这么多人,谁知道祁团长,看的是不是你贾晓丽呢?”
“说不得是孟莺莺,是林秋,在说不得是我呢?”
叶樱桃是擅长把水搅浑的。
她自然是不能让贾晓丽知道,祁团长喜欢的是孟莺莺啊。
不然,按照贾晓丽的性子,怕是要仗着自己有个领导姑姑,往死里面针对孟莺莺了。
贾晓丽本来还是喜气洋洋的,听到这话,脸都气红了,“你不要脸。”
“我看你才是不要脸。”
叶樱桃针锋相对,“人祁团长看了一眼车厢,就是看上你了?”
“你要不要脸啊??”
这话还未落下,前面的车子猛地刹车停下。
所有人都惯性的往前一倾,原先的吵架声瞬间熄灭了。
“怎么了这是?”
前面驾驶室,司机看着前方山体滑坡,大石头混着泥土拦在路的中间,道路仅有一车宽,这一拦车子便过不去了。
司机气的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赵教练,过不去了。”
赵教练跳下车,雨水顺着她雨衣落下,打湿了满脸,遮住了眼前。
她抹了把脸,迅速做了决定,回头冲车厢吼,“下车!扛道具背包,步行穿过去!”
雨声太大,她声音也大,吼的嗓子恨不得都要劈叉了。
但是好在,声音都传到了车厢,车厢内瞬间炸开锅了。
“这要是步行穿过去,我们一会还怎么有力气上台表演?”
“就是,赵教练,如果我们走过去的话,不止人没力气,连带着衣服道具,全部都会打湿的。”
篷布防雨,她们这才没有被打湿,但是雨势越来越来越大,她们要是下来,百分百全部都打湿。
连带着套着隔雨布的行李包也是。
但——那绝对不行啊。
那里面装着的是她们上台表演的舞蹈服。别人起码还有隔雨布,贾晓丽是什么都没有,她生怕下去了,自己的背包就全部背打湿了,所以也是最为反对的那个人。
“不下来没办法,车子被拦住了,我们过不去。”
“除非把塌方的碎石弄开,但是我们没工具,而且这些泥石流,随时都有可能继续砸落下来,到时候人出事才叫完了。”
林秋咬咬牙,探出头来看了下,不过片刻,她的头发就被打湿了。
只是,此刻她却顾不得这些了。
“教练,我是本地人知道一条小路,需要绕路过去,如果你信我,我去副驾驶上带路。”
赵教练二话不说,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林秋去了副驾驶,穿着的雨衣,也被淋湿了大半。
她冲着司机说,“倒车到后面的岔路口,左拐,再往前走,绕行三十里路。”
雨势太大,遮住了车窗玻璃,林秋指的也很艰难。
眼看着路绕的越来越远,司机心里也没谱了,“林同志,在绕下去,我们离哈市文联就越来越远了。”
林秋咬牙,“绕远路去也总比我们全部下车,淋湿了过去好。”
“衣服行李包裹道具全部都湿了,那我们就算是能准时过去,也完了。”
演出的衣服一旦出事,她们便找不到替代品了,每个人都是湿哒哒的,就算是上台也没有任何表演的余地了。
起码,第一关仪态就过不了。
“听林秋的,绕路。”
坐在篷布车厢的最里面,这里开了一个窗,刚好能看到前面驾驶室。
所以,赵教练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决断。
司机听了赵教练的话,这才继续往前走。
车厢内,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我们会不会赶不及?”
“就是越绕越远了,九点半就要开始了,这会已经九点了,我们还没过去。”
“雨也越来越大了,就好像和我们在作对一样。”
“万一我们真赶不及了,那是不是代表着放弃预赛了,直接第一关就被淘汰了?”
那她们辛苦了这么久练习,又算什么呢?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低迷。
孟莺莺拿着水壶,安静地喝了一口,“喝口水,缓一下。”
叶樱桃欲言又止。
贾晓丽冷笑一声。
倒是,赵教练看到孟莺莺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她拧开军用水壶,也跟着喝了一口,“莺莺说的是,急也没办法。”
“我们已经尽力了。”
其实,她在后悔或许早上不应该,在练习室练那一波的,应该听了孟莺莺的话,早点出发。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后悔药了。
谁都没想到艳阳高照的天气,会突然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哈市文联门卫处。
大雨又急又密,下的人根本走不出来。
“队伍都到齐了吗?”
问这话的是文联的副主席张向南,这一次各大文工团预赛场地,便是张向南向上级申请的。
文联的地位有些不上不下。
不像是文工团隶属于驻队,也不像是街道办,属于政府。
这个时候,文联在不让自己发挥点存在感,怕是将来都要被取消了。
所以张向南这次力荐,让各大文工团来文联比赛,反正文联的场地大,人多才热闹,文联办事办的越大,在上级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也就越大。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爱人秦明秀的功劳。
“哈市壹零壹文工团还没来吗?”
秦明秀看了看时间,穿着雨衣,打了雨伞,进了岗哨亭里面。
张向南摇头,“没有。”
“现在还没动静。”
“一共七个队伍,就属哈市壹零壹文工团离的我们文联最近,反倒是他们来的最晚。”
“如果九点半之前赶不到,怕是要当做弃权了。”
秦明秀微微皱眉,拿起签到表看了看,确实只有六个队伍。
她望着外面泼天的雨幕,喃喃道,“我们这些都是外来的队伍,所以提前一晚上就到了,住的也是招待所。”
“哈市壹零壹文工团不一样,他们离的近,许是出门是刚刚好,但是架不住下大雨,遇到塌方,怕是拦在路上了。”
还真是秦明秀猜测这样。
张向南问,“如果他们不能按时过来,那还能参加比赛吗?”
秦明秀看了一眼他,“这话你不该问我,而是应该去问组委会的人。”
她虽然是教练兼评委,但是她和赵萍水之间本身就是竞争关系,所以,她不能去决定赵萍水队伍的未来。
张向南迈着步伐,去找组委会的人。
秦明秀站在门卫室,看着窗户外好一会,这才去了文联大厅。
她一过来,特意门生沈秋雅便提着裙子,小跑了过来,“老师,哈市文工团还会来吗?”
沈秋雅生了一张银盘脸,月牙眼,长期跳舞的缘故,四肢舒展,体态极为漂亮。
看到得意门生。
秦明秀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不知道。”
沈秋雅吐了吐舌头,“还好我们昨天就到了,不然今天迟到的怕就是我们了。”
她们昨晚上到了以后,便住在了文联对方的第三招待所,早上八点就过来了。
虽然也淋雨了,但是就是一个马路的距离,不过十米根本不碍事。
秦明秀没说话,眼神有些担忧。
“不过,老师,如果她们迟到的话,那是不是就见不到赵教练了?”
其实,当初赵萍水要离开吉市文工团的时候,许多人都去劝她,让她不要离开。
因为在众多文工团里面,吉市文工团是发展最好的一个,也是生源最优秀的一个。
但是赵萍水不听,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吉市文工团。
她们在接到消息的时候,赵萍水已经去了哈市壹零壹文工团。
也就是成绩最差的那个文工团,其实沈秋雅他们都不明白,赵萍水为什么会放着好好的文工团不待。
去一个排名倒数的文工团。
“好了,这不是你们操心的事情。”
秦明秀开始驱赶人,“你们准备准备去抽签了,抽到顺序后,就在台下等着,等着叫号上去表演。”
沈秋雅点头,犹豫了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那如果赵教练没能及时来,她带的那个天才孟莺莺,会来吗?”
秦明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她,“秋雅,你的心乱了。”
“好了,进去吧。”
沈秋雅脸色一白,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进了候场大厅。
九点四十,哈市驻队解放篷布卡车刺啦一声,停在哈市文联大门口。
女同志们跳下车,雨水顺着裤管灌进鞋里,在青石砖上晕开一片脏兮兮的脚印。
“快!”
赵教练一挥手,带着小队就往哈市文联里面冲。
岗哨起身相拦,冲着外面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赵教练一顿,转身跑到岗哨门口,把湿透的介绍信直接拍在桌上,“哈市壹零壹驻队文工团,来参加文工团汇演预赛比赛。”
站岗的哨兵瞥一眼落款,他微微皱眉,“已经过时间了。”
赵教练不得不解释,“同志,因为大雨滂沱,路面塌方,我们才迟到的,麻烦通融下。”
岗哨做不了这个决定,也不能把她放行进去。
便给赵教练支招,指着旁边的窗户口,“去旁边的那个窗口问问,再跟组委会说。”
赵教练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她还没开口。
窗口里坐着的短发中年女人,扶了扶眼镜,连头也没抬,便拒绝的干脆,“名单已经交上去,迟到按弃权论。”
一句话,像冰碴子扎进心口。
孟莺莺她们站在走廊道下面,雨水顺着头发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一块委屈的小洼。
叶樱桃憋着好大的火气,撸起袖子上前理论,“大姐,您通融通融,大雨导致路面塌方,我们绕了三十里路才赶到的——”
“规矩就是规矩。”
女人完全不听她解释,把窗啪的一声关上。
徒留,叶樱桃站在原地愣怔许久。
走廊尽头忽地传一阵笑。
是沈秋雅的师妹李青青,她在候场大厅看前面的人表演,太紧张了,便出来上厕所的,却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孟莺莺她们看过去,不认识李青青,便收回目光。
却没想到,李青青没想过放过她们,她扫过众人泥泞的裤腿,“哟,赵教练,您这是带学生来参加比赛,还是来参加抗洪抢险?”
旁边有第一场比赛先出来的人,也看到了,便顺嘴跟着接了一句,“比赛还迟到,还不如直接回去,省得台上丢人。”
林秋攥紧帆布袋,指节发白。
孟莺莺按住她,她轻笑一声,“怎么?你是受灾人员,需要我们救援?”
李青青脸色一僵,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教练看了一眼李青青,便冲着孟莺莺她们吩咐,“你们在这儿别动,我去找组委会。”
雨还在下。
孟莺莺她们贴着墙根站定,像一排被雨淋湿的小麻雀。
但是尽管如此,每个人都把背包抱的紧紧的,尽量不让背包进水,那里面是她们的表演服。
也是她们最后的机会。
李青青嗤了一声,踩着舞蹈鞋哒哒离去,丢下一句,“礼堂侧门没关,可惜你们进不去。”
可惜,没人理她。
对于孟莺莺她们来说,李青青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赵教练再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组委会说签到名单截止了,除非我们去找评委签字,走特批通道。”
“评委是谁?”
“文联副主席——也是沈秋雅的老师,秦明秀。”
名字一出,空气安静。
秦明秀便是,当年把赵教练压了整整十年的“首席”。
叶樱桃攥着拳头,她低声骂娘,“这不是死循环吗?”
孟莺莺抬头,雨水顺着睫毛滑进嘴角,有些过分咸涩。
她突然把步枪往肩上一甩,挂在肩上后,便冲着赵教练说,“去找秦老师,成不成都在这一举了。”
赵教练皱眉,“要找也是我去找,你们都站在这里等着。”
话音未落,一辆军绿色的吉普溅水而来,刺啦一声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祁东悍撑着一把黑伞大步踏水而来,雨伞下,他穿着笔挺的军装,像是一把骤然出鞘的刀,就那样活生生的劈开了雨幕。
也劈出了一条路朝着她们走来。
“怎么回事?”
祁东悍目光一扫,落在孟莺莺狼狈却倔强的脸上,眉心微蹙。
在孟莺莺她们离开后,他其实是开车去找了她们,但是前面塌方,他不得不后退回了驻队。
从陈师长那要了评委的证件,这才绕路来到哈市文联。
祁东悍的出现,对于大家来说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样。
大家下意识地去看孟莺莺。
孟莺莺长话短说,三两句就把事情全部解释了一遍。
祁东悍已经有了主意,“跟我走。”
岗哨想拦,被祁东悍一个冷眼钉在原地,他从口袋里面掏出证件,“评委证,让开。”
岗哨一看还真是评委证,便让开了路。
这让跟在后面的孟莺莺,她们有些震惊。
祁东悍怎么会有评委证的?
目光交换。
孟莺莺也摇摇头,她不知道,不过这会也没心思想这些了。
能跟着祁东悍一起进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哈市文联的走廊大门关上了,李青青出来上厕所,也被关在门外,她和人求情。
打算从侧门偷偷进去,结果一回头,看到孟莺莺她们进来了。
她皱眉,“你们怎么进来的?”
“不是迟到了吗?”
“该不会是偷偷进来的吧?”
可惜,没人回答。
叶樱桃冲着她冷冷一笑。
孟莺莺没说话。
轮到赵教练的时候,她淡淡道,“要不我们和你申请报备下?”
这下,李青青顿时噤声,舞蹈鞋往后缩了半步,猫着身子去自己的队伍。
他们这群队伍实在是显眼,哪怕是还没进礼堂大厅,已经把里面的人给吸引过来了。
秦明秀和张向南便是看到了这一幕,两人对视一眼,便跟着走了过来,先是冲着祁东悍打了招呼,“祁团长。”
接着,秦明秀目光落在赵教练脸上,松口气,“你们可算是来了。”
她冲着张向南公事公办,“张同志,带他们去重新签到,再把名单补录下。”
张向南是场地负责人,他出手没人会管的。
他嗯了一声,把她们的名字补在签到表最后,顺手在备注栏写了一个刺目的星号。
在弄完这些后。
他才说,“你们迟到了,前面的人已经抽过签了。这样吧,你们第七个上场,前面是吉市文工团,人家九点半就候场了。”
赵教练嗯了一声,“麻烦张主席了。”
张向南摇头,指着走廊尽头,带着敲打,“大家都去侧幕候着,再迟到一秒就除名。”
祁东悍微微皱眉,声音冷峻,“就是驻队也没这么大的规矩。”
张向南脸色顿了下,低声解释,“祁团长,您不知道这次预赛有多重要。”
祁东悍嗤了一声,没说信还是不信,他冲着秦明秀说,“陈师长让我替他来当评委,麻烦带我去评委席。”
压根都没理张向南,这让他表情瞬间僵住。
秦明秀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哈市驻队陈师长没来,竟然让祁东悍来代替他当评委。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要知道祁东悍在这几个驻队里面,说一句拔尖也为不过。
看来,她对祁团长的看重又要增加几个度了。
她冲着张向南使了个眼色,旋即,才冲着祁东悍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祁团长,请。”
祁东悍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哈市文工团的队伍,人群中他冲着孟莺莺微微点头。
孟莺莺抿着唇,没说话。
转头跟着赵教练她们一起,进了后台更衣室,把演出服都给换上。
她们身上虽然打湿了一部分,但是演出服都在包裹里面,包着隔雨布,倒是没湿。
只是,鞋子却还是有些润,不过这也避免不了。不过,轮到贾晓丽她就惨了,她出发之前没听孟莺莺的话,没给行李包裹罩上隔雨布,刚过来这一会,她包里面的衣服就湿了一半。
她顿时后悔的想哭,“我衣服都湿了。”
没人理她,大家自顾不暇。
赵教练看了一眼,“将就着穿。”
贾晓丽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这样。
等换完衣服,一行人才准备去礼堂前厅表演比赛的地方。
哈市文联不是一般的大,经过一条狭长昏黄的过道,终于走尽头,墙边靠着一排排铁椅,有些年份了,带着锈迹斑斑。
前面的舞台灯光下,是正在表演的文工团队伍。
下面的座位坐满了人。
其中,又以吉市文工团的人最多,几乎占了大半壁江山。
最前排单独坐着一个女同志,穿着一套舞蹈服,侧脸五官出色,肤色雪白,瞧着娴静又温柔。
她是沈秋雅。
听见脚步,她微微偏头,目光先是落在赵教练脸上,想要开口,但是赵教练没理她。
沈秋雅抿了抿唇,喊了一声,“赵教练。”
赵教练随意地嗯了一声。
沈秋雅有些尴尬,她转头去看孟莺莺,只见到孟莺莺的裤脚被打湿了一点,她的眉尖下意识的蹙了蹙,礼貌点头,却并未开口招呼。
“哟,哈市壹零壹文工团的?”
沈秋雅身后,原先吃瘪的李青青小声嗤笑,“迟到十分钟,真把预赛当赶集?”
声音不高,刚好让过道里的人都能听见。
几个外团姑娘跟着抿嘴,空气里顿时浮起一层看热闹的氛围。
像是看猴子一样,看着孟莺莺她们的队伍。
叶樱桃这会进来赛场了,她可不像是之前那样忍着了,她冷冷地回击,“莺莺啊,看到没,这就是狗吠。”
“狗吠的时候,你只管把狗打死就够了,免得它二次冲你叫。”
孟莺莺扫过李青青的脸,一脸认真地回答,“回头我就学学打狗棒法。”
“争取一棍子把狗打死。”
显然,好脾气的孟莺莺,也厌恶了李青青这接二连三的做法。
这话一落,李青青的脸都气白了,“你!”
她还要吵吵,赵教练扫了过去,目光落在沈秋雅身上,沈秋雅不得不拽着李青青,低声呵斥,“够了,不要闹了。”
李青青不甘心,却到底是不敢违逆沈秋雅。
那边,赵教练可不管她们内部矛盾。
她把孟莺莺她们安排在最后一排空位,低声叮嘱道,“一会记得检查鞋带,头发,道具。另外再饿也要忍着,上场前最后一口水一定一定别喝。”
孟莺莺她们纷纷点头。
“教练,我们知道的。”
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她们不能再最后一哆嗦出问题。
不过,总算是进了比赛场等候,早上那提心吊胆也跟着过去了。
孟莺莺也跟着松口气,把步枪横放膝盖上,红绸缠的紧实,掌心却还是湿润。
她抬眼,刚好对上沈秋雅瞧过来的目光,不带挑衅,倒像是研究,在看孟莺莺这个新对手值不值得她拿出全力。
孟莺莺顿了下,她轻轻地点头。
沈秋雅也点头回礼,扯了下嘴角。
一瞬而过,像是未出鞘的剑一样,轻轻的碰了下,接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孟莺莺拿着那一条未被打湿的红绸,反复摩挲,心平气和。
尽量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的地步。
直到舞台顶部的喇叭里传来报幕。
“06号吉市文工团《草原女民兵》准备,07号哈市驻队壹零壹文工团候场。”
这话一落,大家瞬间把一口气提了上来。
目送着吉市文工团的人带头去了后台。
秦明秀就是这时到的。
穿着一身合身的军装,她一来,现场的气氛就跟着被压低了八个度。
所经之处,学生纷纷起身问好。
秦明秀抬手示意大家坐,见自家文工团的学生都上台后。
她这才找了一个位置落座下来,好巧不巧,那个位置刚好是在赵教练的隔壁。
随着她落座,赵教练的全身都跟着紧绷起来。
秦明秀注意到了,她眸子闪了下,“萍水,好久不见。”
赵教练嗯了一声,不想多言。
秦明秀是她的心魔,也是她离开吉市文工团的根本原因。
秦明秀知道自家师妹的性格,她目光下移,停在孟莺莺脸上,问赵教练,“这是你找到的天才?”
显然,远在吉市的秦明秀,也能打探到哈市壹零壹文工团的消息。
提起孟莺莺,赵教练脸上多了几分底气,“说天才谈不上,这孩子只是多几分天赋而已。”
秦明秀挑挑眉,打量了下孟莺莺,目光闪过一丝惊艳,“生得不错,能和秋雅一比。”
沈秋雅是吉市文工团的团花,而且是多年以来,一直都是。
而孟莺莺是少数能在外貌上,能和沈秋雅打擂台的人。甚至,她还更胜一筹。
赵教练微笑,“不光是样貌,天赋也可以比一比。”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锋芒。
秦明秀不置可否,“那倒是期待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们队伍先上场,你可以先看看我们队伍的表演。”
可别被吓着了。
绵里藏针,火花四溅。
没说出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随着台上的广播员播报,打断了这一场无声的硝烟,吉市文工团的女兵们,仪态优雅的上场了。
舞台上红色的侧幕条被两名年轻的女同志,哗啦一声打开。
灯“啪”地一声全开,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二十来号女同志小跑着上台,绿裙子,白手套,木头枪抱在怀里,英姿飒爽的走到舞台中间。
而舞台前排正中央,领头的沈秋雅突然停下脚步,接着一个定点,足尖外开二十五度,单薄的背脊挺成一条笔直的线,像是一杆标枪那样,定在灯光下面。
她甚至没看台下,只微微抬颌,雪白漂亮,纤细优雅的体态,就那样展现在众人面前。
观众席便陡然安静,连评委的笔尖也悬在评分表上方,忘记打分。
孟莺莺坐在台下看着。
她知道沈秋雅的开幕式,绝对是合格,甚至是优秀的。
林秋忍不住小声嘀咕,“莺莺,沈秋雅真的好厉害啊。”
光站在那就是全场的焦点,她的仪态动作,每一个都仿佛是天生的。
叶樱桃要呵斥,结果孟莺莺却摇摇头,一针见血地说道,“这是团体舞,不是个人独舞。”
沈秋雅若是光芒过胜,会影响到整个团队。
果然,孟莺莺这话一落,就有人开始失误了。
沈秋雅光芒太胜,有人只顾着看她,单脚先出快半拍,也有人胳膊慢半拍。
也因为,沈秋雅在前面带的太快了,以至于团体的队伍有些跟不上了。
但是好在红绸上场了,并非孟莺莺那种单条红绸,而是每人一条一米二短绸,在末尾系在木质步枪的□□末端。
随着,她们每一次的集体抡臂,短红绸倏地炸成半圆,像一片火烧云绽开,又倏然收回,干净利落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孟莺莺知道前面她们的团体舞,虽然有失误,但是随着这短绸的出现。
直接把草原女民兵给推上高潮,瑕不掩瑜,也给草原女民兵这一支舞蹈的难度,拔高了两级。
不愧是历年来的文工团第一。
“她们的团体赛冠军应该稳了。”
叶樱桃喃喃。
她们的团体赛也曾准备了红绸,但是光融合木质步枪就已经花了她们一周,到了融入红绸的时候,根本没时间。
她们只能把红绸这一项给砍掉。
所以,在看到吉市文工团团体赛,竟然拿了红绸出来跳草原女民兵的时候,她们知道。
胜算已明了。
她们的团体赛,大概率是得不到第一名了。
这让,林秋她们的压力极大,“莺莺。”
叶樱桃死死攥着舞蹈服衣摆,她喉咙发干,“她们后半部分的动作,比我们排练时快了整整三拍,还是零失误啊。”
林秋也是脸色苍白,睁着大眼睛盯着台上数数,“她们在台上时,集体抡臂一共出现了四次,在空中转枪出现六次,绸花没有一次散落啊。除去一开始的失误,到了后面,她们的动作几乎是完美的地步。”
“莺莺,我感觉我们赢不了。”
叶樱桃和林秋的声音都有些彷徨,也带着自我怀疑。
唯独孟莺莺这会反而稳住了,她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们的手,“没事。”
“我们也可以做到这样。”
“不要忘记了,我们这一周排练,到了后面几乎也是零失误。”
“我们没有红绸没关系,我们把动作做到极致。”
赵教练也跟着开口了,“莺莺说的是。”
“有压力才有动力,竞争对手越强,你们才能越强。”
叶樱桃她们嗯了一声,只是,谁都没有开口。
吉市团体赛结束后,下面的评委开始打分,打完分后,秦明秀便上台朗声道,“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最后得分九十二分。”
这是目前全场最高的得分。
也让现场所有人都跟着心里一沉。
唯独,吉市文工团的人的脸上,都是各个开了花。
尤其是李青青下来的时候,挑衅地看了一眼叶樱桃。
叶樱桃憋着一股劲没说话。
沈秋雅众星捧月的下来,她冲着孟莺莺点头。
孟莺莺面不改色的冲着她微笑。
这让这沈秋雅有些失望。
而坐在评委席上的祁东悍,担忧地看过来一眼。
孟莺莺对着他眨眨眼,瞧着情绪还算是平静。
这让祁东悍微微松口气。
不过片刻,舞台上的喇叭上开始播报,“请07号哈市驻队壹零壹文工团准备上场”
这话一落。
孟莺莺她们都跟着站起,朝着舞台上小跑过去,在幕后等待。
随着红色侧幕被拉开后,二十几束白光啪地一下子落在舞台上,把她们每个人都给笼罩进去。
观众席还沉浸在吉市文工团92分的震惊里面,交头接耳。
他们似乎没把新上去的队伍放在眼里。
孟莺莺不以为意,她抱着木质步枪站在正中间的位置。
她用着余光扫过队友的鞋子,新换的鞋子泥水都干了,痕迹不是很明显。
随着,喇叭声传来草原女民兵的声音。
孟莺莺深呼吸,用只有她们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始倒数,“三、二、一!”
这话刚落,她的足尖同时外开,二十二杆木质步枪整齐划一的同时上肩。
嗒的一声,木质步枪上的金属撞击声,像一把利刃瞬间切断,台下所有的窃窃私语。
评委席最边上的祁东悍看到这一幕,他微微前倾坐直了身体,指尖轻点桌面,唇线上扬,带着片刻的放松。
因为他知道,孟莺莺她们这一段开场很好!
随着,草原女民兵的音乐渐入佳境,慢慢传开。
孟莺莺精准的踏着节奏,带领着队形开始斜线切入。
没有吉市文工团的红绸,她们用木质步枪的□□代替绸花。
她们每一次集体抡臂,前后完美一致,没有任何出错,因为没有红绸花,所以用枪托击掌代替绸布倏地炸响,干脆利落,甚至还在礼堂的大厅传来一阵回响。
原本还带着放松散漫的评委,也瞬间慢慢的把目光聚焦。
秦明秀握着英雄牌钢笔,笔尖悬在评分表上方,眉峰第一次轻微挑动,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上。
而坐在台下本该离开的,沈秋雅她们也恍不多让,原先的讥诮,嘲讽,蔑视,到现在的安静如鸡。
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台上。
李青青不信邪,她咬着牙,“这只是开始,我不信她们一点失误都没有。”
这话刚落,草原女民兵的音乐,逐渐进入高潮,跳舞的难度也开始增加。
沈秋雅先前比赛时,用过的空中转枪和背手捞绸。
被她们整体改变,变成二十二人同步舞台中间空中劈腿,落地瞬间枪尖挑地,借力后滚翻,舞蹈靴子同一时间落下。
堪称整齐划一的地步。
没有任何差错。
零失误!
观众席爆出第一声惊呼。
评委们的脸色也慢慢凝重了几分,他们交换了眼色,盯着舞台也越发专注了几分。
有评委更是说道,“哈市文工团的女同志,有点东西。”
“对,她们这种水平一点都不像是,常年拿倒数的那个。”
秦明秀嗯了一声,她语气淡淡,“且往后看,草原女民兵的第三段才是最难的。”
这话刚落,舞台中间。
孟莺莺她们所在队伍,开始变换了位置。
她从最前面后退到正中间,单腿站立,木质步枪枪尖指天,其他人围着她站立,呈包围状,每个人手中的木质步枪斜挑,变成了一个新的矩阵。
不,她们就是女民兵。
她们就是军队!
至柔的同时,又至刚!
当喇叭传来的鼓边再次响起。
二十二杆枪同时离手,在空中交换,右手握枪,枪.刺反向,当木质步枪从空中落下,她们稳稳抓住枪托,更是把时间差更是控制在0.3秒以内!
堪比驻队专业人员。
下面的评委席张向南,当看到那至柔至刚的动作时,他手里的钢笔“当啷”滚到地上。
礼堂的大厅内寂静两秒,掌声炸起,比雨点更密。
如同擂鼓一样,传到整个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孟莺莺她们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集体鞠躬,灯光忽明忽暗,在这一刻,她们是舞台上最为耀眼的存在。
台下。
赵教练由衷地笑了起来,她跟着鼓掌,双手剧烈撞击,不一会都到了发麻的地步,她却不以为意。
那嘴巴几乎咧到耳根后面。
团体舞虽然没有红绸,但是她们的协调度和完成度,几乎达到百分百的地步。
甚至是比平日里面练习还要好。
她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超常发挥。
旁边的沈秋雅抱臂而立,她瞧着赵教练激动的样子,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舞台上,以孟莺莺为首的团队。
她神色莫名。
原先还叫嚣着的李青青,咬着下唇,没再出声。
舞台下,评委席上,评委们合议三分钟。
在此期间,向来不管事事的祁东悍,第一次据理力争,“我认为哈市壹零壹文工团的完成度,要比吉市文工团要高。”
秦明秀看了他一眼,语气冷静,“他们的动作完成度是高,但都是基础性动作,没有任何创意和难度。”
祁东悍语气冷静,只抓一点,“她们没犯错,不是吗?”
“吉市文工团最少犯了两个错误。”
“这是事实。”
而且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让秦明秀瞬间无话可说,她沉默片刻,“那大家举手投票。”
“各自打分。”
不过两分钟,评委席上的众人,很快就把分数亮出来了。
秦明秀看完后心里有数,她拿着评分表,亲自登上舞台,对着闹哄哄的台下,轻轻地一挥手。
下面瞬间安静下来。
叶樱桃紧张地抓着孟莺莺的手,“莺莺,你说评委会给我们打多少分?”
孟莺莺摇头,她这会脸蛋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感觉不会低。”
“这一次在舞台上的团体舞,是我们练习以来,完成度最高的一次。”
这话刚落,舞台上的秦明秀就站直了身体,她手里拿着喇叭,低头看着分数,一点点对外公布。
“哈市壹零壹文工团,去掉一个最高分十分,去掉一个最低分九点一分,最后得分九点四分。”
下面顿时起了一阵欢呼。
叶樱桃几乎是尖叫起来,她们的分数要比吉市文工团还高。
她抓着孟莺莺的手,“莺莺,莺莺,你听到了吗?”
孟莺莺的手都被抓痛了,她却不在乎,眼里泛着笑,“我们没白来。”
“我们也做到了!”
早上的迟到,和这一会的高光比起来,真的微不足道了。
她们做到了,洗刷了壹零壹文工团,三年的倒数第一称号。
秦明秀看着她们激动的样子,轻轻摇头,“同志们,我还没说完,大家高兴的太早了。”
这下,孟莺莺她们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来,带着愕然,“刚刚那分数还不是最终的吗?”
秦明秀点头,扬着打分报告,声音不疾不徐,“我只是说了你们的得分项,还没说扣分项。”
这下,孟莺莺她们顿时提了一口气到了心口窝,支棱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上面的秦明秀低头看着评分表,声音也从喇叭传出来了,“零七号哈市文工团团队,因比赛过程中未使用高难度的红绸,所以在创意和难度方面扣除2分,最终得分——92分。”
叶樱桃攥紧的拳头猛地松开,她的眼眶也跟着瞬间红了。
林秋低头把额头顶在枪托上,小声哽咽地说,“就我们就差半拍绸子……”
不然,她们差点就能拿到第一了。
甚至,还能超过吉市文工团。
孟莺莺迅速记起吉市文工团的分数,她低声安慰,“现在团体比赛并列第一,已经出乎我们的意料了,不是吗?”
从开始的倒数,到中间的大雨绕路,导致迟到。
再到现在团体比赛拿到,和吉市文工团一样的分数。
对于孟莺莺来说,真的挺知足的。
“莺莺说的对。”
赵教练过来安慰她们,“我从未想过能和吉市文工团并列第一。”
“莺莺,樱桃,林秋,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是实话。
台上秦明秀合上评分表,声音不高,足够让后台所有人听见,“明天个人独舞预赛,比赛过程中允许个人任意加分道具。”
“同时。”她目光落在赵教练身上,“吉市文工团等你们来挑战。”
这话一落。
下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热闹的人群中,沈秋雅朝着孟莺莺走来,她第一次正视孟莺莺,“从现在开始,你配当我的对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