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再次回到宣传队(一更+……
这话一落, 空气中好像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赵月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便问,“你说什么?”
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我问你, 愿不愿意嫁给我?”
周劲松微笑,那一双白色的纱布下面, 蒙着的是一张过分俊秀的脸。
赵月如有一肚子话想问他,但是因为有孟队长在,她便不好问出来。
周劲松看出了什么,他笑了笑,转头冲着孟队长说, “改天我和赵同志要是结婚的时候,请孟队长你喝一杯喜酒。”
孟队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过来本来是打算赶走赵月如的,结果到头来,得到的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讪讪地笑, “那我等着你们结婚,讨一杯喜酒。”
等孟队长离开后。
赵月如那压了一肚子的话, 仿佛跟密集的雨点一样, 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周劲松, 你怎么突然要和我结婚了啊?”
自从莺莺走了以后, 她可是舔着脸, 去了周家好多次的, 但是周劲松好像没有一次松口。
其实到了后面,赵月如自己都快放弃了,她甚至觉得周劲松是不是,也嫌弃她是资本家小姐的身份啊。
周劲松看不到她的脸, 但是却能根据她的语气,想象出一个活泼生动张扬的女同志。
他笑了笑,唇角也微微勾起,“不是我拒绝你。”
“赵同志,是我是个瞎子,而且还是一个不一定能恢复视力的瞎子,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还答应你,那是我趁人之危。”
“这样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
“那现在呢?”
赵月如问他,“你怎么现在又答应下来了?”
这让周劲松怎么回答呢。
他想了好一会,“大概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孟队长来为难你。”
“而且,现在是你需要我。”
一旦赵月如有了需要后,他对她是有帮助的。
更何况,心生欢喜后,便舍不得喜欢的人,受到一丝一毫的刁难。
他便是这样。
只是,周劲松也自卑,他是个瞎子,他担心自己和赵月如在一起后,给不了她幸福。
也怕自己拖累对方。
赵月如听到这话后,心脏开始砰砰砰跳起来,“你是说?”
周劲松想,他要给自己一个争取的机会,他听见自己说,“赵同志。”
“我们结婚吧,但是我们只是办酒,不领证,这样的话,万一我以后真的无法恢复视力,你也可以随时能离开。”
赵月如本来还有些高兴的,周劲松终于知道她的好了吧。
结果还没高兴起来,就听到周劲松的后半句话,赵月如的火气腾的一下子窜了起来。
“你说假结婚啊?”
她抬手,第一次那没礼貌的用手指,去戳周劲松的胸口,一戳一个准,戳的周劲松不断往后退。
“你周劲松可真是大好人啊,瞧着我这个落难的资本家小姐,甚至连婚姻都愿意交出去,就是为了帮我?”
“那东头的小花,也没了爸,现在被人欺负,不知道你周劲松愿不愿意去帮一次?”
周劲松被她戳的步步后退,他不说话。
他是瞎子,还是蒙着白纱布的瞎子,这般后退的模样,无端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赵月如冷笑一声,她站着收回手,双手抱胸,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刺猬的状态,“你周劲松真是这么大好人的话,那你去帮你需要帮的人,你想和谁假结婚都行,就是别来找我赵月如。”
周劲松听到这话,脑子里面灵光一闪,他猛地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道,“月如,你是不是生气我说和你假结婚了?”
赵月如不说话。
周劲松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不会,村东头的小花被人欺负,我会去帮她,但是我不会和她结婚。”
“月如,只有你。”
“只有你,我愿意和你假结婚,那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被欺负,同样的,我也不想看到你被我连累。”
“除了你,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终于。
赵月如终于把周劲松这个闷骚男的真心话,给逼出来了。
她一改之前的怒气,反而挑着眉眼,一脸好奇地问,“真的,你不是烂好人,你不会在去帮别人也去假结婚。”
周劲松苦笑,“月如,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赵月如哼了一声,眉眼骄傲张扬,像是一直高傲的狐狸一样,“算你有眼光。”
“我就说,你周劲松怎么会是烂好人?”
一个能在战场上杀敌的人,绝不会只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周劲松。”
赵月如趁着周劲松看不见,她欺身向前,距离他的下巴,只剩下一两厘米的距离,她扬着眉毛,笑的得意,“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赵月如。”
难为她这么长时间的殷勤,没有白奉献啊。
两人离的太近了,以至于周劲松甚至还能闻到,赵月如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
像是五月栀子花,透着纯净的馨香。
周劲松有些不适应,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赵月如又往前欺负了一步。
周劲松又要往后退。
赵月如看到他这样噗嗤一笑,忙拉着他的胳膊,“别退了,在退下去,你就要撞墙了。”
周劲松有些窘,他耳朵绯红,像是要冒烟了一样。
不,赵月如真实的看到了周劲松头顶的烟子,白色的一缕一缕的。
这让她震惊了,她抬手指着周劲松的头顶,“周劲松,你头顶冒烟了啊。”
周劲松有些窘,但是又不想让赵月如看出来,他故作镇定地解释,“今天有些热。”
“过分的热。”
瞎说。
现在也才刚五月二号而已,孟家屯又是在乡下,温度低,早晚还要穿外套呢,但是到了周劲松这里,就成了过分的热。
赵月如也没拆穿他的谎言,而是咧着嘴笑,是那种很高兴的笑,一边笑,一边围着周劲松转圈圈。
“周劲松,我好高兴啊。”
周劲松看不到她的模样,但是却能听到她活泼银铃一样的笑声,“高兴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问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也是挂着微笑的。
赵月如扑到周劲松面前,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颇有些古灵精怪,“我不告诉你!”
她扑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冷香味,这让周劲松有些不敢动了。
赵月如也意识到自己离周劲松,好像过分近了,她甚至能够听到,周劲松那噗通噗通一声高过一声的心跳声。
“周劲松?”
赵月如把头侧了几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了片刻,好认真地说道,“你紧张啊?”
周劲松喉结滚动,他没说话。
哪怕他是个瞎子,这会也能感受到气氛的暧昧。
“你紧张什么?”
赵月如嘻嘻嘻笑,“我一个女同志我都不紧张,我只是开心,你却比我紧张。”
“周劲松你以前是不是没处过对象啊?”
周劲松攥着手,手里的盲杖被他捏到发白的地步,“嗯。”
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你处过?”
赵月如摇头,“那倒是没有,但是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呢。”
“本姑娘无师自通。”
周劲松好喜欢她这样的鲜活劲啊,生命力十足,这是周劲松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所以,他就像是窗外的老鼠一样,看着那个光芒万丈的赵月如。
他突然舍不得了。
就算是假结婚,他也舍不得放她离开了。
“我们不要假结婚了。”
“什么?”
赵月如愣了下。
下一秒,她听见周劲松说,“我们真结婚吧。”
赵月如一听,她当即拎着周劲松的耳朵,嬉笑怒骂,“你个猪头,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啊?”
“本姑娘刚为什么生气,你才发现啊?谁要和你假结婚啊,从一开始我就是要和你真结婚啊。”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气死我了,你可真迟钝!”
周劲松被拧耳朵了,他不止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他用着抱着纱布的眼睛,去寻找赵月如的表情。
他唇角微微勾着。
月如拧他耳朵了。
应该是很喜欢他吧?
不然,她怎么不去拧别的男人的耳朵?
孟莺莺在火车上走了三天,在五月七号这天早上,终于再次抵达湘市火车站。
比起那天早上仓皇的离开,这一次她回来,却多了几分信心。
不一样了。
从她考上文工团编制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孤女了。
她有了退路。
“莺莺,我先去你们本地的文工团走一趟,再去宣传队,我想了下,你还是和我一起吧。”
一开始两人的计划是分头行动,但是许干事也是突然想明白了。
“你是本地人,我带你去见下本地的单位,以后你要是回老家,万一真有点事情,这些单位的人都会愿意拉拔下你。”
单位内的人其实很排外的,但是他们对自己人却很好。
孟莺莺鼻子一酸,“许姐。”
“好了好了,不是啥大事,我带你转转认个熟脸,免得以后你回来呗欺负了,也不知道找谁去帮忙。”
许干事还真是说到做到。
她不熟悉湘西文工团在哪里,但是孟莺莺知道啊,两人出了火车站,孟莺莺便坐了九路公汽,转七路公汽。
最后顺利抵达湘西市文工团,许干事手里因为有介绍信的缘故,所以进去也很顺利。
只是,更巧合的是接待她们的竟然是明干事。
“许干事,终于等到你来了。”
显然,明干事对许干事很客气,两人在职别上差不多,但是文工团和文工团之间的待遇却不一样。
哈市文工团那是和首都文工团,几乎快齐名的地方,而且哈市也叫华国长子。
这里面的福利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
许干事倒是神情很是平静,“麻烦明干事了,不知道这边的消息都传到了没?”
“都传到位了。”明干事的脸上,一点都没有当初去宣传队的倨傲,反而是一脸殷勤,“现在就等你们过来,我带你们去一趟宣传队。”
“基本上跑一次,去打听下情况,没问题就可以了。”
许干事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我介绍下,这位是我们文工团这次的入选人员,她叫孟莺莺。”
明干事总觉得孟莺莺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抬眼,打量着孟莺莺,瞧着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裙子,肤色雪白,眉目如画。
露在外面的小腿纤细笔直,就连四肢也是舒展的。
当真是跳舞的好苗子。
明干事也是文工团出来的,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孟莺莺这人怕是天赋不错。
在加上许干事这一副态度,这么远的情况下,还自己亲自带着孟莺莺过来办手续。
这孟莺莺的天赋,看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啊。
想到这里,明干事有些后悔,她不明白孟莺莺既然天赋这么好。
市宣传队怎么当初没把这个人给选拔上来了?
孟莺莺可不知道明干事的想法,她想了想,问了一句,“咱们什么时候去市宣传队?”
“怎么了?”
明干事有些意外。
孟莺莺摸了摸叽里咕噜叫的肚子,“去之前能不能先吃个饭?”
她和许干事在火车上三天,几乎都是对付过来的。
“瞧我。”明干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真是只顾着忙活正事了,倒是忘记问你们吃没吃了。”
“走吧,我带你们去我们湘西文工团的食堂,尝尝我们本地的饭菜。”
孟莺莺去看许干事,许干事点头,“走吧,吃过了,在去文工团。”
有了这话孟莺莺才放心了去,原身到底是湘西本地人,无辣不欢。
文工团的饭菜也是这个标准。
红辣椒炒酸菜拌在煮开花的米粥里面,一口下去,真是又辣又香。
还有酸辣大白菜,也是极为下饭的。
土豆也是炒的辣味的。
孟莺莺吃的大快朵颐,倒是旁边的许干事有些受不了,“这不行,也太辣了一些。”
“难怪说,湘西人会吃辣,这真是了不得啊。”
每个小菜里面都有辣椒,包子也是,包的是豆角,结果豆角里面也放红辣椒。
最后,许干事没办法,就吃了两个窝窝头,喝了一碗棒子面粥,这才算是解决了早饭问题。
孟莺莺瞧着许干事吃的痛苦,她想了想,“中午你去我家吃饭,我给你做个不辣的菜。”
她爸最后几天的饭菜,都是她做的,基本上也算是会了点厨艺。
许干事听出了孟莺莺的关心,她抬手摸摸头,“那我可要体会下了。”
孟莺莺抿着唇笑,眉目舒展,满是信任。
这让明干事看的越发,心中感慨,看来这个叫孟莺莺的同志,很是被许干事看重啊。
不然也不会这般亲昵了。
“你们是先休息休息,还是我现在带你们去宣传队?”
吃过饭后,明干事问她们。
孟莺莺去看许干事,许干事还抢时间呢,这边手续跑完了,她还想带着孟莺莺早点回文工团。
要不了多少天,她们就要出去比赛了,早一天回去,孟莺莺就能早一天训练。
她们文工团也能多几分胜算。
“现在就去,速战速决。”
她想一天就把所有手续办完,明天带孟莺莺回去。
“那成,咱们现在就走。”
市宣传队。
林主任她早都接到消息了,便朝着下面吩咐道,“今天大家都好好表现,不止是湘西文工团的领导会来,就连黑省哈市壹零壹文工团的领导也会来。”
“听说是从咱们文工团里面,出了一个厉害的人。”
“她们今天过来做背调,如果你们表现的好,说不得这是你们被文工团选拔上的唯一机会。”
这话一落,大家顿时兴奋起来,“真的吗?”
“我们好好表现,她们真的能选拔我们进文工团吗?”
自从上次孟莺莺离开那天,明干事来通知他们,文工团不在从宣传队选拔人才,她们这些人的天都要塌了。
宣传队虽然没解散,但是也跟解散差不多了,大家都还在苦苦支撑着。
就想着万一上面改变想法,再次来宣传队选人了呢。
倒是,陈教练没那么乐观,他想的更多,人家是带人来做背调的,而不是来选拔人才的。
但是瞧着热情高涨的大伙儿,他到底是不忍心泼凉水。
有人敏锐,反应的快,问了一句,“林主任,是谁从我们宣传队被选拔上到哈市文工团了?”
显然,哈市文工团是比湘西文工团,更难考核的存在啊。
林主任也不知道,她摇头,“现在还不清楚,等会她们要是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不过,不管是谁被选上了,一会你们记得好好巴结下对方,和她询问下经验,看看她是怎么被考核选上的,万一对方真和你们说了,你们也算是赚到了。”
面对林主任的提点,大家都跟着点头答应下来。正当大家好奇的时候。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林主任在吗?”
林主任一听,当即喜气盈盈的迎了出去,“在。”
一看到是明干事,林主任脸上的笑容,越发热情了几分,“明干事,您来了。”
明干事倒是很冷静,“我带了哈市文工团的许干事过来,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给孟莺莺同志做个背调。”
“你这边把她当初的教练,给我找出来,我们去找她教练问问话。”
林主任本来还是满脸笑容的,但是在听到孟莺莺三个字时,她的脸色顿时僵了下去,“你说谁?”
明干事看了她一眼,“孟莺莺。”
“怎么?你不认识吗?”
这话刚落,孟莺莺和许干事就从后面过来了,她们两人刚去找公厕去了,所以稍微慢了一步。
她上了台阶入了大门,就瞧着林主任那几乎僵硬的脸,孟莺莺微微一笑,“林主任不认识我,我可是认识林主任的。”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对于林主任来说,却像是凌迟一样。
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宣传队选拔上去的人才,竟然是孟莺莺啊。
孟莺莺是谁。
那可是当初被她,亲手从宣传队赶走的那个人啊。
孟莺莺当初离开的时候,她们双方闹的非常难看,但是林主任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
半个月?
一个月?
孟莺莺竟然再次回来了,而且还是以这种身份回来的,这对于林主任来说。
简直就是赤果果的一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她不说话。
明干事看出了什么,“怎么了这是?”
这让林主任怎么回答?
还是孟莺莺主动开口,“我当初是被林主任开除,宣传队的学生。”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林主任的面皮子都跟着一紧,有种老底都被揭穿的感觉。
“孟莺莺。”
她想打断孟莺莺的说话。
孟莺莺也看出来了,她扯了扯嘴角,“林主任,好久不见。”
明明是在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听在林主任的耳朵里面,却跟着平地一声炸雷一样。
那个曾经被她开除的人,如今考核进了哈市文工团,而她这个宣传队主任,却面临着随时被开除的风险。
这也太讽刺了。
陈教练看出了什么,立马走出来打圆场,“莺莺,恭喜你啊。”
“当初我就觉得你天赋好,只是放不开,如今想来,你离开了宣传队,反而是对的。”
孟莺莺对陈教练是有好感的,她在宣传队三年,陈教练是唯一对她的人。
“陈教练,好久不见。”
同样的一句话,陈教练不止不害怕,反而还有种欣慰。
“我记起来了。”
听到陈教练说话,明干事猛地反应过来,“当初我来通知你们,文工团这边不从宣传队挑人了,我不是在练舞室背后看了一会吗?”
“那个跳的很好的同志,就是孟莺莺吧?”
她就说孟莺莺这个名字,听着总感觉很熟悉。
陈教练回忆了下,也想起来了,他点头,“是她,当初您还夸过孟莺莺,说她跳的很好,而且如果当初文工团还选拔的话,她或许是唯一一个会被选拔进文工团的人。”
还真是她。
当骤然得知这个真相后,明干事下意识道,“还真是我看上的那个人啊。”
她朝着许干事酸溜溜道,“我看上的人,被你们给截胡了。”
许干事淡定,“你们湘西文工团没有对外招聘的名额了,我们哈市文工团也是一样。不过,我们文工团的方团长,去找上面的大领导,要了一个编制,莺莺才能入的文工团。”
“如果你这边能够说服,你们文工团的刘团长,让她去问上面的领导要编制,想来莺莺早都是你们文工团的人了。”
明干事心说,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他们的团长也没这个魄力。
她笑了笑不接话。
“你是莺莺以前的教练吧?”
许干事一脸温和的冲着陈教练问。
陈教练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是。”
“那方便我们借一步谈话吗?”
陈教练下意识地去看林主任,林主任当即站了出来,“这为领导,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你想了解孟莺莺的一切,都可以来问我。”
许干事看了她一眼,“问你莺莺是怎么被宣传队赶走的吗?”
林主任脸色顿时一僵,不敢在说话。
“我就问陈教练就够了。”许干事冲着明干事说,“你把陈教练帮我带过来,至于林主任的话,你来问就好了。”
明干事嗳了一声,立马分头行动。
眼睁睁地看着陈教练,被许干事带走了,林主任心里有些发堵,在看到孟莺莺还站在一旁,那呼吸都跟着不顺了。
“好了,你别看了。”明干事作为和下面宣传队打交道的人,可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了。
她话说的很直白,“孟莺莺同志已经一飞冲天了,不在是你以前那个被你拿捏的小可怜了。”
“林主任,这点你应该明白的?”
林主任脸色瞬间胀成猪肝色,半晌都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她不明白,宣传队那么多人,怎么会让孟莺莺被选上了啊。
孟莺莺站在一旁没说话,这种背调的时候,她就是背景板,最好是别跟上去。
瞧着林主任那愤怒的眼神,孟莺莺笑了笑,“林主任,谢谢你。”
还真诚。
“当初如果不是你逼迫我教双倍学费,我也不会破釜沉舟离开宣传队,不离开宣传队,我也不会有现在的文工团编制。”
“真的,很感谢你。”
孟莺莺越是这样说,林主任就越是难受。
在她脸色巨变之前,明干事把她拉走了,没了这些大人物。现场瞬间炸了,原先宣传队的那些姐妹。
都跟着好奇,热切地看了过来。
但是大家都没开口,实在是之前在宣传队,她们和孟莺莺的关系闹的也不是那么好。
“莺莺啊。”
这里面余小莲最先开口,她算是宣传队里面尖子生。所有人都以为,她肯定会被选上文工团,但是没有。
文工团停止对外选拔了。
所以,余小莲未来的路也被堵死了,她如果在进不了文工团,她父母家也会把她在宣传队的学费给停下来的。
没有任何一个家庭,可以负担一个前途渺茫的跳舞生。
这对于一个吃不饱饭的年代来说,这本身就是不菲的消费。而这笔消费的前提是,能够看到一个未来。
文工团编制,只需要有这个铁饭碗,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逆天改命。
想到这里,余小莲也不要脸了,更顾不得以前双方的不愉,她当即舔着脸过来了,“莺莺,我想问问你,是怎么被选上的。”
孟莺莺知道她的目的,她不喜欢余小莲,其实过往,余小莲没有欺负过她。
她只是永远都是孟莺莺的对照组。
孟莺莺四肢僵硬,跳的跟狗屎一样。
余小莲四肢灵活,跳的让人惊艳。
有骂孟莺莺的同时,就有人夸余小莲。
在孟莺莺在宣传队的这三年,她永远都是尖子生余小莲的对照组,想到这里。
而对于原身来说,余小莲就是孟莺莺的阴影。
想到这里,孟莺莺倏地笑了笑,“你想知道?”
余小莲迟疑了下她点头。
“我不告诉你。”
孟莺莺认真道,“如果是赵月如,我肯定会告诉她,但是你不是。”
她在宣传队三年,唯一的朋友就是赵月如。
听到这话,余小莲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她还想说些什么,好友拽了下她,“小莲,你跟孟莺莺说什么啊?”
余小莲也不想啊。
但是她没办法了。
她眼里含着泪,孟莺莺看到了,但是她垂着眼,没有任何心软。
因为这三年里面,原身也无数次眼里含着泪,除了赵月如,没有一个人肯帮她,在乎她。
孟莺莺安静地看着,那个曾经让原身恐惧又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一如这些人一样。
曾经的孟莺莺,一想到第二天要去练舞室,和她们见面,就会压力大到失眠,睡不着,心悸,难受,动不动就哭。
而这些压力都是外界给她的。
所以,让孟莺莺把自己考上文工团的办法,倾囊相授。
抱歉,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对那些曾经欺负过原身的人,笑脸相迎。
这是对原身的背叛。
她冷眼看着。
原先交头接耳的人,慢慢的也跟着安静了下去。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的。
“孟莺莺,对不起。”
有一个人开口后,就会有无数个人开口,其他人也都跟着纷纷道,“孟莺莺对不起。”
“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嘲笑你。”
“还有我,我之前不该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我不该把你的床上倒水。”
“我不该去和林主任举报,说你是走后门的,影响宣传队的氛围。”
随着那些一句句对不起落下。
那些往日孟莺莺在宣传队被欺负的一角,全部都浮出水面。
孟莺莺顿了一下,她能够感受到心里那一块地方,很舒服,也很畅快。
就连以往会偶尔觉得身体好重,也跟着慢慢没了一样。
“是你吗?”
孟莺莺喃喃,“你在听吗?”
没有人回答她。
她只知道,随着这一声声对不起后,她的身体彻底轻松了下去。
那个曾经备受欺负的孟莺莺,也跟着释然了。
孟莺莺想,这一趟她没有白来。
办公室。
许干事在陈教练这边,也已经问到了尾声,“也就是说孟莺莺以前很胖,所以导致她天赋没有展现出来。”
“后面瘦了以后,天赋才展现出来?”
“是。”陈教练回忆,“当初她离开的那天,是她第一次展露出天赋的时候。”
哪怕是过去了一个月。
他眼里还有对回忆的惊艳,“我当时看到她跳的那一支舞,惊为天人。”
记到这里,许干事大概就了解清楚了,她在本子上划了一个句号,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当时莺莺有多胖?”
陈教练回忆了下,“少说一百五十以上吧。”
许教练,“?”
一副你别是诓我的表情。
陈教练,“真没有,孟莺莺当初才来宣传队的时候,胖成一个球,宣传队按理说都不该收她的,是她爸爸前后送礼——”
说到这里,陈教练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是这想收回去也晚了啊。
他捂着嘴。
“没事,你继续,就是聊天而已,我把本子都收起来了,接下来我们的聊天不会出现在我的本子上面。”
这下,陈教练才松口气,“那个时候我们宣传队还是送礼就能进来的,孟莺莺就是这样被收进来的。”
“进来后,她也意识到自己太胖了,又被人嘲笑,就一直在减肥,后面一直稳定在一百三左右,死活下不去。”
“说实话,这次在见到孟莺莺,我差点没认出来,她现在最多九十斤吧?”
“感觉要不是她自己报名字,我俩面对面走过去,我都不一定能认出她。”
许干事也没想到,孟莺莺以前这么胖,她想了想,“那看来她肯定吃了很多苦。”
不然,一个月想瘦三四十斤,真的太难了。
提起这个陈教练脸上黯然了下,“是啊,她爸没了,听说家里族人还吃绝户,她不得不离开了。”
亲人离世,亲人欺负。
许干事说,不止如此,孟莺莺还千里迢迢去投奔未婚夫,结果未婚夫宁愿退伍,也要逃婚。
其实这样一看,许干事倒是能明白,孟莺莺为什么会瘦这么多了。
她这短短的一个月,经历了别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的挫折。
“我知道了,谢谢你陈教练。”
许干事起身,“不知道你想不想换个地方工作?”
她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这让陈教练顿时有些意外,接着他摇头,“不太好找。”
不然,他早都离开宣传队了。
许干事想了想,“我帮你去湘西文工团问一问,看看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岗位,如果有的话,你就过去。”
她也没把话说的太满,“不过,很难有编制。”
“现在文工团不在对外放编制出来,导致如果真要人,也只能是临时工的身份进去。”
没办法,驻队经费紧张,只能从边边角角来抠,
陈教练听到这话,已经是意外之喜了,“麻烦您了。”
孟莺莺不知道许干事和陈教练说了什么,她只看到陈教练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喜色。
“莺莺。”
许干事走了过来,“我们走吧,这边背调结束了,我陪你回一趟老家。”
孟莺莺嗳了一声,她回头去看陈教练,“教练,你这是有喜事吗?”
陈教练顿时把笑容收了几分,有些不好意思说。
倒是许干事说了,“明干事,你看看你们文工团还对外招人吗?不要编制的那种,临时工帮忙的也行。”
“我瞧着陈教练人不错,而且也有能力,又是个已婚的男同志,这种人去文工团,应该是能帮上忙的。”
文工团阴盛阳衰,以至于日常那些打杂的活,其实都是没人做的。
许干事自己是从文工团出来的,她自然是了解这些的。
她这么一说,明干事有些讶然,“你怎么知道我们文工团,缺个男性打杂的。”
许干事笑笑不说话。
“既然是许干事推荐的,那你明天就来我们文工团上班吧。”
明干事直接就冲陈教练说了这话。
林主任的瞳孔缩了下,她扭头去看陈教练。
陈教练那一瞬间的欣喜,几乎是溢于言表了,他下意识的就给明干事和许干事鞠躬。
“谢谢。”
“真的,谢谢。”
许干事没受,明干事扶着他起来,她是明白人,忍不住笑了笑,“你可别谢我,要谢你谢你带出来了个好学生。”
“要不是孟莺莺,许干事也不会来宣传队了,她不来宣传队,也不会介绍你来我们文工团了。”
只能说,陈教练当初做了一次好人,对孟莺莺好,如今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这话一落,陈教练感激地看了一眼孟莺莺。
孟莺莺摆手,她抿着唇笑,“那是教练你自己人好,这才给自己争取到了机会,这件事和我无关。”
旁边的林主任看到这一幕,心里就跟吃了黄连一样苦啊。
早知道如此,她何必当初啊。
早知道,孟莺莺如今有这样的造化,她当初在怎么说,也不应该去把孟莺莺给逼走啊。
可惜,一切都晚了。
孟家屯。
赵月如和周劲松敲定了细节,她有些犹豫,“你要是回驻队打结婚报告,这一来一回少说十天半个月。”
她也不害臊,“那我们肯定等不及。”
“不如这样,我们先在孟家屯办酒,办席面一办,起码在孟家屯我们就是两口子了。”
“等以后你眼睛好了,回到驻队我们在去补个结婚报告,在去补个结婚证可好?”
这是赵月如能想到,最快的结婚法子了。
周劲松蒙着纱布的眼睛,看不出情绪,许久他才说,“月如,如果光办酒不领证,这会太委屈你了。”
这是实话。
赵月如看的很开,“不会。”
“我们以实用为前提,先把酒席给办了。”她恨恨,“只要我成了你媳妇,那孟队长就不敢三天两头,来这里想赶我走了。”
周劲松默了片刻,“那就两头走,老家这边先办酒席,我在打个电报回驻队,让他们帮我申请一个结婚报告。”
见赵月如要拒绝,周劲松低声劝她,“月如,打结婚报告和办酒席不冲突。”
这下,赵月如才不在反对,她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孟家的房子,她喃喃道,“如果我结婚的时候,莺莺能来送我就好了。”
第32章 结婚一回生二回熟(三合……
当初她们说好了, 如果真到对方要结婚的那一步,她们就去送彼此去结婚。
但是当事实来临的时候,她们却是天各一方,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周劲松拄着盲杖,他在门口踱步, 片刻后他说,“孟莺莺那边我确实无能为力。”
“但是你父母这边,我可以找找人,我让他们想办法过来送你出嫁。”
这话一落,赵月如的眼睛立马亮了下, “可以吗?”
她父母下放的地方已经定了,但是还没定日子什么时候走,这就等于是头顶上的一把刀。
赵家的亲戚不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几乎都和他们家断绝关系了。
甚至, 她在莺莺家待着,好几次晚上偷偷的回去, 她妈也不让她进屋, 而是选择在小巷子口匆匆的见一面,说两句话, 便算是结束了。
对于赵月如来说, 这种事情本来就挺难受的。
她结婚的时候, 见不到莺莺, 见不到父母,那就更难受了。
“我父母真的能来吗?”
赵月如问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能来。”
“他们是你父母,你结婚, 他们肯定能来。”
这是周劲松为数不多能为赵月如做的事情。
赵月如点头,“那我去通知他们。”语气都跟着兴高采烈了几分。
周劲松笑着点头,只是在离开孟家后,他便开始琢磨了起来,该怎么才能让赵父和赵母,顺利来到孟家屯参加他们的婚事。
周劲松的脑子里面,已经把能找的人选,都扒拉了一遍。
最后确定了一个人,他亲自去了一趟委会办公室,不知道他在里面说了什么。
不过也才二十分钟的样子。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便和赵月如说,“走了,我们去看望下叔叔阿姨。”
也是接他们回孟家屯。
当赵父和赵母走出那一栋小洋楼的时候,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们真放我们出来,去参加月如的婚事?”
“真的。”
赵月如点头如捣蒜,“周劲松去找人说了,只是可惜求情许久,对方也只给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明天这个时候,你们就要回来了。”
赵母擦眼泪,“够了够了,有这十二个小时就够了。”
家里都到了这一步了,原以为这辈子都很难见到闺女了,没想到还能送她出嫁。
这对于赵母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周同志,这件事真是谢谢你。”
赵母对周劲松很是客气,哪怕周劲松如今是个瞎子,他们也没有任何轻视的样子。
周劲松心知肚明,“叔叔阿姨,这是我该做的。”
赵母摇头,心说这哪里是该做的,亲生的儿子遇到这种事情,都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但是这个还没结婚的女婿,却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让人怎么能不震惊呢。
周劲松这一招,对于赵母来说,她对这个女婿的认可度也高了几分。
眼见着赵父和赵母要离开,监督他们的刘同志,便忍不住跟上前了几分。
周劲松看了,他便说,“跟着一起可以,去吃一杯我们的喜酒。”
“但是,去孟家屯后,我不希望你们在我的结婚的当场,做出出格的事情,来约束我的岳父和岳母。”
他把丑话说在了前面,“如果发生这种事情,我不介意和你们葛主任,在私底下在谈一谈。”
周劲松是个瞎子不错,但是他是个战斗英雄,身上有职位,家里有奖章。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委会的葛主任,对周劲松都有几分忌惮和尊敬,更别说,下面的人了。
这些天来对待赵父和赵母凶神恶煞的刘同志,此刻却如同春风拂面一样,“那是自然。”
“我们主任交代了,不能去破坏了,周同志大喜的事。”
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赵月如,心说,生个漂亮的闺女,还有这种好处。
和赵家同样情况的资本家,人家早都下放去受苦了,哪里像是赵家这样,如今还是悬而不绝。
显然这背后是有人啊。
在看他们赵家人都要被下放了,如今却还能暂时获得自由身,去参加婚事。
只能说,生儿子没用,还不如会嫁闺女。
赵月如不是没看到对方恶意的目光,她当即娇滴滴喊了一声,“劲松,刘同志似乎对我似乎不满意啊,他这一直在看我啊。”
这声音肉麻的赵月如,自己都快不行了。
但是偏偏,周劲松吃这一套,他当即冲着刘同志说,“如果你觉得委屈,可以换个人来。”
刘同志下意识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周同志,你娶的媳妇长什么样子。”
“周同志,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周劲松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这一路,倒算是相安无事。
到了孟家屯。
这边的婚事已经准备起来了,因为太过匆忙,周家在贴喜字,借桌子椅子。
而孟家这边因为没有人的缘故,所以也是安安静静的。
赵母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酸。
赵月如倒是看的开,“妈,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能齐聚一堂,已经很好了。”
她推开门进去,结果就见到孟三叔,拿着喜字,搭着梯子,爬高上低的在贴喜字。
当看到这一幕。
原先还宽慰母亲的赵月如,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鼻子酸起来,“三叔,你怎么在贴喜字啊。”
她是随着孟莺莺喊的。
孟三叔回头,一脸弥勒佛一样的笑,“你是莺莺的好朋友,你要出嫁了,就跟她要出嫁了一样。”
说到这里,他脸上闪过黯然,“莺莺出嫁我肯定帮不上忙了,但是你出嫁我帮上忙,莺莺肯定会很高兴。”
赵月如听到这话,也沉默了片刻,她仰头,眼里带着泪光,“三叔,谢谢您。”
莺莺一直说,三叔这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莺莺走了,她一个人住在孟家。
很多时候三叔都是悄无声息的。
只有到了晚上,他就会如之前那样,守着孟莺莺一样,在门口支着一张凉床,腰间别着杀猪刀。
孟三叔就那样守了一个星期,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半夜三更的敲窗户,丢石头了。
这一些他虽然没说过,但是赵月如却都知道。
她冲着孟三叔鞠躬,“三叔,谢谢您。”
孟三叔摆摆手,他站在梯子上,眺望着远方,“你结婚如果莺莺能看到,她肯定会很高兴。”
那个凶神恶煞,满口毒蛇的孟三叔,在孟莺莺离开了以后,他身上如今反而还多了几分孟百川的影子。
只是,他这话刚落,就瞧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孟三叔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揉眼,又揉揉眼,忍不住踮起脚尖,又往前面看了几分。
“莺莺,那是莺莺吗?”
他这话一落,赵月如下意识道,“三叔,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莺莺怎么可能在这里?”
她的莺莺去了千里之外,投奔那个素未谋面的娃娃亲对象了。
“真的是莺莺。”
孟三叔几乎是一瞬间,就跟着从梯子上下来了,“你去看看,真的是莺莺。”
连带着声音都跟着变的急切了几分。
孟三叔以前是不喜欢孟莺莺的,总觉得她拖累了自家二哥,但是他在怎么不喜欢孟莺莺,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
如今,这孩子冷不丁的离家,这让孟三叔反而不习惯了。
赵月如还有几分不信,但是瞧着孟三叔这样,也不像是在说谎的人。
她便飞快地跑出去看。
果然,在前面的路口,看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孟莺莺,她身旁还跟着一个人,赵月如不认识。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认识孟莺莺就够了。
赵月如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尖叫,“莺莺,孟莺莺,你怎么回来了。”
孟莺莺看到赵月如,也跟着加快了步伐,直到见到赵月如,她想也没想的就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在了地上。
就那样抓着了赵月如的手,“月如。”
两人手拉手,竟然幼稚地转圈圈起来。
那一瞬间,她们拉到了彼此,也看到了彼此,那种真实的温度,让孟莺莺和赵月如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先是抿着唇笑,接着是放声笑。
那是久逢甘霖,那是回家见到亲人的高兴。
赵月如眸子里面转着眼泪,“你是不是知道我要结婚了,所以提前回来送我出嫁啊。”
这件事孟莺莺还真不知道,她有片刻愕然,“你要结婚了?”
赵月如也停了下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怎么回来了。”
孟莺莺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把许干事给忽视了,她平复了下心情,这才拉着许干事介绍道,“这是我许姐,我考上文工团编制了,许姐过来给我做背景调查。”
“什么!?”
赵月如的声音,瞬间跟着尖利了起来,“莺莺,你说什么!???”
孟莺莺知道她的震惊,她也跟着眯眼笑,翘着嘴巴,“我考上文工团了,月如。”
“我考上文工团了。”
这一次,赵月如就算是不想听见也难啊。
她瞬间就跟着蹦跶了起来,抱着孟莺莺就开始转圈圈,“莺莺,你太厉害了,真的,你太厉害了。”
孟莺莺被她抱着,大家都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拍着赵月如的肩膀,“月如,快放我下来。”
“不放。”
赵月如傻笑,眼里没有嫉妒,有的只是为她高兴,“我家莺莺考上文工团了,真好啊。”
“我家莺莺考上文工团了。”
旁边的许干事看了,忍不住道,“莺莺,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孟莺莺点头,“那是。”
赵月如冷静过来,“莺莺,你先去办手续,我明天才从家里出嫁。”
“你只要在我出嫁之前,送我去周家就行了。”
“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孟莺莺去看许干事,许干事摇头,“让莺莺陪着你去忙婚事吧,我自己在屯子里面转一转问,户口转移和粮食转移的事情,等莺莺下午在去办。”
孟莺莺有些犹豫,她担心一下午时间办不完。
但是她也不想错过好姐妹的婚事。
“你先去办手续。”
赵月如固执道,“莺莺,你能回来,我能在出嫁之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遗憾了,这会就算是去死掉。
她也不会后悔啊。
“你把东西拿回去,我现在去大队部问下情况,马上就回来,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分。”
“如果简单我一会就办完了,如果麻烦我就下午在办。”说到这里,她去看许干事,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如果下午办不完,那我们明天在留一天可好?”
她好想多留一会时间,送月如出嫁。
也能去坟上倒一杯酒,去告诉她的父亲。
她考上文工团编制了。
她退婚了。
她的父亲,在也不用担心女儿的未来没有依靠了。
许干事自然知道孟莺莺的想法,她在来之前方团长说了,只要孟莺莺不提违背是非观的问题,大部分情况下,都要满足她。
谁让孟莺莺是她们文工团的宝贝呢。
想到这里,许干事答应的干脆,“成。”
“以你的事情为主。”
听到这话,孟莺莺顿时松口气,“谢谢许姐。”
她也没回家,直接把东西全部都交给了赵月如,“月如,你先拿回家去,我和许姐去一趟大队部。”
赵月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她想陪着孟莺莺一起去,但是她父母还在一旁,只能先送父母回孟家。
“妈,你听到了吗?”
“莺莺考上文工团了。”
赵母自然是听到了,她忍不住感慨道,“莺莺这孩子是真厉害。”
另外一边。
孟莺莺和许干事直接去了大队部,大队部这边,孟队长他们正准备中午下班。
哪里料到孟莺莺来了。
孟队长看到孟莺莺的时候,还带着几分震惊,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莺莺?是孟莺莺吧?”
他揉了揉眼睛。
孟莺莺嗯了一声,“是我,孟队长。”
她和孟队长没有直接冲突利益,所以当初她离开的时候,孟队长给她开介绍信和出行证明,也是非常利索的。
“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
“可是投奔你那娃娃亲对象不顺利?”
他们是知道的,孟莺莺在驻队有了个娃娃亲对象。
孟莺莺摇头,“不是,我这次回来是转移户口和粮食关系证明的。”
这下,大队部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原本打算下班的,听到这话顿时也不走了。
“你这是要结婚了?”
不结婚的话,怎么会转移户口和粮食关系证明?
“不是。”
孟莺莺从贴身的背包里面,拿出了一张文工团录取通知书,“我被文工团录取了,这是录取通知书。”
这话一落,大队部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啥?你考上文工团了?”
孟队长这声音足够大,以至于像是一个喇叭一样,把孟莺莺轻声细语的话,给传了出去。
以至于大家就算是想听不到也难。
孟莺莺自己都不好意思,被孟队长这么大声音传了出去,她深吸一口气,“嗯,可以给我办下户口转移和粮食关系转移吗?”
“这是手续。”
她这次回来把所有的证明,都给拿了回来。
“我先看看。”
孟队长下意识道,等从桌子上拿起这些手续,挨个看完后,他喃喃道,“莺莺啊,你这女娃娃了不得啊,不声不响的就端上铁饭碗了。”
“这你爸要是知道了,他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他们整个孟家屯,周劲松是第一个端上铁饭碗的,当年驻队来招兵,整个孟家屯就周劲松一个人选上了。
可是谁能想到呢,几年过去了。
孟莺莺又成孟家屯第二个端上铁饭碗的人了。
提起已故的父亲,孟莺莺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伤感,她嗯了一声,“我爸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叔,你看看给我办手续,我和我领导还急着在回文工团。”
从孟队长变成了叔。
而孟队长自然听出了这里面的亲近,而孟队长在看到孟莺莺的价值后,他也有意卖给孟莺莺这个面子。
“户口转移我给你开个证明就是了,粮食关系转移也是。”
“但是我只能给给你开证明,户口转移你还要去公安局,让公安局户籍室的人,给你在盖一个红头公章,粮食关系转移我这边就能解决。”
他也没为难孟莺莺,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的一清二楚。
孟莺莺点头,让许干事留下做背调,她自己又跑了一趟公安局的户籍室。
当场把户口转移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弄齐全后,这会才回家。
天色已经黑了。
赵月如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了,屋子里面,是赵父和赵母在做饭。
到了将将七点钟的时候,孟莺莺总算是露面了,赵月如跳起来招手,“莺莺,莺莺,这边。”
孟莺莺看到这样咋咋呼呼的赵月如,那一颗不安的心,突然就跟着安定了几分。
就像是流浪的孩子,找到了家人一样。
“月如。”
她上前,赵月如先是打量了她一番,“可还顺利?”
“顺利。”
孟莺莺把手续都装在包里面,“基本都妥当了,今晚上我在家住住一宿,明早送你出嫁。”
她笑着说话。
赵月如,“那就行。”
“莺莺,你好厉害。”
“让我看看,你出去后受罪没有?”
她仔细地看,不放过孟莺莺的每一处,最后,赵月如盯着她的眉宇中间看了看,突然问了一句。
“他们待你不好是不是?”
莺莺以前是个爱笑的姑娘,眉宇间清透干净舒展,不带一丝愁绪。
但是这一次孟莺莺回来,那眉宇间却多了一丝轻愁,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
孟莺莺想笑一笑掩饰过去的。
赵月如凶巴巴道,“不用笑,笑了就能掩饰过去是吗?”
“月如。”
孟莺莺上前抱着她,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我和齐小二退婚了,用退婚换了一个考核文工团的名额,我考上了。”
她轻描淡写,将这一路的委屈和难处,全部都咽在了肚子里面。
赵月如听完,她就开始骂娘,“王八蛋,姓齐的那个王八蛋。”
“你千里迢迢过去,你要退婚,他就同意给你退了?”
“他们家里面的人呢?都死了吗?就这样允许你们退婚了?”
赵月如知道孟莺莺,她是伴随着孟莺莺的青春,一起过来的,她经历过孟莺莺的那三年。
她更知道孟莺莺在宣传队,被人那般笑话都坚持下来的原因。
因为孟莺莺想配得上,那个在驻队当兵的娃娃亲对象。
这哪里是三年啊。
这是三年又三年。
这是孟莺莺过往的青春啊,而如今就被退婚了,这三个字给抹去的干干净净。
孟莺莺垂眼,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睑,也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在抬头时候,她抿着唇笑,“月如,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甚至还去安慰赵月如,“我这一趟过去,本来就不是为了履行婚约,而是为了退婚。”
“只是,我没想到人性可以恶到这个地步,即使我主动提出退婚,他们还不愿意放过我,要对我赶尽杀绝。”
“怎么会是?”
赵月如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她立马追问道。
孟莺莺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把齐家人所做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赵月如听完气的脸色通红,“娘的,娘的。”
“姓齐的来屯子里面看你爸,我还带他去你爸的坟上了,我还留他在孟家住了一晚上,我真该死啊。”
“早知道当初齐家人这么欺负你,我就该一瓢粪泼在姓齐的脸上。”
孟莺莺有些茫然,“姓齐的?”
“你不知道?”赵月如疑惑,“就是齐小二的爸爸,他来孟家屯了,说是去看望你爸,顺带在接你回家,但是你走了。”
“他没接到你,所以只在孟家屯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赶火车离开了。”
孟莺莺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现在知道了也无所谓,就算是齐叔叔来屯子里面看我爸,来接我,这也弥补不了齐家人做的那些恶□□。”
“月如,我和齐家人早已翻脸,而且在也回不到过去。”
从齐家人对她赶尽杀绝。
从她送陈秀兰进公安局开始。
他们双方的立场就已经是不死不休。
一个齐振国弥补不了,这中间发生的那么多事情。
“莺莺。”
“你受苦了。”
赵月如低声说,“你受苦了。”
“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找什么娃娃亲对象,还不如跟着我在屯子里面相依为命。”
“这样我不会被赶走,你也不用被人欺负。”
孟莺莺看着她,一双秋水的眸子满是沉静和智慧,她轻声道,“月如,我知道这是我俩的期待的方向,但是我俩在一起治标不治本。”
“你看,我没本事让叔叔阿姨,脱离小洋楼来单独看你,而周劲松有。”
这就是她和周劲松的区别。
她和赵月如在一起,她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去保护赵月如,以及赵家人。
但是周劲松可以。
赵月如嘀嘀咕咕不说话,便牵着孟莺莺要进去,只是两人刚走了两步,就瞧着从门后面出来的孟三叔。
孟三叔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去,他喉咙滚了滚,“莺莺,你之前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这让孟莺莺如何回答呢。
她站在月光下,身姿纤细,眉目安静,乖巧还是乖巧的,只是若是细看,就能发现她多了一丝往日没有的沉稳。
那是历经磨难和洗尽铅华后,才有的气质。
“三叔,都过去了。”
孟莺莺反而还安慰他,“我们都要朝前看。”
孟三叔一拳头砸在门上,良久他都没说话,“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
“三叔,我和齐家人退婚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更何况。”她笑着安慰他,“我反而还从中间获利了,考上了文工团,有了正式编制和铁饭碗。”
“这比结婚更靠谱,不是吗?”
孟三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嗯了一声,“莺莺,长大了。”
孟莺莺抿着唇笑,一笑眉眼弯弯,颊边梨涡浅笑,似乎和以前一模一样。
孟莺莺进去拿了烟出来,交给了孟三叔,“知道三叔你爱抽烟,这是哈市香烟,据说劲大的很,你尝尝。”
孟三叔看着那香烟,许久都说不出话。
“这烟应该是给你爸的。”
那是她女儿孟莺莺孝敬的。
而不是给他这个三叔啊。
孟莺莺顿了下,她咬着唇,好一会才说,“我带了四包,给你三包,另外一包留给我爸。”
她去上坟的时候,把那一包烟全部都给点燃了。
让她爸也尝尝味。
孟三叔接过烟,看着她和自家二哥,有一丝相似的眉眼,他喃喃道,“莺莺出息了。”
“我家莺莺出息了。”
二哥,你看到了吗?
明明孩子出息了,他可以享福了,但是他却走了。
真是个没福气的小老头。
孟莺莺不太敢和孟三叔讨论她爸的事情,因为一提起来她就想哭。
对于孟莺莺来说,她爸好像跟还在一样。
她转头进了屋,许干事已经休息了,她跟着孟莺莺一起在火车上走了三天,一下车站就是马不停蹄的跑了几个地方。
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孟莺莺也不例外,她还强撑着一股精神,把剩下的礼物都给拿了出来。
“月如,这是给你带的雪花膏。”
“这是黄桃罐头。”
“这是红肠。”
“到时候给我三叔留一点,剩下的你和阿姨都分了去。”
孟莺莺没有太多亲人了,显然,她把赵月如和赵母,也都看做了自己的亲人。
“你这孩子跑这么远回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多难带啊。”
赵母是个细心的人,一看到这,就能想到孟莺莺这一路的艰难。
孟莺莺笑了笑,“不难,想到你们能吃到那边的特产,我就高兴。”
连带着声音也都轻快了几分。
“月如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幸福。”
“妈!”赵月如跺脚,有些害羞,“莺莺,晚上我们三个人睡好吗?”
她要出嫁了,她又想和莺莺一起睡,也想和她妈一起睡。
这下,孟莺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倒是赵母说了一句,“莺莺啊,阿姨很爱干净的,每天都洗澡,一点都不臭。”
她见孟莺莺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嫌弃自己不干净。
孟莺莺有些好笑地摇头,“阿姨,我不是嫌弃这个。”
“我们家床就是一米五的,这怎么睡三个人?”
“我们横着睡。”
赵月如嘿嘿笑,“横着睡三个人肯定能睡,让我爸去和三叔睡。”
都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孟莺莺嗯了一声,“那就这样。”
趁着她们两个在说话的功夫,赵母了孟家的厨房,给孟莺莺下了一碗清水面,只是清水面上面炒了辣椒炒肉,盖了上去。
那辣味香味真是霸道的很,让孟莺莺看着,就忍不住流口水,“阿姨,你厨艺真好。”
赵母摆手,“我这还是现学现卖。”
“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脸上倒是看不出愁苦,显然,闺女的婚事解决后,这对于赵母来说,最大的后顾之忧没了。
她和自家爱人就是随时下放,也是没关系的。
孟莺莺连汤带面都给吃的干干净净,几乎是一点都没剩下的。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
赵母又像是便戏法一样,先是把鞋子脱掉,从里面倒了倒,一边倒了三根小黄鱼出来。
孟莺莺,“??”
孟莺莺眼睛都看直了。
“阿姨,您跟仓鼠一样,哪里都——”说到这里,察觉到什么,她顿时把嘴闭上了。
剩下的话也被她咽到肚子里面去了。
赵母嘘了一声,继续又从胸前的内衣掏,又是三根。
“这是极限了。”
她说,“出来一次不容易,能带我肯定要带点。”
“这是给月如的嫁妆。”
要不是家里出事了,她还能给闺女更多的嫁妆。
赵月如推过去,“我不要。”
“你们自己留着以后用。”
“傻姑娘。”
赵母很是淡然,“我和你爸以后再也没机会用了,你留着就是。”
赵月如不说话。
“好了,这已经是很好了。”
赵母说,“月如,你林叔叔一家从上到下,没一个留下的,全部走了。”
“连一块银元都没留住。”
更别说这种小黄鱼了,她能拿出来,这是沾了女儿结婚嫁人的光。
要不是周劲松在里面震慑着,他们早八百年都被流放了。
赵月如没说话,当着赵母的面,把那九根小黄鱼分了一半,推到孟莺莺面前。
孟莺莺往后退了一步,“可别。”
她抿着唇,“月如,这是你嫁妆,你给我做什么?”
赵月如看着她,眉目带笑,“这是我给你的嫁妆。”
“莺莺,叔叔没了,阿姨不在,都没关系,我会给你准备嫁妆的。”
这话说的,孟莺莺想哭,她低着头不吱声,一颗一颗眼泪的往下掉。
豆大的眼泪砸在赵月如的手背上,烫的她整个人都跟着一缩,“莺莺,你别哭啊。”
“我说的是真的。”
“当初叔叔没的那天,我就说过,以后我爸就是你爸,我妈就是你妈。”
“我妈给我留的嫁妆,也是你妈给你留的嫁妆不是吗?”
“我们一人一半。”
孟莺莺听到这话,几乎泣不成声,“月如。”
她一个劲儿的喊这个名字,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孟莺莺来到这里以后,见到的坏人太多了,但是她见到的好人也多。
面前的赵月如就是。
她捧着一腔赤诚和真心,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让,孟莺莺怎么能不感动啊。
看着她哭,赵月如也难受,她想劝,赵母摇头,“让她哭吧。”
“这孩子这段时间太苦了,哭出来了反而还会好一点。”
孟莺莺从开始还是小声地呜咽地哭,到了后面,越哭越凶,几乎是嚎啕大哭。
她要把自己在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全部都哭出来一样。
这个世界上的人吃人。
但是同样的,这个世界上,也有人待她如珍宝。
她哭够了,哭累了,睡着了。
赵月如有些心痛,她打了水,给孟莺莺擦脸,“莺莺,莺莺。”
她的眼睛也是红的。
赵母,“好了,给她擦了脸就睡觉。”
“你也别太担心,上坡路走完了,就是下坡路,对于莺莺来说,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是过来人,没人比她更能知道,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了文工团编制的这个好处。
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真好。
她的月如也是,嫁给了周劲松,也有了着落。
想到这里,赵母的脸上多了几分欣慰,“明天早上你早起,还要出嫁。”
赵月如嗯了一声,她睡在中间,孟莺莺睡在左边,赵母睡在右边。
第二天一早才四点多,赵母就醒了,借着孟家的厨房,开始做早饭了。
闺女出嫁,她要按照当地的习俗,煮了红枣米茶,还要拿了花生核桃鸡蛋来。
这些都要时间。
孟莺莺是被外面的烧火声给吵醒的,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棉布蚊帐时候,她还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月如,我这是在家吗?”
赵月如翻了个身,嗯了一声,“在家呢。”
“我都在你身边,这不是家是什么。”
她这话一说,孟莺莺就抿着唇笑了,黑亮的眼睛也透着有神,“我家月如今天出嫁,来来来,我给你好好打扮一番,保管你今天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昨晚上哭过后,那所有的郁气都跟着消散了。
连带着人的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
赵月如由着她打扮,孟莺莺找了雪花膏,口红,炭条眉笔来。就这三样,对于孟莺莺这种熟悉化妆的人来说,就已经够了。
眉笔描眉,雪花膏打底,口红不止可以擦嘴巴,还可以当腮红。
孟莺莺上辈子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演出,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化妆高手,赵月如的底子也好。
她的眉宇生得漂亮又透着英气,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孟莺莺用眉笔当作眼线笔来用,在她眼尾的位置,微微上扬了四十五度。
这下好了,赵月如那一双眼睛,一下子布灵布灵的闪着光,当真是出彩的不行。
“哎哟。”
赵母端了两碗米粉过来,“这是我家月如啊,怎么变化这么大?”
就是亲闺女,她都差点没认出来。
孟莺莺侧身,让赵月如整个人都暴露在赵母面前,“莺莺,你画的真好,我家月如真好看啊。”
就是当母亲的,也说不出来闺女不好看这话。
孟莺莺笑了笑,把那头花别在赵月如的头发左侧,当真是人比花娇。
就是旁边的许干事都忍不住来了一句,“莺莺,你这化妆技术,比咱们文工团里面专门化妆的人,还化的好。”
孟莺莺收了尾巴,她笑了笑,“这是月如长得好看,不然,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见她们都夸自己,赵月如也忍不住睁开眼睛,对着镜子照了照,她有片刻愕然,“这是我吗?”
这也太好看了。
孟莺莺低头看着她,轻声说道,“月如,我说过你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来吃点饭。”
“免得上午闹新房的时候,到时候饿肚子。”
赵母端来了一碗炝汤面,用了鸡蛋做打卤,碗里面窝了一个荷包蛋,“来吃一口。”
赵月如点头,她咬一口面,在抬头的时候,眼里带着泪水,“妈。”
“吃完,免得过去饿肚子。”
结婚办酒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尤其是新娘子,一旦忙碌起来,根本没时间吃东西。
赵月如嗯了一声,眼泪砸到碗里面,孟莺莺给她擦泪,轻柔地哄她,“不哭了,在哭妆花了,就不漂亮了。”
这话一落,赵月如顿时紧张了起来,“那不行,我今天是新娘子,我要漂漂亮亮的去嫁人。”
她也是个狠人,之后再怎么想哭,都把眼泪给逼回去了。
甚至,还去安慰掉眼泪的母亲,“妈,你别哭,我嫁给周劲松,我们是占便宜,而且全家都能占便宜,这是好事。”
听听这话说的,真是一点离别都没有,全都是功利。
赵母差点一口气没噎上来,倒是孟莺莺劝说,“阿姨,我觉得月如这样就挺好,没心没肺不受伤啊。”
赵母心说你俩好的都要穿一条裤子了。
月如说什么莺莺就是什么。
她自然也不好再去反驳。
到了九点半,外面接亲的人了,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孟莺莺当即让赵月如坐直了几分。
她出去看了看,也没人守门,这种时候都是一切从简。
孟莺莺先是和孟三叔交代了一番,“三叔,你帮我照看下许姐,以后我要送月如出嫁,怕是顾不上这边。”
孟三叔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倒是许干事摆手,“你去忙自己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用管我。”
孟莺莺这才点头,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她就知道外面的新郎官已经到了。
瞧着赵母和赵父出去迎了,她则是和赵月如一起在婚房里面。
赵月如出嫁的婚房,也是孟莺莺曾经住过的卧室。
在某一瞬间,她们二人的命运,似乎彻底交叠在了一起。
听着外面的鞭炮声,脚步声,以及越来越近的盲杖声。
赵月如攥着孟莺莺的手,她喃喃道,“莺莺,我好紧张。”
孟莺莺也没结婚过,她顺口安慰她,“别怕,一回生二回熟。”
“什么事情都是做熟了就不紧张了。”
“什么做熟了?”
“结婚。”
空气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33章 宋芬芳出现(三合一)……
孟莺莺也察觉到自己似乎说嘴瓢了。
正当她在想如何解释的时候。
赵月如攥着她的手摸了摸, “莺莺,你是不是比我还紧张啊?”
她发现莺莺的手心都是汗,比她还多。
孟莺莺啊了一声,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心,都是湿濡濡的, 她咬着唇轻声说,“月如,我好像说错话了。”
哪里有让人结婚,还一回生二回熟的。
赵月如哈哈笑,满是朝气蓬勃, “这有什么啊,莺莺,你这不是紧张嘛。更何况,我也紧张。”
“放心吧,我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她笑着, 眼里却是分外的清醒,“如果我和周劲松过的不好了, 那我就离婚。”
“离婚后我就再也不嫁人了。”
周劲松自从瞎了以后, 他的耳目非常灵敏,所以他还没进屋, 老远就听到赵月如说的这话了。
周劲松向来温和清俊的脸, 微微停滞了片刻。
旋即, 他面不改色的上台阶, 只是瞧着那步伐却略微有几分沉重的。
直到旁边凑热闹的人,喜气洋洋地喊了一句。
“新郎官来咯。”
这话一落,赵月如瞬间紧张起来,她去抓孟莺莺的手, 孟莺莺拍了拍她,“别紧张。”
“一会就当新郎官是萝卜白菜。”
“只是,新郎官是众多萝卜里面,最好看的那一根萝卜。”
这算是什么形容,经过孟莺莺这一番话,也成功让赵月如破功笑了起来。
甚至忘记了身上的那几分紧张。
反而有些期待地看着门外。
下一秒,就瞧见门口探进来一支盲杖,许是因为要结婚了,连带着盲杖都被擦的干干净净,油光噌亮。
只余盲杖底部和地面接触,多了几分灰尘。
赵月如心说,周劲松还挺讲究嘛。
只是,还不待她细想,赵月如就见到了一个更讲究的人出现了,周劲松穿着白色的衬衣,在胸前口袋的位置别着一朵大红花。
肩宽腰窄腿长,身姿笔挺,一看就是当兵的人才有的气质。
甚至,他脸上围着的白纱布,特意取掉了,为了遮光,他让人从医院那边借了一个墨镜过来。
所以,纱布被墨镜取而代之了。
这样的周劲松少了往日的温和,戴着的墨镜,让他多了几分疏离和高高在上的气场。
起码,周劲松进来的那一瞬间,不大的房间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跟着窃窃私语起来。
“新郎官好俊啊。”
“新娘子也好漂亮。”
“他们两人站在一块,还挺般配。”
周劲松试图去看赵月如,但是他的视力还没恢复,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看的不是很真切。
赵月如好像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坐在床边,眉目艳丽,唇红齿白。
他想在用力去看清楚一些,眼睛开始酸痛起来,周劲松有些唾弃自己的无能。
不由得攥紧了盲杖。
赵月如似乎察觉到什么,她立马从床上站了起来,冲着周劲松跑过去,“你是不是眼睛又痛了。”
和周劲松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面,她比谁都了解周劲松的一举一动。
周劲松不想再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他便摇头,“没事。”
赵月如蹙眉不说话。
周劲松还以为她生气了,便沉默了好一会,才试探道,“月如?”
孟莺莺拽了下赵月如的手,赵月如这才冷静下来,“走吧,你接我回家。”
“我给你当眼睛。”
她在这方面特别果决。
这也让周劲松松口气,赵月如牵着周劲松,如同以前那样,她去给周劲松当眼睛。
孟莺莺在后面看着,她抿着唇,突然就笑了起来,赵母在旁边,她冲着赵母低声道,“阿姨,月如肯定会幸福的。”
赵母在擦眼泪,“莺莺,借你吉言了。”
“阿姨,也希望你能幸福。”
孟莺莺抿着唇没说话,眼瞧着赵月如牵着周劲松,要出院子了,她便提着裙摆,追上去,“阿姨,我送月如去周家了,你在家等我。”
赵母嗯了一声,目送着她们离开。
孟莺莺对孟家屯是很熟悉的,她一路跟在赵月如和周劲松的后面。
赵月如在给周劲松当眼睛,孟莺莺很识趣的没有追上去,而是不紧不慢的落在后面。
屯子里面难得有喜事,所以不少邻居都跟着过来凑热闹。
孟家的亲戚也不例外,孟莺莺走着,孟大娘和墩子慢吞吞的,从拥挤的人群里面,一步步挤到了孟莺莺的身边。
骤然看到他们,孟莺莺还有些意外。
“大娘,墩子。”
她喊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孟大娘迟疑了下,这才走到孟莺莺面前,小声问了一句,“莺莺,我听人说,你考进了驻队文工团?”
人多,听的不是很真切,在加上结婚的时候还有乐队,在敲锣打鼓。
以至于孟莺莺也没听很清楚,她侧着耳朵,凑过去听了下,“大娘,你说的是什么?”
阳光下,她那一张脸纯净的跟栀子花一样,干净漂亮。
这让,孟大娘有些恍惚,她想问不问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笑了笑,改了话,“莺莺,大娘祝你前程似锦。”
那个来自孟家的女儿,终于是挣脱了孟氏宗族的教条,她或许是孟家女儿里面,唯一一个走出孟家屯,并且端上铁饭碗的人。
这一句话,孟莺莺听到了,她冲着孟大娘点头。
孟大娘说完这话后,便拉着墩子,慢慢的脱离了大部队。
墩子还有些疑惑,“娘,你不是说和莺莺有好多话说吗?”
孟大娘摇头,她目送着孟莺莺离开的背影,她说,“莺莺这孩子已经从泥地里面挣扎出来了,我不用说了,她自己有自己的路。”
“我们再去打扰,反而还不好了。”
墩子似懂非懂。
孟大娘叮嘱,“以后都不要去打扰她了,让她自己往前奔吧。”
孟莺莺挣扎的时候,她们不曾帮助过她。
如今,她高飞了,她们不去打扰,便是对她最好的方式。
孟墩子懂了,孟大娘的其他三个闺女都没说话,看着她们这样,孟大娘低声道,“莺莺走出了一条路,那是除去嫁人之外的一条路,你们也好好想想,自己的路在哪里。”
她嫁人了,在家伺候丈夫孩子老人一辈子,也被打了一辈子。
孟大娘这才惊觉,伺候人这件事没有头,与其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如放在自己身上。
而孟莺莺走的这一条路,更是给孟大娘,敲响了一条全新的生路。
女人存在的价值,不光是嫁人,还可以是工作。
有了铁饭碗后,连带着孟是宗族的男人,都跟着敬重三分。
没看到孟莺莺回来之后,孟氏宗族曾经欺负过孟莺莺的那些亲戚,没有一个人在冒头了。
他们像是全部都死了一样。
唯独,在孟莺莺要转走户口的时候,吭哧吭哧谩骂两句,也仅此而已。
孟莺莺不知道,她的存在,像是指明灯一样,给孟家其他女孩子,也照出了一条前路来。
不过,她要是知道了,她应该是高兴的。
孟莺莺送赵月如去了周家。
这还是孟莺莺第一次来周家,看到周家的房子,她站在原地,微微蹙眉,比起孟家的两层小楼房,赵家的花园小洋房。
周家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一些。
周家住的还是土坯房,和孟家屯其他房子也差不多,三间土坯房,一间小院子。
往日里面院子里面养了几只鸡,如今鸡被收拢在鸡圈里面,院子里面坐满了来往的亲朋好友。
但是破,还是一如既往的破。
孟莺莺抬头去看赵月如,赵月如似乎很熟悉这边情况,她一回头就对上孟莺莺担忧的神色。
赵月如冲着她点点头,趁着进屋的片刻,她朝着孟莺莺低声道,“莺莺,这房子我住着踏实。”
破是破,但是不担心会随时被人赶走,抄家,也不担心会被人盯梢。
因为破,所以足够安全。
孟莺莺知道她的顾虑,便不在说话。
进了屋,不少小孩子都来闹洞房,孟莺莺手里攥着提前准备好的小红包,两分钱一个。
一会会就撒了二十多个红包出去。
人群中有人说,“这新娘子不愧是资本家大小姐,真是阔绰呢。”
“是的,我也看到红包了两分钱,一口气给了好多个。”
这话一落,孟莺莺去觊着赵月如的脸色,她刚要开口。
下一秒,赵月如就发飙了,“嫌脏?嫌脏就还给我。”
“周劲松。”
她不是个忍让的脾气,就喊了周劲松过来,“你们这里的客人,有人嫌弃我是资本家小姐,阔绰给的红包多。”
“他们既然嫌脏,那你去帮我要过来。”
孟莺莺在心里为赵月如鼓掌,干的漂亮。
果然,赵月如这话一落,周劲松照做,他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戴着墨镜的目光扫到的地方,他便扬声说,“我媳妇说了,嫌弃她是资本家小姐的,就把红包给退回来。”
没人吱声。
到手的钱,大家都不想还回去。
周劲松不意外会是这个结果,他拄着盲杖,走到了赵月如面前,他明明是个瞎子,但是却能精准无误的牵着赵月如的手。
“她是我周劲松的媳妇,我希望你们都放尊重一些。”
孟莺莺看到这一幕,她就知道赵月如嫁给周劲松,她过的会不错。
因为赵月如自身立的起来,她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在加上周劲松站在她这边,几乎是随叫随到的地步。
所以,这一场婚姻的结果,她几乎是可以预料的。
等到赵月如去敬酒差不多的时候,孟莺莺便悄悄的离开了,她没有当面告别,只是留下一张纸条,在她的枕头上。
“月如,再见。”
希望下次再见。
她没有勇气去告别,她害怕泪流满面。
孟莺莺在人声鼎沸的时候,出现在赵月如身边,她走的时候,悄无声息。
她甚至没有勇气去和赵月如当面告别,她回家后,冲着赵父和赵母点头后。
赵母轻轻地吐口气,她上前抱了抱孟莺莺,“莺莺,谢谢你。”
孟莺莺摇头,目送着刘同志收押着赵父和赵母离开。
她和许干事交代后,这才随着孟三叔一起,回家拿了一瓶酒,拿了一包烟,一瓶黄桃罐头,去了山上。
她去看了看睡在坟地里面的孟百川。
孟莺莺到了以后,她沉默着把酒瓶打开,倒了一杯放在坟头,又点了烟,开了黄桃罐头。
看着烟雾升起,围绕着黄桃罐头跳跃。
孟莺莺看着那一捧黄土,蹲下来,把那一杯酒倒在坟头边,“爸,我考上了驻队文工团了。”
“回来转户口和粮食关系,也回来看看您。”
“您尝尝这酒,是您以前最爱的烧刀子,还有这黄桃罐头,是我从哈市买的,特别甜,您肯定喜欢。”
“还有这烟也是哈市烟,劲大上头,不知道你抽的习惯不。”
孟莺莺对着一堆黄土,絮絮叨叨,没人回答。
她也不着急,又给他坟头锄草,孟百川才埋下去半个月而已,这坟头草已经出了浅浅的一层了。
孟莺莺一点点拔,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我这一走就只能等休假了在回来看您了。”
“爸,你会不会想我啊?”
还是没有人回答。
她也不生气。
“对了,我和齐小二退婚了。”
孟莺莺像是不经意间,才说出的这个结果,“我用退婚换了一个考取文工团的名额,就是。”
她苦笑了下,“齐家人似乎不太行,所以我和他们闹翻了。”
“爸。”
孟莺莺蹲下,给孟百川的坟头,仔仔细细的扫了扫上面,之前祭拜的贡品,那是齐振国留下的。
孟莺莺一边收拾,一边告状,“爸,咱不吃齐家人给的东西啊,他们欺负我,全家联合起来欺负我。”
“不止要让我退婚,还要毁了我的文工团考核,把我赶出哈市。”
“爸,我跟你说,他们一家人老坏了。”
她把上面的贡品,嗖的一下子全扔掉了,顺眼了,便全部上上自己带的,“你吃我带给你的。”
“咱们不占齐家人的便宜。”
絮絮叨叨结束了,孟莺莺心里也舒坦了,站了起来,围着小坟包走了一圈。
她看着那一堆冰凉的黄土,竟然也看出了几分滋味来。
她在想,不是因为她喜欢黄土,而是因为这一片黄土里面,埋葬着她最亲的人。
所以,连带着这些黄土都变得有了温度。
“三叔,走了。”
孟三叔怕她出事,连带着孟莺莺来上坟的时候,他都跟着一起。
听到孟莺莺喊他,他便掐灭了烟,转头跟着孟莺莺一起下山,“齐家人这般欺负你?”
他站的远,只听到了几句话,但是大概也能拼凑出来一个真实的情况。
孟莺莺侧头,灌木树叶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连带着人都跟着通透了几分,“三叔,都过去了。”
她不欲再去提过去的事情。
孟三叔默了片刻,“要是你过去他们在欺负你,你给我发电报。”
“莺莺,我去给你报仇。”
二哥不在,他就是二哥。
他就是莺莺的另外一个父亲。
孟莺莺听到这话,喉咙滚了滚,她低声道,“谢谢三叔。”
“以后月如要是不住在家里,还请三叔多帮忙看下房子。”
“别让它就这样没了人气。”
孟三叔嗯了一声,“赵同志走了,我就搬过来住到一楼。”
孟莺莺朝着孟三叔鞠躬,等到了家,许干事已经在等着她了,“都弄好了?”
孟莺莺点头。
许干事说,“那我们走吧,下午四点的火车,宁愿早点也不能晚了。”
孟莺莺没回答,而是走到孟三叔旁边,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三叔,您多保重。”
她看着三叔,好像就看到了孟百川一样。
那个曾经胖成弥勒佛一样的三叔,如今瘦了不少,他的轮廓依稀有了孟百川的身影。
孟三叔喉咙哽咽,他抬手抱了下孟莺莺,“保重,莺莺,你多保重。”
接着转头,冲着许干事鞠躬,“莺莺这孩子往后就拜托您了。”
孟三叔嘴毒人傲,他能肯对只有几面之缘的许干事鞠躬,可想而知,他对孟莺莺看的有多重。
为了孟莺莺,他也去做他之前最瞧不起的事了。
许干事扶着他,“孟同志,您严重了,莺莺在我们文工团,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告辞。”
她带着孟莺莺离开。
他们一出来,孟大娘煮了八个红鸡蛋,就那样小跑着过来,递给孟莺莺,“莺莺,上次我给你你不要,这一次,你收着吧。”
“一路平安。”
孟莺莺知道这鸡蛋的珍贵,在乡下一家人最多养两只鸡,这鸡还不会每天都下蛋,这八个蛋最少要攒一周以上。
孟大娘他们自己都是舍不得吃的,攒够十个,平日都是拿到供销社去换盐。
但是这一次,孟大娘却把鸡蛋都给了她。
孟莺莺叹口气,“大娘,您不用这样的。”
孟大娘看着她,“要的。”
“莺莺,要的。”
她拉过自己身后的三个闺女,“我告诉她们,如果她们未来能够像你一样,得到一个谋生的机会,我就也给她们煮八个鸡蛋送行。”
“莺莺,你是孟家第一个走出去的女孩子。”
“这鸡蛋你收着。”
“你收下了,对于她们来说,也是一种希望。”
一种挣脱牢笼的希望。
孟莺莺抬头,看向孟水芹,孟水花,孟水萍三姐妹,她们都好奇期盼地着她。
那一双双眸子都是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孟莺莺垂眸,“鸡蛋我收下了。”在抬眼,她眼里已经做了几分决定,“想办法去识字,识字以后去周围转一转,大队部和妇联那边都会对外招人,除此之外,还有屯子里面的小学也会招人。”
“要是有能力的往湘西市去转一转,那边机会也多,前提是你要识字,不至于出门了连地名都不认识。”
“还有。”
这是孟莺莺最后一句劝告,“真要结婚嫁人,那也要等手里有了底气翻脸的时候,再去嫁人。”
孟莺莺不知道,她只是离别前的一段话,却改变了孟水芹她们的一生。
孟莺莺离开后,许干事问她,“有用吗?”
孟莺莺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万一呢,万一她们真的能听进去。”
“许姐,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驻队。
当肖政委收到周劲松发的结婚申请报告时,他还有些发懵,“怎么这老周回去了一趟,这结婚报告都打过来了?”
肖政委去问徐文君,徐文君也不知道,他摇头,“这你要去问老祁才是,他之前去看了老周,他是最了解老周的情况。”
“可是现在老祁在关禁闭啊。”
“这有啥。”
徐文君扯过电报,“隔着门口去问就是了。”
他这人瞧着文弱,但是性格却是果决的。等他拿到电报,去问祁东悍的时候,这是祁东悍被关的第四天。
其实,他已经不知道外界的时间流速了。
“老祁。”
冷不丁的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祁东悍这才回神,他好多天没出去,胡子拉碴,也没说过话,以至于声音也是嘶哑的。
“怎、么、了?”一字一顿,嗓子似乎都黏在了一块,有些发声困难。
徐文君听出来了,他顿了下捏着电报,有些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祁东悍不想开口,便敲了敲门,发出一阵声音。
徐文君知道,这是没事的意思,他这才松口气,告知了自己的来意。
“老周来电报了,他打了结婚报告,说是要和一位赵月如的同志要结婚,你这边知道情况吗?”
祁东悍坐在门后,他张了张嘴,长时间没开口,以至于薄唇也黏在了一起。
他尝试了下发音,调整了下音节,这才开口,“知道。”
“老周出事在医院做手术的时候,那个女同志从头到尾都等着他。”
一句话便说清楚了,赵月如对于周劲松的不一样来。
这让徐文君有些羡慕,“没想到老周回去后,还有这种运道。”
“既然人家女同志不错,那我就回去回复肖政委了,让他直接做了背调,没问题就给他们把结婚报告审批下来。”
祁东悍顿了下,声音涩然,“那女同志的身份有些特殊。”
“怎么了?”
徐文君心里咯噔了下,“总不能是坏分子,黑五类,资本家小姐吧?”
这是他们这些人也惧怕的身份。
祁东悍嗯了一声。
还真让他猜对了,徐文君有些傻眼,“那可艰难了。”
“现在驻队明文规定,不能和这些成分差的人有牵扯,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刘因为这事都退伍了。”
老刘家里就是资本家,不管他在驻队在出色,成分问题也是没办法,只能离开。
祁东悍默了片刻,他目视前方,盯着墙面上写的正字。
“所以,你要和老肖说,让他亲自去联系老周,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徐文君有些头疼地嗯了一声,“成,那我现在去问问。”
“等等。”
听着他转头要走,祁东悍突然站了起来,问了一句,“她回来了吗?”
徐文君都要离开了,冷不丁听到这个问话,他顿了下,这才说,“应该是没有。”
“哪有背调这么快的。”
他们也是做这一行的,自然是清楚,若是中间遇到点波折,那怕是要耽误十天半个月了。
祁东悍嗯了一声,这才闭眼睛休息。
徐文君还以为他会,再次叮嘱自己两句,却没想到他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结果。
徐文君这才离开,当他回去和肖政委说明,周劲松另外一半的情况后。
肖政委的眉头就跟着皱起来了,“资本家小姐?”
“这身份有些棘手啊。”
还不如之前齐长明那个对象呢,人家虽然是杀猪匠闺女,但是根红苗正,起码身份上没问题。
“嗯,但是老祁也说了,老周这对象在他做手术,生死未卜,前途未明的时候,便陪着他,守着他,照顾他了。”
“所以,他的建议是让我们这边不要一杆子打死,先跟老周联系联系。”
“在去问问大领导的意见。”
肖政委嗯了一声,便发了一封电报过去,为了把事情经过说明白,他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不过时。
周劲松便把电话回了过来,“政委。”
“劲松,你的结婚报告我看到了,但是听说你的爱人是资本家小姐?”
肖政委是单刀直入,“如果是这种情况下,我建议你谨慎处理。”
“你的结婚报告,我暂时帮你收着。”
先不审批,这四个字还没落下,就被周劲松给拒绝了,“政委,我已经结婚了。”
“昨天结婚的,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我要对我爱人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负责。”
这下,那边肖政委准备好的一肚子措词,也跟着无话可说起来。甚至连脾气也跟着起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娶了资本家小姐,以后的下场?”
“刘营长的教训还不够是吗?”
周劲松默了片刻,他握着话筒,旁边是赵月如担忧的眼神,他声音稳定,“政委,我的爱人就是她了。”
“也已经结婚了,我娶她之后,驻队给我的一切处理结果,我都心甘情愿的接受。”
肖政委一听这,脾气也来了,“好好好,哪怕是让你开除驻队,你也愿意?”
这话太严重了。
说完这话,肖政委也后悔了,那边周劲松早已想过这个后果,他说,“我眼睛瞎了,确实无法为驻队效力了。”
“那刚好从驻队退伍,我好在家陪着老婆孩子。”
这是死不悔改了!
肖政委拍着桌子,几乎是咆哮道,“周劲松,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前途都不要了是吗?”
周劲松不说话。
肖政委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你们一三九团真是出情种,他祁东悍为了别人的娃娃亲对象,宁愿当众打架受罚,也死不悔改。”
“你倒是好了,宁愿开除驻队,也要娶了这个资本家小姐。”
“要不,你们一三九团别叫一三九了,叫情种团好了。”
驻队培养一个人才多难啊。
一三九团一下子怕是要损失三个人了。
周劲松有些讶然,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他问祁东悍的时候。
因为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政委,驻队给我的一切处罚,我都愿意接受,只要我能留在驻队,也能保住我爱人。”
“政委,我周劲松入驻队七年,还从未求过人,这次拜托你了。”
他既不想离开驻队。
也不想赵月如,这辈子跟着和他在乡下住一辈子。这里流言蜚语杀死人,光结婚这一天,赵月如就不知道被村子议论了多少次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这边眼睛视力恢复后,将来带着赵月如去随军。
去开始新的生活。
听到周劲松这么说,肖政委喝了一口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让我想想。”
“哪怕是拿你身上的军工去换,你也愿意?”
周劲松丝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愿意。”
挂了电话后。
想来爱哭爱笑的赵月如,此刻都是忐忑的,“周劲松,我是不是连累你了啊?”
电话声音有扩音,她就算是想听不见也难。
周劲松摇头,他牵着赵月入的手,“月如,我看不见,是不是也连累你了?”
赵月如摇头,“那怎么能一样,我能当你眼睛。”
“而你娶了我,怕是仕途都到头了。”
“不会。”
周劲松回答,“我是驻队里面的战斗英雄,他们不会把我开除的。”
最多就是再回驻队以后,去坐冷板凳。
他不怕坐冷板凳,只要能回驻队,他就有立功的机会。
只是,这话他不好和赵月如说,怕她心里多想。
周劲松牵着赵月如,两人行走在孟家屯的小路上,小路凹凸不平,赵月如时不时的帮他把石头踢掉。
周劲松不是没有察觉到。
他牵着她的手,越发紧了几分,“月如,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齐家阴霾不断。
“怎么样,去了公安局问了吗??你妈这种情况能不能在知错的情况下,提前给放出来?”
问这话的是齐振国,短短几天的功夫,他已经白头了。
“不行。”
齐长明面容苦涩,“秦公安说了,必须要有孟莺莺的谅解书。”
“如果没有谅解书,我妈就要按照典型判刑了。”
这下,齐家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可是,孟莺莺还没回来,我们根本找不到人。”
“能不能去湘西找人?”
齐长明试探地问了一句。
齐振国摇头,“孟莺莺是回去办事,如果我们去找她,刚好要是和她错开了呢?”
“那反而耽误时间了。”
“那就只能等了,等孟莺莺回来,想办法从她手里拿到谅解书。”说这话的是齐长城,“但是我和齐长明不能在出现了。”
他这话一说,齐振国看过来,齐长城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祁东悍威胁过我,让我不要在去找孟莺莺了。”
“不然,他还会打我。”
他哪里知道祁东悍这种人啊,都到团长的职位了,还说打就打人,简直就不给人留一点面子。
齐长明不说话,但是也差不多了。
“爸,只有你去找孟莺莺了,你是长辈,孟莺莺对你应该还有好感,她应该也不会那般排斥你。在加上,你去找她,祁东悍也不好对你动手。”
最后一条才是最重要的。
齐振国不说话。
“你妈单位那边怎么说?”
提起这个话题,齐长明和齐长城脸色都不好看,“他们门市部的经理说,如果我妈一周内在不去上班,就算旷工,在这样下去,他们会向上级申请开除处理。”
这才是致命的打击。
他们家条件好,第一是齐振国在粮食局上班,第二是陈秀兰在供销社上班。
这年头他们家的双职工,还是油水最足的单位,这也是陈秀兰高高在上的原因。
如果陈秀兰一直坐牢,导致被开除,那才算是一切都完了。
齐振国闭了闭眼,恨不得再去给两个儿子,一人一巴掌,不然难解他心头之恨啊。
“好好的亲家,被你们弄成这样。”
“我真是恨不得打死你们。”
这几天,齐振国已经无数次后悔,他就不该偷偷的去看望百川了。
如果他在家,那么这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面对父亲的暴怒责骂,齐长明低着头,好一会,才说,“爸,那您去求下孟莺莺?”
现在,他只能用求这个字了。
因为这几天,齐家几乎处处碰壁,也算是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对于他们家来说,想要让陈秀兰出来,势必要得到陈秀兰的谅解书。
齐振国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鬓角的银发似乎更多了,“去。”
“我怎么能不去。”
“就是下跪,我也把孟莺莺给求过来。”
宋家。
宋芬芳连着在沙漠上待了六个月,再次回到哈市的家里,闻着湿润的空气,她还有几分恍惚。
“芬芳,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宋老太太端了一盘子菇娘果过来,洗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光看着就让人口水分泌。
宋芬芳睁开眼,消瘦的脸上,五官分明,因着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多了几分书生气,也少了几分凌厉。
“就两个小时。”
“回来看您和爸一趟,我下午就要离开了。”
听到这话,宋老太太顿时僵住,她回头看了一眼瞧着老头子,刚好出去下象棋了,这会也不在家。
她斟酌好一会。
宋芬芳吃了一颗菇娘果,满□□浆的菇娘果,让她多了几分满足。
她年过四十了,但是因为长期投身科研的缘故,身上多了几分浓浓的书卷气。
“妈,你要说什么?”
宋芬芳问了一句。
宋老太太犹豫了下,“上个月十三号,孟百川发了电报过来。”
她觊觎着闺女脸上的神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说是他病重,让你速归。”
这话一落,宋芬芳手里的菇娘果,应声而落。
“你说什么??”
第34章 我想见她一面(三合一)……
一旦开口了, 似乎就没那么难了。
宋老太太重复道,“孟百川病重,让你速归。”
宋芬芳顾不得掉在地面上的菇娘果, 哗啦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喃喃道, “孟百川的性格我了解,要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和我发电报的。”
接着,不等母亲回答,宋芬芳转头跑到了挂在墙上的日历旁, 仔细研究起来,“今天五月九号,距离他的电报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母亲,“妈,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宋母嗫嚅了下,半天也解释不出来。
宋芬芳看到这一幕, 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这里面怕又是她的父亲在作梗。
宋芬芳有些愤怒, 她提着包作势就要离开,却被原本在下象棋, 后来听说女儿回来的高兴回家的宋父给拦着了。
眼瞧着女儿要离开。
宋父冷着脸, 拦着不让走, “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
“芬芳, 你有大好的前途,你和那一段过去的婚姻,已经做了割舍,为什么还要告诉你?让你再次回到那个泥潭里面?”
当年为了让她放弃那段婚姻, 宋父几乎是以死相逼。
两条命换一条命。
宋芬芳这才离开孟百川。
这里面是宋父和宋母的机关算尽,以命相搏,这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
女儿一路向上爬,成为整个宋家的骄傲。
宋芬芳被拦着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浑身颤抖,“所以,这就是您再次擅自,替我做决定的原因?”
宋父不说话,场面僵持。
“爸!”宋芬芳拔高了嗓音,那一张向来平静的脸上,此刻出了涟漪和波动,“我二十岁的那年站在泥潭里面,我无力反抗,但是如今我四十岁了,我有反抗泥潭的资本了。”
她站着,清瘦的脊梁骨笔直,那一张眉眼上,也是清冷寡淡的,她一字一顿,是在告知对方。
“现在我要回去找孟百川。”
“我不许!”宋老爷子把拐杖敲在地面上,发出梆梆作响的声音,“你和小陆好不容易有点进展,难道你真要为了孟百川,再次放弃一次吗?”
宋芬芳站在原地,她看着父亲,那个曾经她无力反抗的父亲。
如今对方的满头白发,满是沧桑。
但是他却还如同过去一样,想要控制自己。
“我是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
宋芬芳站着,挺直的脊背,在和那个曾经高大,一手遮天的父亲对峙。
“我说了,我和陆致远没有任何关系,是你一厢情愿的要把我和他绑在一起。”
“另外。”
宋芬芳冷淡道,“我回去不光是去找孟百川,我还要接回我的女儿孟莺莺。”
说完这话后,她转头就走,带起一阵疾驰的风。
如同她这个人一样。
宋老爷子二十年前抓不住她,二十年后,他依然抓不住她。
宋老爷子要去追她,但是他拄着拐杖,根本追不上,到最后他站在原地,无能狂怒,大声冲着外面咆哮,“宋芬芳,你给我回来。”
“我不许你去接孟莺莺。”
“你接了孟莺莺回来,你是不是要告诉大家,你十八岁那年和野男人私奔,在乡下无媒苟合,生下了一个野种?”
这话一落,原本都走到门口的宋芬芳,徒然停下了脚步,她的整个身体剧烈颤抖了下。
似乎做了巨大的挣扎,转头再次折返了回来,她穿着牛筋底靴子。
在那有些年份的木质地板上,一阵嘎登嘎登的声音。
像是蓄积了愤怒,最后又归于平静。
宋芬芳就那样再次走到了宋父面前,她抬眸看着他,那一双平静的眼睛,此刻起了波澜,像是深井打开了井盖一样,深不见底。
“在你眼里我当年和孟百川离开,回到孟家屯结婚生女,就是私奔,无媒苟合?”
宋芬芳从来不知道,作为亲生的父亲,为什么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宋老爷子被架在火上烤,他低不下头,更不能去和他的女儿低头,“是。”
他梗着脖子说,“难道不是吗?”
“你背着我们全家人,好好的书不读了,去和孟百川私奔,从哈市到湘西足足一千三百里路,那不是私奔吗?”
“没有经过父母的同意,便在乡下和他住在一起,生下孩子,这不是无媒苟合吗?”
看。
这才是最亲的人,他们永远都懂得对方的伤口在哪里。
于是,拿着最尖锐的刺扎进去。
宋芬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她眼圈微红,声音清冷,“好好好,我过去存在的婚姻,在您眼里竟然是这样。”
“难怪,难怪我这二十年里面,没有收到孟百川的一封信件。”
“我寄出去的信也了无音讯。”
“你说,我回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这都是假话吗?”
宋父不说话。
宋芬芳似乎也不期待得到结果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平静了情绪,“那我现在正式告诉你。”
“我和孟百川不是无媒苟合,我们当年领了证,办了酒,有亲朋好友来祝贺,有天地为证,有长辈支持,我和他婚后生了孟莺莺,她是合法,合规,合理的孩子。”
“并且,我和孟百川都爱她,就这一点就够了。”
“父亲如果再说这种话,那我们之间便断绝父女关系好了。”
说完这话,她似乎也不期待宋父给她回复。
宋芬芳一言不发的转头离开。
看到她那颤抖,决绝的身影。
宋老太太急了,她抬手去捶打宋老爷子,“死老头子,你非要把芬芳逼死是不是?”
“当年是,现在又是。”
宋老爷子也后悔了,自己之前不该用这么尖锐的话,去伤害女儿,但是看到宋芬芳,要去找孟百川的决绝身影。
他的气一下子起来了,“让她去。”
“二十年前的名声臭了一次,这一次,她要是还想臭,那就在臭一次!”
宋老太太去追宋芬芳,宋芬芳走的太急太快,她追不上,转头无力的倒在沙发上,冲着宋老爷子就开始厮打起来。
“当年要不是你非要压着芬芳回来,她怎么可能孤孤单单二十年?”
“她给孟百川寄回去的信,也都被你拦截了。”
“要不是你,我的闺女这二十年,怎么会过的这么苦啊。”
说到这里,宋老太太的眼泪就不住的往下流,“我知道你看不上孟百川,觉得他是个跛子,还是个乡下杀猪的,但是你闺女看的上啊。”
“当年他还在土匪手里,救了你闺女,你闺女看上他了,他条件是不好,可我宋家条件好啊。”
“我宋家养地起孟百川,也养得起莺莺那孩子啊。”
“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早都体会到天伦之乐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家不像家,人不像人,父女不是父女,母女不是母女。”
宋老爷子被抓的满脸血痕,他并不反抗,只是冷眼看着她,“你想体会天伦之乐,老大家三个孩子还不够吗?”
宋老太太愤恨道,“不够。”
“我就只想要芬芳的孩子。”
“我只想要莺莺!”
宋芬芳下了楼,依稀还能听到楼上的争吵声,她靠在墙角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大口。
眼角的细纹多了几分深邃,唯独那眼泪,是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在车上等她的杜小娟,瞧着她没过来,便悄声下车走了过来,结果看到宋教授竟然在掉眼泪。
杜小娟吃惊地瞪大眼睛,要知道宋教授在沙漠,那可是铁娘子。
她跟着宋教授身边这么多年,只瞧过她流血,从来没见过她流泪。
杜小娟犹豫了下,问,“宋教授,您还好吗?”
宋芬芳没说话,有了外人,她轻描淡写的擦了眼泪,低着头抽烟。
她抽的又急又狠,恨不得把烟给吃掉一样。
一根烟被她三两口都抽到见底了。
她不回答,杜小娟越发担忧,索性便转移了话题,“郭所长说,让我们晚上八点之前要回沙漠,现在已经十点了,要是在不走就不来及了。”
宋芬芳抽完了烟,她人也冷静了下来,影子萧索的倒影在墙面上,越发显得孤寂,“不去了。”
“啊?”
杜小娟有些讶然,她小心翼翼道,“可是,郭所长说,让您晚上八点之前一定要赶回去,还有一个实验要做,需要您去统计数据。”
芬芳扔了烟,她踩熄灭后,这才上车坐在后面的驾驶座上,“去给郭所长发一份电报,我请假一周。”
杜小娟有些微难,“宋教授,您也知道我这边请假,郭所长一定不会批准的。”
“不批准没关系。”
宋芬芳揉了揉眼睛,她看着窗外的绿油油的白杨树,她冷静道,“我没打算让他批准,只是通知一下他。”
她要去找她的女儿。
这是她快二十年内,收到的孟百川唯一的消息,她要去找孟百川。
她也要去找她的女儿——孟莺莺
孟莺莺和许干事上了火车,三天的火车刚抵达到了哈市火车站,她有一种双腿打飘的感觉。
她从月台上下来,冲着许干事说,“真是不容易,总算是回来了。”
许干事嗯了一声,声音疲惫,“刚好七天半。”
路上花了六天,在孟家屯停留了一天半。
“我们等一等在走,这会出站口人太多了。”
“等人少了,免得太挤了。”
孟莺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她也累的厉害,背靠着墙角站着,刚好瞧着检票进站口的位置。
过来了一位四十左右的女同志,对方留着短发,穿着立领的衬衣,眉目清浅,很是文雅。
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说实话,能在这个年代看到一个,这么书卷气浓的女同志,这让孟莺莺很是意外。
“杜小娟,快跟上。”
宋芬芳着急上火车,一到火车站,便催促杜小娟快一些。
只是,一回头也看到了站在墙角的孟莺莺。
四目相对。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艳,不过一闪而过。
检票员在催促宋芬芳检票,许干事在催促孟莺莺,趁着没人赶紧离开。
于是双方在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后,便擦肩而过。
一个出站,一个进站。
两人各自离开,走向两条不同的道路。
和对方分开了。
孟莺莺心脏还是跳好快,她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直到宋芬芳的影子,消失在人群里面,她这才回神。
“怎么了?”
许干事瞧她魂不守舍。
孟莺莺捂着扑通扑通跳的胸口,她有些难受道,“不知道。”
“就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许干事瞧了一眼四周,过往都是步履匆匆的赶路人,她想了想,“许是这几天你太累了,出了幻觉。”
孟莺莺也猜测是这样,她揉了揉眉心,白皙的脸上有片刻的脆弱,“等回去休息休息可能就好了。”
许干事嗯了一声,两人着急赶路。
孟莺莺再次回到驻队,还有些恍惚的感觉。她看着那驻队大门口,徒然生出一种错觉来。
就好像她天生就是驻队的人一样。
比起孟家屯,她更亲切驻队。
“莺莺!?”
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
其实,齐振国也不确定,但是这个点还和许干事一起,两位都是女同志。除了孟莺莺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他只是尝试性的喊了一声。
孟莺莺蹙眉回头看过去,瞧着对方是个中年男人,她不认识。
“莺莺?”
齐振国又试探地喊了一句。
寸头短发,两鬓斑白,那脸型和齐长城几乎一模一样。
这下,孟莺莺大概根据他的长相和年纪,以及对她喊话的语气,能够才出来他是谁了。
孟莺莺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齐同志。”
轻描淡写。
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齐振国听出了她语气里面的疏离,他本来还想往前走两步的,顿时觉得脚下千斤重。
“莺莺?”
他又喊了一声。
许干事看出了什么,她挡在孟莺的前面,问齐振国,“你是?”
她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我不记得我们家莺莺,在哈市有亲戚啊?”
这话说的,齐振国脸上有些苦涩,“我不是莺莺的亲戚,我是——”
他该如何去介绍自己的身份呢。
说他是孟莺莺曾经的干爹,那个时候孟百川还在,孟莺莺也还没出生,他们曾经拜把子,互相给对方的孩子当干爹。
也曾指腹为婚,在孩子未出世之前,便许下美好诺言。
甚至,他还在孟百川死之前,答应了孟百川的请求,好好对待孟莺莺。
把她当做亲闺女看待。
但是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齐振国发现他连开口的语气都没有,也没有介绍自己的勇气。
看着他这样,孟莺莺便主动朝着许干事开口,“他是齐小二的父亲。”
这话一落,许干事立马就明白了,她张口就是骂,“你是齐家人?”
“你还是长辈呢,又想跟齐长明那样为难莺莺是吗?”
齐振国说不出话,他把准备好的钱,一股脑的塞到孟莺莺的手里,“对不住,莺莺。”
“是我们全家对不住你。”
说完这话,齐振国转头就要离开。
孟莺莺拿着钱袋还有些懵,“齐同志。”
她甚至连叔叔都没喊,她对齐家有没有好感。
齐振国也听出来了,他内心越发涩然,“莺莺。”
脚步到底是停下来。
孟莺莺掂量了下手里的袋子,并不轻松,“齐同志送这些钱过来是做什么呢?”
她问。
齐振国这几天急的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沧桑了几分,他甚至不敢去看孟莺莺的眼睛。
“就是觉得家里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一直很愧疚,想要补偿你。”
“莺莺,这些钱和票是齐叔叔的一点心意,我原本想着等你嫁过来后,以后这些存款都交给你了,你和小二好好过日子。”
“我没想到小二会做出这种事情,也没想到你们之间会退婚。”
“这里面是一千六百块块的现金,外加一百斤全国粮票。”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莺莺,叔叔希望你收下。”
“我当初答应过你爸,会把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如今是我食言了,对不住。”
齐振国冲着孟莺莺鞠躬,他把腰弯的特别低,几乎都快和膝盖齐平了。
从孟莺莺这个角度,还能看到他满头的白发,以及深刻的皱纹,孟莺莺把脸移开,“只是给我钱吗?”
语气复杂。
“不要求别的了吗?”
孟莺莺问他。
他们都心知肚明,孟莺莺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齐振国来之前,拿着这些钱,这些天从早到晚蹲守在驻队门口,就是为了蹲到孟莺莺后。
拿着钱做赔偿,想让孟莺莺出对陈秀兰的谅解书。
但是,真到这一刻的时候。
齐振国看着孟莺莺和孟百川,那依稀可见相似的眉眼,他便沉默了,“没有了。”
他全盘打翻了自己的计划。
“这些钱你拿着,以后过自己的日子。”
“叔叔答应你爸说照顾你的事情,怕是要食言了。”
齐家出这种事情,他也不敢在奢侈孟莺莺原谅他了。只能说,他希望自己在做些弥补。
在今后的日子里面,失去父亲的孟莺莺,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为孟莺莺做的事情了。
孟莺莺攥着那袋子,指骨捏的发白,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齐家人那般对待她,她从未有半分心软。不然,也不会亲手算计举报,陈秀兰进了监狱。
但是唯独,孟莺莺这人见不得别人对她好。
别人对她好一点,对于她来说,都跟金子一样她特别珍惜。
赵月如是。
齐振国也是。
“你当初去孟家屯做什么?”
当着两人的面,孟莺莺再次问了一句。
齐振国默了下才说,“知道你爸没了,我就想送他最后一程,也好接你回哈市。”
孤女在乡下是最难熬的。
他想着自己多少是孟莺莺未来的公公,孟家屯的人就算是在怎么欺负他,也会看着自己的名字。
他去了,到底是个成年男人,孟莺莺也能少受欺负一些。
只是阴差阳错,两人错开了,这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哪怕是到现在为止,齐振国都在想,如果当初他不一意孤行,私底下去送孟百川最后一程。
不离开家里。
那么孟莺莺来到哈市,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可惜,这世界没有后悔药,双方已经闹成这样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要谅解书?”
她以为对方是来要谅解书的。
齐振国肩膀颓然了下去,“来之前是有这个打算的,可是看到你。”他的目光凝视着孟莺莺,“和百川太像了,那一抹神似太像了,我张不开嘴,也要不来。”
“我得承认是齐家辜负了你,是小二欺负了你,也是我食言,没有把你照顾好。”
“莺莺,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我当初答应你爸那件事是真的,我也是真的有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闺女。”
“只是,事与愿违。”
孟莺莺不意外会听到这个答案,她只是在确认一遍而已,当确认后,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后。
她眼里多了几分决断,“那现在你还要吗?”
要什么?
当然是谅解书。
齐振国摆手,“都到这个地步了,有句话说的对,每个人都要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秀兰的性子左了,她被抓,这就是她的代价,我没管好她,我失去了妻子,这是我的代价。”
“所以,我没脸问你要谅解书。”
这才是他的肺腑之言,“莺莺,就此一别,往后你多保重。”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些钱和票,就是双方之间最后的情分。
孟莺莺抿着唇,突然问了一句,“带纸笔了吗?”
“什么?”
齐振国有些愕然。
“带纸笔了吗?”孟莺莺有些不耐,那双漂亮眼睛,此刻都是冷淡的,“我收钱办事,谅解书我给你。”
“今后,孟莺莺和齐家在无干系。”
齐振国身体一震,“莺莺?”
孟莺莺抿直了唇,脸蛋是冷白色的,语气也是,“纸笔给我。”
齐振国照做,孟莺莺拿着纸笔,就在行李上写了谅解书。
齐振国低着头看着她写,他眼眶有些涩,扭头去旁边擦眼泪,擦过后,看到孟莺莺那一手漂亮的字,已经写到尾声了。
孟莺莺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谅解书在这里,到此为止。”
“你们也不要在来找我了。”
齐振国拿着那谅解书,不止没有信息,反而还觉得分外烫手。
孟莺莺把谅解书给他了,转头就要离开。
齐振国喊着了她,“莺莺。”
“谢谢。”
孟莺莺脚步一顿,头也没回的离开,在回文工团的路上。
许干事突然问了一句,“你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出谅解书吗?这次怎么愿意了?”
孟莺莺举了举手里的袋子,一个不起眼的小布袋,但是孟莺莺却知道,这是普通人家数十年的心血。
对于乡下的人家,或许一辈子都攒不到这么多钱。
“他不是给了诚意吗?”
孟莺莺淡淡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许干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正值晌午日头,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人通透的要发光一样。
唯独那一双眼睛,却不敢和自己对视。
只余眼尾的那一颗痣,越发鲜艳。
“莺莺,骗我可以,不要把自己也骗了。”
孟莺莺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她手里扬着的小布袋,也慢慢的落了下去,“许姐。”
“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好人。”
“仅此而已。”
齐振国能千里迢迢去看他爸最后一面,能想到自己一个孤女在乡下会被人欺负。
便想着过去接她一程,同时也给她撑腰。
就这点。
孟莺莺想,那就给吧。
许干事抬手点了点她的手,“你啊,还说赵月如刀子嘴豆腐心,我看你也是。”
“别人对你一点好,你就巴心巴肝的还回去。”
孟莺莺被日头照的有些睁不开眼,“也是烦了,天天被齐家人找好讨厌的,把这件事解决了也好,以后我和他们在也没关系了。”
其实,如果从事实结果来看。
她算是占便宜的。
和齐小二退婚,她换了八百块钱,换了一个文工团考核名额,又换了一千六百块的现金,和一百斤全国粮票。
只能说,这退婚退的真值。
许干事,“那是你会想。”
“走了,我带你去找方团长,今天把你的入职手续正式办了,下个月的今天你就能领工资了。”
这话一落,孟莺莺的眼睛一亮,瞬间把齐家的事情给扔到了脑后。
她们回来,方团长还挺高兴,“事情都办好了?”
“办好了,还挺顺利。”
“这是莺莺的背调,这是她的户籍证明,这是她的粮食关系。”
“既然都备齐了,走,现在去组织科的钱科长,把她的入职手续给一次办完。”
这种事情许干事就没跟着去了。
毕竟,这种办理入职的时候,她这个科级干事,可没方团长的面子大,她要是去了,对方还会为难下她。
但是方团长去了,可能不要半个小时就办完了。
还真是这样,方团长亲自走了一趟,组织科那边的钱科长,直接让张文书,给孟莺莺办理了入职。
不过十几分钟。
孟莺莺就拿着了一个小本本。
“这是你的证件,十三级文工团干事,往后好好干,争取早点升起来。”
这是钱科长说的场面话。
孟莺莺嗯了一声,拿着那本本有些激动,看了一眼方团长和钱科长,冲着他们二人鞠躬。
“我一定不会辜负领导的厚望。”
有了这个证件,这代表着她以后的铁饭碗彻底稳了!
看到她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样子,方团长朝着钱科长感慨了一句,“还是小孩子呢。”
“今儿的麻烦钱科长了,下次若是有需要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这是把自己的脸面都搭了进去。
钱科长笑呵呵地摆手。
方团长领着孟莺莺出去,“好了,回去路上跑了这么久,先去宿舍休息休息,等今天休息过了,明天早上再来练舞室,把心收一收,都放在跳舞上面。”
孟莺莺嗯了一声,“我晓得的老师。”
“我这边要是下午能缓过来,晚上就去练习室。”
就说她这态度,整个文工团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啊。
孟莺莺和方团长告别后,便拖着行李回到宿舍,她到的时候,刚好是晌午,叶樱桃和林秋都在宿舍。
两人在琢磨新发型,恨不得想把辫子给编出一个花样来。
当看到孟莺莺的时候,林秋率先叫了起来,她坐着动不了,便抬手指着孟莺莺,“啊啊啊啊。”
叶樱桃一巴掌呼在她头上,“扎头发呢,动什么动,一会头发辫子又坏了。”
“莺莺,莺莺,莺莺回来了!”
这话一落,叶樱桃这才不在梳头发,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到孟莺莺站在门口,她穿着宽松的的确良衬衣扎在腰间,裤子露出纤细洁白的脚踝。
只是安安静静的立在那,就给人一种鲜活,干净,漂亮的气质。
叶樱桃都恍惚了下,“莺莺,你回来了啊。”
孟莺莺点头,提着行李要进来,林秋顾不得扎头发,一下子从椅子上窜过来,抢过孟莺莺手里的行李,“莺莺,你的手哪能拿行李啊。”
“给我给我,以后这种重活都交给我。”
她这一副态度,让孟莺莺有些哭笑不得。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提个东西肯定没问题。”
“不行。”
林秋顶着扎着一半的头发,振振有词,“你这手是用来跳舞的,是用来打败沈秋雅的,莺莺啊。”
“我跟你说,以后打水,提东西,这些活都交给我啊。”
孟莺莺讶然,坐到自己的床边休息捶腿,她好奇地问了一句,“沈秋雅是谁?”
林秋还想再说,却被叶樱桃拽了下,她解释,“就是吉省文工团的,在我们隔壁,不过不提她了。”
她瞧着孟莺莺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便问了一句,“你把入职证件办下来了?”
孟莺莺点头,把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由着她们看,自己则是去放行李,“刚办下来的,新鲜出炉。”
叶樱桃接过去看了看,当她看到上面十三级干事的时候,忍不住羡慕道,“真牛,你一进来就是十三级干事,拿一个月四十二块的津贴。”
“当年我和林秋来的时候,才是七级干事,拿十三块的津贴。”
孟莺莺把行李放下去了,回头有些疑惑。
叶樱桃解释,“我们当年入文工团的时候,才七八岁,那个时候太小,能有一个月十三块的津贴,已经是很高的工资了。”
“莺莺,说出来不怕你笑话。”
叶樱桃很认真道,“就是因为这一个月十三块工资,我就不用被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了。”
要不是她当初被选上文工团苗子,她现在应该在乡下,是三个,或者是五个孩子的母亲。
不,也许她已经不在了。
生孩子这条路太艰难了,她要是在乡下,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只能被迫的,不停的生,若是哪一次倒霉遇到大出血,那她或许还是解脱了。
孟莺莺听完默然了下,也不收拾行李了,就只是走到叶樱桃面前,轻轻地抱了抱她。
被抱住的那一瞬间,叶樱桃感觉自己好像被治愈了一样,她笑了笑,“都过去了,现在就很好。”
“我有工作,有工资,我父母就算是想把我随便嫁出去,他们也做不了我的主,只能由着我自己选择。”
所以,她要拼命去挑条件好的对象,条件差的对象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她从乡下挣扎出来,她带懂乡下人娶媳妇的要求了。
孟莺莺想了想,“现在是很好。”
“有工作,有收入,只管往上爬就是了。”
林秋深有感触,“那是,要是我哪一天能做到方团长的位置,那才是发达了。”
这话一落,就被叶樱桃打了下脑袋,“做梦吧你,文工团有那么多女兵,一年一茬接着换,到最后有几个人能做到方团长的地步?”
“按照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最好是在年轻的时候,挑个好条件的男人嫁了,免得退伍后,回去只能嫁给乡下男人。”
这一直都是叶樱桃的观念,但是林秋不认可。
孟莺莺也差不多,她笑着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侧面提点了下,“但是结婚嫁人不是避风港。”
叶樱桃,“我知道。”
“但是结婚嫁人,是我在为数不多的结果底下,挑选一个相对较好的结果。”
孟莺莺不想再这种话题上和叶樱桃争辩,便把所有行李都收拾好后,便准备揉一揉腿。
下一秒,就听到叶樱桃突然问,“你知道祁团长吗?”
孟莺莺刚撩起了裤腿,在捏小腿肚子,来回七天的路程,六天都在路上,就是特种兵都受不了,更别提她这么一位女同志了。
“他怎么了?”
骤然听到祁团长这个名字,孟莺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被关禁闭了。”
叶樱桃在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孟莺莺的脸色,试图要从孟莺的脸上看出什么。
孟莺莺捏腿的手一顿,裤腿顺势落下,那白到晃人眼的肌肤,也被这盖住了。
这让瞪大眼睛做对比的林秋,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自己的腿。
“他什么时候被关的禁闭?”
可惜,满脑子都是祁团长的孟莺莺,压根没注意到林秋的小动作。
叶樱桃迟疑了下,孟莺莺坐直了身体,追问,“是打架的那天晚上吗?”
见她猜出来,叶樱桃这才点头,“是,当时我们和他不是分开了吗?他私底下又去找了齐家人,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一回到驻队就被人带走了。”
“开始开天还能瞒得住,但是到了后面,祁团长长时间不出现,私底下的谣言便传开了,说他——”
孟莺莺起身,立在床头,她双手在这铁栏杆,指骨捏的发白,“说他什么?”
到底是紧张了。
叶樱桃将她所有情绪都收在眼底,这才完整地说完,“说他要被撤职了。”
“这次他对外公开打架,被许多人看了去,影响到了我们驻队的形象,而他又处在副团长升团长的重要阶段。”
剩下的话,她不用说完,孟莺莺几乎能猜到。
她立在原地许久没说话,只是那一张脸却有些过分的苍白,过了好一会。
她才问,“你知道祁团长被关禁闭的地方吗?”
叶樱桃摇头又点头。
孟莺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大概的地方,但是我们进不去。”
“莺莺,驻队的规矩很严格的,像是我们文工团的人,几乎很少能去他们处罚的地方。同样的,他们那边也很难来我们文工团。”
说是在一个驻队,但是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在墨守成规。
孟莺莺站在原地踱步,她在想办法。
“你真的想去见祁团长一面?”
叶樱桃问她。
孟莺莺猛地抬头,那一双大眼睛里面带着几分希冀和亮光,“你有办法?”
“有。”
叶樱桃也在衡量这件事的利弊,她看的出来祁团长喜欢孟莺莺。如果孟莺莺真的和祁团长在一起了。
那么她作为室友兼朋友兼红娘的未来,肯定不错。
这一笔投资划算!
想清楚这些后,叶樱桃便说,“我帮你。”
“我知道祁团长的室友叫徐文君,也是他们的指导员。”
说到这里,叶樱桃似乎有些不自在,她扭捏了下,“当初徐文君好像对我有意思,但是我一心一意追着齐长明跑,没怎么搭理过他,所以,你们也知道——”
剩下的话,她不用说,孟莺莺她们也明白了。
“你是说找徐文君?”
林秋震惊,“你不都说了,他以前对你有意思,但是被你拒绝了吗?”
叶樱桃的尴尬劲过了,她理直气壮,“是啊,但是我这不是和齐长明闹掰了吗?那我回头再找下徐文君,似乎也没问题。”
“毕竟,男同志都是手里的资源,要合理利用起来。”
林秋忍不住道,“那后面徐文君要是追你,你可怎么办?”
叶樱桃翻了个白眼,“追就追呗,反正我也没同意下来。”
这下,连孟莺莺都有些佩服叶樱桃的心态了,她有些好奇地问,“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毕竟,这里面还掺和着感情呢。
又是利用对方办事,又是要被对方追求,结果她还不同意,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叶樱桃摊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去见一面祁团长?”
孟莺莺下意识地点头,“想。”
她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睛大,黑白澄澈,眼尾上挑,眼睑处一颗小痣,纯情又漂亮。
饶是,叶樱桃都恍惚片刻,她心说,就孟莺莺这一副夺人心魄的样貌,难怪不开窍的祁团长会喜欢。
可以说,只要孟莺莺不作死,不去为爱下嫁。
叶樱桃几乎可以预见孟莺莺的未来,最少也是个将军太太!
孟莺莺见她盯着自己看,便摸了摸脸,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下,“怎么了这是?”
“莺莺啊,你记着啊。”
“以后你发达了,可别忘记我帮过你啊。”
这才是叶樱桃,功利性极强,她一直都把自己的目的放在面上。
她也不会白去帮人。
其实孟莺莺,对于叶樱桃不讨厌,甚至说,还有一种放心。
因为叶樱桃这人,什么都放在台面上,甚至连利益也是。
只要有利可图,她便不会翻脸。
所以,孟莺莺答应的也干脆,“那是自然。”
有了这话,叶樱桃才放心了去,“走,我带你去找祁团长。”
禁闭室。
“今天是最后一天,老祁,你要把检讨书写出来,不然你今天就算是想出来也难啊。”
是肖政委来劝。
祁东悍靠在墙上不说话,白色的墙面,把他的眉目映照的都有些疲倦,眼里带着血丝,胡子拉碴。
唯独,那一双眼睛越发黑而定,穿透力也极强。
里面,祁东悍在数数字,这是他被关的第七天,他仿佛没听到肖政委的话一样。
肖政委不意外是这个结果,他转了话锋,“我告诉你啊,人家孟莺莺同志已经从外地回来了,你要是在关下去,我跟你说,你以为在驻队这种地方能容得下孟莺莺,这一朵娇花不被别人摘走?”
他算是明白了。
祁东悍宁愿不惜违背原则,也要从手下齐长明的手中,把孟莺莺给抢过来的原因。
在祁东悍关禁闭的时候,肖政委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祁东悍这样的人,知规矩,懂规矩,重原则,懂原则。
为什么还会明知故犯?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孟莺莺是个美人,而且还是每一点都长在祁东悍心尖上的美人。
也只有这种情况下,祁东悍才会明知故犯。
果然,肖政委这话一落,一直安静的祁东悍开口问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
祁东悍抿直了唇,不说话。
孟莺莺是羊,驻队里面都是狼。
他还是那一只头狼,在见到孟莺莺后的第一面,哪怕知道她是齐长明的娃娃亲对象,他也想把她占为己有。
“你真不写?”
“那到时候孟莺莺同志,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对方要是去追她,我可就不管咯。”
祁东悍还是不吱声。
肖政委摸了摸脑袋,他不明白,孟莺莺不是祁东悍的死穴吗?
只是,他提了这么多次,对方怎么没动静?
在肖政委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
祁东悍开口了,他嗓音有些嘶哑道,“我想见她一面。”
第35章 请他最辣的饭菜(三合一……
这话一落, 肖政委忍不住暗骂一声。
他奶奶的。
祁东悍他个老狐狸,感情在这里等着他。
肖政委不说话,他双手背后,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能从文工团把人请过来。”
祁东悍不说话, 他闭目养神。
反倒是在外面的肖政委着急了,“请请请,我去请总行了吧!”
“祖宗,你犯错了,我去请人, 我还要把你喜欢的人请过来。”
“祖宗,你是我祖宗!”
叶樱桃领着孟莺莺先去了驻队宿舍,这会是晌午歇息的时间,所以她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徐文君。
徐文君听说叶樱桃来找他,他有些疑惑, 不过到底是没有拒绝。只是,他在下来之前对着镜子照了照, 确认没有问题后, 这才到了楼下。
“叶同志,你找我。”
起码从态度上, 孟莺莺是看不出来徐文君, 喜欢叶樱桃的, 她也不知道叶樱桃, 是怎么确定的。
不过,这会跟着叶樱桃来办事,她就像是乖巧的学生一样,跟在后面。
叶樱桃轻咳一声, “徐指导员,这位是孟莺莺同志,她想去看望下被关禁闭的祁团长,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办法?”
听到她的介绍,徐文君看了过去,在看到孟莺莺的长相时,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他心说,难怪老祁这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会犯错误了。
感情这是铁树开花了啊。
不过,这和齐长明口中说的三百斤黑胖乡下村姑,区别也太大了啊。
他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问出来了,“叶同志,你确定她是孟莺莺啊?”
“别随便找了个人过来糊弄我啊。”
叶樱桃瞪他一眼,当场从孟莺莺的口袋里面,掏出随身携带的证件,“看到了吗?”
“是不是孟莺莺同志?”
上面还贴着照片,就算是想认错都难。
徐文君仔细地看了下,又对比了下孟莺莺的脸,他下意识道,“这齐长明可真误人。”
就是不知道齐长明,要是知道自己那个娃娃亲对象,不止不黑胖,反而还漂亮的跟个玉一样的人一样。
他会不会后悔?
徐文君自然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煞风景了,他确认了身份后,也想着帮老祁一次。
他瞬间便有了决定,“我可以带你们去试下,但是不能百分百确认能见到老祁。”
“这就够了。”
孟莺莺站在一旁有些感激道。
她生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眉目舒展,唇红齿白。
这般感激人的时候,徐文君都感觉自己心脏漏了一拍。
以至于,一路上过去,徐文君的目光都是目不斜视的,他甚至不敢去看孟莺莺。
实在是孟莺莺太漂亮了,光看一眼就是罪过。
更何况,孟莺莺还是老祁喜欢的人。
避开!
必须得避开!
他才不是老祁那样的禽兽,惦记上了朋友的对象。
三人行走在羊肠小道上,两边的白杨树摇曳。
徐文君就像是一杆标枪一样,头都不敢回。
叶樱桃看出了什么,她瞪了一眼徐文君。
徐文君轻咳一声,白净斯文的脸上,写满是好意思,“叶同志,你别瞪我。”
“不光是我不敢看孟同志,就连你我也不敢看。”
他们这种驻队单身汉,看到年轻的女同志,还还不得绿眼睛啊。
徐文君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
叶樱桃听到他这呆头呆脑的话,忍不住轻斥了一句,“呆子。”
徐文君没反驳。
当呆子总比当色狼好。
孟莺莺无心听他们说话,有些担忧祁东悍,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好在又走了十来分钟,前面是一片相对独立的红砖矮房子,显得格外安静。
门口有警卫员站岗,看到有人过来,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
“禁闭室,闲人免进。”
孟莺莺他们还没走过来,就被阻拦了。
徐文君上前交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警卫员转头进去找人汇报去了。
孟莺莺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们会不会不让我进去?”
她问的是徐文君。
徐文君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现在我也不能确定,等他过去的汇报结果。”
这话刚落,站岗的警卫员就过来了,不止是他过来了,还来了一个肖政委。
说实话,孟莺莺不认识,但是徐文君认识啊,他有些纳闷,怎么休息的点肖政委不回家陪老婆孩子,怎么会在鸟不拉屎的禁闭室啊。
他哪里知道。
肖政委不是不回去陪老婆孩子,那是因为他头上有祖宗。
他来哄祖宗来了。
肖政委过来后,先是看了一眼徐文君点了点头后,又扫过叶樱桃。
这位他认识,是个不安分的,爱攀高枝,整个驻队就是想不认识她也难。
最后,肖政委的目光放在孟莺莺身上,他顿了下,心说,坏了。
难怪祁东悍栽跟头了。
“你是孟莺莺同志?”
孟莺莺不认识他,但是能通过周围人对他的态度,猜的出来他是个大领导。
她便点头,“是我。”
乖巧漂亮。
肖政委顿了下,在心里把齐长明骂了一顿,真是眼瞎,转头又把祁东悍夸了一遍。
眼光不错。
祁东悍真要是能把孟莺莺,这一朵花娶到家属院去,家属院的光怕是都要亮几分。
想到这里。
肖政委脸上越发和煦了几分,“孟同志,你是来看望祁团长的?”
孟莺莺点头,声音不疾不徐,很是温和,“听说祁团长为我出头被关禁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过来看看他。”
一听这话,肖政委心里有数了,“正常来说,外人是进不了禁闭室的,但是今天也是刚好是祁团长,关禁闭的第七天。”
“也是他最为关键的时候。”
孟莺莺一听就知道肖政委在打官腔,她想了想,便单刀直入地问,“领导,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她这话一问,肖政委看着她的目光变了变,心里只有一个反应。
这是个聪明人啊。
想到这里,肖政委也不绕弯子了,“是这样的,祁团长被关了七天,只要他写了检讨书就能放出来了,可是问题现在就卡在这里,他不写检讨书,那就不能放他出来。”
驻队便是这样。
孟莺莺秒懂,她想了想,给出一个答案,“是需要我去劝下祁团长,写下检讨书对吗?”
肖政委神色复杂地扫向她那一张芙蓉面,嗯了一声,“是这样。”
孟莺莺没大包大揽的答应下来,因为她知道,她不一定能做祁东悍的主。
想到这里,孟莺莺抿着唇说,“我可以去试下,但是他不一定能答应下来。”
“我只能说我尽力。”
肖政委点头,“你尽力就行,就是麻烦孟同志了。”
孟莺莺点头离开。
肖政委目送着她的背影,朝着徐文君感慨了一句,“孟同志是个聪明人。”
徐文君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吱声。
孟同志是个聪明人不管他事,他就喜欢叶樱桃这种小辣椒。
他没说话,肖政委看明白了,他哼了一声,“一群青瓜蛋子,就知道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前面。
有了肖政委发话后,孟莺莺再次进禁闭楼,便顺利许多。
她进去的时候,对方只是无声地行了个注目礼,示意她可以过去。
孟莺莺放轻脚步,走到那扇紧闭的铁门前。
门漆被刷成了暗绿色,冰冷而坚实,上面还带着铁锈,在门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带着栏杆的透气窗。
除此之外,再无缝隙。
几乎可以料想的到,门后面是如何暗无天日的。
孟莺莺站在门口,她顿了下,不知道如何开口。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细微的动静。
“谁?!”
低沉沙哑的男声从门内传来,隔着一道厚厚的门板,显得有些闷,带着一股力量感和冷质感。
是祁东悍的声音。
孟莺莺很熟悉,那独特的嗓音,她就是想忽视也难。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靠近那扇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轻轻抵在冰冷的门板上。
好一会,孟莺莺才开口,“祁团长,是我,孟莺莺。”
祁东悍有些讶然,他没想到肖政委这么快,就把孟莺莺给找了过来。
他起身,这也是这么多人找他之后,祁东悍第一次主动的起身。
“是肖政委找你来的?”
孟莺莺摇头,隔着门板,她这才反应过来,祁东悍并看不到她的神态。
“不是。”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祁东悍的所料。
孟莺莺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刚从老家回来,办完手续了,文工团我也入职了。”
“听人说,你因为帮我出头打架的事情,被关禁闭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说到这里,她声音放轻了几分,“祁团长,你还好吗?”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门内沉默了片刻。
随即,祁东悍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些,仿佛他也走到了门后,也更贴近了门后。
“嗯,顺利就好。”
简单的几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孟莺莺却莫名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知道她站在这里。
孟莺莺喉咙有些发干,愧疚感汹涌而来,“对不起,祁团长,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你受到处罚。”
“与你无关。”他的回答很快,语气也是斩钉截铁的,“那是我该做的事。”
这种强势的语气,反而抚慰了孟莺莺心里的那一丝不安。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在门后的表情,大概是皱着眉,觉得她这道歉多余又麻烦。
所以才会这般干脆的拒绝。
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铁门,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流动,无声无息地缠绕在门板两侧。
孟莺莺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不,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似乎更大一些,噗通,噗通,撞击在耳膜上。
她不知道门后的他能否听见。她没说话,对方也没说话,一缕风从对面的走廊道吹了过来。
孟莺莺甚至能隐约闻到,从门上方那小小的透气窗里,极淡地飘散出一丝熟悉的味道。
那是她上次在他靠近时就隐约捕捉到的,清冽又沉稳的皂角混合着,被阳光晒过后的干净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
此刻,这味道此刻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却霸道地侵染了周围的空气,隔着门窗传到她的鼻尖。
孟莺莺摸了摸发热的脸,许是这里太闷了,所以脸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这样想道。
过了一会,这才把自己临时接到的任务说了出来,“我听肖政委说,你关完七天禁闭后,写了检讨书就可以出去了?”
祁东悍嗯了一声。
孟莺莺犹豫了下,还是劝了下,“祁团长,要不你把检讨书写了,等你出来了,我请你吃饭可好?”
像是哄小孩一样,还带着一颗糖,哄着祁东悍跟着答应下来。
门内的祁东悍忽地笑了笑,“肖政委让你来劝我的?”
被看穿了。
孟莺莺的脸有些热,颊边染上了粉,低声嗯了一声,“不过,肖政委有这个意思,我也有这个意思。”
她有些不明白,“祁团长,写个检讨书就能提前出来的事情,多好啊,干嘛不写。”
“而且你出来了,我还能请你吃饭,作为感谢。”
祁东悍想。
那就写好了。
“嗯。”
他这样回答。
孟莺莺呆住,她猛地抬头,看向门板,试探道,“祁团长,你这是答应了?”
祁东悍嗯了一声,眉头舒展,声音也带了几分打趣,“既然你说要请我吃饭,我自然要早点出来。”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门内的男人忽然问道,声音似乎又压低了些,像是怕被不远处站岗的士兵听去,成了一种窃窃私语。
“没有,都很顺利。”
孟莺莺连忙回答,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门板上摩挲了一下,“谢谢你,祁团长。”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嗯。”男人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这里不是你该久待的地方,回去吧。”
这里阴暗潮湿逼仄困境,从哪里来看都不是长期待的好地方。
孟莺莺想问他,“那你呢?”
她到底是没问出口。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他也沉默地立于门内。
一门之隔。
彼此的气息却仿佛透过冰冷的铁门交织在一起。
无声的暧昧在寂静中悄然滋生蔓延,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双方的心脏上,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紧缚感。
看不见对方,所有的感官却仿佛被无限放大,专注于那一道屏障之后的存在。
直到过去良久。
孟莺莺仰头,突然说道,“祁团长,我走了。”
“你保重啊。”
祁东悍嗯了一声,手不自觉的贴在门上,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温度传出去一样。
孟莺莺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里面的人,她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祁团长,你早些写检讨书。”
声音也是温和的,不带一丝压力,反而是好朋友提醒一样。
祁东悍默了下,他抬头看向门外,哪怕是看不到,那一刻他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实质和穿透力,“我晓得。”
“那——我走了。”
说完这话,孟莺莺是真的离开了,步履轻盈。
而禁闭室内,祁东悍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仰起头,闭上眼,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来自门外的甜香,与她本人一样,乖巧又诱人。
他看着那纸笔,开始一点点缓慢的写起来——检讨书。
外面。
孟莺莺一出来,肖政委就在外面等着了,他在抽烟,瞧着孟莺莺,便掐灭了烟,三两步走了过来。
“孟同志,祁团长答应了吗?”
答应什么了?
他们双方自然是清楚的。
孟莺莺点头,“答应了,他会写检讨书。”
听到这话,肖政委瞬间松口气,“孟同志,这件事真是谢谢你了,改天要是有空,我请你去食堂吃饭。”
孟莺莺摇头,“不是大事,不值当道谢。”
“如果肖政委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回文工团了。”
她很客气。
也很得体。
面对大领导不止没有紧张,反而落落大方。
这让肖政委有些意外,一直到孟莺莺和叶樱桃离开后,肖政委还在朝着徐文君感慨,“我瞧着孟同志这做派,实在不像是乡下出来的。”
徐文君没听进去,他还沉浸在叶樱桃之前和他说话当中。
眼瞅着他这样,肖政委骂了一句,“回神了,人家叶同志都已经离开了。”
“还有,徐文君,徐指导员,你不是不知道叶樱桃,在我们驻队的名声,那是出了名的攀高枝。”
徐文君不喜欢肖政委这般评价叶樱桃,他顿了下,垂眼,“我觉得叶同志挺好。”
为人热心,嘴皮子也厉害。
还会跳舞。
真是挺好。
孟莺莺原以为就算是要请祁东悍吃饭,最快也要明天了。可是,她没想到当天晚上,祁东悍就出现在她的宿舍楼下。
当林秋和孟莺莺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有几分不可置信,“你说谁在楼下?”
“祁团长。”
孟莺莺呆了下,手里还拿着空的铝制饭盒,正准备去打饭呢。
“我中午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禁闭室呢。”
怎么晚上就在楼下等她了啊。
“你去不去啊?”
林秋也准备去打饭,这会也不走了,反而有几分凑热闹的心思,抬手戳了戳孟莺莺纤细的胳膊。
孟莺莺抿着唇,提着饭盒就起身,“去的。”
“上午我都答应他了,等他从禁闭室出来了,我就请他吃饭。”
林秋意犹未尽地喔了一声,旁边的叶樱桃也跟着挤眉弄眼。
孟莺莺被她们打趣的脸颊通红,拿着铝制饭盒,作势要打人,“你们在笑我,在笑我,我就生气不理你们了。”
瞧着模样,眼睛水水的,脸蛋红红的,胸脯轻颤,连生气的样子都可爱的要命。
林秋捂着心脏砰砰砰跳,“老天爷,莺莺,你这么可爱,我看了都受不了,更别说祁团长了。”
孟莺莺恨恨地瞪了这俩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和祁团长清清白白啊,你们少来污蔑我。”
说完这话,她根本不去管林秋和叶樱桃是什么反应,就径直的去了楼下。
她一下来,就看到立在楼下白杨树下,等她的祁东悍。
一个多星期不见,祁东悍瘦了不少,颧骨高高,眼神黝黑,下巴劲瘦,一张脸皮肉紧实,棱角分明。
只是,这人大多数都是面无表情的,似乎周围经过的那些人,都和他没关系一样。
唯独,祁东悍在看到孟莺莺过来时,那凌厉的眼神才跟着收敛几分。
孟莺莺下午是去驻队练习室待了一会,但是她刚回来,还没接到正式的任务,所以算是打酱油的。
要等明天才能接到正式的练习任务。
她身上穿的还是一件练舞服,上面是一件蓝色短袖,短袖布料薄软,紧紧贴在身上,下面穿的是一件黑色短裤,为了下腰劈叉方便,短裤有些短,露在外面的双腿又细又直。
不过更惊艳的是白,那种通体雪白细腻,就像是被冻过的牛乳一样,吹弹可破,肤如凝脂。
从孟莺莺一下来,路过文工团的行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忍不住看一眼。
实在是孟莺莺那一双腿,太过扎眼了,一米六八的身高,完美的身材,短袖热裤大长腿,几乎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地步。
祁东悍也不例外,他呼吸窒了下,旋即垂眸,移开目光。
“祁团长,你出来了?”
孟莺莺还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的目光都被祁东悍给吸引了。
他应该是刚出来,胡子刮过,但是略显着急,所以有一块还刮破了皮肉,露出一点鲜艳的红色。
祁东悍抬眸,“刚出来。”
“你想去哪里吃饭?”
孟莺莺立在他身旁,他太高了,以至于她问话的时候,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表情。
“我还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晚上七点要去练习室练舞,所以我们可以去食堂,也可以去国营饭店,就是去国营饭店或许需要你去借个车。”
不然,按照他们的脚程,还没到国营饭店,怕是晚上要忙了。
祁东悍盯着她鲜艳的唇,看了片刻,旋即说道,“不那么麻烦,就去食堂吃饭好了。”
孟莺莺嗳了一声,她转头就要走。
祁东悍没动,盯着她的腿,孟莺莺有些疑惑,低头看了下去,“怎么了?”
祁东悍喉结滚了滚,“没什么,走吧,我们现在过去。”
一路上,孟莺莺都有些疑惑,她低头看了又看,是正常的舞蹈服,文工团的小姐妹们都是这样穿的。
衣服虽然有些短,但是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并不算太过暴露。
不然,这衣服也不会出现在文工团了。
祁东悍一路没说话,孟莺莺也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她本来就是一个慢热的人,他不说话的情况下,她也没贸然开口。
就那样走在白杨树的小道上,往食堂去。
“祁团长。”
路上的时候,应该有不少人认识祁东悍,都过来打招呼。
祁东悍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不过,孟莺莺发现了一个好处,和祁东悍走一圈,几乎没什么人敢看她了。
这让她松口气。
祁东悍个子高,腿也长,步伐自然也迈的大,开始还好。后面,孟莺莺有些吃不消,便稍微落后了两步。
祁东悍察觉到什么,便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他侧头回眸,“齐家人又找你了吗?”
声音低沉,像是清泉石上流,很是动听。
孟莺莺点头,眼见着祁东悍的神色瞬间冷淡了下来,她便解释道,“齐家兄弟俩没来找我,是齐叔叔来找的。”
“他来也没逼迫我,反而还拿了不少赔偿金,给了我钱,也不提要求,我后来——”
孟莺莺语气低了几分,带着几分柔软,“就把谅解书给他了。”
知道她心软,祁东悍也没再追问,而是说,“如果他们在来找你麻烦,你和我说。”
孟莺莺有些不好意思,“已经麻烦你很多了。”
她甚至感觉,一顿饭请客都不一定能还的清。
祁东悍没说话。
“祁团长,来吃饭啊?”
到了食堂门口的时候,有祁东悍的熟人,过来打招呼。
只是,那目光却是不经意间落在了,孟莺莺的身上。
祁东悍不动神色地往前站了下,“李连长。”
并没有主动介绍的意思。
等过后,祁东悍带着孟莺莺离开。李连长他们几人瞬间炸了,“刚祁团长领的是谁啊?”
“生得这般漂亮?”
“我瞧着她穿的是文工团的衣服,应该是文工团里面出来的。”
“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寸头短发的高春阳说了一句。
大家顿时把目光看了过来,“有人说,祁团长冲冠一怒为红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跟在祁团长身边的那位,应该是齐长明的娃娃亲对象。”
高春阳家里也有人在驻队待着,而且他姐夫是肖政委,所以知道的消息,也比别人多点。
这话一落,食堂的门口瞬间安静了下。
“不能吧?”
“之前齐长明不是说,他的娃娃亲对象是乡下杀猪匠闺女吗?黑胖不说,体重少说有三百斤,但是你们在看刚过去的那个女同志。”
“白白净净,漂亮的跟花一样,怎么可能是齐长明的乡下娃娃亲对象?”
说这话的是齐长明的另外一个室友,当初大家都在一个宿舍住着的,所以他们对齐长明的情况也了解一些。
对齐长明的乡下娃娃亲对象,更是得知的消息多点。
高春阳回头看了一眼,祁东悍和孟莺莺去了食堂的二楼。只能瞧着一个消失的背影,很是单薄秀气。
他手插口袋,声音慢慢道,“反正你们爱信不信。”
“我就说一句话,如果齐长明的那个娃娃亲对象,真是个丑八怪的话,祁团长会为了她,当众在外打了齐长明他们吗?会为了她宁愿关禁闭,也不出来吗?”
这下,大家顿时安静了下去。
“我还是觉得不相信。”
“如果对方真是齐长明的那个娃娃亲对象的话,那齐长明是不是瞎啊?”
放着如花似玉的娃娃亲对象不要。
宁愿退伍也要退婚,甚至到头来还挨打,闹成了驻队的笑话。
你说,齐长明是图啥?
没人知道齐长明图啥,甚至齐长明自己也是。
齐家这会人齐了,陈秀兰被他们从监狱里面接了出来,她神色已经有些扭曲了,“老齐,我这次是被孟莺莺害成这样的,你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她在公安局应该是吃了苦头,才一周多的功夫,人瘦了一大圈,瞧着那眼眶子越发深刻了几分。
听到这话,齐振国冷眼看着她,“报仇?”
“你还嫌闹的不够吗?”
“你想让孟百川从地底下钻出来,午夜梦回的时候,找你报仇吗?”
这话一落,陈秀兰的脸上顿时瑟缩了下,“齐振国,你少拿孟百川吓我。”
“是不是吓你,你自己知道,你对孟莺莺做了什么事情,你也知道。”
“陈秀兰,我告诉你,我齐家闹到这个地步,是你一手造成的,如果你要在继续闹下去,好,我陪着你,大不了把我们两个人的工作饭碗,全部闹没了,以后在家喝西北风!”
这话实在是严重。
陈秀兰粗喘着气,她眼神愤怒,说不出一个字。
齐长城说,“妈,够了,爸说的对,在闹下去不止你的工作没了,就是爸的工作也保不住。”
眼看着大儿子和丈夫都这般说,陈秀兰有一种绝望,“齐长明,你的意思呢?你也打算看着你妈,白白被抓到公安局受罪,也不打算帮我去找孟莺莺报仇吗?”
齐长明被质问了,他蹲下来痛苦的抓着头发,“妈,要不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的转业工作才下来,可以去民政所报道了,如果我们在继续下去,那就所有人都完蛋。”
“齐家是鸡蛋,而孟莺莺是石头,我们拿着鸡蛋去碰石头不划算。”
眼看着所有人都这样。
陈秀兰不由得有些悲从中来,“你们都在怪我是吗?可是我是为了谁?我要不是为了你齐长明的婚事,我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吗?”
“够了!”
齐振国打断了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从孟莺莺那拿到了谅解书过来,我们和她的关系,也就此断了。”
“陈秀兰,你该如意的,如今你得偿所愿了,我不把孟莺莺当做亲闺女,孟莺莺也不会嫁给长明了,你该如意的,你还要闹什么?”
闹什么?
陈秀兰不说话,她低着头哭。
所有人都看着她哭。
她有些绝望,有些悲愤,她不明白事情到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齐长明有些受不了家里的气氛,他逃走一样收拾东西,“我去民政所报道了。”
他连被褥一起带走了,显然是宁愿去住宿舍,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走了,齐长城带着爱人也走了。
唯独,齐振国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着陈秀兰哭,“这一步是妻离子散,下一步是家破人亡。”
“陈秀兰,如果你还想闹,那我们全家都给你陪葬。”
驻队食堂。
孟莺莺对这边其实不太了解,她拢共加起来,也没吃过几次饭。更不知道驻队食堂还有二楼啊。
一直到祁东悍把她领上去后,她还有些懵懵的,“这怎么还有个二楼?”
祁东悍回头解释,“二楼只有周六和周天才开,其他时候基本都是关门的情况。”
“今天是运气好,刚好在开门。”他带着孟莺莺去了食堂窗口,弯腰低头冲着里面喊了一声,“王班长。”
王班长是负责炊事班的班长,厨艺很是厉害。
“祁团长啊。”
王班长生了一张四方脸,腰间系着一个白色围裙,似乎在揉面,听到动静便跟着走了出来。
“你这好久没过来了啊?”
祁东悍嘴叼,这是整个食堂和炊事班都知道的事情。他工资高,条件也不差,所以经常过来单独过来弄点好吃的,打打牙祭。
祁东悍也没解释,只是问,“今天有什么好的吃食没有?”
“早上收了四只野兔过来,两只给大领导送去了,另外两只留在食堂,做了麻辣兔肉,但是价格贵,要八毛五一份,还要二两肉票。”
“祁团长,你要吗?”
他记得祁东悍是不吃辣的。
祁东悍没急着回答,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孟莺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孟莺莺咽了下口水。
麻辣兔肉。
麻辣兔头,她都喜欢啊。
祁东悍只看了一眼,就有了决定,“那我们要两份麻辣兔肉。”
“主食今天是什么?”
“还有窝窝头。”王班长回头看了一眼,“半斤荞麦挂面,也可以给你们下一碗荞麦挂面。”
孟莺莺当即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我要荞麦挂面。”
荞麦挂面煮开了,热气腾腾,清水面在配着麻辣兔肉,这才是一绝。
“好咧。”
王班长笑了笑,“麻辣兔肉一块六,四两肉票,荞麦挂面三毛一碗,一碗□□票,加起来六毛,外加四两粮票。”
孟莺莺听完,就低头从口袋里面拿钱和票,经过这一次退婚后,她也算是正式步入有钱人家了。
所以付起来,也丝毫不心疼。
哪里料到,祁东悍比她的速度更快,“不用付。”
“啊?”
孟莺莺拿钱的手一顿,眼睛都跟着瞪圆了几分,“驻队吃饭不用钱票吗?”
她生了一双杏眼,这般瞪圆了,像是猫咪一样,着实是可爱的厉害。
祁东悍眼里泛着一丝难得的笑,“要,但是我的工资每个月,直接给炊事班了一些,所以吃饭的话,从我工资里面扣就是了。”
这话一落,孟莺莺顿了下,“可是说好了,今天我请客啊。”
“下次吧。”
祁东悍说,“下次你在请我吃饭。”
话落,他看了一眼还在吃瓜吃的津津有味的王班长,他微笑,“老王,如果还有鸡蛋的话,帮我们在荞麦挂面里面窝一个荷包蛋。”
“没有。”
王班长说,“炊事班的后厨干净的跟什么一样,就是老鼠来了都的骂骂咧咧的离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你们三团什么时候带人出去野战,顺带去山里面采集一些物资回来。”
都说驻队是铁饭碗,实际上他们在这里面的人才知道,驻队的物资也是紧缺的。
大多数只能糊个肚子,真要是想吃好,还得战士们自己出去野练采集回来。
黑省的哈市成片的黑土地和芦苇荡,还有各种山,那都是丰饶的物资。
当然前提是他们这些兵,抽出时间来上山去寻才是。
面对王班长的提议,祁东悍没直接拒绝而是说,“马上五月份了,我和大领导提议下,若是有机会,我们便出去采集一次。”
距离过年也都过去四个多月了,大家肚子里面都缺油水,这是必然的。
有了这话,王班长顿时一喜,连带着去下荞麦挂面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干劲。
孟莺莺和祁东悍一起,一人端了一小碟的麻辣兔肉,坐到了食堂的桌子旁。
她还是第一次了解这种细节。
便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驻队还可以出去采集吗?”
她一直以为驻队都是等着,上面的拨放物资下来。
“要的。”
祁东悍说,“驻队资金紧张,大家的肚子里面缺油水,导致拉练的效果也不好,一般这种情况下,便会主动出去做采集任务。”
“通常这种采集任务还会和隔壁驻队,形成竞争关系分个输赢出来,到了年底拿第一的驻队,在获得的调度资金也会多一些。”
当然,知道这些信息的人并不多。
孟莺莺瞬间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驻队其实大多数时候,是维持一个自给自足的状态?”
祁东悍有些惊讶于孟莺莺的聪明,他点头,“是这样。”
说话间,王班长下了两碗荞麦挂面过来,灰色的挂面漂浮在上面,热气腾腾的冒烟。
“没了鸡蛋,我给你们加了两滴香油。”
这已经是这个年代,最高的礼遇了。
孟莺莺柔声说了一句谢谢,王班长意外地看了过来,说实话,生活在哈市这个地方,很少听到孟莺莺这种说话的强调。
温柔似水。
临走的时候,王班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祁团长真是好眼光。
他一走。
孟莺莺便尝了下挂面的味道,挂面有些硬,口感没那么好,但是胜在滴了香油,所以闻着还蛮香。
“你不喜欢吃?”
祁东悍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孟莺莺抿着唇,“这面煮的有些硬了。”
她之前在家吃的挂面,都是煮到细软的地步,汤也成了奶白色才会盛起来。
祁东悍瞬间明白,“驻队这边吃食都是讲究一个速度,并不讲究好吃,只要熟了就行。”
他起身弯腰,顺势从孟莺莺面前,把那一碗挂面端走,“我去找王班长,在帮你煮下。”
孟莺莺摇头,忙阻止他,“不用了,我把挂面放一会放软了就行。”
“先吃麻辣兔肉就好了。”
祁东悍没听,直接去找了王班长回炉,不过片刻就端了过来,“现在有条件能讲究就讲究,要是下次就没这个机会了。”
这也是周六,大家没统一吃饭,不然根本没这种机会。
孟莺莺瞬间懂了,“平时吃饭大家记时吗?”
“嗯。”
祁东悍说,“五分钟。”
“五分钟一过不管吃完还是没吃完,全部都是统一收了碗筷。”
孟莺莺,“!”
她上辈子虽然也在文工团,但是她们是女兵,大多数时候都把精力放在了跳舞上面。
在生活方面虽然也严格,但是还没到吃饭都要记时的时候。
“没接触过?”
孟莺莺摇头又点头,“只是听过,但是没见过。”
她尝了一块麻辣兔肉,兔肉被腌过,非常有劲道,在加上放了成倍的辣椒,彻底腌入味了。
一口下去,又麻又辣又爽口,香的人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咬掉。
孟莺莺吃的完全停不下来,见祁东悍不吃,她便抬头问了一句,“祁团长,你怎么不吃?”
祁东悍看着那辣椒比兔肉还多的场景,他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麻辣兔肉。
在孟莺莺的注视下,他把麻辣兔肉放在了嘴巴里面。
一瞬间的火烧,让祁东悍瞬间僵住,整个人都像是吃了鞭炮一样,迅速红温了起来。
看到他这样。
孟莺莺猛地反应过来,“祁团长,你不能吃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