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八字胡心里怎么想,李游道脸色却是黑下来了。
那饶州刺史送贿赂要牵连他就罢了,还拿假货……
简直是又贪又蠢。
八字胡不知道李游道心里已经开始厌恶他了。
他自然也不甘心就这样成为一次性的刀。
既然如此,八字胡眼中划过决绝……
“谁能证明你就是萧大师,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你就是萧大师!刺史大人难道会昧下这青瓷吗?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李游道心中一动。
萧行雁则是气笑了:“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这东西一眼假,谁认不出来?”
说到此处,萧行雁心中一动。
她已经很久没烧过青瓷了……
何不借此机会再找找手感?
她神色又冷静下来,看向八字胡:“既然你不死心,那我也就和你展示一下。”
她扭头:“叶梧,你这里面有没有多余的青瓷土料?”
叶芜瞬间领会,点头:“因为害怕路上会有损耗,是有多余的。城郊有家窑口,我瞧着是龙窑。”
萧行雁笑了笑,看向李游道:“李大人要顺路去看看吗?”
左右明日休沐,无甚大事,李游道自然点头。
萧行雁朝着八字胡挑眉一笑:“上车走吧。”
说着,叶芜没给八字胡挣扎的机会,直接搂着人的肩膀上了车。
他露牙一笑:“不要客气,大人都邀请你了,那便是不介意你看着……”
八字胡挣扎:“我不……”
话没说完,他嘴里就被塞了满满的茶糕。
这茶糕又黏又硬,塞到嘴里便半天咽不下去。
八字胡想吐出来,却被叶芜捂住嘴巴:“别吐呀,放了好多饴糖和蜂蜜的,贵的要死,一口一两银子呢……”
八字胡只能在嘴里翻腾这几口高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惹上叶芜。
车轮碌碌。
不消多时,几人便到了叶芜口中的那家窑口。
见到马车,里面很是慌乱了一会儿,出来迎接时,窑口主人还有些拘谨:“几位是想要什么?”
萧行雁笑了笑:“听说你们这里是龙窑,借用一下窑口。”
窑场主人松了口气。
“几位请进。”
龙窑是新的,陶车上残留的泥也是瓷土,釉料盆子里是草木灰釉料。
这家窑口大概是做青瓷的。
但自从甄官署设了青瓷科后,这些民窑其实都被勒令不准做了。
南方或许鞭长莫及,但在天子脚下,这家窑口的主人未免也太过大胆了。
但既然敢这么干,那么背后大约是有些背景的,也有客源。
萧行雁没戳穿。
她看向窑口主人:“这边有好泥吗?”
这窑口主人一愣,又紧张起来:“什……什么?什么好泥,您要陶泥么?”
萧行雁把人带到一边:“瓷泥,醒好的。”
窑口主人便抖起来。
萧行雁安抚道:“我自个儿用的,问就是我自己带的。”
窑口主人把脑袋低下来:“……在内室。”
泥料要陈腐,萧行雁自然不可能从头开始。
萧行雁笑了笑:“多谢。麻烦再给我们准备……”
她回头看了一眼:“四间干净的房间,这边有的吧?”
窑口主人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这家窑是他用买下来的院子改得。
这院子大,带的房间也多。
萧行雁走回来,看向李游道:“咱们今日要在这里休息一晚,李大人方便吗?”
李游道不由得萌生了些退意。
八字胡在旁,眼神一转:“我不方便,我要回去!”
萧行雁气定神闲:“大概不行,毕竟你不信我,我的让你亲眼看着我一点点烧出来。”
八字胡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此刻大脑飞速运转也没能想到到底如何脱身。
李游道一看,挑了挑眉:“我也在这里暂且休息一晚吧。”
休息不好明日还可以补回来,但这热闹错过了可就没了。
别人转述到底不比自己亲眼看到。
说着,他打量了一圈周围。
这房子虽然算不上雅致,但也算是不错了,看着也是经常打理。
如今住在这里,倒是别有一番野趣。
见李游道答应下来,萧行雁嘴角一勾,看向白鹭:“你回家和阿耶阿娘讲一声,再去清化坊买些酥酪茶饮,点着菜,花些钱差人送过来。”
说着她把自己腰上的钱袋子拿出来,取出来几块碎银之后,把钱袋子束紧扔到白鹭手中。
得了命令,白鹭走了。
窑口主人也将醒好的泥取了出来。
萧行雁笑了笑,将手里那几两碎银子递到窑口主人手中:“就当房费了。”
窑口主人连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
叶芜上前一步:“雁娘,这钱让我出吧,此事因我而起,你替我出了头,总不能这钱还让你出。”
萧行雁思索片刻,点点头:“那就你自己出吧。”
她把手里那几两碎银塞到了腰带里。
窑场主人把醒好的泥递到萧行雁手中,就被叶芜拉到了一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窑场主人才心安理得地收了银子。
萧行雁收回目光,跨步坐在了陶车旁。
拉胚对她来说向来是最简单的,不过片刻,那泥就成了一个个圆嘟嘟胖嘟嘟的茶盏茶壶。
萧行雁拉好坯,抬头道:“拉好……”
话未尽,白鹭已经带着送饭的走脚夫到了。
“大人,饭菜到了!”
萧行雁便顿住了,转头看向窑场主人:“咱们这里有能洗手的地方吗。”
窑场主人连忙说道:“我已经差人去盛热汤,几位大人要是不介意,就先和我一同来餐厅等候片刻。”
萧行雁先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时候的热汤就是热水的意思。
她看向李游道,只见人点了点头。
她转过头去:“麻烦带路了。”
窑场主人“嗳”了两声,便领着一众人到了餐厅。
如今天色已经擦黑,屋内也点上了油灯。
但这油灯到底不够亮,萧行雁走到灯边用钎子挑了挑灯芯。
烛火便“哔啵”跳了两下。
萧行雁不动了。
如今外面也有蚊子,如非必要她也不想在外面呆着吃。
只是这房间里到底太黑了些。
李游道见状,对着身侧人吩咐了几句,那人便退了下去。
萧行雁讪笑两声:“……本来说是要和李大人去摘星楼,是我的事儿耽误了。”
摘星楼是南市最大的酒楼,以水席最为称道。
李游道笑了笑:“本是我要请客,如今却让你花了钱,倒是我占了便宜了。”
萧行雁笑笑没说话。
她也不至于真把对方的客套当成真心话来听。
走脚夫将饭菜端出来一一放好,热汤也送过来。
两人洗了洗手,便坐在桌子旁。
萧行雁平日里在家都是直接吃,她刚拿起筷子,却见李游道身边的侍从拿起公筷开始替人布菜,李游道则是端坐在一旁。
萧行雁缓缓将手里的筷子又放回了桌上。
李游道见状,礼貌笑道:“萧大人不吃么?”
说着,他的眼神就看向萧行雁身后的白鹭。
“不布菜吗?”
白鹭也懵了。
萧行雁还从没让她干过这活。
甚至平日里,四下无人时,萧行雁甚至会让她同桌坐下一起吃饭。
叶芜眼神在几人身上转了转,他起身拿起公筷替萧行雁布起菜来。
将萧行雁爱吃的菜夹好之后,他才歉然看向李游道:“是我平日不习惯吃饭时让人在身边,雁娘照顾我,出来吃饭时素来不让人在侧,因而这些下人便养成了我在时不来布菜的习惯。”
李游道眼神微动,微妙的在两人身上转了转。
只见萧行雁神色并无波动,但叶芜脸上却划过一抹赧然。
李游道了然,对着叶芜的神色也冷淡了些:“原是如此。”
他看向萧行雁:“萧监作也不必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萧行雁动作一顿,若有所思看了叶芜一眼,话却是对着李游道:“并不委屈,在我入朝为官之前,叶郎君曾助我良多,如今我多照顾他一下也是应该的。”
叶芜耳垂又飞上一抹霞红。
只是房间昏暗,众人也都看不清。
萧行雁看向李游道:“素来听闻摘星楼的牡丹燕菜最是一绝,李公可多要尝尝。”
李游道抚须笑了两声:“那便多谢萧监作请客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也缓了下来。
不多时,被李游道派出去的小厮回来了,手上还拿着几盏精致的灯。
李游道看见,将人招来:“把这灯点了。”
“喏。”
房间内大亮。
萧行雁转头看去,只见那侍从将一轮巨大的灯树点亮。
萧行雁:……
感觉房间内二氧化碳浓度一下子就变高了,人都下意识有点晕。
李游道神色中不免带了些自豪:“此乃圣人特赐的灯树,每盏烛台上都佐以烛钲,一旦点亮,更是满室生辉。”
萧行雁捧哏:“果真稀奇的很。”
李游道大笑:“萧监作不必谦虚,和你做的东西比起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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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很稀奇。”
萧行雁客套笑道:“这灯树由铜制成,烛钲大约也全是人为打磨,寻常人家谁能用得起,怎么能不算稀奇?”
李游道不说话了。
显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有了这灯树,房间里也是光明起来。
叶芜盯着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低头吃起饭来。
待到桌上三人桌下一人吃完饭,大约已经到了亥时,天色已完全黑了。
萧行雁将李游道送到了休息的房间,自己则是去了院子里察看泥坯的状态。
他们一边吃一边说,一顿饭下来竟然花了两三个小时。
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泥坯短短时间也晾成了半干。
萧行雁动作一顿,回头:“你跟过来干什么?”
叶芜低下头:“天色一晚,你还不休息吗?”
却是转移了话题。
萧行雁没多想,摇了摇头:“想要快些烧出来,今晚基本上不能睡觉。”
叶芜欲言又止,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多长时间叫一回你,你与我说,总要休息的。”
萧行雁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熬一个大通宵而已,不算什么。”
上辈子期末周的时候,她甚至一连串熬过两个通宵。
叶芜低着头,神色有些落寞。
萧行雁叹了口气:“你不要总是做出这副姿态,你从来不欠我什么。刚刚在饭桌上,你又以自贬的方式来救我的场……”
萧行雁有些郁闷起来:“明明多次都是我承你的情,可大家却对你颇多误解。”
“叶梧,你这样……”
叶芜抬起头来:“是我自愿。”
萧行雁一愣,心中莫名跳了起来。
叶芜刚刚突然生气的勇气,在对上萧行雁的目光后又陡然被灭了。
他声音低了下来:“当年你救我一命,又让我知道我是可以出去的,从来都不愿意欠我的一直是你才对,明明我才是最成你情的人。”
萧行雁心中缓缓平复,对上叶芜的目光,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了。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我说不明白,随你吧。”
叶芜低下头:“你先去休息吧,告诉我什么时候我叫你就是。”
萧行雁拗不过叶芜:“隔一个时辰叫我一次就行。”
“但现在还不是我休息的时间。”
她是个熬夜星人,虽说到了现在没有手机,睡得早了些,但相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她睡得还是很晚的。
“我每日到快子时才会睡觉,如今还不到我休息的时间。”
叶芜愣了愣:“那我先去休息,等子时时,我来替你。”
萧行雁:“好。”
明月缓缓升空,将院子里洒下如水一般的月色。
萧行雁沐浴着月色把阴干好的泥坯浸入了釉料中。
她准备了两份釉料,一份是最传统的,一份是她在浮梁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这新釉料加了石英、珍珠母粉和滑石粉,烧出来会在釉面上有一层浅淡的珠光色。
只是许久没有烧制,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比例捏的还算不算准。
窑塘里的火焰逐渐升腾,映在萧行雁琥珀色的瞳孔中,镀上了一层金色。
“雁娘……”
萧行雁动作一顿,回过神来。
她讪讪一笑:“你醒了?”
叶芜眼神幽怨:“说好了我替你……”
萧行雁抿了抿唇:“许久没烧,我有些忘了时间了。”
叶芜坐在萧行雁身侧,窑膛中溢出的火光跃动着闪烁在他脸上,将他的脸映成了金红色。
萧行雁有了片刻失神。
但很快回过神来。
她感叹道:“如今才发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叶芜:“……不要这么老气横秋啊,明明我比你还大两岁。”
萧行雁笑了笑:“你不懂。”她内里比他大了十岁呢!
叶芜有些无奈:“或许吧。”
他盘着腿,看向被火光映到冷白皮变暖白皮的萧行雁:“你这几年却好像是没变的。”
依旧干劲十足,依旧……
迟钝的可以。
萧行雁笑了笑:“这是好事啊,说明我没经历什么巨大的变故。”
叶芜笑了:“这点也没变,还是这么乐观。”
萧行雁看过来,突然笑起来。
叶芜顿觉心如擂鼓,心跳声混着松木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一起跟着萧行雁的瞳孔被染成了金色。
他听到萧行雁说道:“你也没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么容易脸红。”
叶芜晕乎乎地想,他恐怕是再也说不出劝自己远离萧行雁的话了——虽然之前也从来没有有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