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黎乐用胳臂肘捅了捅陈辰成。
“我也觉得。”陈辰成往旁边躲，腰窝子是他的痒痒点，碰一下就浑身刺挠。“你的宿主简直是许愿井吧，你刚想要啥呢，他就主动给了啥。”
“怎么可能，他要是许愿井，就许愿他每天早睡早起。”黎乐双手抱拳，嘴巴上念念咕咕对着霍聿的背影许愿，“希望霍聿每天都能够健康自然入睡，早睡早起、吃嘛嘛香、身体棒棒，给我吃甜甜的梦境。”
“哈哈，你还真许愿啊。”
“试试喽，反正不亏。”黎乐嘴角荡起笑意，明朗的眸子里是快乐和平静，满足他其实很简单。他说：“说不定能够实现呢。”
“倒也是哦。”
他们俩肩并肩排排坐在悦乐一楼的中药柜台，看着老先生给霍聿把脉，原先在这儿的坐堂大夫和初出茅庐的学生一样站在一旁端茶倒水，恨不得双手捧着老先生的手，给他轻拿轻放。
都说了在悦乐可以搞定吃穿住行等一切，药当然包含在其中，中西药都有，还能刷医保，就说行不行吧。
“我家老爷子可是中医大手，很多人求都求不来让他把脉开药的。”
“嗯嗯。”黎乐不断点头，看坐堂大夫恭敬的样子就知道老先生很厉害，瞅一眼墙上挂的履历，坐堂大夫退休前也是个牛气哄哄的大夫，刚退休就返聘到了悦乐百货。
没让他们等多久，老先生和霍聿那儿结束了，老先生刷刷在纸上写着什么，坐堂大夫如获至宝一般捧着去亲自抓药。
“结束了，他们过来了。”陈辰成说。
黎乐指着老先生和霍聿说：“他们怎么直接往我们这里来了？！”
“我不是说了，我家老爷子知道我的存在，他哪怕看不到我，也差不多能准确找到我，神奇吧。”
“真神奇，要是霍聿也有这本事就好了。”黎乐由衷羡慕。
“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干嘛，又不是啥好事？”陈辰成好奇地问。
要知道，梦魇是生活在人类中的精灵，借宿在人类家中的客人，人类既好奇梦魇的存在，又会厌恶梦魇的存在。
梦魇不是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宠物，不会给人带来视觉上的可爱。
只会让人觉得隐私空间被侵占了，自己被不断窥探了。
陈辰成侧头看了眼黎乐干净青春的面孔，他把这些阴私腌臜的话给咽了回去，他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必要让黎乐知道那些人类驱邪避疫时对梦魇做的脏事儿，保持这份干净挺好的。
自从他和黎乐在论坛上互加了好友，就经常聊天，分享食梦的技巧。
也因此，陈辰成挺喜欢这个对世间一切带着懵懂天真的青年。
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而陈辰成希望黎乐晚点付出这份代价。
“知道我的存在，也许他会自觉的好好睡觉？”黎乐说完后被自己逗笑，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霍聿身上，“这想法是不是很天真啊，他知道我的存在，说不定第一时间想的是赶走我。”
“不会呀……”陈辰成脸上的笑意霎时有点难看。
黎乐侧头，眼含疑惑地看了眼陈辰成。
“怎么了，这么看我？”
黎乐摇头，“没什么。”
陈辰成嘴角的淡笑攀爬到眼角眉梢，他心中暗想黎乐对他人情绪变化感知得太敏锐了，对恶意、对冷漠尤其如此，真是个敏感的朋友。霍聿给他的感觉应该是从容的安全的，不然，天天吃不饱又恶意满满，他早就离开了。
起先开玩笑说不用在一个人身上吊死的话，现在他是说不出喽。
老爷子看了眼休息长椅的方向，随后背着手往外走。
霍聿跟在老爷子的身边。
当霍聿有心奉承一个人的时候，那人肯定是感觉如鱼得水、如浴春风、如沐甘霖的，毕竟他的学识、谈吐、礼仪放在这里，懂的能够接话捧哏，不懂的能够谦虚询问，老爷子被拍马屁拍得很舒服，等上了车，坐上大劳的后座，他已经把霍聿当成自家子侄般看待了。
“十分病，三分药，七分养，工作之余也要好好顾着身体。”老爷子说。
方才诊脉的时候霍聿听闻老爷子待会儿要坐公交回去，就主动说送他。
老刘把车开到了商场门口后离开，霍聿坐上了驾驶座，他看了眼后视镜，看到黎乐和花鹦鹉随老爷子一同坐在后面。
“我也想养生，但没有时间。”
“养生哪里需要专门抽时间出来的。”老爷子摸着无须的下巴，他老人家这辈子也是风风火火过来的，哪里会劝年轻人放下事业，“思虑太重才会伤及肺腑，适当地要放下包袱。”
旁边，黎乐忙不迭点头，“就是就是，他就是想太多才会睡不着的，睡觉前还看各种报表文件，等眼睛闭上脑子还在动。”
“嗯，我会改掉一些坏习惯。”霍聿说。
“习惯慢慢改就行，不用操之过急，我开的药就当茶水喝，想起来就喝一杯两杯的，想不起来不喝也成，慢慢调养就成。”说到此，老爷子就对悦乐自营的药材赞不绝口，品质是真的好啊。
霍聿没有谦虚，悦乐的进货渠道、品质把控向来是在业内有口皆碑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老爷子退休后在家寂寞无聊，以前一周会去附院义诊一次，后来换了个院长，以爷爷年纪大了、不要太辛苦，把义诊窗口给撤了。
“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七十多岁正是闯的年纪，我用得着他担心这些吗？不过是怕我们这些老梆子菜磕着碰着会给医院惹麻烦，能理解他的初衷，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可我一身本事总不能待在家里面荒废了。”
霍聿眉头皱了皱，一个想法在心里面酝酿。
等车子开进老爷爷家的小区，停在老爷爷家所在楼栋的门口，霍聿准备开车门把老爷爷扶下来的时候，他心中的想法已经从一个苗头变成了切实可行的方案。
“后生，你是有什么想法？”
老爷子请霍聿到家里坐坐，他腿脚好着呢，自然婉拒了霍聿要上前搀扶的手。
“老先生，我是这么想的……”
他们身后，黎乐和陈辰成也下车了。
黎乐好奇地打量着小区，小区看起来起码有三四十年的房龄，后头一排房子的边户长着一棵很高很大的三角梅，玫红色的花在风里面似火焰一般跳动。楼栋之间的花坛里种着棒棒糖蔷薇、紫薇树等等，郁郁葱葱，养护得极好。
“这里以前是东大教职工宿舍区啦，看到那排杉树了吗，穿过去就是东大了。”
“哦哦。”
黎乐莫名觉得这里有点眼熟，但他自有记忆起就是在霍聿的家里……
他没有把这些感觉诉之于口。
老爷爷住一楼，等黎乐和陈辰成进去就听到老爷爷一连三声说好好好。
他们俩对视一眼。
好什么呀？
“回去我就让人拟合同，细化一下操作流程，绝对不会让您老累着的。”
“不过是给人把把脉、开开药，累什么呀。”老爷爷嘴上这么说，心里面却是熨帖的，“我还白饶一张你们自营餐区的VIP卡，又解闷，又能吃，挺好挺好的。”
老爷爷家的陈设简单，装修风格甚至给人一种穿越感，仿佛一下子时间回溯来到了二三十年前。老伴走后，他就独居，在外地工作的独子曾经想要把他接过去，但老爷子故土难离，拒绝了儿子的恳求。
给霍聿拿瓶装矿泉水的时候，习惯成自然地拿出来三瓶。
霍聿把这个小细节看在眼里，却没有多嘴。
“爷爷要去悦乐百货义诊了，咱有很多机会见面诶。”
陈辰成审视地看着霍聿，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太奇怪了，太突然了，总觉得这人在图什么。、
可是图啥啊？
老爷子就是个拿着退休金的七十+老头，能被人图啥？
不管如何，他会在旁边盯着的。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随后两个人开始比划拳脚，当然不是对打，老爷爷可扛不住年轻人的力量，是老爷爷教霍聿练八段锦。
“每天来一遍，舒筋活络。”老爷爷说：“调理睡眠就是慢工出细活，不用太着急。”
黎乐，“！”
不，可着急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对他这个梦魇来说非常不对头的一点。
黎乐忙两手抓住陈辰成的胳臂，“慢慢调养，等霍聿睡眠变好了，我岂不是饿死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什么死不死的。”
黎乐，“……”
跟着呸呸呸，但道理是这个理啊。
“要不要？”陈辰成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黎乐一下子没想明白。
“试试？”
黎乐看着陈辰成，陈辰成看着他。
黎乐脑袋上的呆毛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仿佛一个全新的idea在脑海里成型。
他扭头看向霍聿。
喃喃地说：“试试？”
霍聿，“……”
虽然我知道你们是我的幻觉，我当你们不存在，但你们不能当着我的面打哑谜啊？
试试什么？
霍聿是抽空出来的，为此缺席了一个例行会议，让副总主持会议，秘书处形成会议纪要等他回去后看。
没法在老爷爷家一直待下去，拿着老爷爷给的一个塞满了荞麦壳的枕头，霍聿告辞。
他仿佛只是习惯了坐后面一样，打开了后车门，等反应过来不对劲时才把门关上，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
攀援到五楼的三角梅被抛在身后，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霍聿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他看向后视镜，看到黎乐如一个对什么都充满新鲜感的孩子一样趴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也许，诞生没多久的幻觉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好奇心。
难道是他内心童趣的一面？
周医生说过，幻觉是内心情绪的投射。
霍聿几次想开口，想和黎乐聊聊，但话到嘴边他给咽了回去。
他怕惊扰了幻觉就彻底模糊了现实。
他想，其实这样也不错。
···
上班绝对是社畜的主旋律，烈日要上班、刮风要上班，估计下刀子，只要资本家不说放假，就得上班。
Leo从家里出门，踩在阳光里的时候，连辞职信都想好怎么写了。
可身体很老实地坐进了车里，脚惯性地踩了油门，就这么脑袋放空一样走进了悦乐，上了C楼的21层。
“刘特助早呀。”
Leo嘴角含笑地点头心里美滋滋想他可是特助。
他大学一毕业就进入了悦乐百货，跟在大秘李姐的身后东忙西忙，更遇上了老霍总的突然离世，整个悦乐都陷入了混乱，他一个小小的卡拉米也被迫进入了旋涡。
Leo一直记得初见霍总的样子，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黑色的西装，面对董事们的咄咄逼人，他从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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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硬是将混乱的悦乐重新扶正。
从那以后，Leo就成了霍总的助理，帮着料理他工作和生活中的一切琐事。
霍总很忙，忙得仿佛没有了一点私生活，成了活着的悦乐，一块移动的招牌。
“不用咖啡，给我一杯温热的牛奶。”霍聿头也不抬地说。
Leo已经锻炼出来了，无论老板说什么、做什么，他心里面哪怕有一万头哔哔哔在说话，依旧能够面不改色。
“好的，霍总。”
温热的牛奶？
他一度认为霍总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咖啡，竟然改喝牛奶了。
霍总，你要养生啊。
心里面这么想，身为一名合格的、守口如瓶的助理，他是绝对不会躲说半个字的。
换了温热的牛奶，Leo再次送进总裁办公室，安稳地放置在杯垫上。
霍聿说了声谢谢。
Leo发誓哦，自己只是例行公事地看看老板，毕竟身为一个得力的助手，察言观色的本领是要有的。
他绝对不是有意发现霍总的另外一面。
霍总为啥像猴子一样反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这是什么新型思考方式吗？
“打电话问一下物业，是否有快递送到我家。”霍聿吩咐。
Leo收回了视线，说，“好的，霍总。”
等Leo离开，带上了办公室的门，霍聿才端起牛奶轻抿了一口，他盯着电脑上的浏览器记录看，眉头时而蹙起时而松开，眼中不时划过笑意。
放下牛奶杯时，霍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后脑勺，觉得那里凉飕飕的。
霍聿发信息问：周医生，幻觉打开电脑用浏览器搜索，还用购物软件买了东西。
过了很久，周医生才回了信息：霍先生，幻觉不会用电脑，也不会网购，你要分清楚现实和幻觉，意识不要被幻觉左右。
霍聿注意到周医生名字下面挂了个“躺平休息”的状态，于是很明智的没有追问。
他的幻觉会。
不仅会用电脑，还会网购。
Leo进来说：“霍总，物业说刚有个包裹送到你家门口。”
霍聿：“知道了。”
难道是他自己买的？
分裂出第二人格好像是这样的，另外一个人格会有自己的行事轨迹，而主人格并不知道。
可他是幻觉啊，不是脑子里分裂出另外一个自己。
霍聿拧眉看向电脑。
家用电脑和办公用电脑他登录了同一个账号，家用电脑搜索了什么，他能够在办公电脑上看到。
#打哪里能把人打晕
#击打后脑勺哪里能够把人打晕过去
#打后脑勺会把人打死吗
#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梦魇要坐牢吗
黎乐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啊？
霍聿想起了昨天在老先生家里发生的事情，难道和花鹦鹉打的哑谜有关？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期待下班。
·
黎乐对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整理了下头套，普通镜子、电视机屏幕等等倒映不出梦魇的样子，唯有他自带的可以。
果然头套歪了，他扒拉了下正了正，又对着摄像头做了个凶悍的表情。
“呼！”
不够。
“唔！”
还是不够凶。
黎乐鼓起嘴巴呲牙，特意压低了嗓音吼着：
“啊！我是来自深渊的魔鬼，专门汲取人类的梦境，受死吧，人类！”
门推开。
黎乐咦了下看向门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回来这么早，才八点。
黎乐拖着狼牙棒，蹭蹭蹭走过去，看到霍聿挂着一张疲倦的脸回来了，他关切地问：“咋的啦，你一脸不太高兴的，悦乐要倒闭了？”
悦乐好的很，是今儿个事情太多了，霍聿又急着要回家，压缩了休息时间，紧锣密鼓把工作做完的。
霍聿揉了把脸，背靠着门休息了会儿，但视线落在了黎乐的身上。
他垂下头，肩膀开始抖动。
“你怎么了啊？”黎乐握着狼牙棒，紧张询问。
霍聿笑出了声。
黎乐像金鱼一样鼓着脸，“今天真是怪怪的。”
霍聿忍了忍，忍不住想笑，他笑着摇摇头，迈步往前走。
好心情是会感染的，哪怕刚才黎乐在担忧，现在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他举着充气狼牙棒，朝着霍聿的后脑勺比划。
带着彩虹色假发套的他，可凶得很，是会打人的。
“啪啪啪。”
黎乐自带音效。
“让你不睡觉，让你吃药，让你的梦不好吃。”
“怪你让我饿肚子，怪你让我吃苦苦的梦。”
“啪啪啪。”
“霹雳吧啦。”
充气狼牙棒照着霍聿的后脑勺打，举着太累，黎乐瞄准了霍聿的屁股打，他一开始控制着力道，但打上瘾了，弧度变大，狼牙棒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霍聿的屁股。
这里要说，只要直接接触长达到一定时间，这样东西就会染上梦魇的气息，梦魇拿着普通人就看不见了。
充气狼牙棒是黎乐昨天买的，上午送到的，假发套是商家送的赠品，怪贴心的咧。
黎乐打得开心。
忽然霍聿不动了。
他猛地挥动手臂转身，眼看着要抓到黎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