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的十一点见面，要等待一个多小时。
黎乐不觉得等待有什么苦恼，他第一次出门感觉什么都新鲜。
拽着绿萝的辫子看看长度，待在鱼缸前面数数小鱼，拉下百叶帘悄咪咪看看外面谁在摸鱼。
每个人看着都很认真。
外面就是秘书室，工作人员不是在复印文件就是对着电脑噼里啪啦，亦或者打电话与某某某约定时间等等。
紧张忙碌中又带着几分松弛，有人去茶水间倒水，忙着做文件的就喊着：“美美姐，给我带块巧克力。”
“咖啡要吗？”
“喝过了，再喝就摄入过量了。”
“行。”
霍聿去会议室了，悦乐名下有几个房产租赁即将到期，约见了商户，商量是续签还是转租。
在悦乐这架大战车上，霍聿是掌舵人，需要仰仗其他人一起撑船启航，御风破浪。
想想挺酷的。
看了会儿，黎乐打算趁着别人不注意推门出去，走到门口却发现房门是打开的，他侧侧身就能走过。
“霍总办公室门什么时候开的？”
“不是很清楚呢刘特助。”
Leo困惑地抬抬眉，打算过去把门关上。
身为霍聿的助理，Leo深知霍聿的行事风格，人不在室内却敞开大门这种事情几乎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等等。”黎乐灵巧地侧身，在Leo关门前走了出去。
Leo把门关上，臂弯内夹着文件走向会议室。
黎乐与他擦身而过，闻到了特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子依旧觉得痒痒的。
他恍然大悟，霍聿身上的香水味原来是这么来的。
悦乐的办公环境很不错，每个员工都有自己独立的工位，工位内还做了能够抽出午休的隔板，黎乐是个好奇宝宝，发现这一点还上前坐了下。
空间是局促了点，但用来午休小憩可以了。
一路溜达到茶水间，倒水的美美姐还没有离开，她靠着岛台低头刷新手机，烧水壶正在嗡嗡嗡。
岛台上放了不少水果、饼干、巧克力等零食，黎乐瞅了眼美美姐，见她全部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就飞快地拿走了一颗巧克力球，包进嘴里甜甜的。
继续瞅美美姐……
再拿走一颗。
“少吃点，吃多了肚子疼。”
美美姐忽然开口。
黎乐呆住，他指着自己，小心脏砰砰砰狂跳。
“嗯，晚上见。”
黎乐看到了美美姐耳朵上耳机，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也不敢多待了，赶紧跑向电梯，穿过天桥，来到A楼的第五层，和魔法橙子约好了在麻辣香锅的档口见面的。
第一次和同类见面，说实话黎乐又兴奋又紧张。
超市营业没多久，电梯就已经运送来一批又一批人，黎乐长颈鹿一般站在电梯不远处看着，他看着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猜测魔法橙子会长成什么样子。
他说自己会散打，也许是个肌肉健硕的壮汉。
他对人体穴位如数家珍，也许是个戴眼镜的壮汉，穿着白衬衣的猛男。
没有一个符合黎乐的想象，他有些焦躁地划拉脚，距离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
魔法橙子说，他是个守时的人。
“偏科音乐家。”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黎乐猛地扭头看过去，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见到了人形鹦鹉，牡丹鹦鹉。
黎乐往后退了一步。
陈辰成挑眉，他在黎乐局促的目光中猛地往前迈出一步，及腰的发尾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你好呀，音乐家。”
贴得太近了，能够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清苦药味，从对方琥珀色的瞳仁里甚至能够看到窘迫的自己，黎乐一时间张口结舌的，脑袋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打招呼。
“音乐家，你别不理我呀。”陈辰成笑着往前凑了凑，看到黎乐腼腆羞涩得往后躲，他脸上洋溢起了大大的笑容。
“你、你好，我不知道你是个大姐姐。”
陈辰成，“……”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有凸起的喉结，“男的，是哥。”
黎乐茫然，他再次看向陈辰成如瀑的长发，黑色长发里挑染了几绺绿色、粉色、黄色，再看陈辰成的脸，画了全包眼线的呀。
如约定好的那样，穿的是白衬衣、黑长裤，休闲惬意的打扮，更显中性风。
“别发呆了，来吧宝，到里面去坐。”陈辰成伸手握住黎乐的胳臂，拖拽着他往麻辣香锅档口前的桌子那边去。
他可不能任由黎乐局促不安了，不然他会忍不住欺负他的。
陈辰成说：“我家老爷子吃麻辣香锅呢，他年纪大了，牙口不太好，吃饭比较慢，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彼此认识下。”
吃麻辣香锅的老爷爷穿着卡其色的短袖衬衫，七十多岁的老头白发稀疏、浓厚的眉毛里也夹杂了不少白丝，手杖靠桌边放着，瞧着很斯文儒雅。
他面前放了一个大碗，碗里面少许的菜，染着淡淡的辣椒色。
坐在陈辰成对面的黎乐不可思议地看着吃微微微辣麻辣香锅的老爷爷，再看陈辰成的目光都变了，“你竟然打他！？”
“想什么呢，老爷子经得起我一拳头嘛？”陈辰成解释说：“我的经验是来自于前宿主的，老爷子是我第二任宿主，别看他年纪大了，身体却很好，睡眠质量杠杠的，每天八点多睡觉、四点多起床，深睡眠时间长，比年轻人强多了。”
闻言，黎乐放下了戒备，要是为了吃饭打老头，那这个朋友他会在线上线下双删除。
“那的确比年轻人强，我的宿主每天都要折腾到十二点多才睡觉，靠吃药睡着的。”黎乐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看他的黑眼圈，都是跟着霍聿熬夜熬出来。
“年轻牛马要为了生活奔波的啊，我家老爷子是个拿退休金的老头了。”陈辰成得意地挤挤眼睛，笑着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很注重养生，哪怕上了年纪身体依旧不错。”
“嗯嗯，养生就要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年纪大了想努力就来不及了。”黎乐深以为然，恨不得按头让霍聿早睡早起、吃嘛嘛香。
事与愿违，正如陈辰成说的，年轻的牛马要为了生活奔波啊。
陈辰成说着老爷子的养生诀窍，黎乐不断点头，心里设限如何给霍聿安排上，但听着听着他心里面开始打鼓，用刘阿姨的名义给霍聿熬药，他会喝吗？
又不是牛奶小米粥这些看着就没有攻击性的东西。
药欸。
“你不用有顾虑，这方子只是个温和理气、滋阴养肾、疏肝利胆的茶包，就和枸杞菊花水一样，只是配伍和市面上常卖的有所不同，更加温润一些。”陈辰成介绍说：“我家老爷子是东大中医药专业的老教授，退休前是东大附院中药部的副院长，很多人想找他要方子都要不到的。小子，你赚了。”
黎乐很给面子的哇哦一声，觉得老爷爷真的超牛。
他赶紧用手机记下。
陈辰成却一改自信的摸样，沉吟着，“外面药房抓的药材很多不是很好，很多药材都是人工养殖的，品质没有爷爷自己买的好。你要是能够跟我回家就好了，直接让我家老爷子给你抓药。”
“等等。”黎乐举手。
“说。”
黎乐问，“老爷爷知道你的存在？”
“嗯，大概是人老成精吧，我刚跟他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他能够看到你？”
陈辰成摇头，“不可以，也没法听到我的声音，但他知道我的存在，很神奇对吧。”
“真的好神奇。”
黎乐不由得摸着下巴想象霍聿看到自己——
呃……
好像不是很美好。
他骂过霍聿多少次？
光着大腿好多次……
大声唱歌多少次……
指天发誓多少次……
光是想象黎乐就要窒息了。
“幸好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不然糗大了。”黎乐擦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陈辰成偷笑，“就算是知道你的存在，又看不到你、听不到你，你就算是天天裸|奔遛鸟，他也不知道。”
黎乐下意识夹紧双腿，脑袋摇成拨浪鼓，“这可不行，我可是要面子的。”
旁边传来了动静，有人喊着：“服务员，麻烦这里打扫一下。”
声音熟悉啊。
黎乐扭头就看到了三件套西装的Leo以及Leo对面坐着的霍聿。
黎乐，“……”
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
不知道为啥，有种被抓现行的心虚感，好像背着霍聿偷吃一样！
SOS，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奇葩的想法。
随着饭点的临近，餐饮区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霍聿和Leo等于和老爷爷拼桌，把黎乐和陈辰成夹在了中间，间接地给他们两个保留了谈话的位置。
人多，服务员的速度却不慢，很显然已经锻炼出来了。收拾好了桌子，不久后，霍聿他们点的麻辣香锅也上来了，两个男人吃，东西点的就是不一样，分量大大的、颜色红红的，一点也不清淡养生。
“饭点人多了很多。”Leo没话找话说。
霍聿点点头，配上他淡淡的表情，显得不是很乐意交谈。
实则是心不在焉。
他从会议室出来就发现黎乐不见了。
幻觉消失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也许回到家就能够看见他，也许这辈子彻底不见。
可坐下工作的霍聿怎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视线时不时飘向黎乐曾经徘徊过的窗边、他曾经坐过的沙发。
看着看着，霍聿猛地想起来，黎乐说过他是来见朋友的。
幻觉的朋友？
那一刻，霍聿撑着额头苦笑，自己的脑子都编排了些什么玩意儿啊。
但心里面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他就没法在椅子上坐踏实了。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借口吃午饭，带着leo出来巡视下商场。
算是例行公事吧，他时不时会出来看看，发现什么问题就让对应部门及时整改，有了这一层督促，各方面才不会松懈。
A楼一共六层，一半的五楼及整个六楼是和连锁影院合作的，开了个很大的电影院，有整个东洲市最大的一块imax屏幕；另一半的五楼是餐饮区，不是加盟店，而是自营餐饮，各种吃的琳琅满目。
一楼对外开着连锁品牌，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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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麦瑞蜜这些，户外大屏就搞着这抽象的宣传。
2-4那就是娱乐超市了。
在悦乐，大到一辆车、一个挖掘机，小到一包盐、一粒扣子，都可以在这里全部搞定。
吃喝玩乐穿住行，能够在这里玩上一整天。
也因此，加大了霍聿找幻觉的难度。
他觉得自己真特么疯了，有这么找幻觉的？
幻觉不应该存在在他的脑子里，他在哪里，幻觉就在哪里。
可他的幻觉长腿了，还是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很能走，霍聿带着Leo从一楼东庭开始向上找，一圈两圈三圈……他表情冷静镇定，实则心里面像羊吃草，漫无目的地吃。
终于把五楼以下都转了一圈了，已然放弃的霍聿在Leo提议吃午饭的时候点头同意了。
然后呢？
霍聿心里面冷笑，他看到了黎乐双眼亮晶晶地和一位“美女”聊天，女人穿得像是个大花瓶，脑袋上花里胡哨的。
他宛若抓到了对象出轨的懦弱丈夫，正在无声控诉。
“黎乐？”陈辰成喊。
黎乐尴尬地挠挠头，指着旁边的男人说：“我的宿主。”
陈辰成挑眉，“帅哥啊。”
“长得帅有什么用，又不会睡觉。”黎乐哼了一声，掰着纤长的手指说：“梦魇以梦境为生，自然入睡的梦境最好吃，我跟着他半个多月了，你知道吗，他自然入睡的次数就可怜兮兮的一次，一次啊。”
水葱似的手指竖在他和陈辰成的中间，却像是要戳到霍聿的脑门上一样。
“呜呜呜，我平时吃的实在是太差了。他一开始吃褪黑素，褪黑素没作用，他改成了安眠药，做的梦吃起来又苦又涩，比黄连还难吃，为了饱肚子，我只能够勉强吃两口，就两口。”
低头吃东西的霍聿盯着空荡荡的碗陷入了困惑。
陈辰成伸手摸摸黎乐的大头。
“可怜的宝宝，这日子过得太难了。难怪这么瘦条条一个，我远远看到你，觉得你就像是纸片似的，要被风吹走了。”他提议，“要不要换一个？”
“咦？”黎乐疑惑又仿佛被点中一样应了一声。
旁边，霍聿握紧了筷子。
陈辰成说：“好梦魇哪里要在一个人身上吊死的，不合适的时候完全可以换。”
“怎么换？”
黎乐就一个新生梦魇，尝试缺乏很正常的。
陈辰成说：“和宿主说一声再见，带着你所有的东西走出家门，就可以了，然后在饿死之前物色一个合适的，住进他家。”
“就这么简单？”
“是啊，你不是之前也是这样跟着他回家的吗？”
“我……”黎乐卡住了，他有记忆开始就在霍聿的家里。
“不用太紧张，也无须焦虑。虽然梦魇是很钟情的生物，但生物的本能就是生存，是活下去，你跟着他肚子都填不饱，那就是不合适，只要突破自己心理上这一关，就能够收拾东西迈出家门。”
啪！
筷子猛地拍在桌子上的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细嚼慢咽的老爷爷、埋头啃鸡爪的Leo、说着话的黎乐和陈辰成，包括另外一边正嘤嘤嘤哭着不肯吃秋葵的小朋友和喂小朋友吃秋葵的妈妈，都停下了。
齐齐看向了发出动静的霍聿。
霍聿慢条斯理地端起点麻辣香锅就免费送的番茄汤，“看我做什么？”
他的表情太理所当然了，反而显得其他人大惊小怪。
“啊，没什么没什么。”Leo连连摇头。
其他人也收回了视线，旁边桌，不肯吃秋葵的小朋友叼着一根秋葵，白嫩的面颊嘟起了一小块，一小节秋葵尖尖的尾巴露在嘴巴的外面，小朋友不肯吃又不敢吐。
“吐掉旁边的叔叔会生气。”小朋友妈妈说。
小朋友嘶溜一下，苦哈哈地把秋葵尾巴包进了嘴巴里，艰难地吃着。
陈辰成说：“看着脾气不大好。”
“才没有，霍聿可和气了。”
陈辰成指向小朋友。
黎乐，“……偶尔，这是偶发事件。”
“中医里面说，生气伤肝，肝肾相交，想要睡眠好就要疏肝理气、静心养神，他这样子，要下重药了。”
“不会吧，你隔空就看出他肝肾不好？”黎乐觉得自己看到了神医。
霍聿差点把汤碗砸桌面上，就这么个花鹦鹉，能够看出个啥肝肾问题来？！
“一般般啦，我就是揣测。”陈辰成谦虚地摆摆手，“我就跟着爷爷学到了一点皮毛，吃药还是要对症吃的，最好能让爷爷给他把把脉，调理调理。”
“哦哦。”黎乐连连点头的同时又烦恼的皱眉，“这个难办了。”
“就先煮点酸枣仁的茶让他喝喝。”
黎乐不断点头。
霍聿在旁边看得忍不住扶额，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的幻觉为什么这么好骗？
“什么招都试过了，还没有作用的话，咱就换。三条腿的蛤蟆难找，睡得好的人到处都是。”陈辰成给的兜底建议。
黎乐迟疑了一下，点头了。
霍聿，“……”
他嘴角疑似抖了抖，最后弯起了一个和煦的弧度，看向陈辰成的方向，他的后面，“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