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
灯火通明,晃乱了人的眼。
断壁残垣处,微弱的嘤咛自不远传来,和蝉鸣混杂在一起,叫人听不清。
原本被宫人围着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入目却只是一片漆黑,唯有点点灯烛忽明忽闪的光影。
“大皇子,怎么了?”在他最身侧的太监关切问道。
问话间,只见少年微微垂眸,陷入了沉思。
少年名唤谢临沅,是大虞朝皇后所生,为长子,如今年有十五。
当今圣上还未设立储君,按照大虞朝立嫡以长不以贤的规矩,不少朝臣皆认为谢临沅坐上太子的位置是众望所归,只因他是公认的嫡长贤兼备之人。
京城有个乞丐曾言,当时自己在闹饥荒几近馁死,正逢大皇子出宫经过,如同谪仙降世的大皇子却不嫌他脏,亲自将自己背去了医馆,救了自己一命。
也是因此,大皇子谢临沅十二岁便名望京城。
谢临沅没说话,只是推开层层宫人,重新走了回去,本毫无目的的一段路,却让他最终在冷宫的某个狗洞前看见了想看见的东西。
那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那孩子唇边不断溢出嘤咛,可他呼吸微弱,根本起不了多少的作用。
他生得极为精致,却因长期的痛苦而显得憔悴不堪。巴掌大的小脸上,眉如远山含黛。
睫毛长而密,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鼻梁秀挺,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只余唇角干裂的血痕刺目惊心。
他的皮肤却是近乎透明的白,能清晰地看见底下淡青的血管。
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前,更显得他像个被人丢弃的精致人偶,唯有胸膛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谢临沅缓缓蹲下身,指尖拨开那孩子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称得上艳丽的眉眼。
冷宫附近的晚风卷着尘沙掠过,空气里浮动着散发热气的尘埃,那孩子的体温却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荒芜里。
身后的太监连忙追了上来,因着天色昏暗,他也没有瞧见狗洞那有个孩子,他舞着手中的拂尘,哎呦一声喊道:“大皇子,冷宫污秽重,莫脏了你的身子,快快回来。”
谢临沅没怎么犹豫,用指腹擦去眼前孩子脸颊上的血迹,他伸出手,抱起脏兮兮的小孩,随后转过身,对刚刚说话的太监孟九尘吩咐道:“回宫,备热水。”
孟九尘看着谢临沅怀中的孩子瞪大了眼睛,他匆匆使唤着婢女:“去备热水。”
那孩子似乎察觉被人抱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张如谪仙般的面庞,他瘦弱的小手揪住谢临沅的衣襟,身上冷得发颤,使出了浑身力气往谢临沅怀中钻。
谢临沅察觉到怀中的人醒了,他温热的掌心抚上孩童的脸颊,声音温润:“带你回去。”
回到宫中,婢女朝谢临沅行礼,低头说道:“殿下,交给我吧。”
谢临沅垂眸,看着怀中的孩童,指腹擦着上面的泥渍,半晌才开口:“我来吧。”
“殿下,万万不可!”孟九尘急忙劝道。
这孩子在冷宫附近发现的,身上还有着血迹和泥土,是如何都不能让谢临沅亲自洗浴的。
谢临沅将孩子搂紧,神色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温和,他开口,语气却不容拒绝:“我说我来。”
孟九尘讪讪收回手,他朝婢女使着眼色。
“孟九尘,让他们都退下。”
“都退下,”等到婢女退下后,孟九尘朝着谢临沅伸出双手,想要接过谢临沅怀中的孩子,“殿下,奴才来。”
“我说了,我来。”谢临沅淡淡说道。
孟九尘还想继续劝阻,却被谢临沅扫了一眼。
那一眼不复平日温和的表面,而是深深的不耐。
孟九尘心惊,慌忙低下头:“奴才退下了,就在门外候着,殿下有事请随时叫奴才。”
谢临沅颔首,神色又恢复了寻常。
孩童身上的衣物被褪尽,破损的麻衣被扔在地上,谢临沅垂眸,神色突然愣住。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这孩子身上并没有密密麻麻的青紫,反而格外白皙干净。
他将孩子放入浴桶中,待把血迹和尘土洗尽,谢临沅用自己的外袍裹住了孩子的身子。
他对着站在门外的孟九尘吩咐道:“去寻一套孩童的衣物来,再往膳房要一碗粥。”
“好的,殿下。”
须臾,孟九尘敲了一下房门:“殿下,粥和衣物都寻来了。”
只消一瞬,门便被打开。
月光莹莹,撒照在门前的温润皇子上,他伸出那双修长的手,声音平静:“给我罢。”
孟九尘双手将衣物和粥递给谢临沅,随后门便被谢临沅合上。
谢临沅静步走到床沿,少年娇嫩的掌心抚上孩童的脸颊,摸上上面还未结痂的伤痕。
眼前的孩子已然睡着,谢临沅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见孩子没事,才给他穿上衣物。
他坐在床边,让孩童的头抵着自己的膝盖,一勺一勺往孩童口中灌入稀粥。
一碗粥喝完他将被褥压好,重新走出卧房外,将空碗递给孟九尘,吩咐道:“去查一下这孩子是谁。”
孟九尘连连应下,心里却起了想法。
平日里都说大皇子为人温润如玉,可他是看着大皇子长大的,心里也知晓大皇子几乎不可能捡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更别说带进自己的卧房,为那孩童亲自洗浴。
可那孩童,孟九尘思来想去也没看出个名堂,除了格外好看,也没看出那孩童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总不能是他家殿下受神仙指引,要他去捡个孩子,并亲力亲为地照顾吧?
想不出源头,孟九尘也不再多想,而是转身去调查那孩子的来处。
谢临沅则是回到了床沿,偏头看着那孩子的样貌。
他生平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孩子。
起初是以为附近的声音是有刺客或者窃贼受伤,想去探查,结果就看见了这个可怜兮兮的孩子。
能生出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想必他的父母长相也不会差。
谢临沅自以为是宫中某个宫女和侍卫苟且,发现有孕后生下来的的,后来便扔进了鲜少有人去的冷宫任他自生自灭。
旁人不知道,谢临沅天生就喜欢好看的东西,甚至对他喜欢的好看的东西有强烈的占有欲。
他指尖轻抬,触上孩童的睫毛。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孩童的眼睫颤了颤。
唇边再次溢出嘤咛,磕磕绊绊地说道:“娘...不...不要...”
谢临沅眉头微蹙。
莫非他判断失误,这孩子是有娘亲的?
如今孟九尘还在调查,谢临沅如何猜测都想不出正确答案,时辰并不算太晚,他点亮书案上的烛火。
指尖抽出一本《资治通鉴》读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困意向谢临沅的脑中涌来,他起身回到床边,褪下自己的衣物。
谢临沅看了眼躺在自己床榻上睡熟的孩童,躺到床上后便将孩童拥入了怀中,似是察觉到身侧袭来的温热,孩童止渴般地挤进谢临沅怀中。
谢临沅睫毛微垂,指尖顺着孩童的发丝,他温声说道:“睡吧。”
翌日,晨日升起,一缕金光撒入房中。
谢临沅睁开,就见那孩童早已醒来,正睁着眼睛盯着自己瞧。
这孩子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在那个年纪,谢临沅还记得他的皇弟们不少都会在巳时才醒。
而现在才卯时。
“不睡了吗?”谢临沅问道。
那孩童没有说话,只是眨眨眼,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谢临沅失笑,他捏了捏孩童没什么肉的脸颊,柔声说道:“再睡会吧。”
眼前的孩子似乎没听懂谢临沅说了些什么,谢临沅也不急,他掌心盖在孩童的眼睛上。
几息后,谢临沅抬起手,就见孩童已经又睡过去了。
他从床上起身,将被褥给孩子盖好,换好衣物,踏出卧房。
刚出去,就在前殿看见了孟九尘。
谢临沅在椅上坐下,接过另一个小太监倒来的茶,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随即问道:“查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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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肯定是查到了,孟九尘几乎一夜未睡,到处去找人询问。
最后得出的消息却让他有些惊讶。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谢临沅的神色,说道:“查是查到了..不过...”
“查到了便说。”
孟九尘闭了闭眼,一不做二不休:“这孩子是宁庶人在冷宫诞下的皇子。”
同为皇家子嗣,却不是同一个生母,自然是有竞争在的。
虽说这孩子是庶人生下来的,可到底也是个皇子,对谢临沅来说威胁很大。
他是谢临沅的生母皇后娘娘安排来的太监,自然一切是以大皇子的利益为主。
“父皇没为他重新寻个母妃?”谢临沅眉头微微紧锁。
“奴才还查到了一些,只是不知该说不该说...”孟九尘道。
谢临沅最烦这些太监奴才常说的该说不该说,他喝了口茶,掩住自己的神色,随后开口:“说。”
“这孩子名唤谢玉阑,今年十岁,不过脑子迟钝,说话也结巴,圣上自然也将他扔在冷宫自生自灭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谢临沅身在其中,自然也清楚。
“谢玉阑。”谢临沅一字一顿地将这孩子的名字放在舌尖嚼着。
“他母妃也是冷宫的?”
他问道。
孟九尘连连点头,他资历老,也知道一些事情:“他母妃宁氏十年前格外受宠,不过突然被查出给如今的贵妃娘娘做法事扎小人,恰逢贵妃娘娘流产,陛下便认为此事是宁氏所为,将宁氏打入冷宫,可宁氏刚好有孕,陛下便让他诞下皇子后再搬入冷宫。”
“结果,那孩子是个痴儿,出生时不哭不闹,甚至还有黑鸦蹄叫,便认为是不祥之兆,陛下便将那孩子也送入冷宫了。”
孟九尘将自己一夜打探到的消息讲尽,说完后他等待着谢临沅的回复。
他已经在脑中想好了把谢玉阑送回冷宫,再找个大师替谢临沅去晦气的流程了。
结果谢临沅说出的话却和他的想法全然不同。
“留下吧,我来照顾。”谢临沅将茶杯搁置在桌上,一言便下了决定。
“殿下!万万不可!这孩子乃不祥之兆啊!”
孟九尘听见谢临沅的话,慌忙跪下,劝着谢临沅收回决定。
谢临沅垂眸,没说话,只是在心里想着些事情。
谢玉阑已经十岁了,可看上去却同七八岁的孩童一样,显然营养不良。
若是将他送回冷宫,按照昨晚发现时的情况,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也不知道得养多久才能养的白白嫩嫩。
孟九尘见谢临沅迟迟不说话,以为谢临沅在心中权衡利弊。
他继续劝道:“殿下!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个皇子,若他回到冷宫自行毙亡,您也少了夺位的一个隐患啊!”
一股冷气穿过孟九尘的身子,他抬眸,就见谢临沅皱眉盯着自己。
“孟九尘,母妃让你来盯着我,是教你来让我残害手足见死不救的是吗?”谢临沅淡淡道。
可孟九尘知道,若他再说下去,谢临沅就会以对皇子不利的罪名将他赐死。
“殿下,奴才说错了!”孟九尘高高抬起手,准备扇自己耳光。
高高悬起的手被拦住,他抬眼,对上谢临沅温润的神色。
“孟公公不必如此,我自不会说出今日你说之话,”谢临沅收回手,靠在椅背上,“不过吾乃真龙之子,难不成还惧这不祥之兆?”
孟九尘心脏猛烈跳了一下,面前的少年才十五岁,便展露出不凡的气势,他连连磕头:“殿下自然不惧,只是此事恐怕需要和陛下皇后商议。”
谢临沅轻笑出声:“我心里自然有数。”
孟九尘起身,刚走出殿门,就看见昨夜他打探消息时遇见的冷宫侍卫。
侍卫朝孟九尘挥挥手。
孟九尘走了过去,问道:“怎的了?”
“孟公公,您昨日不是还在打探宁庶人吗?”侍卫道。
“何事?”
孟九尘知道这侍卫不会平白无故过来。
“宁庶人,昨日自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