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放旬假我就不能跟你们出门了,因为……”
“因为你的相好要来明府,是吧?”
在明瑾第十七次提到这个话题时,张牧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明瑾小脸一红:“别瞎说,还不是相好呢。”
停顿片刻,他又捂着唇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地补充道:
“暂时。”
张牧发出一声崩溃的呻吟,倒在了桌案上。
原本上这堂课的先生今日请了假,便改为了自修。
魏金宝早在听完这个消息后,头一个带着书童大摇大摆地翘课了;至于明瑾三人,上次被丁弘毅收拾了一顿,这段时间收敛许多,都还乖乖待在学堂里。
“快来个人把你收了吧!”张牧抓狂道,“我真是,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你这么——这么——”
他说不上来,只觉得这几日明瑾像是换了个人。
看了让人想抽。
李司感叹:“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张牧一脸阴沉:“你,闭嘴,吵死了。”
李司还傻乎乎点头:“好的。”
明瑾:“张兄,你别老是欺负老实人——对了李兄,我记得你们家有茶庄的对吧?”
李司老实点头。
“能不能卖我一份茶叶?”那天明老爷的话被明瑾记在了心里,他盘算着,想给宁先生先送一份见面礼略表心意,“新茶就好。”
“我送你吧。”李司笑呵呵道。
“他都说了花钱买,你这人冤大头当惯了?傻不傻。”
张牧嗤笑一声,又看向明瑾,“好茶叶可不便宜,上次我老爹搞了点进贡宫里的,一小罐比黄金还贵,明大少爷,你那点儿小金库够用吗?”
明瑾揉了揉鼻子,没好意思开口说实话。
明家虽然有的是钱,但他花钱向来大手大脚,这么多年手里攒下的,相比起爹娘给他的,还真没多少。
用文轻尘的话来说,就是让他管钱,指不定他们一家明年就要睡大街了——怎么会呢!他愤愤不平地想,娘也太看扁他了!
至少、至少也能睡个棚子吧。
他厚着脸皮道:“大不了我先问我爹借点呗。”
张牧摇了摇头:“我还是先帮你打探打探那位宁先生的底细吧,你爹生意做得再大,可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别被人设套坑了才是。”
明瑾挑眉:“那就多谢了。”
张牧这家伙,虽然平时嘴毒臭毛病也不少,但对待朋友倒是很讲义气。
他的父亲张淼,更是他们三人家族之中,唯一在朝堂有官身的,目前任刑部郎中,正五品,尚且年富力强,未来升迁有望。
明敖让他上云英书院,就是为了给明瑾砸钱铺路,结交人脉。
然而明瑾比较叛逆,只和自己看顺眼的人结交。
诸如魏金宝一类,家里势力再大他也不屑一顾。
但明瑾并不觉得宁先生是那种贪图明家资产的人。
他爹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可那天晚上送别时,明瑾看得清楚,爹娘在宁先生面前的态度可不像什么长辈。
也就是说,宁先生的身份,一定不凡。
怎么说呢……
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
这才过了几天,明瑾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到对方了。
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心想,自己一定要表现得好一些、乖一些,争取把之前糟糕的形象扭转过来。
带着无处排解的满腹柔情和惆怅心事,明瑾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绿叶掩映的海棠。
清风白日,满树繁花风情万种地轻轻摇曳着。
花瓣如细雪般飘落,坐在窗边的少年百无聊赖地努着嘴,顶着细长的笔杆,望向人间的又一载春光。
“唉,春色恼人呐。听说今年的花朝节上可热闹了,可惜这几日公务繁忙,没机会亲身感受。”
幽暗地牢内,同样传出一声悠长叹息。
那名锦衣卫似乎只是随口感叹了两句,很快便收回视线,再度收紧了手中的铁链。
被铁链穿过琵琶骨、吊悬在牢狱中央的囚犯陡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染血的链条剧烈震颤起来:
“狗官!老夫要见陛——啊啊啊啊!!!”
“还不招吗?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一套,我都有些腻味了。”
负责审讯的锦衣卫同知无奈地耸了耸肩,冲着旁边的晏祁歉疚一笑,“这老头是个硬骨头,刑部那边审了三个月都没审出个结果,再这么下去,陛下那边着实不好交代。”
说着,他弯了弯眉眼:
“宁王殿下,请吧?”
晏祁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抬手,正欲摘下麂皮手套,忽而抬眼。
对方乖觉转身:“那下官就先出去,静候殿下佳音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
晏祁自地牢深处拾级而上,只带回了薄薄一张黄纸。
锦衣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铜盆递上。
晏祁漠然不动,径自站在原地。
直到那小厮躬身行至面前,战战兢兢地将铜盆举过头顶,男人这才屈尊斜乜了他一眼,将染血的修长十指缓缓浸入清水。
淅沥水声响起,丝丝缕缕的鲜红于铜盆之中漾开。
锦衣卫的目光顺势落在晏祁那双筋骨怒张、瘢淤横陈的大手上。
常年刑讯,他一眼就看出,宁王的这双手,从前定是受过重伤。
而且,大概率还是烧伤。
因为只有烧伤后愈合的皮肤,才会出现这样形状诡异的红褐色火焰状疤痕。
他的眼神意味不明地闪烁了一下,从下属手中接过同样血迹斑斑的证词。
只一眼,他便笑了起来。
“不愧是宁王殿下,手段高超,在下叹服。”
“刑部上下忙活了几个月,都不如宁王殿下半个时辰管用——冒昧问一句,不知您方才用了何种刑具和手段?也好叫下官学习一番。”
晏祁沉默地用帕子擦净手上最后一滴水珠,在他目光炯炯的视线下,将帕子丢到一旁,重新戴好手套。
“证词已拿到,结案吧。”
没得到满意的答案,锦衣卫砸吧了一下嘴,有些遗憾。
“那里面那位……?”
“臣自会禀告陛下,”晏祁淡淡道,“罪臣黄甲,已供认不韪,于狱中畏罪自尽。”
锦衣卫怔了怔,随后眼中划过一道了然。
他行礼道:“那就有劳殿下了。”
晏祁颔首。
两人擦肩而过时,那锦衣卫忽而侧过头,唇边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有件事好叫殿下知道:最近京城有人在打探有关殿下的消息,可要下官去替您处理一番?”
晏祁脚步一顿。
“谁?”
“刑部郎中,张淼。不知王爷对此人可有印象?”
晏祁不置可否:“随他去吧。”
“看来是认识了,”锦衣卫笑道,“下官竟不知,殿下与刑部之人也有交情。”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而锦衣卫乃陛下耳目,”晏祁冷淡道,“金同知,做好你该做的事。”
金柳躬身:“下官受教,恭送殿下。”
晏祁不再理会他,径直上了马车。
待马车驶出一段路,车厢内的另一人才低声问道:“这人什么意思?他可是查到了明家?”
嗓音像是被火燎过似的,沙哑嘲哳,雌雄莫辨。
此人腰间别着一把横刀,身形瘦削,坐姿笔挺,戴着一顶黑纱斗笠遮掩面容。
黑纱之下,隐约可见一副金属光泽的狰狞鬼面,
晏祁端坐于摇晃的车厢内,闭目养神。
“那日在瘦湖闹出的动静太大,锦衣卫眼线遍布江南一带,查到些许端倪也是正常。”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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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那倒未必。”
晏祁睁开双眼。
“金柳此人,手段圆滑,惯会逢场作戏,目前锦衣卫指挥使之位空悬,他身为锦衣卫同知,有再进一步的想法也实属正常。”
“所以他是在主动向你示好?”
“差不多。否则以锦衣卫的手段,黄甲一开始便不会交由刑部审讯。”
“但黄甲还是死在了狱中。”
“是啊,”晏祁说,“纵是忠臣,不得不死。”
“和太子有关?”蒙面人问道。
“这是陛下给太子的交代。太子被废又立,纵使心中再怨再恨,也不能对着真正下达旨意的陛下发泄,将备受二皇子信赖的黄甲弹劾下狱施以酷刑,不过借题发挥,顺带打压政敌罢了。”
蒙面人点点头:“杀一朝臣,既能平太子怨气,还能借此敲打二皇子,陛下这一手朝堂权衡之术,真是愈发精妙了。”
语气不无讽刺。
晏祁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车厢内寂静片刻,蒙面人再度出声,这次语调柔和了许多,能勉强分辨出是个女子了。
“你见到那孩子了?”
“嗯。”
“……就不能多说一个字?”
“好的。”
蒙面人深吸一口气,决定先不跟他计较这个。
“但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之前不是说过,尘埃落定前,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吗?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了?”蒙面人疑惑道,“难不成,只是因为瘦湖那次见面?”
见晏祁张了张嘴,蒙面人生怕这位又要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两个字来,立刻道:“你不要说话,我来猜,听说那孩子是个性格跳脱活泼的,该不会是他主动缠上你了吧?”
晏祁的眼皮轻跳了一下。
蒙面人惊讶道:“还真是啊?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暂时不知。”
晏祁摇了摇头:“那孩子本性纯善,只是性格稍微冒失冲动了些,上次还因为贪玩差点把命丢掉,有些道理,再不教就晚了。”
蒙面人不以为然:“十一二岁正是顽皮的时候,急什么?”
晏祁淡淡道:“我抱着他回京那年,也就比现在的他大上两岁而已。”
蒙面人不吭声了。
晏祁说这番话,倒不是为了驳斥对方。
他只是想起了那日学堂之中,明瑾和他的同伴缩着头被丁弘毅训斥的场景。
虽然在挨训,但三个少年满脸都写着不服气。
尤其是明瑾。
他甚至还趁丁弘毅没注意,偷偷朝那个出声挑衅他的小鬼吐舌做了个鬼脸。
一看就知道是个刺头。
“但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他缓缓道,“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见他第一眼,就知道这孩子一定是被明家百般呵护长大。”
正因为有家人在背后支撑,他才能长成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拥有敢于挑战一切、翻天覆地的勇气。
蒙面人微微皱眉:“难道你觉得,他被明家宠坏了?”
“不会,明家家风持正,教不出伤天害理之人。”
晏祁将视线投向窗外,指尖轻轻拨开帘子,凝神望着远处阳光下在街道上嬉戏玩闹的孩童们。
良久,他收回视线。
“更何况,人活一辈子,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便如这短暂春日,弹指一瞬罢了。”
“他迟早会长大,而纵然我曾发誓,会拼尽全力护他一生平安,却也不能担保未来如何。”
晏祁轻叹一声:“若有朝一日你我都不在人世,还须得他自己立得住才是。不过……”
“不过什么?”
须臾寂静。
晏祁垂下眼眸,凝视着被自己皮革包裹着的指尖:
“不过,你大可放心。”他缓缓道,“只要我还一息尚存,这世间风雨,就落不到他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