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生推开咖啡厅门。
不消片刻,他望见独坐一隅的罗耀山。
罗耀山穿一件翻领花衬衫。
他发长过耳,天生微鬈,吹过的如荷里活画报上的明星,大块金饰在他身上竟不显浮夸。
桌上玻璃瓶里一大蓬鲜玫瑰。
溢弥浓甜香气。
林砚生拘谨落座。
罗耀山问:“上次回去以后有没有人找你们麻烦?我好事做到底。”
林砚生说没有,一切都顺利。
接着,他提起秦舜上学的事,委婉透露借钱的意愿。
罗耀山自怀中掏出支票簿,“要多少?”
林砚生迭声道谢。
“没事。”罗耀山笑了笑,“希望那小子勤力读书,将来有出息,做一个律师或医生,也不枉费你为他四处低声下气。”
“砚生,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十三年了。”
“呵,时光一去不复返。”
林砚生在桌下绞紧十指,他下足决心:“你、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要遵纪守法——我都会照办……”
话没说完,被罗耀山的笑声打断,声音嘹亮。
这么可笑吗?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话十分不自量力。
可,总不能毫无表示。
“哈哈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说不定哪里有我派的上用场的地方。”
“你觉得你能为我做什么?”
“……比如,为你写文章。”
“嗯?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或可给我写本传记,我看有销路,大家都爱看摔掉穷根、白手起家的故事。”
“现在写是不是还太早?”
“那你等我到七老八十再为我写?也好,不算晚,太公八十遇文王。”
林砚生不禁笑起来。
“丁零、丁零。”
门铃响起,有人来了。
林砚生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年轻秀气的男人已进门,径直朝他们快步走来。脸色不好。一看就知深蕴怒火,亟待发作。
他走近了。
从头到脚地细瞄林砚生。
林砚生被看得浑身发毛。
这是谁?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另一边,罗耀山已沉下脸,不快地问:“你跟踪我?”
陌生男人视线只盯住林砚生,藐嘴:“谁让你那么奇怪,一大早起来,像个黄毛小子一样挑衣服,还以为你要见哪个不得了的美人。结果就这?罗耀山,我看你是山珍海味吃腻了,什么咸淡都想尝一下。”
林砚生:“……?”
顷刻,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事情轮廓。
老天爷啊,他这是被当成罗耀山的情人了吗?!
他一介老实人哪遭遇过这种场景。
他立即涨红脸。
刚要申辩。
罗耀山先喝止:“闭嘴。”脸色阴森。
连林砚生一同吓得噤声。
空气逐渐凝结。
真尴尬。
“小伙子,你误会了。我是罗老板的朋友。”还是林砚生先开口,嗫嚅地,“我对罗老板只有尊敬和感激。”
林砚生平生第一怕惹麻烦。
感情之事最说不清。
他从钱包里取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放在桌上,知趣地说:“罗老板,真是给你添乱了,对不住。”
“怎么会?该我道歉才是。”罗耀山起身送他,略过伫在桌边的男人。
林砚生头皮发紧。
到门外,他看一眼那个年轻男人,满脸还写满不服气,他干巴巴地劝:“他一定是极喜欢你,所以连我这样不起眼的人,他都会对我吃醋。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罗耀山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这时。
斜刺里一个声音插入。
“叔叔。”
秦舜自始至终等在外面。
他上前一步,隔开林砚生和罗耀山,稍稍俯身:“叔叔,回家吗?”
.
一到家。
秦舜马上去拧冷毛巾:“叔叔,擦汗。要洗澡吗?我早上储了水。衣服换下来,我去洗。”
自回来以后,阿舜像个专业管家,巨细无靡地照顾他生活。
今天不知为何。
动作烦躁。
秦舜冷不防地说:“叔叔,那两个男人之间,实在有些奇怪。”
心兀突一跳。
他说:“静坐常思己过,闲时勿论人非。”
“——他们是不是男同性恋?”秦舜问。
“你从哪知道的?”林砚生如遭雷击,冲口而出。
“报纸上看来的。”
“无良媒体,毒害儿童!”
林砚生真不想说这件事,总觉得,像是某种怪物。
但他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地谴责,毕竟君子之道讲究中庸。
敬而远之就是了。
“叔叔,我想象不出来男人和男人要怎么在一起。”
“你想这事干什么?不要什么都好奇!别问了。”
是夜。
林砚生又在赶稿。
秦舜坐在一旁,为他校字。
分工合作,颇有默契。
至十一点多。
秦舜提醒叔叔快要上床时间。
“还早。”
他头也不抬。
十二点了,笔一直不停。
屋里仅亮着书桌上一盏灯。
秦舜从墙角黯处,看着林砚生伏案写作,佝着身子,睡衣本来就是廉价布料,洗过太多次,洗至薄的透明,隐约透出瘦的骨节都微微凸出的背部。
着实寒酸。
却总让他怎么看都觉得悦目。
与他凡事都有计划不同。
林砚生有时写起来没完没了,劝也没用,还会振振有词地说:“怎能停下来?感情一旦出现,就得写到结局才行,不然,我心里就不舒服。”
他又记起他问林砚生,他们是不是男同性恋?
林砚生说,别问。
秦舜走上前去,直接拿起灯:“很晚了,叔叔。”
林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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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住。
不过先前已经挨过骂。
被亲人关心也常是一种幸福。
尽管艰苦,背着债,但他对重新安稳下来的生活并无异议。
只要还活在世上,总有一日会迎来转机。
两个月后。
报纸头条以加大红字印刷着:融城政府公布九龙城寨清拆计划,拟投入27亿补偿金,原居民可选公屋安置。
看。
这不就透过气来了?
林砚生立即响应。
拿到赔偿款,第一时间还清所有欠债,还够另买一处房产,剩点余钱。
.
寒来暑往,晴雪风霜。
眨眼四年过去。
又是一年春。
“林老师,再见。”
年幼的孩子们纷纷说着,下课离开。
门边竖挂一个小小招牌:林砚生书法教室。
他招收幼童,教授启蒙书法。
白天上课,晚上写作。
孵在小窝里面好不安逸。
搞好卫生,又去晒衣服。
楼下一阵扰攘。
他看到放学后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
其中有个男生格外的高而英伟,身边围附着几个女孩,遥遥飘来一串笑声。
年轻真好啊。
林砚生想。
只需要站在那里,说说笑笑,就令人身心为之清新。
青春期的阿舜桃花运旺盛。
他常和罗耀山抱怨,新才装的电话机,天天响不停,都是找阿舜的。
秦舜的十八岁生日和毕业大考撞在一起。
正在关键节点。
秦舜一进门,坐在玄关换鞋。
林砚生:“阿舜。”
“什么?”
“我有事要说。”
“叔叔,我没有交女朋友。”
“不是这个!”
秦舜转过头,“那还有什么事?”
林砚生怔怔看他一会儿,又说:“算了,你先写习题,考试要紧。”
他回到既做书房也做教室的屋子。
铺一张宣纸,写书法。
秦舜忍不住多看两眼。
林砚生的手骨节修长,不粗不细,握笔的姿势尤其漂亮,可作模范,清雍优雅。
但他最想看的,还是林砚生低头时的模样。
叔叔下发际线的发梢总是修剪得十分清爽,簇齐的绒绒碎毛。
后颈露出一小搭皮肤,很白,是那种缺乏性/激素,轻青的、半透明的白,如陈放过久的玉,缺乏抚养。
抄了一遍《心经》。
去找秦舜。
秦舜正在解数学题。
林砚生握着门边,深吸一口气,说:“阿舜,那个,我最近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姓张的阿姨。她和我差不多年纪,有两个女儿。我想,后天请她过来吃饭。可以吗?”
秦舜死死低着头。
一个惊颤贯彻全身。
钢笔笔尖折坏。
“咔。”
漏出的墨水洇污了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