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公车停站。
不知哪时下起雨。
街道伞挨伞,人挤人,密匝匝笑语声。
夜已开始。
霓虹灯牌闪烁。
雨帘中,这个面积六英亩半的城寨似电影布景,五光十色,让人目不暇接。
身处其中,无人知自己接下去要演什么剧本,是悲或喜。
林砚生一路絮絮叮咛:“……这学期费用都已经缴清,你安心去学校。下学期的不着急,我会筹到。”
忽地,秦舜拨开口:“您还要继续筑高债台?”
林砚生哽住。
他转过脸,正与秦舜的眼神相接。
这小孩的样子不叛逆,只是冷而木,眼珠乌沉沉。
林砚生心里咯噔的一下。
但,刚丧母的小孩发脾气也能理解。
他好声好气地说:“小孩子不用操心这些,你顾自己读书就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不怕,阿舜,有叔叔在。”
秦舜不应,也不响。
终于到家。
明明与他们早上离开时别无两样,却莫名空落。
桌上罩着残羹剩饭。
“饿不饿?”林砚生说,“我热饭给你吃。”
秦舜看一眼他的手。
除教书法外,林砚生还是个撰稿人,小有名气。
正是洛阳纸贵的好时代,出去做苦工不如多写几篇稿。他以前做单身汉时写得十分悠闲,如今写到指骨变形,贴满胶布。
秦舜:“我来吧。叔叔你不是还要交稿?”
林砚生没推辞。
做好晚饭,天都黑彻。
水电费欠了三个月,半个月前起就点不亮灯。
真尴尬。
那时,林砚生只好苦中作乐地笑笑,哄阿舜说:“正好学古代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多么养生。”
填过肚子后,他点一盏用了几十年,玻璃璧被熏黄的煤油灯,打算今晚伏案赶稿。
月光里,阿舜的背影看得分明。
他换回廉价的棉衫和牛仔裤,一味埋头干活。
到十二点。
“阿舜,今天先歇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做。你年纪小,早点睡,好长身体。”林砚生忍不住说。
秦舜便停下来,又说:“叔叔,卧室如今空出来,你可以睡了。我去铺床单。”
他自觉继续睡客厅沙发。
奔波几日,林砚生精疲力尽。
却又睡不着。
他闻到淡淡苦涩药香,萦绕在鼻尖。
他起身,对门外唤:“阿舜,你睡了没?”
窸窸窣窣一阵响。
秦舜赤着脚,被召过来,无音调地问:“叔叔,怎么了?”
林砚生:“担心你躲起来哭。”
其实,相识两年,他还从未见过阿舜哭泣,哪怕一次。
今天下午,他一直在仔细注意。
有一刹那,秦舜的脸些微扭曲。
他想,是要哭了吗?
秦舜并没有哭。
他摇摇头。
小孩子都不哭哭啼啼,叫他也不好意思落泪了。
林砚生憋闷地想。
说一句“想念妈妈”会怎样?只要你说,我就可以附和。然后我们抱头哭泣,像一对亲父子。
秦舜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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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母亲四处寄人篱下,他是擅于察言观色的。
在暗中摸索着,握住林砚生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他就这样,似人似兽地蹲跪在床头边,说:“叔叔,你对我的恩德,我一辈子不敢忘。将来一定百倍报答。”
林砚生一愕,笑了:“你是小孩,不是期票。”
又温和说:“还是中学生就想着以后要飞黄腾达,多大的压力?有些东西,不是你执着就能得到,一应看缘分。”
秦舜不置可否。
好像嗯一声,好像没有。
林砚生才发现,自己的手冷的像冰块。
阿舜的掌心则滚烫,热度汩汩传来。
太累了。
他像被梦魇吸住一样,逐渐昏睡过去。
这一觉极沉。
睡到第二天傍晚他才醒。
醒来时,屋里窗明几净,过分的清洁。
林砚生起初不认为阿舜会离家出走。
就算长得再高大,也才是个十四岁小孩,何来的胆子,又敢去哪里?
再说了。
斗柜里的钞票一张没少。
可又找又等,直至天黑也没寻见踪影。
他终于在桌上发现一封信——
用锈绿的铜镇压住,字是他教的,笔锋钧沉,显然是写者已拿定了主意。
「叔叔,不必再为我借钱。男儿志在四方,我会自寻立足之地。欠您的账,等我赚到钱立即寄给您。
秦舜 留」
下一页,附一张借据。
格式规整,印有鲜红指印,绝对具备法律效力。
秦舜身无分文,只带了两身衣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