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收剑时,金火已舔尽最后一丝邪祟。
颂猜瘫坐在地,木肢断口处的黑汁淌了一地,在晨光里冒着白泡。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往嘴里倒了口暗红色的液体。
原本灰败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木肢竟“咔咔”长出新的铜钉,这次钉上串着的,是还在微微颤动的新鲜指骨。
“还没完。”
颂猜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像有蛊虫在里面钻。
“盟主说了,要留你全尸……”话没说完,他突然捂着喉咙往后倒,嘴角涌出黑血。
王铮看着他胸口露出的半截符纸。
是刚才香灰撒出时,趁机贴在他衣襟上的“破邪符”,镇魂木的灵力顺着符纹渗进去,正蚀他练蛊的根基。
“回去告诉黑袍。”王铮用剑挑起地上的黑陶罐碎片,金火瞬间将其烧成飞灰,“想找我,随时来。但龙婆寺的清净,再扰一次,便不是断你几根钉子这么简单了。”
颂猜在地上抽搐着,眼睁睁看着王铮转身走进晨雾里,净邪剑的莲纹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朵烧不尽的金莲花。
他想爬,却发现四肢已开始僵硬,皮肤下的蛊虫正发出绝望的嘶鸣。
那是被镇魂木灵力逼得互相啃噬的声响。
……
废弃教堂的破橡木门还留着道刚撞开的缝,颂猜就瘫在门后。
教堂里的烛火依旧是绿的,却比来时更暗,像随时会熄灭。
黑袍坐在主位石椅上,兜帽压得更低,黑袍下摆垂在地上,竟有细碎的鳞甲反光,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像蛇在吐信。
那股阴寒气裹着腥甜,慢悠悠飘到颂猜跟前,他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体内的淡金灵力都冻住了,连疼都变得迟钝起来,只剩骨子里的惧意往上冒。
“说。”
沙哑的声音从兜帽里滚出来,没带半分情绪,却让颂猜浑身发抖。
他抬起头,刚要开口,就见黑袍的袖口滑出半截手臂。
不是之前的暗褐鳞,而是泛着幽蓝的光,指甲尖比之前长了半寸,青黑里透着点金,像淬了千年寒毒。
“那、那中原法师……是得道的道门真修……”颂猜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他说着,突然咳起来,咳出的血里混着几节白蛊的残肢,“他还说……再扰龙婆寺,就不只是断钉子这么简单……”
黑袍没接话,突然抬手,指尖泛着绿火,隔空点在颂猜的肩膀上。
颂猜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肩膀往骨髓里钻,瞬间看清了他与王铮交手的所有画面。
净邪剑的金火、娜迦雕像的灵光、香灰里的愿力,甚至王铮指尖抚过剑脊时的那份从容。
“镇魂木……金光咒……”兜帽里的绿火猛地亮了三分,石椅上的泰纹符文突然“嗡”地响起。
“千年了……终于再见到这般纯粹的道门灵力……”
黑袍的声音从兜帽里滚出来,带着种近乎贪婪的喟叹。
颂猜僵在原地,后颈的汗毛“唰”地竖起来。
他跟着黑袍几十年,从未听过这阴寒的声线里掺着这般情绪,像沙漠里的饿狼撞见了猎物,藏着不加掩饰的渴望。
兜帽微微晃动,不是风动,是黑袍在里面轻轻碾动着什么,有细碎的蛇信声“嘶嘶”漏出来,混着股腥甜的寒气飘到颂猜鼻尖。
石椅上的泰纹符文亮了亮,青红色的光顺着黑袍的袖口往上爬,却在离兜帽三寸处又缩了回去,像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千年前,我在终南山被那老道士伤了内丹。”黑袍的声音突然沉下去,像落进了古井。
“他的剑也是镇魂木做的,金火燎得我内丹裂了三道缝,若不是逃得快,早成了剑下亡魂。”
他顿了顿,指尖在石椅扶手上轻轻敲着,每敲一下,教堂里的烛火就晃一下。
“逃到这东南亚,灵气稀薄得可怜,抓活人炼蛊、拘枉死魂,创了这巫术,本想靠阴煞补伤势……可末法时代,连阴煞都掺着杂质,千年了,内丹的裂痕就没好过。”
颂猜喉结滚了滚。
他看见黑袍的袖口微微抬起,不是要指他,是对着身侧一个年轻巫师的方向。
那截露在外面的鳞甲泛着幽蓝的光,比平时亮了三分。
那年轻巫师刚跟着颂猜回来没多久,怀里还揣着没来得及用的蛊罐,此刻正缩着肩膀往人群后躲,显然也听出了黑袍语气里的不对劲。
教堂里的阴气突然变浓,烛火“噼啪”作响,绿焰往黑袍方向歪过去,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
“这些年,靠你们炼的阴煞填伤口。”黑袍的声音冷了下来,敲着石椅的指尖突然停住,“可你们看看——”
他抬手指向颂猜,绿火从指缝里漏出来,映得颂猜胸口的伤口泛着淡金,“连个道门法师的灵力都挡不住,你们的阴煞,跟掺了泥的水有什么区别?”
这话像块冰砸进热油里,几个巫师瞬间慌了。
有个老巫师怀里的骨杖“哐当”掉在地上,刚想弯腰去捡,就见黑袍突然抬了手。
不是缓慢的动作,是带着股戾气的疾探。
黑袍的袖口“唰”地绽开,三根带着幽蓝鳞片的手指直接扣住了那名年轻巫师的肩膀。
那巫师“啊”的惨叫刚出口,就被一股寒气掐住了喉咙,声音卡在嗓子里,脸瞬间涨成了青紫色。
颂猜瞳孔骤缩。
他看见黑袍的兜帽裂开道细缝,里面先漏出两点更亮的绿火。
接着是条丈长的蛇信,泛着青黑的光,“唰”地缠上了年轻巫师的脖颈。
蛇信上的倒刺勾着巫师的皮肤,没等对方挣扎,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气浪就从巫师七窍里涌出来,顺着蛇信往兜帽里流。
那是巫师毕生修炼的阴煞,混着他的生魂,正被黑袍硬生生抽离。
不过瞬息,那年轻巫师的皮肤就像被放了气的皮囊,飞快地皱缩下去。
头发大把大把地变白,最后竟成了具干瘦的尸骸,“咚”地倒在地上,骨头碰着石板的声响脆得像玻璃。
石椅上的泰纹符文瞬间亮得刺眼,青红色的光顺着黑袍的领口钻进去,兜帽里传来声满足的喟叹。
蛇信“嘶”地缩了回去,只留下股更浓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