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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邪祟销声超度毕,人间烟火复熙然

作者:飞天鱿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七天后,彩虹邨的晨雾里终于闻不到一丝血腥味了。


    王铮蹲在梅姨家门口的石阶上,看着燕叔指挥几个街坊往三轮车上搬花圈。


    梅姨的后事办得简单,街坊们凑钱买了些素色纸花,连唢呐班子都没请,只在灵前点了三炷香,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王先生,歇会儿不?”燕叔擦着汗走过来,递给他一瓶凉茶。


    “阿东的尸身按友叔说的,烧了之后骨灰埋去后山了,用桃木钉镇着,保准不会再出乱子。”


    王铮拧开瓶盖喝了口,凉茶的清苦顺着喉咙往下滑。


    这七天里,他跟着友叔忙前忙后。


    头两天处理臭口东的尸身,用糯米水反复冲洗浴室,再洒上黑狗血彻底去煞。


    接着帮着燕叔安抚街坊,那些被阿九邪术惊着的老人孩子,友叔都给画了平安符。


    最费神的是守着锁魂瓶,每天用清心咒温养,瓶身的浅金色一天比一天亮,双生女鬼的怨气散得差不多了。


    “友叔呢?”王铮往楼道看了眼。


    “在楼上给那对姐妹鬼念《度人经》呢。”燕叔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


    “说再念一两周,就到了七月十五,就可以送她们去轮回了。这老东西,这几天眼睛都熬红了。”


    王铮笑了笑,起身往楼上走。


    刚到三楼,就听见友叔的念经声从屋里飘出来,语调平缓,像山涧的流水,绕着锁魂瓶打圈。


    他探头往里看。


    友叔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串佛珠,瓶身上的解怨疏文已泛出暖黄,隐约能看见两道淡淡的白影在瓶里盘旋,没了初见时的惶恐。


    “差不多了。”友叔睁眼看见他,指了指瓶子,“怨气散干净了,等到了七月十五,时辰一到就能送她们走。”


    “辛苦您了。”王铮递过去一杯刚泡的菊花茶。


    友叔接过来喝了口,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这几天整理阿九的东西,翻出些他早年画的符,虽然后来走了邪路,但入门那几年的基本功还算扎实,你拿去看看,正反对比着琢磨,兴许有新悟。”


    布包里除了符纸,还有本线装笔记,封皮都磨破了,翻开第一页,是阿九刚入道时写的“修道先修心”,字迹还带着少年人的工整。


    王铮指尖划过那行字,心里忽然有点涩——谁能想到,当年写下这话的少年,最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对了,小豪呢?”友叔忽然问。


    “在楼下看剧本呢。”王铮想起今早撞见钱小豪的样子。


    那小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怀里揣着本卷了边的剧本,正蹲在大排档的塑料凳上勾勾画画,“说昨天接到个导演的电话,想请他客串个角色,正琢磨着呢。”


    友叔笑起来:“这小子,前阵子还整天唉声叹气,说要彻底息影,这趟遭了罪,倒像是把魂儿找回来了。”


    傍晚时分,王铮收拾好木箱,最后检查了一遍:桃木剑归鞘,纸人收进木盒,鲁耶的手札压在箱底。


    锁魂瓶留在了友叔那里,等超渡后自然会处理。


    下楼时,钱小豪正蹲在大排档门口的灯下看剧本,膝盖上还摊着部大哥大,屏幕亮着,是他和一个小男孩的合照。


    那是他儿子,因为他常年泡在片场忽略家里,儿子跟着前妻搬去了国外。


    见王铮背着箱子,他立马合上剧本站起来,夹克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是他以前在片场记台词用的。


    “铮哥,你真要走了?”钱小豪的声音比七天前亮堂多了,眼尾的红血丝还没褪尽,却没了往日的颓唐。


    “嗯,我还有事。”王铮拍了拍他的胳膊,这七天里,这小子像换了个人。


    头两天还缩在屋里抽烟,说自己演了半辈子戏,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不如在这破楼里耗死。


    直到前天帮着燕叔抬梅姨的灵柩,他盯着梅姨灵前那张泛黄的全家福,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说自己连张像样的全家福都没有。


    “我把那角色接了。”钱小豪从兜里掏出个笔记本,不是剧本,是他自己写的随笔,第一页写着“给小峰打个电话”,字迹有点抖,“这是我这几天想的台词改动,你带着——不是让你想我,是想让你知道,我没再浑浑噩噩。”


    笔记本里夹着张便签,是他的新号码,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王铮笑着收进兜里:“等你杀青庆功,我来喝杯喜酒。”


    “一定!”钱小豪攥紧了剧本,“我还想好了,拍完这戏就去国外看小峰,带他去迪士尼,就像他小时候总缠着我要去的那样。”


    巷口的夕阳把彩虹邨的墙面染成了暖橙色,几个老人坐在石凳上打扑克,孩子们追着卖冰棍的三轮车跑,长得像楼光南的胖子在大排档门口支起煤气灶,“滋啦”一声,炒粉的香气飘了过来。


    钱小豪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声音放得极轻:“喂,小峰?是爸爸……”


    “王先生,吃了晚饭再走啊!”胖子举着锅铲喊。


    “不了,赶末班车。”王铮挥挥手,背着箱子往巷口走。


    友叔送他到路口,最后塞给他个油纸包:“路上吃,刚烤的芝麻饼。”


    王铮接过饼,还带着温度。


    他回头望了一眼,钱小豪还在对着手机笑,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剧本被风掀得哗哗响。


    彩虹邨的彩色楼宇在暮色里像块浸了蜜的糖,街坊们的笑声、炒菜声、钱小豪低声哄儿子的声音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


    “走吧。”友叔拍了拍他的肩,“记住,修道不是躲在山里练本事,是看着这些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才算真修行。”


    王铮点点头,转身踏上了公交站台。


    晚风吹过,带着芝麻饼的香气,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又捏了捏兜里的笔记本,忽然觉得这趟来彩虹邨,捡着的不只是本事,还有比本事更重要的东西。


    那些跌跌撞撞的人生里,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公交车缓缓进站,王铮抬脚上车的瞬间,听见钱小豪在巷口喊:“铮哥,等我拿了最佳男配,一定请你喝酒!”


    他回头冲那抹站在路灯下的身影挥了挥手,嘴角弯起的弧度,比彩虹邨的晚霞还要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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