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没有太大区别。
他提及先祖名讳时的那种平淡，不像是晚辈对前辈的敬仰。
反倒像是同辈之间的叙旧，甚至是长辈对晚辈的追忆。
这个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唐柔自己掐灭了。
程月华站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她已经习惯了杨尘这种说话方式，知道他并无恶意，只是纯粹地陈述一个事实。
在杨尘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是这么简单。
有交情，便帮。
没交情，便与我无关。
而他与唐柔唯一的联系，便是那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名字，唐清晚。
杨尘没有再理会众人的反应，他伸出右手，摊开掌心。
下一刻，一团碧绿色的光华在他掌心缓缓凝聚。
那光华并不刺眼，反而显得无比柔和，其中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
浓郁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让在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感觉周围的草木都似乎变得更加青翠了一些。
唐柔的感受最为真切。
她体内的死气阴冷而霸道，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她的生机，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寒冰。
可当那团碧绿光华出现时，她体内的死气竟产生了一丝畏惧般的退缩。
那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压制，就像黑暗遇见了烈阳。
杨尘看着掌心的那团生命灵力，神色专注，仿佛在雕琢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光华流转，最终凝聚成一颗鸽卵大小的碧绿光球，静静悬浮着。
“你身上的死气已经侵入骨髓，寻常丹药和疗法都无用了。”
杨尘淡淡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诊断结果。
“这道本源生机，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死气。”
说完，他屈指一弹。
那颗碧绿色的光球化作一道流光，没有给唐柔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没入了她的眉心。
唐柔身体一震。
一股无比精纯温和的暖流，瞬间从眉心扩散开来，涌遍她的四肢百骸。
暖流所过之处，那些盘踞在她经脉、血肉、乃至骨髓深处的阴冷死气。
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了无声的嘶鸣，节节败退。
虽然死气并未被完全清除，但它们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缩、包裹，暂时失去了活性。
唐柔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是泛起了一丝久违的红润。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一直悬在头顶的死亡阴影，被推开了许多。
身体的沉重感和无力感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久违的轻松感让她几乎想要落泪。
仅仅是随手凝聚出的一团能量，便有如此神效？
这……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唐柔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看着杨尘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审视与警惕，而是深深的震撼与敬畏。
她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为了压制这死气，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请了多少名医丹师。
可惜都收效甚微，只能眼睁睁看着情况一天天恶化。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弹指一挥间，就做到了所有人加起来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几日，你们就留在瑶池宗。”
杨尘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
“不要乱走。”
他看着唐柔，继续说道。
“想要根除你身上的死气，需要炼制小还魂丹。”
“小还魂丹？”
唐柔喃喃自语，这个丹药的名字她只在一些古老的丹经中见过，据说早已失传，没想到今日竟能从一个年轻人口中听到。
“嗯。”
杨尘点头。
“我从黑角城带回来的那些材料，核对了一下，正好可以炼制两炉。”
他略微盘算了一下。
“一炉四颗，两炉八颗。足够他们四个服用了。”
唐柔的心再次被重重敲击了一下。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没想到从一开始，自己一行人的底细就被对方看了个通透。
而他所说的材料，难道就是程月华之前提过的，从黑角城城主府宝库中取来的那些？
这份恩情，已经不是一句感谢就能说清的了。
唐柔站起身，对着杨尘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唐柔日后定有厚报。”
这一次，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语中充满了真诚。
杨尘却只是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感谢和承诺。
“我说了，是为了唐清晚。”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邀功之意。
仿佛他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在偿还一份来自遥远过去的故人之情。
杨尘说完，便不再理会她们。
他转身，迈开步子，朝着自己居住的庭院方向走去。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仿佛为唐柔压制死气，承诺炼制丹药，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众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背影算不上特别高大，步伐也不快，却给人一种无法逾越的感觉。
仿佛他与这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谁也无法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直到杨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庭院中的沉重气氛才稍稍松动了一些。
唐柔依旧怔怔地望着杨尘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身体上的轻松，与精神上的冲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活了数百年，身为一宗之主，见过的奇人异士不计其数，自认为心性早已磨炼得古井无波。
可今天，这个名叫杨尘的年轻人，却让她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年轻，他的实力，他的神秘，还有他提及先祖唐清晚时那理所当然的语气……
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矛盾与谜团。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收回目光，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程月华。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月华姐姐，这位……杨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问题，她憋了很久了。
从程月华说瑶池宗有救星，到她亲眼见到杨尘，再到刚才被他以雷霆手段救治。
这个疑问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
程月华看着唐柔布满探究的脸，并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安静地反问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唐柔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