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闭着眼睛,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是今天被那个疯子折腾得太厉害,以至于大脑都开始产生被害妄想了吗?
然而,帐篷外那个清晰、冷硬,并且理直气壮的声音,无情地打碎了她的自我安慰。
他没疯。
他是认真的。
林晚晚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瞳孔里燃起一簇压抑到极点的怒火。
她从睡袋里坐起来,动作里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好,很好。
她今天算是彻底见识了,一个男人的无耻,到底可以抵达怎样的高度。
从“离我远点”,到“别离开我”,到“必须时刻牵手”,再到现在的,要把两个帐篷的拉链系在一起!
他的底线,就像华京市那永不回头的房价,只不过,他是反着来的,一路探底,深不见底。
他用自己的命做筹码,用那该死的系统做武器,步步紧逼,寸寸蚕食她的私人空间,试图将她彻底变成一件,挂在他身上的,二十四小时无休的人形挂件!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火气,强行压了下去。
跟疯子讲道理,是傻子才做的事。
她一把拉开自己的帐篷拉链。
“哗啦——”
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营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裴云霄就站在门口,清冷的月光给他高大的身形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边。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他刚刚说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疯话,而是一条再正常不过的商业指令。
林晚晚就那么盘腿坐在帐篷里,仰头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
“裴总,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在法律上叫什么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淬了冰的银针。
“叫非法侵入,加性骚扰。”
裴云霄的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显然,他极其不喜欢这两个,能将他置于罪犯位置的词。
“我们的补充协议,白纸黑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不容置喙,“在公众视野内,保持二级以上接触。”
“现在,”他刻意强调,“我们依然在公众视野内。那些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开着。”
林晚晚冷笑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
“所以,你的意思是,睡觉也属于公众视野?”
“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拿自己的命,去赌节目组的职业操守。”裴云霄面不改色地,抛出了他那套完美的流氓逻辑,“我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保障。”
“万无一失的保障?”林晚晚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觉得荒谬又可笑,“你想要保障,可以。我可以把我的帐篷,搬到你帐篷门口。你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叫一声,我保证第一时间冲进去,为你提供最专业的急救服务。”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当然,夜间紧急呼叫服务,按次收费,价格另算。”
她以为,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男人,多少会要点脸。
可她又一次,低估了他。
“不行。”
裴云霄想也不想,就冷声拒绝。
“如果我病发突然,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呢?”
林晚晚:“……”
她发现,自己今天晚上,就不该跟他讲道理。
【我的天!我听到了什么!连叫的力气都没有?裴总这是在疯狂暗示他晚上可能会虚弱到需要晚姐……贴身照顾吗?】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明示!他就是想跟晚姐贴贴!他好爱她!他爱得好没有安全感!连睡觉都要把帐篷绑在一起,像两只没有安全感的考拉!】
【前面的姐妹你醒醒!这他妈是绑架!是强制爱!裴总这个疯批,他为了把老婆绑在身边,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
【我不管!我嗑疯了!这种偏执的,没有安全感的,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把爱人留在身边的疯批霸总,谁能不爱啊!】
直播间的弹幕,再次因为裴云霄这无耻的逻辑,而掀起了狂欢的巨浪。
而在狂欢的中心,林晚晚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痛。
她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忽然觉得,很累。
她不想再跟他吵了。
她只想睡觉。
“行。”
一个字,从她唇边,轻轻地,吐了出来。
裴云霄那双锐利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
他就知道,她最终,还是会妥协。
因为她再怎么冷漠,再怎么清醒,骨子里,却是个比谁都心软的……
然而,林晚晚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那丝得逞,瞬间凝固。
“既然裴总对自己的身体如此没有信心,对我们的合作关系,如此缺乏信任,非要用这种物理捆绑的方式,来获取你那点可怜的安全感。”
林晚晚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走出帐篷,与他面对面地站着。身高上的差距,让她必须仰视他,可她身上那股冷静到极致的气场,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隐压过了他。
“那么,作为提供二十四小时,零距离,捆绑式生命体征监测这种顶级VIP服务的乙方,”她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纯粹商业化的弧度,“我的时薪,自然也要进行相应的调整。”
“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七点。我的夜间服务费,按正常时薪的五倍计算。”
她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评估什么。
“另外,”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帐篷的拉链头,那动作,像是在点一件待售的商品,“这项拉链捆绑服务,属于高风险的,侵犯个人隐私的特殊项目,需要额外加收一笔项目风险金。”
她抬起眼,看着他那张已经黑如锅底的脸,慢悠悠地,像一个专业的拍卖师,报出了最终的价格。
“不多,就一百万吧。”
“现金结算,现在转账。”
裴云霄的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他这辈子,还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敢这么跟他算账!
把他的偏执,他的占有,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全都明码标价,换算成一串冰冷的,带着极致侮辱性的数字。
五倍时薪!
一百万风险金!
好,真好。
“成交。”
裴云霄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当着全网观众的面,用那双签过千亿合同的手,动作迅速地,完成了转账。
他能感觉到,自己摁在冰冷屏幕上的指尖,在微微发颤。那不是因为系统,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彻底拿捏的,巨大的屈辱感。
林晚晚的手机,很快就收到了一条银行到账的短信提醒。
【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23:14到账人民币1,000,000.00元。】
很好,钱货两清。
林晚晚收起手机,脸上露出了合作愉快的,标准的职业假笑。
“那么,裴总,”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姿态优雅得体,“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执行这项,价值一百万的,捆绑服务了。”
裴云霄一言不发,转身从自己的帐篷里,拿出了一根不知道从哪个求生工具包里翻出来的,崭新的尼龙绳。
他蹲下身,动作僵硬地,拿起林晚晚帐篷的拉链头。
林晚晚也配合地蹲了下来,准备拿起他的。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一起。
他的指尖,依旧滚烫,带着一丝因为愤怒而引发的,压抑的颤抖。
而她的手,冰凉如故。
裴云霄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去系绳子,而是借着月光,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过分美丽的脸。
“林晚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就这么,缺钱?”
缺到,可以把一切,包括自己的尊严和底线,都拿来交易?
林晚晚迎着他的视线,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把锋利的,裹着天鹅绒的手术刀。
“裴总,这不是缺不缺钱的问题。”
“这是职业操守的问题。”
“你付钱,我办事。天经地义。”
说完,她不再看他,拿过那根尼龙绳,用一种极其熟练、甚至称得上专业的手法,将两个帐篷的拉链头,紧紧地,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她打的,是一个完美的,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轻易挣脱的,水手结。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重新钻回了自己的帐篷,干脆利落地拉上了内层的纱网。
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独留裴云霄一个人,蹲在原地,像一尊被全世界抛弃的,价值百万的,憋屈的石雕。
营地,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晚晚躺在睡袋里,听着帐篷外,裴云霄钻进自己帐篷的声音。
两个帐篷,被一根绳子,连接在了一起。
距离,不到半米。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的,那压抑着的,粗重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
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充满了不甘和暴躁。
林晚晚烦躁地,用睡袋蒙住了自己的头。
她以为,这样就能隔绝一切。
然而,在极致的安静中,那道呼吸声,却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穿透了薄薄的帐篷布,穿透了睡袋,固执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渐渐地,那道呼吸声,平复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规律的,甚至带着某种奇特共鸣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那不是她自己的心跳。
她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刻,仿佛被那道陌生的频率给攫住了,慢了半拍。
林晚晚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是他的。
隔着帐篷,隔着睡袋,隔着这半米的空气。
她竟然……能清晰地听到裴云霄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