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
这一个字,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林晚晚的心脏。
她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
手腕撞在石头上的剧痛,和心口被这个字眼划开的刺痛,交织在一起,让她一瞬间忘了该如何呼吸。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他甩开的手。
手腕处,一片迅速泛起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可这点皮肉之苦,远不及她此刻心里的荒谬和冰冷。
脏?
她做了什么?
她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放下自己所有的防备和原则,主动伸出了援手。
结果,就换来这么一个字?
一股怒火,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委屈和自嘲,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竟然会为了这个男人,有一瞬间的心软,一瞬间的失控。
真是可笑。
【????我没听错吧?裴总说了个什么字?脏???】
【卧槽!裴云霄你是不是有病!晚姐好心救你,你甩开她还骂她脏?你有没有心!狗男人!】
【不是,你们冷静一点!我觉得他说的“脏”,可能不是在说晚晚,是在说他自己?】
【楼上的圣母别洗了!不管他说的是谁,他都伤害了晚晚!你没看见晚晚手腕都撞红了吗?心疼死我了!】
【完了完了,刚升温的感情,这一下直接给我干到冰点了。裴云霄,你活该疼死!】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爆炸了。
愤怒的声讨,几乎要将整个屏幕淹没。
而风暴中心的林晚晚,却在极致的愤怒之后,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她缓缓地,收回自己那只还在发疼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被撞红的手腕。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那个还蜷缩在地上,靠着树干喘息的男人。
她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没有怒气,只有一片凉薄的、看透一切的讥诮。
“哦,原来是嫌脏啊。”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也是,裴总您是多高贵的人,怎么能沾染上我这种,嗯……‘解药’呢?”
她刻意加重了“解药”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小刀,不轻不重地,刮在裴云霄的神经上。
“行,我懂了。”
林晚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人间清醒的模样。
“那你自己慢慢‘干净’着吧。千万别求我,我嫌麻烦。”
说完,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篝火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决绝,走得干脆。
仿佛刚刚那个因为担心而失控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重新坐回到那块属于自己的石头上,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地看着跳跃的火焰,将那个痛苦挣扎的男人,彻底隔绝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裴云霄靠着树,身体里的疼痛并未因为刚刚短暂的接触而完全消退,反而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有了一丝卷土重来的迹象。
他看着林晚晚那个冷漠的、纤瘦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着,又酸又胀,疼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他想解释。
他想告诉她,他说的“脏”,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是这个被系统操控,不得不卑劣地渴求着她,无法靠自己去证明真心的,肮脏的自己。
可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解释?
拿什么解释?
在系统这个无解的命题面前,他所有的语言,都苍白得像个笑话。
他越是解释,就越像是在为自己此刻的“需求”,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看着他们之间,重新筑起一道比之前更高、更厚的冰墙。
而这道墙,是他亲手建的。
就在这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心脏部位,猛地炸开!
“呃——!”
裴云霄的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向内弓起。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和之前的内脏抽搐不同,这一次的痛,更直接,更致命。
像有一把烧红的、带着倒钩的匕首,插进了他的心口,然后用力的、疯狂的搅动。
他的呼吸,瞬间被剥夺。
大量的冷汗,从他的毛孔里涌出,几乎是立刻就浸湿了他额前的发丝。
他的嘴唇,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
“裴云霄?”
林晚晚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管他,听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捕捉着他那边的动静。
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回头。
只一眼,她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只见裴云霄倒在地上,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整个人像是离了水的鱼,痛苦地抽搐着。
那张俊美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一片死灰般的苍白,和嘴唇上那抹不祥的青紫。
这不是普通的疼痛。
这是……心梗的症状?!
去他妈的骄傲!
去他妈的输赢!
去他妈的“脏”!
林晚晚脑子里所有的念头,都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恐惧轰得粉碎。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
她直接跪倒在他身边,伸出双臂,用力地,将他那因为剧痛而蜷缩僵硬的身体,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裴云霄!你看着我!”
她捧着他冰冷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抖得不成样子。
这是一个A级缓解。
拥抱。
大面积的、亲密的接触。
温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那股足以将人撕碎的心脏剧痛,在接触到她体温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开始迅速地消退。
被剥夺的空气,重新涌回了肺里。
裴云霄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涣散的视线,终于重新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林晚晚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惊惶的脸。
他能感觉到她手臂的颤抖,能感觉到她胸腔里,那颗因为自己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得救了。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比疼痛更加汹涌的,无边无际的羞耻和难堪。
他刚刚才那么决绝地推开了她。
现在,却又这么狼狈地,躺在她的怀里,靠着她的体温续命。
他就像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言不由衷的、可悲的笑话。
他挣扎着,想要推开她。
“别动!”
林晚晚却死死地抱着他,力道大得不容抗拒。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眶发红,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后怕。
她低着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
整个营地,只剩下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紊乱的呼吸声。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许久,久到裴云霄以为这场酷刑会一直持续下去。
林晚晚的声音,才在他头顶,幽幽地响起。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斤的重量,砸在他的心上。
“裴云霄。”
“刚刚那个字,我记下了。”
她顿了顿,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用一种几乎是贴着他耳朵的气音,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最残忍的问题。
“现在告诉我。”
“你这条命,到底还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