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篝火跳跃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苍白。
那细微的战栗，从他的指尖开始，像无声的电流，迅速传遍全身。
裴云霄的下颌线，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他极力想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额角滑落的那滴冷汗，和他瞬间变得沉重的呼吸，却出卖了他所有的隐忍。
来了。
【过敏性单身系统】，准时上线。
比华尔街的开市钟声还要精准，比死神的催命符还要无情。
林晚晚就这么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点点收紧，让她喘不过气。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边，是刚刚那段视频里，他心碎的、狼狈的、奋不顾身的模样。
另一边，是他此刻，因为系统惩罚而开始扭曲的、痛苦的表情。
真实与虚幻，真心与强迫，在这一刻，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交织在了一起。
她该怎么办？
像以前一样，冷眼旁观，等着他自己贴上来求饶，然后不咸不淡地“哦”一声，问他“又疼了”？
不。
她做不到了。
在亲眼看过那张被掰成两半的存储卡后，她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将他所有的靠近，都归结于“为了活命”的交易。
可是，如果她主动伸出手……
那又算什么？
是同情？是怜悯？还是……承认自己在这场博弈中，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她林晚晚，两世为人，从未如此刻这般，进退维谷。
【来了来了来了！它来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系统，你是我唯一的爹！】
【计时结束！裴总，欢迎回到“没老婆会死”的现实世界！】
【我草，这个时间点卡得也太绝了！刚掰完卡证明完真心，系统就上线逼他“交易”，这简直是公开处刑plus版啊！】
【你们快看晚姐的表情！她……她好像在紧张？她是在担心裴总吗？磕到了磕到了！双向奔赴的苗头终于出现了！】
直播间的观众，比过年还兴奋。
他们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幕——痛苦不堪的裴总，会如何放下刚刚建立起来的骄傲，再次向林晚晚“俯首称臣”。
他们甚至已经脑补出了裴云霄咬牙切齿地抓住林晚晚手腕，而林晚晚则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傲娇表情。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裴云霄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剧痛，显然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忍受的极限。他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发白，额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狰狞可怖。
他抬起头，看向林晚晚。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不再是平日的冰冷，也不再是刚刚的执拗，而是被痛苦冲刷出的、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他的视线，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看到了唯一的一片绿洲。
充满了本能的、对“生”的渴望。
他动了。
他撑着地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朝她走过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山火海上，沉重而艰难。
林晚晚的心，被他这副模样，刺得生疼。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去扶他。
她想，去他妈的输赢，去他妈的清醒！她现在，只想让他别那么疼！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他手臂的前一秒。
裴云霄却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地朝后退了一大步，险些因为脱力而摔倒。
“别碰我！”
他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撕扯出来的。
林晚晚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愣住了。
直播间里，百万观众，也全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剧本不对啊！
唯一的“解药”就在眼前，他为什么不惜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也要推开？
他疯了吗？！
裴云霄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视野阵阵发黑，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林晚晚，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除了痛苦，还多了一样东西——
是挣扎。
是厌恶。
但那份厌恶，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对他自己此刻这种，因为生理本能而不得不去渴求“解药”的，卑劣的、不受控制的身体。
他不想。
他不想在刚刚掰掉那张存储卡，试图证明自己的靠近与系统无关之后，就立刻、马上，用行动来推翻自己的一切。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之前所有的保护，所有的温柔，都只是为了此刻的“续命”，而精心铺垫的骗局。
他宁愿疼死。
也不想让她，用那种看穿一切的、冰冷的、嘲弄的眼神，再看他一眼。
“我……”他咬着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自己……可以……”
话音未落，新一轮更猛烈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这一次，是内脏抽搐，像有无数只手在他身体里疯狂地拉扯。
“唔——”
他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树干，缓缓地滑倒在地。
他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丢弃在路边的虾米，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衫。
林晚晚再也忍不住了。
她大步冲了过去，蹲下身，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因为剧痛而冰冷得像铁块一样的手。
“裴云霄！”她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恐慌。
温暖的触感，从交握的手掌处，源源不断地传来。
那种能将人逼疯的剧痛，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缓缓地退潮。
裴云霄痉挛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他贪婪地，汲取着从她身上传来的、那份足以救命的温度。
可是，当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林晚晚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时，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最不堪的东西。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
力道之大，让林晚晚的手腕，狠狠地撞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别碰我……”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看着自己那只刚刚被她握过的、还残留着她余温的手，眼底翻涌着浓烈的自我厌弃。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对自己，也对她说：
“……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