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二十四小时过去,再谈。”
裴云霄的声音不重,甚至平淡。
但这几个字,却让林晚晚引以为傲的思维逻辑,瞬间崩盘。
她设想过的一切应对方案,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她预想过他会恼羞成怒,会冷漠拒绝,会用更伤人的话来证明他的不在乎。
可他偏偏给出了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荒谬至极的答案。
等二十四小时过去?
他什么意思?
那颗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在宕机了零点三秒后,疯狂运转,试图解析这句简单话语背后,属于霸总的险恶用心。
是拖延战术?
还是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警告她——二十四小时后,系统上线,他会再次疼痛,她这个“解药”依旧跑不掉。
他要让她明白,她的自由,是有时效的。
又或者……他疯了。
这个可能性,正在无限增大。
无论哪一种,都指向了一个让林晚晚极度不爽的核心。
他又一次,把问题原封不动地踢了回来。
“裴总。”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试图用自己最擅长的尖刺,夺回一丝主动权。
“真是深谋远虑,连解除婚约都要掐准时间。怎么,是想等系统重新上线,好拿着免死金牌再来跟我谈判?”
她把话说得又毒又绝,逼他露出马脚。
裴云霄没有被激怒。
他只是抬起眼。
那片深不见底的暗色里,第一次,清晰地、完整地映出了她的倒影。
“这是我的事。”
他看着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和系统无关。”
这五个字,彻底击溃了林晚晚赖以维持清醒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道防线,叫做“一切都是交易”。
现在,他说,他做的,源于他自己的意愿。
这比承认系统的存在,更让林晚晚感到恐慌。
她几乎是逃一般地移开了视线。
心脏在胸腔里胡乱冲撞,每一次跳动都沉重而失序。
她拿起一串菌菇狠狠咬下,咀嚼的不是食物,而是那份让她抓狂的、失控的感觉。
周遭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以及两人之间,那道拉扯到极致的,无声的暗流。
这顿早餐,食不知味。
林晚晚吃完后,就缩回庇护所的角落,抱着膝盖,闭上眼,假装补眠。
她需要绝对的安静,来重新梳理那团乱麻般的思绪。
裴云霄没有打扰她。
他沉默地收拾完营地,将剩下的食物用宽大的树叶包好。
然后,开始加固那个被暴雨摧残过的庇护所。
他找来坚韧的藤蔓,将松动的枝干一圈圈捆紧。
又找来更大更厚的叶片,一层层铺在屋顶,修复那些漏雨的缝隙。
动作依旧笨拙,甚至有些可笑。
一个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此刻,正像原始人一样,做着这些最琐碎的活。
林晚晚没有睁眼,耳朵却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
枝条被折断的声音。
藤蔓被用力拉紧的声音。
他偶尔因为使力而发出的,被刻意压抑的喘息。
这些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让她心烦意乱。
他明明可以走的。
他可以去海边,去林子里,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去尽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二十四小时。
可他选择了留下。
留在这个狭小、狼狈、有她的地方。
修一个……明天就要被他们抛弃的茅草屋。
林晚晚的眼皮剧烈地颤抖。
她发现,自己那份“人间清醒”的骄傲,在裴云霄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子航和白梦灵回来了。
两人满脸疲惫与失望,显然一无所获。
“晚晚,你们……”
苏子航刚开口,就看到了正在埋头修补庇护所的裴云霄,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是傻子。
裴云霄和林晚晚之间,至少隔了七八米。
可他不仅没有发病,反而……在干活?
一个巨大的、荒谬的猜测在他心头升起。
“裴总这是……在为晚晚你搭建新家吗?”苏子航的语气里,透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涩。
假寐的林晚晚,眼皮跳了一下。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裴云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草屑,转过头,冷冷地瞥了苏子航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脏东西。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到篝火旁,拿起叶子做的简易盘子,将早上剩下的几块烤蘑菇放上去。
然后,转身走到庇护所的门口。
他没有进去,只是将盘子轻轻放在了林晚晚的身边,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她的“睡眠”。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转身,面对着苏子航。
他高大的身躯,将庇护所的入口,挡得严严实实。
潜台词,不言而喻。
这是我的地盘,里面的人,是我的。你,滚远点。
苏子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不是挑衅。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蛮不讲理的主权宣告。
更让他绝望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他以为裴云霄已经“解除了束缚”的前提下。
白梦灵闻到烤蘑菇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不甘心地开口:“裴总,你们还有多余的食物吗?我和子航哥找了一上午,什么都没找到……”
裴云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没有。”
简单,粗暴,不留任何余地。
白梦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眼眶瞬间就红了。
庇护所里,林晚晚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身边那盘还温热的烤蘑菇,又看了看门口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对外人,吝啬得连一个好脸色都欠奉。
可对她……
她猛地坐起身,端起那盘蘑菇,大步走了出去。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径直走到失魂落魄的苏子航和泫然欲泣的白梦灵面前。
她将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
“吃吧。”
她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吃完,就离我们的营地远一点。”
前半句,是对苏子航和白梦灵说的。
后半句,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裴云霄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林晚晚。
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一种被全然否定的、巨大的痛楚,从他眼底漫上来,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她竟然,把他留给她的东西,给了别人。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和他撇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