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愚钝,不知太后娘娘所指何事?”
凌玥心中清楚太后想说什么,可她必须装糊涂!
“哼!”太后重重一拍榻边小几,佛珠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休要装傻充愣!
三皇子宇文晟,乃是天家贵胄,龙子凤孙!天威煌煌,岂是你一介臣女可以轻慢冒犯的?!
你与他之间有何龃龉,哀家不想深究!
但无论如何,你身为臣子之女,胆敢触怒皇子,便是大不敬!”
“皇家颜面,不容玷污!天家威严,不容挑衅!”
太后的声音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你父亲武安侯,教女无方,亦有失察之责!”
她盯着凌玥,一字一句:
“哀家给你父女二人一个机会!
回去之后,立刻各自上表请罪折子,递至御前!
向陛下,也向三皇子殿下,陈情请罪!言明你等冒犯天威之过,恳请陛下与殿下宽宥!
若态度诚恳,陛下念及你父往日微功,或可网开一面!否则…”
太后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言中蕴含的威胁,却让人听得明白。
请罪折子?!
向皇帝!向三皇子?!
承认莫须有的“冒犯天威”之罪?!
这不仅是让她自毁名声,将把柄亲手奉上,更是要逼着父亲武安侯一同认罪!
一旦折子递上去,无论皇帝如何处置,武安侯府都将颜面扫地,彻底沦为笑柄!
她这个刚封的安河县主,也成了笑话!
更要紧的是,百里笙这个承平侯府的世子,名声也会受损!
太后对三皇子的偏宠,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吗?
凌玥藏在袖中的双手猛地攥紧,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冰冷。
请罪?绝无可能!
可现在,最要紧的,是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臣女…”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太后见她“顺从”地应下,脸色似乎缓和了一分,但眼中的审视和不满并未消退。
她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既如此,你且退下吧。哀家乏了。记住哀家的话,好自为之!”
“臣女告退。”
凌玥再次深深下拜,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她缓缓起身,强忍着身体的虚软和心头的万钧重压,保持着最端庄的姿态,一步步退出了那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大殿。
厚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浓郁的檀香和沉重的威压。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就在这时,慈宁宫紧闭的殿门内,隐约传来太后冰冷而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那个宫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哀家…查清楚!”
掌事嬷嬷恭敬的应喏声模糊地透出门缝。
凌玥的心,彻底沉入冰冷的深渊。
出宫的路上,倒是顺畅,可凌玥依旧不敢松懈,直到——
走出皇宫大门,她才放松些许。
然而,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连忙扶住冰冷的宫墙。
喉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她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棋兰远远看见,惊呼着飞奔过来扶住她:“县主!”
凌玥靠在棋兰身上,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目光却投向身后巍峨的宫墙。
那宫女,究竟是谁的人?
太后?
三皇子?
亦或者“人畜无害”的四皇子?
凌玥缓缓闭上眼,压下心头的烦躁。
这盛京的水,太浑了!
与此同时,一辆挂着武安侯府信物的马车,正走在官道上。
车轱辘压过路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沈月娥看着对面正襟危坐、手不释卷的儿子凌文晖,眼中既有骄傲,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世人皆说他这个儿子是神童降世。
可事实上,哪有什么神童,不过是比别人辛苦些罢了。
“晖儿,眼看就要到侯府了,书暂且放一放。”
沈月娥轻声开口,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询,
“方才…在城门口,听闻路人议论,说大小姐…就是凌玥,她今日被太后娘娘急召入宫了?
这…才封了县主没两日,太后便如此急切召见,是福是祸啊?”
凌文晖缓缓合上书卷,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封皮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他抬起眼,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丝毫不见十岁少年应有的跳脱,反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
“姨娘,”
他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
“这位玥姐姐,绝非池中之物。”
沈月娥微微一怔,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她不是一直被养在外面,能有今日,不过是侥幸罢了。
你莫不是...想多了?”
凌文晖摇头,继续道,语气平缓得像是在分析一道经义:
“武安侯府这潭水,近日因她而沸反盈天。
杨氏主持中馈多年,树大根深,更有凌珑姐姐与三皇子牵扯。”
他微微一顿,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枯枝:
“她出口成咒,不仅没有招来祸端,反而还得了‘安河县主’的封号,以及...陛下亲自指婚!
此等心性、手段、际遇,岂是‘侥幸’二字可以概括?”
眼看着就要到侯府门口,凌文晖担心他这单纯的生母出事,神色也越发严肃:
“您别忘了,玥姐姐的未婚夫,可是手握重兵的承平侯继承人——世子百里笙!
陛下登基后,对封爵一事极为谨慎。
若非百里世子和三殿下起了冲突,为了安抚人心,这县主之位,也不会来得如此突然。
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根基全无。
她已身处漩涡中心,这县主的名头,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
沈月娥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那…那她…”
“对我们而言,”
凌文晖截断母亲的话,目光转回,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她是变数,亦是契机!
府里传了消息,不过短短一夕,这位玥姐姐就逼得杨氏母女狼狈归还那位的嫁妆,至于太后急召…福兮祸之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