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珑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窘迫和无奈:
“姐姐,母亲…她昨日是糊涂了。
沈夫人的东西,自然该由姐姐保管。
之前是母亲思虑不周,妹妹在此代母亲向姐姐赔罪。”
她抬起头,眼神恳切地看着凌玥,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还请姐姐看在父亲和…我们终究是一家人的份上,莫要再与母亲计较。
妹妹真心希望能与姐姐…冰释前嫌。”
凌玥心中冷笑。
杨氏被吓破了胆是真,这凌珑的“冰释前嫌”却是假得不能再假!
她接过棋兰递来的嫁妆单子,随手翻看。
只一眼,凌玥的眼眸就冷了下来。
满满的嫁妆单子,其中一多半,都被划去了名字,抵了银钱。
而语气淡漠:
“冰释前嫌?凌二小姐,你觉得可能吗?”
凌珑似乎早有预料,她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只够凌玥一人听清,
“姐姐,世事难料。
妹妹深知姐姐有安河县主封号在身,身份尊贵。”
她突然话锋一转,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眼神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然则…京中水深,一个无实权、无根基的县主名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关键时刻,恐难成为姐姐真正的依仗。”
她微微一顿,看着凌玥平静无波的眼眸,继续低语,带着一丝隐秘的炫耀和警告:
“妹妹不才,却蒙贵人青眼,未来…或可入主皇室。到那时,妹妹愿成为姐姐在宫中的臂助之一。
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岂不比相互内耗要好?
姐姐是聪明人,当知如何选择。
今日妹妹代母归还嫁妆,便是诚意。
只望姐姐…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也莫要把路…走得太绝了。”
凌珑的话,软中带硬,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别以为你现在占了点上风就得意忘形,我的靠山,你惹不起!
凌玥静静地看着凌珑表演,眼底深处寒芒微闪。
皇室?
凌珑这是以为,她真成了板上钉钉的准三皇子妃了?
这倒是个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消息。
凌玥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并未回应凌珑的“好意”,只是对棋兰淡淡吩咐:
“收下,仔细清点入库。”
“是,县主。”
棋兰上前,利落地指挥人将东西接下。
凌珑见凌玥不置可否,心中微沉,但面上笑容不减:
“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姐姐若有需要,随时可遣人来寻妹妹。”
她再次屈膝一礼,带着人转身离去,背影依旧优雅,却透着一股不甘和算计落空的不确定。
与此同时,慈宁宫,熏香袅袅。
太后身着常服,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贵妃榻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倦怠,眼神却依旧锐利。
榻前不远处的地砖上,正跪着一人——
三皇子宇文晟的心腹太监,海公公!
“太后娘娘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才们的错!未能规劝好主子!
海公公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恭敬:
三殿下他…他已知错了!
这几日,殿下闭门思过,日日抄写孝经,人都瘦了一大圈!
殿下心中惶恐不安,日夜思念太后娘娘,只求娘娘能开开金口,在陛下面前…替殿下美言一二,让殿下能有机会亲自来向您磕头请罪啊!”
海公公说得情真意切,涕泪横流。
他知道,整个后宫,乃至皇上面前,唯一能真正左右三皇子宇文晟命运的——
唯有眼前这位!
满宫里无人不知,太后娘娘对三皇子的偏宠,甚至超过了殿下的生母,皇后娘娘!
太后闭着眼,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佛珠,并未立刻说话。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海公公压抑的抽泣声,以及佛珠碰撞的细微声响。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太后才缓缓睁开眼,眸光深邃难辨。
那落在海公公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晟儿…也是委屈了!罢了,哀家明日和陛下说一说。
皇家贵胄,即便再失礼,闭门不出三日,也是大惩了。”
海公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磕头,
“殿下悔不当初,只恨自己年轻气盛,一时糊涂,惹了陛下生气,更伤了太后娘娘的心!
殿下说,只要太后娘娘肯原谅他,让他做什么都行!”
太后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丝。
她对宇文晟的偏爱,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孩子,从小在她膝下长大,这份情谊,甚至超越了母子之情。
皇后…终究隔了一层。
此刻听着海公公的哭诉,想着那孩子还在受罚思过,心中也不好受。
太后张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太后跟前的掌事嬷嬷,脚步匆匆地从殿外进来,面色凝重。
海公公心下一紧,不由偷偷多看了两眼。
只见,管事嬷嬷快步走到太后身边,俯下身,在太后耳边低声急促地禀告了几句。
霎那间,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顿住,脸色更是直接沉了下来。
“好一个安河县主!”
太后低沉而充满怒意的声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海公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掌事嬷嬷到底禀告了什么?!
为何...为何会让太后的态度发生如此剧变?!
“来人,传哀家懿旨!
让安河县主进宫,哀家要见见她!”
太后眼眸微微眯起,锐利闪过,带着浓浓的不悦。
若非容华郡主说那凌玥要死了,她是绝不会赐封对方县主的爵位。
晋安帝自上位起,有意在锐减封爵的人数。
除皇室宗亲外,若非家中父兄有斐然功绩,是不会赐封女子爵位。
凌玥生父武安侯,不过是顶着虚爵混吃等死的!
真让凌玥继续顶着县主的爵位活着,那就碍事了!
只一瞬间,太后就想到了这些麻烦事。
她的杀意,也越发浓厚。
提心吊胆的海公公闻言,悄然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殿下惹了麻烦。
海公公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忙告退离宫。
半个时辰后,他已然回到了三皇子府上,将慈宁宫所见所闻,说了个遍。
“果真如此?”
自禁足以来,面色就阴沉不定的三皇子宇文晟,面色缓和不少:
“传信到宫里,让咱们的人,好好照顾照顾这位新封的安河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