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照不透,笼罩在武安侯府上空的阴霾。
今日,是凌玥正式回武安侯府的第一日。
按着规矩,也该是侯府众人,热情迎接这刚找回来的嫡长女的日子。
生父武安侯,也会赐下贵重之物,表示重视,以及,对凌玥——这个刚找回的女儿的欢喜。
可正厅,此刻却是一派剑拔弩张。
清晨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将厅堂照得半明半暗。
侍立的下人们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武安侯凌鸿远身着深色常服,端坐在主位之上,面沉如水。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站在厅中的长女——凌玥。
凌玥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淡青色比甲,发髻简单挽起,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
她身姿笔挺,如同一株傲立寒霜的青竹,静静地站在那里,迎视着父亲充满压迫感的目光。
“啪!”
凌鸿远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盏乱响。
他声音低沉而充满怒意,如同闷雷滚过厅堂:
“孽障!跪下!”
凌玥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凌鸿远见此,怒极反笑:
“凌玥,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可还有这武安侯府的规矩?!”
他的声音越拔越高,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堂堂侯府的嫡长女,竟公然带人闯入主院,强开你母亲杨氏的私库,抢夺她的嫁妆!
简直是...大逆不道、忤逆不孝!”
在他看来,凌玥此举不仅是抢夺财物,更是对他这个亲爹的挑衅!
“母亲?”
凌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终于转向瑟缩的杨氏,那目光锐利如刀,让杨氏浑身一颤,几乎要缩进椅子里。
“我的母亲,早已经死在了十四年前生我的那一天!”
“放肆!”
凌鸿远被凌玥这毫不掩饰的轻慢态度彻底激怒,
“杨氏是你的嫡母!是这武安侯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
你身为原配嫡女,不思敬重嫡母,还敢顶撞我,我凌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凌鸿远的指责,字字句句,如诛心之刃!
若是换了从前满眼都是父母亲人的凌玥,只怕早已经服软认输。
可现在,她绝不退让!
凌玥平静地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您口口声声说女儿抢夺的是‘杨夫人的嫁妆’?
“那么,女儿斗胆请问父亲——”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
“库房里堆放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田庄地契、金银珠宝…
那究竟,是我生母沈夫人,当年十里红妆带进侯府的陪嫁!
还是这位杨夫人,从杨家抬来的嫁妆?!”
“你…!”
凌鸿远被问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当然知道那库房里大部分东西的来历。
“父亲若记不清了,女儿这里,恰好还有一份当年我生母沈氏嫁入侯府时的嫁妆单子!”
凌玥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但保存完好的册子,刷地一下展开。
早在和百里笙达成交易之后,她就让人快马加鞭去了沈家所在的江南府衙。
官宦商贾之家嫁女,皆会陪上丰厚嫁妆。
为防嫁妆财物落入“贼”手,有条件的,皆会在官衙登记造册。
而凌玥手中的,就是从江南府衙找来的——
也是当初沈老爷子夫妇,亲笔所书!
“这...你怎么把这东西找来了?!”
武安侯凌鸿远瞳孔紧缩,不敢置信。
若非没有实权,手伸不到江南,他早就将这单子毁个干净了!
可——
他如何也想不到,养在农家的女儿,竟然弄到了!!
难不成,这丫头真如杨氏所说,是来...复仇的?!
凌鸿远一时有些摸不准。
凌玥声音清晰而冰冷地回荡在厅堂:
“需不需要女儿现在就念给您和杨夫人听?
上面每一件物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盖有官府的印鉴!何来抢夺杨夫人嫁妆一说?!”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电,直射向脸色煞白的杨氏,一字一句质问:
“杨夫人,当着父亲的面,你敢说,昨日我带走的东西里,有一分一毫,是你杨家给你的陪嫁吗?!”
杨氏被凌玥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嗫嚅道:
“我…我…”
“说!”凌玥厉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是,还是不是?!”
杨氏浑身一抖,求助般地看向凌鸿远。
凌鸿远脸色铁青,怒道:
“凌玥!你休要咄咄逼人!”
凌玥无视对方的怒气,直逼杨氏:
“杨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抢了你的东西。
好,那我凌玥今日就当着父亲的面,请天地神明做个见证!”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如同冰冷的利刃,直直刺向杨氏:
“杨夫人,你敢对着这侯府的天地祖宗发誓吗?!”
“若我凌玥昨日带走的,哪怕有一件东西,真正属于你杨氏的嫁妆,而非我母亲沈氏的遗物……”
“就让我凌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凌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厅内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她话锋一转,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向杨氏:
“但若你杨氏今日有半句虚言,胆敢将我亡母的遗物据为己有,污蔑于我……”
凌玥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致命的诅咒:
“就让你杨氏——淹、死、在、这、侯、府、的、池、塘、里!”
“凌玥!此事若传扬出去,你可知外间会如何议论?”
凌鸿远的斥责声起,带着粗重的喘息声:
“你日后还想不想在京城立足?!”
凌玥缓缓抬眸,目光重新落回凌鸿远脸上,那眼神中的冰冷,竟让凌鸿远心头莫名一窒。
“轰隆——!”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可怕的誓言,厅外远处隐约传来一声闷雷。
这雷声,像极了凌玥认亲那日的惊雷!
惊得杨氏“啊”地尖叫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从椅子上软软滑落,瘫倒在地。
她脸色惨白如鬼,双眼瞪得老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