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府,扶摇院,东厢房。
地龙烧得极旺,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
然而,以百里笙躺卧之处为中心,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冰冷的短刃紧贴着百里笙颈侧跳动的脉搏,一丝细微却刺目的血线,在苍白的皮肤上缓缓洇开。
烛火摇曳,映照着凌玥眼中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
“柳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百里笙不死心,破碎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濒死般的呛咳,
“让你…咳咳…对我下杀手?!”
“好处?”
凌玥冷笑,那笑声淬满了寒冰,手下力道未减半分,
“百里笙!收起你的惺惺作态!
九心海棠!瑾儿药里的九心海棠!你敢说与你无关?!”
百里笙瞳孔骤然紧缩。
“九心…海棠?!”
剧烈的震惊让他瞬间忘了咳嗽,随即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冤屈感,
“凌瑾…中毒?!”
一瞬间,他明白了凌玥为何如此暴怒。
“咳咳…你…你以为…是我?!”
他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暗红的血沫涌上唇角,染红了苍白的下颌。
但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却死死锁住凌玥,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狠与质问,
“凌玥…你…好糊涂!”
“糊涂?”
凌玥眼中恨意更浓。
恰在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凌玥眸色陡然凌厉,握着短刃的手,用力收紧。
“谁?!”
“县主,东西找到了!”
门外,响起了棋兰那熟悉的声音。
凌玥没有丝毫松懈,只吐出了冷冷一字:“进。”
“县主!世子!住手啊!”
余光扫过棋兰身后紧跟的身影,凌玥眸底划过一丝了然。
琴梅进门,见到架在百里笙脖子上的寒芒,神色越发急切。
“县主!凌瑾少爷的毒,真不是世子爷下的!”
惊恐的声音,伴随着她撞开房门的声响传来。
她扑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急声道:
“棋兰姐姐…棋兰姐姐在承平侯府小厨房的暗角,找到了这个!”
说话间,她颤抖着手举起一小片揉皱的、带着特殊印记的油纸,
“这,是包过九心海棠的油纸!上面…上面有承平侯府内库的标记!
还有…还有那个负责倾倒药渣的粗使婆子张妈,被…被灭口了!
尸体是在侯府后巷被发现!是…是被人用重手法震碎心脉!”
琴梅生怕凌玥不相信,一股脑将消息全都倒了出来。
棋兰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没错。
“承平侯府内库?”
凌玥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惊疑和探究。
“呵,原来如此!”
百里笙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冷意。
恰在这时候,百里笙强提一口气,不顾脖颈间利刃的刺痛,猛地抬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一把死死扣住凌玥持刀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冰寒刺骨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骤然爆发,竟让凌玥手腕一麻!
百里笙盯着凌玥,眼神锐利如刀:
“柳氏…那个毒妇!她处心积虑…要杀的…应该是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带着血沫。
“九心海棠…引动寒毒…十倍爆发…是她为我…咳咳咳…准备的催命符!”
“凌瑾…中毒…大概是她的手下…废物!下错了药炉!!”
不然,那张妈不会才被抹杀。
后宅的阴私,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
“柳氏要杀你?”
凌玥眼中厉色不减,依旧紧紧盯着百里笙,声音冰冷地质问,
“百里笙,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你的算计?!
你想借她的手除掉我弟弟,还是想借此事,让我彻底与柳氏不死不休,为你扫清障碍?!”
利益动人心。
尤其,那人,还是有着容华郡主爵位的——承平侯夫人柳氏!
上一世,百里笙圣眷优渥,尚且不能对在活着的时候对柳氏如何。
这一世,凌玥不相信百里笙有什么依仗。
所以——
她的出现,必然是百里笙最好的机会!
一个刚被武安侯府认回、没有根基的侯府嫡女,和柳氏对上,无非两种结果——
她赢,百里笙彻底拔掉了柳氏这个威胁!
她输,百里笙也不过多了个“意外亡故”的未婚妻!
平心而论,换了凌玥自己,也无法拒绝这个诱惑!因为——
从头到尾,都不需要百里笙付出太多,就能换来巨额的收益!
想到这些,凌玥只觉得胆寒,看向百里笙的眼神,染着浓浓的杀意。
她凌玥,可以与虎谋皮,也可以屠了这虎!
可感受到百里笙指尖传来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以及那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冤屈与恨意。
凌玥心中的怀疑,被这猝不及防,狠狠撞击出一道巨大的裂痕!
柳氏…目标是百里笙?瑾儿是误伤?
这个解释…似乎能说得通。但…
...
与此同时,承平侯府正院。
“夫人!不好了!棋兰…棋兰带着玄甲卫,拿着带内库标记的油纸,堵住院门了!
张…张婆子的尸体…也被他们发现了!”
王嬷嬷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柳氏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面无人色。
“废物!一群废物!”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精心保养的面容,此刻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狰狞。
柳氏一把揪住王嬷嬷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
“去!把那个东西…放进世子的药里!立刻!马上!
他必须死!
只有他死了,死无对证!本夫人才有活路!”
王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筛糠般抖着。
夫人没有活路的话,那她呢?!
柳氏的眸光却越发疯狂:
“把下毒谋害世子的罪名…扣到凌玥头上!
是她!
是她怀恨在心,怨恨世子连累其弟,才毒杀世子,误伤凌瑾只是遮掩!快去!!”
在柳氏的目光逼视下,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怀里紧紧揣着一个小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