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正厅,暖香馥郁,炭火烧得极旺,与府门外的冰寒,宛如两个世界。
描金梁柱,锦缎屏风,无不彰显着武安侯府的泼天富贵。
凌玥被两个粗使婆子“搀扶”着,缓缓踏入这一室的华丽。
每走一步,凌玥的眸色就冷一分。
这武安侯府的一屏一画,一桌一椅,都是这些恶鬼啃食她母亲的血肉换来的!
百里笙犹如影子般,默默地跟在凌玥身后。
明明一言不发,周身的矜贵气势,却让那些试图阻拦的仆役噤若寒蝉。
厅堂主位旁,一个身着华贵绛紫锦袍、头戴赤金点翠头面的妇人早已等候。
这人,正是武安侯府的当家主母——继室杨氏。
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满是“焦灼”与“慈爱”。
未等凌玥站稳,杨氏便已经起身,快步走至跟前:“我的儿!我苦命的玥儿啊!”
那声呼唤情真意切,好似十四年前,被换走的,是她的亲身骨肉一般。
杨氏身上那浓重的脂粉香气,一股脑地钻入了凌玥鼻孔,让她只觉恶心。
这杨氏,一如前世那般,惯会惺惺作态!
就在杨氏那带着尖利护甲的手,即将触碰到凌玥肮脏破袄的瞬间——
凌玥猛地侧身,避开了杨氏虚伪的拥抱,踉跄一步站稳。
她眼皮轻掀,那冷漠锐利的眸光,直直刺向杨氏。
“夫人怕是认错人了!”
凌玥的声音嘶哑,却好似淬了冰的利箭,字字清晰。
“一刻钟前,就在您这侯府大门外,您的心腹周嬷嬷,还口口声声骂我是‘疯妇妖孽’、‘污秽不堪’。
更是直接下令,要将我和我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弟弟妹妹乱棍打出去,扔得远远的。”
“侯府的待客之道,本世子已然见识到了。
娘子,既然这武安侯府容不下你这个亲骨肉,不如随我回承平侯府。”
百里笙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势:
“我承平侯府的世子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欺辱的!”
厅内瞬间死寂一片。
侍立两旁的丫鬟仆妇们,大气都不敢出。
杨氏张开的双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悲恸瞬间凝固。
她帕子掩面,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啜泣,声音却陡然转厉:
“天杀的恶奴!竟敢如此欺上瞒下,污蔑主子血脉!真真该死!”
她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厉声喝道:
“来人!将周嬷嬷那刁奴拖下去,杖毙!即刻!”
弃车保帅,干净利落。仿佛一切的恶,都是奴才自作主张。
这做派,竟是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狠绝!
随着杨氏的呵斥声落下,门外立刻传来周嬷嬷惊恐绝望的哭嚎和挣扎声:
“夫人,老奴知错,求您...求您饶...唔唔唔...”
随即,她便被粗暴地捂住拖远,只留下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清晰地穿透紧闭的门扉,一下,又一下。
厅内众人脸色煞白,头颅垂得更低,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凌玥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杖毙?
不过是杨氏惯用的遮羞布罢了!
凌玥垂眸,遮住了眼底的讥讽。
前世,周嬷嬷这个杨氏最忠实的爪牙,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肮脏。
她的死,罪有应得,却远不足以赎清杨氏和这侯府的罪孽!
杨氏用手帕用力按了按眼角。
再抬头时,她的脸上悲愤交加,看向凌玥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心疼”与“后怕”:
“玥儿,我可怜的孩儿!都怪母亲治家不严,竟让这等刁奴蒙蔽,险些酿成大错,让你在外头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上前一步,试图再次靠近凌玥,声音带着哽咽:
“快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这些年,你流落在外,定是吃了无数的苦…”
“夫人,”凌玥的声音依旧冰冷,脆生生地打断杨氏的表演:“您这声‘母亲’,民女实在担不起。”
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杨氏眼底,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十四年前,我娘亲生我之时,难产血崩,身边陪着的心腹嬷嬷,却只有安嬷嬷一个。
不过短短一月,您就被父亲娶进门做了续弦,还恰好,不过几月诞下一女。
民女很好奇,我娘亲身边忠心耿耿的嬷嬷们,是如何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而我,侯府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又是如何被安嬷嬷那等刁奴轻易换出侯府的?”
凌玥的话,如同平地惊雷!
厅内众人,就连那些低眉顺眼的仆妇,都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冷气。
数十双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主位方向,又惊恐地低下头。
这…这姑娘,竟敢如此直白地扯出侯府隐秘,质疑当家主母?!
杨氏脸上的悲悯和心疼瞬间僵住,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与怨毒。
这“野丫头”怎么回事?!当年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安氏那个死老婆子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一瞬间的功夫,杨氏想了很多。
她的手指用力地绞紧了手中的锦帕,指节发白。
看向凌玥的眼神,再无半分虚假的“慈爱”,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深深的忌惮。
这个丫头,留不得!她知道得太多了!
“夫人为何不回答我?是心虚吗?还是...你为了入主侯府,私下里使了什么手段?”
凌玥挣脱开仆妇的“搀扶”,朝着杨氏步步逼近。
杨氏的身体陡然颤抖起来。
“够了!”
一直沉默旁观的武安侯凌鸿远,猛地拍向身旁的紫檀木茶几。
随着一声巨响,茶水四溅。
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扫过凌玥,最终落在杨氏身上,带着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陈年旧事,无凭无据,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污蔑长辈?!”
他死死盯着凌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若你真是我凌家血脉,本侯自会严加管教,给你一个‘交代’。
但,在此之前,必须按规矩行事!
验血亲,辨真伪,此乃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