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当日政务,已然夜深。
宫人扑灭了油灯,一丝不苟地拾掇起陛下办公的书案。
殷昭似是想起了什么,状似无心地问道:“承元殿那位,近来可好?”
他已有月余不曾见过她。自上次不欢而散,殷昭再没有踏足承元殿,南启嘉也老实,亦没有迈出承元殿半步。
高敬躬身近前:“回陛下,南姑娘一切尚好。”
“一切尚好?”
那便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的理由。
殷昭说:“那位没给朕惹什么祸端吧?若是她胆敢搅得后宫不安宁,朕定不会轻饶她。”
要这样说,高敬可就明白了。
跟了殷昭这些年,高敬很会迎合他:“听闻南姑娘不喜欢同其他妃嫔交好,碍于体面,本应时常向太后问安,她也没有去过……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
正在奉茶的宫婢玉手一抖,心想这宫里总共就慕容夫人这一个妃嫔,“不喜欢同其他嫔妃交好”的针对性也太强了吧。
殷昭抿唇一笑,道:“她是武将之女,扛着你跑都不成问题,哪里就这么娇弱了?这分明就是不给朕省心,向朕示威呢。”
高敬道:“对对对,陛下说得对。”
殷昭很惬意地整理好衣衫,起身说:“高敬,你同朕一道去承元殿瞧瞧,看她能有什么古怪。”
为保性命,高敬极力憋笑,唯唯诺诺地跟在陛下身后。
入夜以后的承元殿静得出奇。
落花堆满了石板路,也飘荡在池水中,宫人们默默打扫着飘零的残朵。
殷昭一到此处,看见的便是这死气沉沉的景象,一眼扫过,没有南启嘉的踪迹。
见了陛下,宫人们跪下行礼。
殷昭问:“你们主子呢?”
宫人还未作答,康乐公主便闻声赶来,合身扑向殷昭,乐不可支地道:“舅舅,你让我来跟姑姑同住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会常常来看我,这都多少天了,你怎么才来?”
“姑姑?”秦王眯着眼,仿佛没听见过这个词。
云素道:“你说这宫里住的是我舅母,可姑姑说她又没有嫁给你,不让我这样叫她。”她心性单纯,说话也直白得有些难听。
殷昭冷笑不语,高敬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舅……舅舅?”云素吓得半边脸都在抽搐,“陛下,我说错话了吗?”
殷昭道:“你姑姑呢?叫她滚出来。”
此时南启嘉还没有歇下,穿着一身笨重绚丽的华服,挽起了虞国后宫时兴的发髻,头上还插着不少精贵的钗钿。
她提着灯笼从花树下朝殷昭走来,隔了一段距离望去,花枝半掩着她的身形,似真似幻。烛光打在她脸上,照得人晔然生辉。
然她一开口,便毁了风景。
南启嘉大声说:“狗男人,你凶什么凶!”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普天之下,这是第一个敢这样同虞皇说话的人。
就连巅峰时期当政十年的乔相,也得顾及三分君王颜面,对殷昭礼尽客气。
今日之场景,简直闻所未闻。
比起之前两次相见,这回殷昭反倒没表现出那么生气。
高敬评判陛下的愤怒程度,只看他是显于神色,还是藏于心底,殷昭怒极之时通常是面无表情,目若玄冰。
而这一次,他显露在了脸上。
“南启嘉,你活腻了是吧?”殷昭咬牙切齿,“你给朕记住,这里是雍都,是虞皇宫,你说话最好注意点,稍有不慎就别想要你的小命!”
南启嘉无所谓地说:“哦,那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也清净。”
“你……”殷昭一时语塞,“我……”
他似被什么刺眼的东西扎到,倏然抬手,抚上南启嘉的发髻。
南启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神色诧异。
虽然那颗小小的白玉坠在她这一头华丽的钗钿中太不显眼,殷昭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它,那是南启嘉从郸城带过来的唯一财产,李严送她的及笄礼。
摘下了白玉坠子,殷昭把它紧紧攥在手里,高高举起,留另一只手抵御南启嘉的“进攻”。
南启嘉急得跳起来,却还是不能撼动他分毫。
她怒道:“还给我,那是我的!”
殷昭道:“这宫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南启嘉道:“那是我从郸城带来的!”
殷昭道:“所以呢?就是不给你,能怎样?”
云素关在宫中无聊多年,难得看到这样有趣的场面,乐得大笑,宫人们胆子小,憋笑憋得格外痛苦。
听见有人在笑,以孤傲冷漠闻名于世人的虞皇都没觉得丢脸,反而是大大咧咧的南启嘉先脸红了。
她撒泼似的一甩双袖,扭过身去,小声咒骂:“让殷昭走夜路闯鬼,晒太阳长疮,永远都没有漂亮姑娘喜欢他!”
“你在嘀咕什么?”殷昭大声问。
南启嘉心虚,转开话题:“殷昭,你今天干什么来的?”
殷昭端正身姿,摆起架子来:“我……朕!听人说你不敬太后,不睦妃嫔……”
“所以你兴师问罪来了?”南启嘉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照单全认,“对,我就是你说的那样,我不仅跟你娘你老婆都处不来,我还凶狠恶毒呢。当心哪天我把你的宠姬爱妾全都杀了,你娶一个我杀一个,我还要趁你睡着了,在你脸上划满指甲印子,让你没有姑娘喜欢!”
殷昭:“你……”
“我真的会这么做!所以你赶紧把我逐出宫去,还你虞宫一个清净安宁!”
南启嘉图穷匕见,做出一副既得意又凶残的表情,只差露出她的尖尖牙了。
殷昭脑袋里有一瞬间的放空,混淆了时空,好似回到了郸城,回到了南启嘉小的时候。
待醒过神来,殷昭大喝:“你想得倒美!给朕刻完整部蒙氏兵书,不刻完不许吃饭!”
说完立马转身,疾步走出承元殿。
只一出宫门,殷昭再憋不住笑,虽然那笑容极浅,却没有任何掩饰。
他笑意久久不散,问高敬:“她刚才,是不是特别像一只没有断奶的小老虎?”
“啊?”高敬没有听懂,“陛下,您……没事吧?”
殷昭转念细想,他并没有原谅南启嘉将全部身心都交付给别人,顿时失了笑意,恢复一脸肃然:“记住朕刚才说的,督促她刻完整部蒙氏兵书,不刻完不让她吃饭!”
高敬领旨,旋即悄声吩咐承元殿的穆子卿:“适可而止。”
第一天,南启嘉想着不吃就不吃,大不了就是个饿死,反正她被关在虞宫里也是度日如年。
穆子卿着人备好了竹简和刻刀,还将蒙氏兵书的原著工整地摆放在书案上。
南启嘉非是不刻。
从来不在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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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的她还破天荒出去转悠了一圈。
路经一棵古树,康乐公主说:“姑姑你看,这是我舅舅最喜爱的云杉!”
“真的吗?”
殷昭最喜欢的云杉啊?
南启嘉将头上的钗钿插得更紧,提起裙边,对着那树就是一顿乱踢,满口念念有词:“就你横!就你凶!狗男人!抢我东西!把我关起来!你还种云杉!我让你种!!!”
云素身板小,拦不住她。
不远处的石桥上,殷昭凭栏,手指发颤地指着南启嘉,气不打一处来。
“高敬,她是在向朕示威吗?”他虽气,眼里却没有恨意。
这样的南启嘉,离他记忆中的样子,又近了一些。
许是踢得累了,南启嘉停下来,席地而坐。
云素自幼长在宫中,见惯了规矩,急忙去拉扯:“姑姑你不能坐这儿,有人来看见就完了。”
“让他来!就是殷昭来,我也不怕!”
南启嘉真恨自己这张嘴,话音刚落,殷昭就真的来了。
他今日还是穿一身玄色朝服,头戴帝王冠冕,看来是刚下朝。
南启嘉也不理会,但害怕自己坐着太矮输了气势,拍拍屁股站起,转身就走。
殷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三成力拉她站到自己面前:“南启嘉,你的兵书刻完了?”
南启嘉一脸桀警:“你要我刻,我就要刻么?”
高敬觉得南启嘉说得好有道理。
殷昭向来不爱说话,对着南启嘉,则更显嘴笨,每回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她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南启嘉乘胜追击道:“左不过就是你饿死我,饿死就饿死,谁刻谁是孙子!”
殷昭发觉与南启嘉吵架,比治理国家大事更难,只能说:“不刻完,你就别出来!还不许吃东西!”
“我还不稀罕出来呢!”南启嘉气冲冲地转身,走之前还不忘又踹了几脚殷昭最喜欢的云杉。
人都走远了,殷昭才注意到,南启嘉今天穿的墨绿色衣裳,很衬她的肤色,凸显出她身段婀娜,那是一种风韵尊贵的美。
那一刹他意识到,她又长大了些。
第二天,殷昭就得知,南启嘉还是一个字没刻,莫说吃东西,连水她都不喝一口。
他自言自语道:“不吃就不吃,还能吓唬到我吗?”
可是心不在焉地翻过几卷书,他就冲高敬吼道:“外面的人在干什么?吵死了!”
平时这个点儿,都有宫人在殿外扫地,寻常他不觉叨扰,今日听风声都难以入耳。
寻了个不当值的空档,高敬偷偷去了趟承元殿。
宫人委屈得厉害,辩解道:“不是我们不按您的吩咐办事,康乐公主劝了南姑娘好几回,让她偷偷吃点儿,不让陛下知道就成,可南姑娘自己不愿意吃。”
穆子卿急了,问道:“高公公,这可怎么办?南姑娘快饿得不行了,她要是有个好歹,咱们怎么向陛下交代?”
这些话,后来被高敬一字不漏地带给了殷昭。
殷昭听完,就对高敬说了一个字:“滚。”
手里的折子也形同虚设,再看不进去一个字。
南启嘉是用性命在逼他就范,谁先低头谁就输。
从前倒也罢了,她把全部身心都交付给了慕容悉,凭什么还敢在这里同他示威?
她又有什么资格与他讲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