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中的灯火久燃不灭。
高敬递上一盅热汤,道:“陛下,夜深了,我服侍您就寝吧?”
殷昭没有抬头,依然借着弱光批阅大臣奏上的折子,平常语气般问道:“这是第三日了?”
高敬猛一思量,应当是在问南启嘉绝食至今的时间。
他壮壮胆子,声音微弱:“回陛下,马上就是第四日了。”
殷昭自然明白,这些天他心里时时刻刻盘算着,比高敬数得可清楚多了。
“承元殿那位,不是说要饿死她自己吗?现在死了没?”提起南启嘉,殷昭说话就会刻意伤人。
突然有个眼生的小太监跑来正殿外,与殷昭殿中当值的内官一阵私语。
殷昭见此,眉心拧起,折子在他手心里沾上了冷汗。
当值内官又小跑过来同高敬耳语,这一系列烦琐复杂的流程看得殷昭心烦意乱。
最后高敬告诉他:“陛下,南姑娘晕过去了。”
殷昭用尽全力把手上的奏折摔在地上,向承元殿疾走而去。
路上,他向传话的小太监了解到了大概情况,气得几近失语:“朕不让你们给她吃,你们就真不给吗?”
那传话的小太监道:“陛下饶命,奴婢们劝了南姑娘百十回了,南姑娘就是不肯进食,连水也不肯喝,这整整四天,自然就脱水了。”
高敬道:“太医到了没?”
那小太监说:“太医是到了,给开了药,南姑娘昏迷着,灌不进去。”
那便是她自己不想活了。他还没叫她死,她竟敢不活,殷昭又被莫名戳到了痛处。
到了承元殿,云素守在南启嘉床榻前,急得直哭。
殷昭见那躺着的女子面如死灰,心头猛一阵抽搐。
南启嘉苍白的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无比规矩地横在那儿,跟尸体没有两样。
殷昭瞬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畏惧,即使质于敌国,即使战于沙场,也从未这样怕过。
没有人见过这样失态的陛下,他近乎是在对着殿中所有人嘶吼:“你们都是废人吗?一个女人都看不好!!!”
众人成片跪下谢罪,瑟瑟发抖。
高敬凑上前去,探到南启嘉还有鼻息:“陛下莫急,眼下照顾好南姑娘才是要紧事,切莫关心则乱失了方寸啊!”
“谁关心她了?!”殷昭极力平复心绪,压低嗓音,“她还欠我东西,她不能死。”
云素哭问道:“舅舅,你不该让我姑姑抄刻那兵书的,若是你早知道了会这样,你是不会让她抄的吧?”
殷昭如鲠在喉,一拳打在柱子上,把两人合抱的实心柱子硬生生砸出一个血印,他自己的手指骨结上也皮开肉绽。
云素说:“舅舅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默认了。”
殷昭回过身,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南启嘉,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他离崩溃就只余一弦之隔。
“哈哈!后悔了吧!”南启嘉诈尸般跳起来,站在床上,双手叉腰露齿大笑,“就知道你小气记仇舍不得我死,要是真饿死我,你就找不到人报仇撒气了!”
殷昭脸色万分难看,恶狠狠地说道:“你戏弄我!”
南启嘉止住笑,拿袖子擦拭干净自己脸颊和嘴唇上的白米粉,顿时重有了血色。
她扬扬得意道:“也不是故意戏弄你的。一开始确实想饿死算了,可后来一琢磨吧,我死了,亏的可是自己,你不照样活得好好的。我才不会便宜了你。”
殷昭又语塞了。
宫人们大眼瞪小眼,久跪不敢起:“陛下恕罪!我们真不知此事!”
南启嘉也为众人辩解:“他们是真不知道,我自己偷吃保命的。”
殷昭一把将她从床上揪下来,这样就能俯视她,在身高和气势上可以占据绝对优势。
殷昭看向南启嘉的眼神里有光亮也有寒凉:“南启嘉,你最好给我乖乖活着,你要是真死了,我就……”
南启嘉道:“就怎样?”
“我就、就……”殷昭“就”了天半没“就”出个名堂。
“就你能耐。”南启嘉踮起脚,“我一定好好活着。我就跟你耗上了,看咱俩谁先把谁耗死。反正你比我大那么多岁,一定会死在我前头。你要是先死了,我就正大光明回郸城去。”
殷昭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他在心里默数,自己已经同南启嘉吵了三句,意思就是,再吵一句,他就必输无疑,这小丫头的嘴皮子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殷昭果断转身,远远地,听她在自己身后大喊:“殷昭,那姓蒙的写的兵书,我还是不会抄的。我可以吃东西了吧?”
他没回头,冷冷地说:“撑死你。”
却长舒一口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疲倦地扬起了唇角。
次日,南启嘉装死戏弄陛下一事在整个虞宫传开,太后气得咬牙切齿,前朝也哗然一片。
此前在肃国战场上,殷昭吃了南启嘉的大亏,蒙纪本就不满她,听闻这些宫闱之事,更心烦气闷。
一下朝,他便留在大殿不肯走。
除了在肃国为质那几年,殷昭与蒙纪可谓是秤不离砣,所以蒙纪敢对殷昭直言不讳:“陛下,那姓南的有到底什么好?您实在太娇纵她了!”
“她叫南启嘉。”殷昭待蒙恬到底不一般,每回挨了训,都还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朕自有分寸。咱们从肃国和她一起抓回来的那个男的,怎么样?”
“他叫左芦。”蒙纪说:“底子不错,听闻他从前吃过很多苦头,现在有机会建功立业,比寻常将士更拼命些,倒是个可塑之才。”
想到这“可塑之才”是南启嘉身边的人,殷昭颇为得意:“既然能用,就好好留着,若是他日立了功,也给他封个一官半职,莫要因他非我虞国子民而薄待。”
蒙纪道:“陛下,您别想着旁人了,管管自己吧。”
殷昭插科打诨:“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先回去。”
蒙纪走后,殷昭立刻就去了承元殿,换血似的把阖宫上下的人调换了个干净,只留下他最为信任的穆子卿。
太后和乔北元安排在承元殿的眼线全被拔出,当夜便被高敬流放。
南启嘉也猜到是自己宫里的人走漏了消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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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轻叹道:“何必呢,反正我也待不长。”
“姑姑,你说这话可别让我舅舅听见了,”云素道,“他会不高兴的。”
“素素,我们出去玩儿吧?”南启嘉在虞皇宫里关了整整两个月,头顶快长蘑菇了,“你是公主,肯定有出入皇宫的令牌什么的,对吧?”
“嗯……倒是有……”云素含糊其词,“可是舅舅他不准你出宫去,怕你跑了。”
南启嘉不太理解殷昭这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心理,再三发誓,自己绝对不离开云素半步。
云素跟南启嘉比江湖经验还是少了些,经不住软磨硬泡,竟真的以采买为由,把南启嘉带出了宫。
两人扮作男子模样,因肤白清俊,被熙武街上的行人误认为纨绔子弟,秦楼楚馆外的姑娘们不肯放过这两条大鱼,纷纷前去推销自家楼院。
南启嘉在一声声娇柔勾魂的“公子”中迷失了自我,找回了点儿当年“香兰一霸”的雄风,心甘情愿地让姑娘们搂着脖子亲了几口,还用云素的压岁钱发了赏金。
康乐公主一则年少,高敬怕她出门遇到歹人,总给她灌输宫外全是恶人,出了宫就要被人骗去黎国做质子诸如此类的理念;二则是小公主常年养在太后膝下,虽然生性活泼,奈何老人家宫里规矩多,一层层压下来,再浓的性子也要减三分。
因而云素鲜少出宫游玩,南启嘉曾经在郸城过的那种有声有色的日子,她想都不敢想。
南启嘉带着她一路吃喝玩乐,甚至还去教坊司看舞听曲儿,教云素沉溺其中,流连忘返。
“素素,你们雍都有没有常信井之类的地方?”南启嘉道,“就是那种,奴籍、贱籍、下等民这类人住的地方。”
云素不懂:“何为奴籍?人为什么要分为上中下等?”
肃国早在殷昭爷爷那一代,就没有奴籍和贱籍一说了。
尽管殷昭的父皇偏爱兆静夫人和庶子,在治国理政方面却颇有建树,就连权倾朝野的乔北元,也只敢在先皇驾崩,主少国疑那十年出来蹦跶一番。
可以说,殷家往上数五代,一个昏君都没有。
包含殷昭在内,虞国在殷家六代人的接力下,从边陲小国跻身为中原四国之首。
南启嘉原以为虞国只是军事实力比肃国强,没想到虞国君主对平民百姓也比肃国皇室强上百倍有余。
南启嘉感叹道:“要是我们肃国的百姓也能有殷昭那样的君王……”
殷昭负她不假,可确实是个难得一遇的好皇帝,也不怪南夫人生前对他青眼有加,一直劝南启嘉来虞国。
“姑姑,快走快走。”云素挽着南启嘉的臂弯,加快了脚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位周身绛紫的公子带着一群府丁朝她们走来,边走还边扬高了声调,喊道:“别跑啊!小侄女儿!小嫂子!”
云素眉心挤出四五个褶子,嘴巴嘟得可以挂油壶了。
南启嘉奇道:“这是殷昭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是谋反给抓起来了吗?”
云素摇了摇头:“这是同母异父那个。唉,不说了,姑姑,你自求多福吧。”